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又一次醒來,也不知道睡到了什么時候。窗外無論怎么望,都是一片黑暗。
我索性閉了閉眼,開始思考。暉黎他關了我多久?一年?還是十年?
都說天上一天,人間一年。但地下一切倒是反著來,人間一年,地下十年。
日子其實也不是那么難熬,只是寂寞罷了。這日子還是數十年如一日的過。不過暉黎心還不算太硬,安排了一個小婢女來陪我說說話,做做飯。這十年里的事情倒是什么也沒記得,只是記得就是吃了就在院子里走一走,散散步。再繼續睡。偶爾暉黎會過來陪我坐坐,但誰也沒說話。畢竟已經沒什么話好說了。
暉黎是這冥族里冥王的長子,也是儲君。這冥界一半處于地底下,終年不見天日。黑暗的很。
我是人,不習慣終年的黑暗。其實也不是很黑,總是有燈火的。但燈火也是冷的。
在這樣的環境里,我很快就病倒了。而且還不輕。那時候我和暉黎的感情還算好,他見我病成這樣,用了許多丹藥才把我治好。但我的身體還是很虛。但也習慣了。
后來,他把我關在了靠近忘川河的院子里。并且還下了結界。
我有時候聽到外面的聲音,才真切的感覺自己還活著。
遙想起我和暉黎的最初相遇,感覺真像個笑話。
我一個人住在一座山上,偶爾會下山去買買菜,玩一玩。我不記得我是從哪里來,也不知道為什么會在這座山上。聽人家說,這座山叫招搖山。
會取這個名字,應該是這座山太大了,太招搖了吧。我能想到的解釋就是這個了。后來去問山下的大娘,還真是這樣。就頓時間覺得自己好聰明,就開心了好一陣。后來這個開心被一個叫做暉黎的人硬變成了郁悶。
那天下著雪,下完后我就打算出去看看有沒有什么被雪給埋住了的動物。
事實證明我真的很好運,一出門就遇上了。但可惜是個人,不能吃。
我把他帶回屋里,用熱水給他擦了擦身子。又把他身上那件臟衣服剝下來,給他換上干凈的。
他醒來第一句話就是:“你要對我負責任。”
我頓時好氣又好笑:“我才不負責,你也不用報答。我們兩清。”
“……責任你可以不負,但一定要報答姑娘的。在我們家族里,不報恩的人會被看不起的。”他望著我施施然的說。
我沉吟了半天,道:“可……你被看不起跟我無關啊……”
“……”
他又沉吟了半天,又說道:“最近大雪封山,就當是姑娘收留在下吧。”
他這一說,我還真不能趕他走了。在這個季節里,沒兩天就可能會有一場暴風雪,要是這個時候把他趕走了,他恐怕就只能埋在雪里當蘿卜了。
“這……好吧。不過別讓人家看見你。免得讓人以為我金屋藏嬌……”我嘀咕了一句。想著也不能在氣勢中輸給他,就順勢瞪了他一眼。但又話鋒一轉說道:“那你打算怎么報答我的收留之恩啊?”
他笑吟吟的望著我,眼神溫柔的像一抹春風:“姑娘方才不是才說,不需在下報恩嗎?”
我理直氣壯的說:“剛才不要你報恩那是因為我占過你的……你的便宜。所以扯平了。但現在,我又收留你,但又沒有再占你……便宜。所以,你要報答我!”等我說完這句話的時候,臉上已經是紅暈遍布。但一想,我只是看過他上身而已,我又沒做什么出格的事。所以底氣足了一些,于是也敢直視他的眼睛了。
他笑了笑,說:“那姑娘說這恩如何報?”
我歪了歪頭,說:“暫時沒想好。不過你說你想怎么報?”
“如果姑娘不嫌棄,以身相許如何?”
“啊?!”
后來,我也不知怎么的,就答應了。似乎這是理所應當的一件事。似乎我一直在等著某個人,而那個人就在我面前,打算以身相許。
后來等雪停了,我找山下的大嬸問了成親用的禮儀和注意事項。但暉黎聽后也只是摟著我,說:“不用那么麻煩。待 我帶你回到族里,我給你辦一場浩浩蕩蕩的婚禮,讓全天下都知道你,是我的夫人。”
我滿臉通紅,轉頭瞪了他一眼:“我才不要那么大的排場呢!”
“嗯,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吧。”
“哼,這還差不多!”
他后來的確是把我帶回了他的族中。但是是被迫的。
那年他離開我,說是回去說通他老頭,讓他同意我們倆的婚事。我聞言心里就有點不高興,明明都共結連理了,還要這樣。雖然知道這樣很任性,但就是不高興。
后來來了一些人。打頭的是一個女子,長得很是明艷。連天上的太陽與她比,都有些黯然失色。
雖然也是一個女人,但我衷心表示,我也看呆了。
但我也沒呆多久。畢竟這個女子冷冰冰的,看著我的眼神好像恨不得把我給吃了。
其實說實話,我挺喜歡看著別人那種看不慣我又干不掉我的眼神。
當然,我其實脾氣很好的。
不過,看她的眼神,更像是在說:“你給我等著,待會我就收拾你。”
無視掉她的目光,脾氣很好的我看著那一堆來者不善的人,問道:“你們是什么人?”
那冷冰冰的女子看著我,不屑的哼了一聲,冷笑道:“來取你命的人。”
02
其實后面也沒有什么好說的了。就像是話本里寫的那樣,佳人有了危險,就會有一個翩翩公子來救她。嗯,這個倒是挺符合現實。佳人是我,翩翩公子是暉黎。
無奈之下,翩翩公子暉黎只好把我帶回了他的家族中。
他的家族,就是鬼族。
其實鬼族和冥族沒有什么不同。只是叫法不同罷了。我曾問過暉黎為什么會有兩個名字。他只是說了一句,冥族聽起來文藝點。
誠然,鬼族聽起來就太直白了。冥族聽起來倒是挺朗朗上口。雖然鬼族也挺朗朗上口的。
人間的話本里是這樣的,在勵志話本里,說鬼族是邪惡的,冥族是正義的。冥族是附屬于神族的。在驚悚話本里,一般都是鬼占大比重。但與鬼沾上了的東西,每一個是好的。例如相思鬼,酒鬼,煙鬼,賭鬼等等。
實然不誠,鬼族,哦,也就是冥族,是插于魔界與神界之間的一個民族。那些六界里已故的人都會來這兒報道。無一例外。
呃,還是有例外的。像這里土生土長的土居民。一出生就能預料到涅槃的時候,所以無需報道。
而每個地盤都會有一個主兒,冥界也不例外。當下的冥君大人,正是暉黎口中的自家老頭。而暉黎,正是冥界太子。
暉黎出身也不怎么好。父親是冥君,母親卻是個凡人。而且還沒見過自己的母親。初聽到的時候也有一陣噓喻。真是可憐的娃。但轉念一想,好像我還比他可憐。
本來想安慰他,卻反過來他安慰我。
那女子我也打聽過了,說是叫衛七。因在家中排第七,所以取七為名。至于我,我就完全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倒是暉黎給我起了個名,叫“綰青”
那時候,暉黎沉吟半刻,說:“以后你就叫綰青吧。我就叫你阿綰。”我不解的望著他,問:“為什么?”他的手指拂過我的鬢發,說:“因為你的頭發好看。”
我似懂非懂,但聽到他夸自己頭發好看,也不由高興起來:“嘿嘿,也不是很好看啦。一般好看。”他吻了吻我的額頭,說:“在我心里你哪里都好看。”
我臉紅了紅,強裝鎮定的看著他:“那你呢?你為什么叫暉黎?”
“因為我出生于黎明,那日又恰逢我家老頭出去打……架。所以我叫暉黎。”
“哦。很棒的名字。”
“真的?”
“真的。”
那些美好現如今回想起來還歷歷在目,清晰得很。就像是,昨天才發生的。
但……這怎么可能呢?我低頭看了看我的腿。又看了看手。是那種看不見太陽的病態白。
其實冥界也不是哪里都是黑的,分為上下。上是族人生活的地方,下,就是死人的地方。
半年前,暉黎把我帶到了下層。就這樣把我囚禁起來了。
說實話,我最怕的就是黑暗。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記憶里我有一次走夜路,掉到了一個坑里,地上總是有一些白白的硬東西,有的還有一股臭味。等到第二天路過的一個獵人把我拉上來時,借著日光,我才看清我枕了一晚上的白白的硬東西,竟是骨頭。嚇得我就差兩眼一白嚇暈過去。
從那以后,我就很少走夜路。能白天出門的,絕不晚上出門。迫不得已,也只是托人去辦。
如今暉黎把我關在這,是要看著我瘋么?他真的那么恨我?可是……我已經用我的雙腿賠了,這……還是要我怎般?
后來,我的心里漸漸得出了一個結論。他從未愛過我。難道只是因為我像她么?從前的我一直努力說服著自己,自己不可能和那個什么魔族的長公主像。也沒有一個人說過像。可是……可是為什么我偏偏和她性格一樣呢?
如果我與她不同,那么暉黎是不是就不會想娶我,我也不會愛上他,也不會落得這樣的一個下場……
衛七告訴我我只是一個替身時,我不相信。也不敢相信。當懷著半信半疑的心情去找暉黎時,就聽見書房里傳出的交談聲。是一男一女。男的是我最熟悉的聲音,女的是個沒聽過的聲音,略帶哭腔。應該就是那個魔界長公主了。
“暉黎……為什么要娶那個凡人?是不是因為我離開了你?可是……我是有苦衷的啊……暉黎……不要娶那個凡人好不好?”
“阿箐……”
“可暉黎!你不是把她當作我的替身嗎?我回來了,那你還要替身做什么?難道……你真的愛上她了?”
“怎么可能!”他回答得如此決絕。
聽到這的時候,我已經跑了出去了。原來衛七說的是真的。我只是一個替身。
再后來,暉黎就很少來。聽說是要娶妾了。而我也打定主意了,我要回招搖山。既然暉黎找到了他的辛福,那我也不能太自私。我就成全他們好了。
只是……我的腿。不過我還有拐杖。更何況,暉黎給我帶了一個輪椅過來。也不用太擔心行走問題。
這雙腿,沒了也就算了。這是對我貪心的懲罰。這看似什么事也沒有的腿,其實已經沒用了。
也罷也罷,那些痛苦的事情,不提也罷。
衛七告訴我,忘川河是允許活人進入的,活人進入,可以回到最初的世界。只是很痛苦。我要回去,再痛苦也不怕。
我不恨暉黎,我只是傷心。傷心他把我當成別人。
我要回去了,因為,我已經沒有留下來的理由了。
我想和他……好好的道個別。但又不想去道別。怕一見面,我就不想走了。我不能那么軟弱。但又怕他會傷心。不過轉念一想,他和那個公主重逢了,就不會為我傷心了。頂多是減輕了生活負擔。
人總是自私的,我要自己為自己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