事實上,盡力而爲四個字說起來容易,做起來真的挺難的。
比如說,莫離從來不知道,原來和牧安若坐一輛馬車是這麼困難的一件事。
自己不是沒和他同坐過一輛車,但那時候,牧安若對自己關(guān)懷備至,最不濟的時候也就是不理不睬,哪裡像現(xiàn)在這般指使來指使去的。
一會兒要倒茶,一會兒要換水,一會兒拿書,一會兒移桌,一會兒拿棋盤,一會兒收棋子……周而復始的從清早上車開始一直折騰到了將近中午,莫離實在是被他折騰的有些煩了,索性閉著眼睛靠到一邊兒坐著,不去理牧安若。
牧安若輕笑一聲,“怎麼?你的誠意就只有這些?”
莫離睜開眼睛,看了看牧安若,“侯爺,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一件事兒?”
“何事?”
“您用來證明誠意的辦法,實在是有點……幼稚?!?
牧安若的眉頭跳了幾跳,“幼稚?”
“難道不是?”莫離斜眼看他,“難道誠意只用這些折騰來折騰去的小事就能表示?”
“小事你且不能盡力,本侯還期待你在大事上有所見數(shù)?”
莫離坐正身子,一臉正氣的答道,“不錯。我莫離好歹也是天煞宮的大長老,打從坐上長老的位置以後,做的雖不敢說都是大事,但也絕對沒做過這等雜役僕從所做之事。侯爺如果只是缺個打雜的,相信侯府的下人絕對要比在下做的好上許多?!?
牧安若冷笑了一聲,“你的意思是,本侯委屈了你?”
莫離只是瞧了瞧牧安若,卻未應(yīng)聲。
牧安若看了看莫離,心裡想道,難不成,當初他真的曾經(jīng)混入侯府做過雜役,感覺我在試探於他才做出如此的反應(yīng)麼?
兩人沉默了半晌,牧安若纔開口說道,“那日你寫的東西,本侯全數(shù)看過了?!?
“侯爺看過又如何呢?在下所言,侯爺一句不信,看與不看又有何區(qū)別?”
牧安若淡淡一笑,“說來也許你不相信,若是爲了她,哪怕是刀山火海的陷阱,本侯也願意去試上一試?!?
莫離擡眼看了看牧安若
,只不過是一句話罷了,可是莫離感覺自己心裡彷彿被一股輕柔的暖風吹過,剛剛浮起的那一點點兒的燥氣消失的無影無蹤不說,更反添了幾份愧疚之感。
莫離輕嘆了一聲,“侯爺乃是頂天立地的大元帥,怎麼可爲男女私情而讓自己置身險地。於國於家於好友,這都不好?!?
牧安若看了看莫離,微微一笑,“打從本侯見到你開始,也就這一句還算得上有幾分誠意。”
莫離乾笑一下,雖然有心搶白他幾句,卻又開不了口,只好呆呆的坐在一旁。
牧安若坐自己的座旁取過宣紙來,鋪在小幾上,問道,“那日見你寫的東西,覺得你這筆字寫的還算不錯?!?
莫離笑了笑,“家?guī)熾m然是武林中人,但卻不是目不識丁的村野莽夫,在下與莫玄從小被他養(yǎng)大,自然該學的也一樣也沒少?!?
“你那日講,你師父很愛撿人迴天煞宮,難不成,你跟莫玄也是他揀回去的?”
莫離點了點頭,“是?!?
莫離口上答的簡單,可是心裡卻起了戒備。
“你們皆是孤兒?”
“對?!?
“倒都是可憐人?!?
牧安若說完這一句,便沒了下文,而執(zhí)起筆來在紙上練起字來。
莫離半晌沒聽到牧安若的聲音,擡眼瞧了瞧他,心裡琢磨,這就算完了?不對吧,這不是牧安若的性格啊。難不成,他就是想感嘆一句:都是可憐人?然後好藉著這股子感嘆練字麼?怎麼著,這回又轉(zhuǎn)走文藝路線了?
莫離想著,不自覺得抻著脖子往牧安若那邊看了幾眼,見他在紙上所寫的,正是當日自己在除夕宴上所唱過的《大風歌》,剛剛因爲戒備而集中起來的思緒,此時又不知道發(fā)散到哪裡去了。
“如何?”此時,牧安若已然放下手中的筆,看莫離看的出神,神色不變的問道。
“呃……侯爺說什麼?”莫離沒防備牧安若又開口問話,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本侯問你,如何?”
“哦,呵……”莫離笑笑,“侯爺?shù)淖?,遒勁有力,配起這句詩文來,相得益彰
?!?
“這首詩,你以前聽過麼?”
莫離一笑,“如今見過了。”
牧安若看了看莫離,微微一笑,將筆遞了過去,“你也寫幾個大字給本侯瞧瞧?!?
莫離推拒道,“侯爺,你珠玉在前,何必再要在下的頑石呢?”
“珠玉有珠玉之妙,頑石有頑石之節(jié)。寫吧?!?
“侯爺……”
“寫的好了,本侯應(yīng)你一個條件……除了現(xiàn)在回府之外。”
“若是在下說,希望侯爺與天煞宮再無摩擦,侯爺也會應(yīng)麼?”
牧安若一笑,“那也得看你寫的好還是不好了!”
莫離和牧安若同時在心裡嘆了口氣。
莫離嘆氣,是因爲牧安若竟然爲了自己一意孤行,將自己置身險地;而牧安若嘆氣,是沒想過自己竟有利誘著某人爲自己留書的一日。
莫離拿起筆來,想著許久未曾落筆。
“還不寫?”牧安若問道。
莫離笑笑,“不知寫些什麼?不如侯爺說個題目吧?!?
牧安若想了想,說道,“不如就寫,‘孤標傲世攜誰隱,一樣花開爲底遲’,如何?”
聽了這句話,莫離的臉上若是沒有那隔人皮面具擋著,只怕真的要臉色突變了,就算這樣,莫離的心裡也是一陣慌亂,他怎麼會知道這句話?在這裡可是沒有紅樓夢沒有曹雪芹的!莫離唯一能想到的,牧安若知道這句話的途徑,就是自己曾經(jīng)在定國侯府裡那次在花園裡無聊時用柳條寫下過這句話。
他竟然看到了!
因爲當時只是出於無聊,莫離並未改變過自己的筆跡,如果一想,自己前幾天交給他的那一撂“論文”裡,這十四個字裡,至少有一大半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而且還不止一次!
自己怎麼就這麼不小心呢?
可是如今,自己再換筆體已是不可能的了……
“怎麼?這幾個字很難寫麼?”牧安若問道。
莫離擡頭衝著牧安若微微一笑,“不難,不難?!?
說罷,刷刷點點手起筆落,十四個大字現(xiàn)於紙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