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巖昔憤憤然悶哼一聲:“馬后炮!”
一陣風突然把虛掩著的門吹開了,寒氣逼人。 程丹青趕忙跑過去關好門,再無心思與孟巖昔吵架斗嘴,“就聽我一句勸吧,咱們即刻啟程!耽誤下去要出大事了……”
“大雪封路,我不愿再嘗一次被困荒野的滋味!”
孟巖昔的嚴詞拒絕,令程丹青更加摸不著頭腦,“可是,小涵她在這種缺醫少藥的地方,萬一又昏迷了怎么辦?”
“我會想其他辦法,你別來煩我就是了!”孟巖昔哼道媲。
“你這個……”程丹青半句話卡在喉嚨里,卻怎么都說不出來了。
兩位吉普賽女人雖然聽不懂中文對話,卻也能從他倆凜然的表情上察覺到深深的焦慮不安丫。
顧以涵依偎在孟巖昔臂彎里,雖然胃里翻江倒海,但身上漸漸回暖,半瞇著眼打起了盹。
年輕些的古洛比婭拽拽程丹青的袖子,低聲問了一句話。程丹青連忙擺擺手,仿佛在解釋什么。
而那位上了歲數頭發花白的瑪琳娜自始至終不發一言。她慢慢踱回到爐邊,看一眼鍋里已經沸騰翻滾的熱水,往里加了幾片略泛著紫色的香草葉子,而后又撒入了一撮淡黃色的粉末。又煮了五分鐘,就將湯汁過濾后倒入剛才的酒杯中,示意古洛比婭給病人端過去。
孟巖昔沒有立即接過杯子,轉頭朝向程丹青。
“你問問她們里面煮的是什么,我不想再讓小涵喝莫名其妙的怪東西了!”
程丹青卻不吭聲,從古洛比婭手中取走杯子,只在杯沿處深吸了兩口氣,就欣慰地笑了,“巖昔,時不我待——快讓小涵趁熱喝了吧——這也是咱們老祖宗傳下來的祛風散寒的好方子,保準藥到病除。”
“真的?”孟巖昔滿腹疑問。
“我這警犬一樣的鼻子你還信不過?”說話間,程丹青已走到了顧以涵身旁,“喝下去一會兒就可以發汗,退了燒不就萬事大吉了么?”
孟巖昔還是擋住了杯子,“到底是什么玩意?”
程丹青橫眉立目,“沒勁,你也太較真了!我告訴你,這是紫蘇加姜粉,解表疏寒,我以前在那些醫療條件欠發達地區也喝過類似的藥湯,一劑下去,就舒坦不少。”
顧以涵徹底擺脫了迷迷糊糊的狀態,伸手向程丹青要來喝,“嗯,我小時候發高燒媽媽也給我煮過紫蘇生姜水……”
“真有那么神?”
孟巖昔支吾了一句,替她端著燙手的杯子,半信半疑地喂她喝了下去。
“耐心等一會兒就知道效果了。”
“唔?”孟巖昔仍然持懷疑態度。
程丹青扭過臉問了問古洛比婭,即刻證實了自己的判斷,“她說此地冬天的時候很難買到新鮮生姜,所以才用姜粉代替的。療效可能會打一點點的折扣,但絕對管用。”
“但愿吧。”
孟巖昔摟緊了虛弱無力的顧以涵,仍能清晰地感覺到她周身的滾燙。
“我知道你由小到大沒少生病,吃藥輸液斷不了經常進醫院折騰。而咱們老爺子從戰爭年代槍林彈雨里闖過來,是西醫的堅定擁躉者,中醫中藥見效較慢,必然入不了他的眼。沒想到你一個新世紀的好青年,也是一樣頑固。”安心之余,程丹青不忘恢復調侃的語氣。
顧以涵卻詫異不已,“丹青哥,伯父他也有迷信的時候,你不知道嗎?”
“哦?”程丹青來了興趣,拉過一張凳子坐到床邊,“什么事?誰跟你泄密的……”
顧以涵轉頭看看一臉嚴肅的孟巖昔,微笑著說:“錫堯大哥告訴我的,說巖昔哥哥小時候總是生病,伯父束手無策之下,只得求助于得道高僧。 幸運的是,改了名字以后,巖昔哥哥真得很少生病,身體也越來越好了。”
“咳,這個啊,好像聽我媽提起過,他們都是老戰友,巖昔小時候的事兒我媽也略知一二。”程丹青說,“可見求神拜佛也不完全是封建迷信,某些時候求對了是有好處的。”
“你們倆一塊兒擠兌我是不是?”孟巖昔臉色越發難看。
“當然不是。”程丹青狡黠地笑了,“巖昔,說不定你今天的驕人成績也是佛祖保佑才修來的福氣……”
孟巖昔目光如箭,狠狠瞪過去,“有完沒完?再不閉嘴,就讓你試試我金左腳的厲害?!”
“哈哈——”
顧以涵與程丹青相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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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心情指數節節攀升升,再隨著周身微微發汗,果然整個人感覺輕松了許多。她的小手一直放在孟巖昔的掌心,額頭貼著他的面頰,所以當他發覺到她體溫緩慢降下來,第一時間欣喜若狂。
“起作用了!起作用了!”
孟巖昔像個終于得到父母贊許的孩童一樣,跳起來激動地大吼,驚動了方才他瞧不上眼的吉普賽神醫。
瑪琳娜驀然抬起頭,壁爐的火光恰好映照著她的臉,皮膚松弛,有如風干的核桃一般布滿皺紋。唯有一雙眼睛碧綠晶亮,透出深邃的神采,不像人類,倒像是有靈性的暹羅貓。
古洛比婭也為之一愣,遂向程丹青尋找答案。
程丹青指著孟巖昔和顧以涵,比劃了幾下,而后嘰里咕嚕說出一大段俄語。而后他轉過臉來,笑著催促道:“她們倆都被你驚著了,巖昔,快賠禮道歉!”
“當然要謝!中國人不常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么?救了小涵,就相當于救了我們倆的命,功德無量——”
說著,孟巖昔便起身,向瑪琳娜和古洛比婭深深鞠了一躬。
程丹青琢磨過味兒來,正想美美地挖苦孟巖昔一通,卻被瑪琳娜拽住了袖子。他們低聲交談了幾分鐘,兩人一起走到了顧以涵的面前。
瑪琳娜一雙綠眼睛凝視著顧以涵和孟巖昔,從腰間圍裙的側兜里掏出一副破舊的撲克牌,朝程丹青揮了兩下手。
“她的意思是給你們算命。”程丹青微笑著點點頭,說,“據房東介紹說,瑪琳娜是遠近聞名的活神仙,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千載難逢的機會,你們倆有福了。”
顧以涵不由得心生緊張,往孟巖昔身后躲了躲,藏起半邊臉。
瑪琳娜卻在此時將目光牢牢地鎖定了顧以涵,把撲克牌舉到了她的眼皮底下。程丹青說:“抽一張就行,碰碰運氣也好啊!”
“來吧,小涵,權當為慶祝退燒而做個游戲。”孟巖昔鼓勵道。
“好吧……”
顧以涵觀察一下打成扇面的撲克牌,信手抽了一張最右邊的,遞上前去。
瑪琳娜先看了看牌面圖案,不知為何,臉上的淡淡笑容突然消失了。她干癟的嘴唇翕動著,發出嘶啞低沉的聲音,仿佛像個朗誦詩歌的詩人那樣,表情豐富而動情。
程丹青迫不及待地做起了同聲翻譯:“你的靈魂已經在警告你,離你身邊的人遠一點,魔鬼就不會纏上你,還你永生的安寧。倘若繼續下去,你們定會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雖然瑪琳娜的俄語發音不算標準,但孟巖昔也完全聽明白了這段話。
“什么意思?”程丹青和孟巖昔異口同聲地問道。
可是,他們倆的驚訝反應都不及顧以涵的一分一毫。她半張著嘴,上下牙齒卻止不住地連續磕碰在一處,像是高燒時的癥狀又回來的一樣,渾身也打起冷顫。
“讓我離誰遠一點?巖昔哥哥,你嗎?”顧以涵完全懵了。
“做游戲而已,何必當真?”孟巖昔重又將她摟緊,“你忘了?傻瓜配笨蛋,咱們是無論如何都拆不散的一對。”
“可我還是害怕……”
“不怕,天塌下來我先頂著,我就是你的保護傘。”孟巖昔安撫顧以涵,一邊怒視程丹青,做了個無聲口型,意指秋后再跟你算賬。
程丹青撓頭嘆息,“一場游戲一場夢,你何必拉我當墊背的。”
這時,瑪琳娜已將撲克牌舉到了孟巖昔的面前。他不愿抽牌,推拒的時候卻不小心碰掉了其中的一張。幸虧程丹青眼疾手快,在撲克牌落地之前接住了。
瑪琳娜看看牌面,咧嘴笑了,笑容異常詭異。她唯恐別人聽見似的,湊近孟巖昔耳邊說了好長時間才轉身走開了。
“巖昔,她說什么了?”程丹青按捺不住好奇心。
“江湖術士的話,怎么能信?”孟巖昔使勁胡擼了一把臉,以保持百分之百的清醒,“她說如果我們倆執意要在一起,勢必會引起軒然大|波,甚至家人反目。還說,我遇到小涵是前世修來的,今生要幫她還債,會為她受傷、因她而遭遇挫折,流的血越多就越圓滿。嗬,我就納悶了,吉普賽人難道也懂佛經么?她是不是到中國或印度學習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