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官問道去金陵,頤養天年在姑蘇,這是民間流傳的一個小調,可它存在的又不全無道理。尤其是在這里生活了十年的人,自然是深諳其中的門道。
“枇杷,新摘得,姑娘要來點嘛?”姑蘇人說話發嗲,嗲嗲的,讓人骨頭都蘇了一半。
不等長風說話,林搖接過話茬道,“姐姐你長得真漂亮,這么漂亮出來賣枇杷真的可惜了,你如果是我親姐姐,我一定把你供養在家里,不讓旁人看你一眼。”
“公子就是嘴甜,這個枇杷姐姐送你了。”賣枇杷的女子筐中挑了一個最大的,遞給林搖道。
林搖拿著枇杷樂的合不攏嘴,指了指身旁的長風,“姐姐你看我家小姐好看嗎?你看姐姐你都給我了,我家小姐都沒有,好姐姐,在賞我家小姐一個吧。”
女子打量了一下長風,沒有過多的裝飾,頭發用一個釵子綰起,穿著白衣,卻有種飄飄的仙人的感覺。
“好看兒,就像那小仙女一樣.”說著從框里拿了一個更大的遞給長風,“漂亮的妹妹,下次來姐姐給你準備更大的,”
林搖握著手里的枇杷撅嘴,“姐姐說好給我大的呢?”
長風好笑的揉了揉他的頭,將手里的枇杷塞給他道,“搖兒莫鬧。”轉頭看著賣枇杷的女子,“小孩子說話沒個深淺,姑娘莫怪,這枇杷多少一斤,我買了。”
買枇杷的女子倒是出奇的爽朗哈哈一笑,“說了送你們的,就是送你們的,下次再來,記得帶上這在小公子。”
“好,一定,”長風笑著點頭沖著賣枇杷的女子揮了揮手,反手抓住拿著枇杷去賣楊梅的女子那里嘴甜林搖,林搖剛張嘴說姐姐你好漂亮,你的楊梅好大。
長風好笑的拽著林搖,心里不禁好笑,這姑蘇一帶女子走過最長的路,就是林搖的套路。
林搖倒也不介意長風拽著他,舉著枇杷沖著太陽照來照去,照完轉頭把一個大的塞長風手里道,舉著另一個道,“這個給小姐,這個給少爺。”
“為什么給我一個大的?”長風拿著那個大的枇杷看著林搖。
“少爺說過,凡事小姐為大。意思大概就是把最甜的糖,最紅的楊梅,最大的枇杷給小姐。”
林搖說者無意,長風卻聽者有心,
秦川無論做什么都是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樣。
姑蘇之所以被稱為頤養天年的地方,也大概是因為這景色太宜人了。
回去的路上林搖一指湖邊掛著的太陽對著長風道,“小姐你看,有兩個太陽。”
湖面的太陽與夕陽形成了反射,自然成鏡,就變成了兩個太陽。
長風抬眼一看就知道他說的什么,反手指了指不遠處的木匠鋪子,“林后羿,那里有個弓箭,去,把那個太陽射下來,本小姐晚上請你吃枇杷。”
林搖把另一個枇杷扔給長風,看著木匠鋪子摩拳擦掌道,“好嘞,小姐你看好了。”
玩鬧自然久了一點,回去已經天大黑了,林搖扯著長風的袖子,說什么也不撒開,自己害怕還非說怕長風害怕,長風指了指不遠處掛著燈籠等在巷口的嚴嬤嬤道,“搖兒你看那是誰?”
林搖抬眼一看,“啊”的一聲,驚了遠處的嚴嬤嬤還有身邊的長風,一把撲在長風身后,上牙打下牙道,“小姐我們快跑,那邊有個舉著紅燈籠臉色慘白的活尸。”
“活你媽,你個小兔崽子,給我從小姐身上下來,在不下來老奴我打斷你的狗腿,”嚴嬤嬤舉著燈籠,從長風的身后吧林瑤拽了出來,末了啐了一口,“這么大了,膽子比魚還小。”
每次煮魚湯嚴嬤嬤都是在哪里把魚開膛破肚,完了之后拿著膽子指給林搖看,“看見沒,這個還沒有老奴小指肚大的東西,叫魚膽。”
林搖就就著嚴嬤嬤的手湊過去也沒看出的所以然,末了愣愣的回了句,“好小哦。”
“是挺小,但是比你大。”
林搖聽了嚴嬤嬤的話立馬不干了,“瞎說!我膽子起碼有兩個這個大!”
嚴嬤嬤聽了撲哧一笑道 “你也就這點出息。”
長風愣了會神轉頭任著嚴嬤嬤往自己身上披了一件衣服,嚴嬤嬤一手系著衣服扣子一邊道,“小姐今兒去哪里了,怎么現在才回來?”
“陪林后羿射日去了。”
長風說完嚴嬤嬤看了林搖又是啐了一口,“小魚膽子越來越大了,看老奴我那天一個不如意把你也開膛破肚了。”
小魚膽子自然又是低頭又是不停的在兩個人身上瞄來瞄去,一斜眼看見門口又多了一個紅燈籠,笑著撲了過去。“少爺,看我今天給你賺的枇杷。”
秦川好笑的長長的哦了一聲道,“搖兒怎么賺的?這么厲害。”
“還能怎么賺的?姑蘇賣枇杷的姑娘都是他姐姐唄,天天嘴沒一個準,”嚴嬤嬤瞪了林搖一眼,臉上恨不得寫上下次不要拐我家小姐和你去買東西,撒嬌也沒有用。
秦川看著這兩個人的戰爭搖了搖頭,轉頭看著長風,眸子間不經意就會溢出滿滿的柔情,“金陵那邊,來了信。”
長風身子一僵,隨即蹙著眉頭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聲音里說不出來的顫抖,在場的人聽了都不禁緊張的看向長風。
秦川低了低頭,拱了拱手道,“沒有出事,就是太后娘娘病了,順便問了歸期。”
長風低頭摸了摸杯沿,抬頭看著秦川,“還說了別的嗎?”
“還有一些零碎小事。”
秦川轉身伺候長風進門,回手拿了信遞給長風道,“小姐您自己看看。”
信的大概意思就是太后娘娘近日不知怎么偶感風寒,意識也薄弱了,總是想起來之前的事情。
長風把信放在蠟燭上,眨眼間就看見變成了灰燼。
眼前盡是迷離。
當年她家風光無限,如今就有多么的凄涼。
長風用手摸了摸灰,放在手里捻了捻,心中復雜萬千。
離開金陵十年,金陵城內沒有人知道蕭家長風還活著,除了祁徹。
當年祁徹大江南北的找長風,最后終是在姑蘇找到了,卻也沒有相認,只是遙遙相望的看了那么一眼,長風明白,任何人身邊,都沒有完完全全可以信任的人,除非那些人都是死人。
整整十年,長風閉了閉眼睛。
十年生死兩茫茫……
她這十年,不過就是求的一個安生。
秦川看著長風道,眼中盡是不忍,“小姐……你怎么……”
剛要說決定,后有被秦川咽了回去,這句話太有試探性了,隨即又加了一句道,“小姐去哪里,我和搖兒都追隨您。”
長風定定的看著灰燼,聽了這句話勾了勾唇,抬頭看著秦川,“謝謝你秦川,都休息吧,我哪里也不去,這姑蘇好地方,我還沒有待夠,為何要回去?”
秦川點了點頭,復有覺得不放心的抬頭看了看長風道,“小姐,如果有什么話……不妨同我說,也省的放在肚子里,生生的憋屈了自己。”
長風一笑,“知道,你這個操心的命。”
秦川轉頭出去,長風低頭用手摸了摸桌子上的灰,突然的就笑了。
祁徹……
長風咬了咬嘴唇,看了看窗前的明月,彎了彎眼睛,“徹哥哥,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只求安。”
“只求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