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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小酒店高手輩出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頭,吳山點(diǎn)點(diǎn)愁!

中秋已過,秋風(fēng)帶著微微寒意,太陽也比夏天提早下山,現(xiàn)在不過申末酉初,天色就已逐漸昏暗下來!

瓜州,這富有詩意的古渡頭,小街上開始有了疏疏落落的燈光!

這是街尾的一家小酒館,門口懸掛了一盞半明不滅的氣死風(fēng)燈,隨風(fēng)晃動(dòng),木板門只是虛掩著。

里面地方不大,一共只有五張桌子,而且都有一面靠著墻壁,此刻已經(jīng)坐滿了人,這些人當(dāng)然都是沒趕上渡船過江的客官,不然誰會(huì)在這里打尖?

這五張桌子的客人,身份各不相同,坐在門口左首一張桌上的,是三個(gè)彪形大漢,每人都有一個(gè)長形布囊,分明是刀劍之類的兇器,而且貌相兇戾,大概不會(huì)是什么善類。

進(jìn)門右首一張桌子,是兩個(gè)布販,一胖一瘦,看去約莫四十出頭,生相老實(shí),入門處還放著七八匹花布,用藍(lán)布包著。

稍里兩桌,左首桌上坐的是一個(gè)青衫少年,二十出頭,生得劍眉朗目,唇紅齒白,不但貌相俊逸,人也溫文有禮,自然是讀書相公了。

右首桌上,是一個(gè)單身女子,約莫二十三四歲,穿一套合身青布褲褂兒,頭上用青布包著秀發(fā),身材苗條,只是皮膚黑了些!

但黑里帶俏,雖是鄉(xiāng)下姑娘打扮,但可沒有鄉(xiāng)下人的靦腆模樣兒。

再往里,左首是通道,通向廚房的出入之路,只有右首放了一張桌子,坐的是一個(gè)衣衫襤樓,面目黧黑的小子,敢情他自慚形穢,獨(dú)個(gè)兒坐在最陰暗的角落里,低著頭,自顧自吃面。

酒館老板是個(gè)腰背已彎的老頭,頭上戴一頂壓眉?xì)置保砩弦患{(lán)布夾褂,也起了油光。

他是跑堂兼掌廚,切菜、下面、端酒、倒茶,一個(gè)人包辦,自然忙得有些照顧不過來。

“砰!”有人重重的在桌子上拍了一下,接著一個(gè)粗里粗氣的聲音,吆喝著道:“喂,老板,叫你再添三斤酒菜,你是聾子?大爺們吃飽喝足了,還要辦事兒,還不快點(diǎn)?”

這吆喝之聲,不用看,就知道是進(jìn)門左首那張桌上的客人。

因?yàn)橹挥心菑堊雷由希瑖齻€(gè)壯漢,他這一巴掌,拍在桌上,差點(diǎn)沒把點(diǎn)著的蠟燭,給震倒下來。

這三個(gè)壯漢,大塊肉,大碗酒,喝得也差不多了,三張橫向臉,已經(jīng)綻起了青筋,三個(gè)人全已敞開胸襟,胸前露出了茸茸黑毛,大有披兇當(dāng)風(fēng)之意。

底堂里幾個(gè)客人,本已對他們兇悍粗獷相貌,感到不安,這一吆喝,更是不敢作聲。

酒館老板連聲應(yīng)著:“來了,來了!”

一手捧著酒壺,三腳兩步的從里面奔出,送到他們桌上,一面陪笑道:“三位客官,真對不住,今晚小店里多蒙客人照顧,小老兒一個(gè)人,實(shí)在忙不過來,怠慢了三位……”

坐在里首的漢子,敢情就是方才吆喝的那人,一把接過了酒壺,不耐的道:“別嚕嗦了,去,去!”

酒館老板那敢多說,連聲應(yīng)“是”,后退不迭那漢子替坐在橫頭和對面兩人面前海碗里倒?jié)M了酒,然后也給自己倒?jié)M了酒,用三個(gè)指頭夾起酒碗,咕嘟嘟的喝了兩口,拿眼望望坐在他對面的漢子。

他對面是一個(gè)面上有白麻子的漢子,敢情是他們?nèi)酥械睦洗螅锸诐h子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

坐在里首的漢子倏地站了起來,一只右腳踏著板凳,目光一抬,目光落到兩個(gè)布販身上,冷冷的道:“二位是從西壩來的?”

(西壩在淮陰西北,為淮北鹽商集合之地)

兩個(gè)布販聽得機(jī)伶一顫,連忙雙雙站了起來,由矮胖的一個(gè)陪著笑臉道:“是……是的……,這……這位英雄……”

那漢子攔著道:“大爺叫白鼻狼白勝,不是什么英雄狗熊。”

“是,是……”

矮胖布販連聲應(yīng)是,結(jié)巴的道:“你老不是英雄,不是……”

白鼻狼道:“你們從淮北一路到江北,沒人動(dòng)你們一根毫毛,你們可知那是什么緣故?”

矮胖布販被問得目瞪口呆,結(jié)結(jié)巴巴的道:“小的不……不知道。”

白鼻狼干笑一聲,冷森的道:“你們要弄清楚,江淮地面上不靖,絕不會(huì)讓兩頭肥羊跑了幾百里路,連嗅都沒有嗅你們一下的。”

矮胖布販順著應(yīng)道:“是、是。”

白鼻狼大拇指朝白麻漢子一挑,隨著又是嘿嘿兩聲干笑,道:“是咱們大哥麻面狼沈老大,老三斷尾狼張超(坐在橫頭的漢子),和兄弟三個(gè)一路暗中保著你們下來的。”’矮胖布販聽得十分感激,連連拱手道:“多蒙三位英雄暗中保護(hù),在下兄弟萬分感激……”

白鼻狼冷嘿一聲道:“兄弟方才早已說過,咱們不是英雄,是狼,淮北三狼。”

矮胖布販聽得愈加吃驚,陪著笑道:“知道,知道,小的兄弟經(jīng)常在大江南北走動(dòng),販賣布匹,淮北三狼的大名,早就如雷貫耳。”

他忽然跟那瘦個(gè)子布販遞了個(gè)眼色,兩人翻起長袍,從腰間圍著的錢袋里,掏摸了半天,才掏出五封銀子,和大大小小的碎銀,一齊放在桌上。

仍由矮胖布販陪著笑道:“小的兄弟多蒙三位暗中相助,才能一路平安到達(dá)此地,這番隆情,小的兄弟無以報(bào)答,這是三百兩銀子,給三位聊壯行色,喝杯水酒……”

白鼻狼兩只包滿紅絲的眼睛,望著他沒有作聲。

矮胖布販臉色尷尬,肌肉好像凍結(jié)住了,笑得十分勉強(qiáng),打著躬,陪笑道:“這點(diǎn)區(qū)區(qū)之?dāng)?shù),實(shí)在不成敬意,只能給三位喝杯水酒……”

白鼻狼拿起喝剩的小半碗酒,隨手往矮胖布販臉上潑去,他手勢自然而輕松,好像表演一般,潑得矮胖布販一臉?biāo)芰艿木闶屈S湯,然后得意大笑起來。

矮胖布販被他笑得毛骨驚然,也忘了臉上濕漉漉的酒水,瞇著兩條眼縫,又驚又怕,望著白鼻狼,不由自主往后退下了一步,屏住呼吸,幾乎連大氣都不敢透出來。

白鼻狼笑聲一住,目光更冷,鋒利得像刀一般,盯住在矮胖布販臉上,嘿然道:“淮北三狼一路護(hù)送你們到瓜州,就是為了區(qū)區(qū)三百兩銀子?”

矮胖布販連著躬身道:“當(dāng)然不是,當(dāng)然不是……”

他直到此時(shí),才敢用手抹了把臉。

“那很好。”

白鼻狼一手托著下巴,冷冷的道:“咱們明人不說暗話,大爺從淮北跟到此地,為的是你們兩個(gè)身上的紅貨,這話夠明白了吧?”

矮胖布販臉如土色,連連拱拱手道:“小的兩個(gè)只是小本買賣……”

白鼻狼刷的一聲從布囊中抽出一柄雪亮的鋼刀,往桌上一擱,臉上也登時(shí)飛起了一片殺氣,沉喝道:“大爺們沒時(shí)間和你們窮蘑菇,你們只要說一句,要命還是要財(cái)?”

矮胖布販急得胖臉上有了汗珠,瞧著白鼻狼結(jié)結(jié)巴巴的道:“你……你這是要謀……謀財(cái)害命……”

那瘦高個(gè)子布販連忙暗暗拉了他一把衣袖,低聲道:“老二,別說啦,三位英雄跟了咱們?nèi)倮锫罚蹅兊牡准?xì),人家自然全摸透了,好在這票紅貨,為數(shù)不多,總共也不過萬把兩銀子,兩淮地面上咱們經(jīng)常要走,這次孝敬了他們,出門在外,多交幾個(gè)朋友,也是好事,這叫做財(cái)去人安樂……”

淮北三狼原也只想在他們兩人身上,弄個(gè)三五千兩銀子,這回聽說有上萬兩銀子,自然喜出望外。

矮胖布販只得點(diǎn)點(diǎn)頭道:“老大既然說出來了,我何老二那有二話?只是這趟淮北,咱們算是白跑了。”

瘦個(gè)子布販道:“這也算不了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三位英雄高抬貴手,咱們不在瓜州賠上老命,已經(jīng)夠幸運(yùn)了。”

白鼻狼嘿然笑道:“不錯(cuò),咱們淮北三狼,做買賣一向沒留過活口,不過你們兩個(gè)還算識(shí)相,咱們也不妨破個(gè)例,就讓你們活著回去。”

兩個(gè)布販猶如聽了皇恩大赦,沒口的稱謝、這回可不敢怠慢,兩人各自掀起長袍,從錢袋兩邊暗袋里掏摸了一陣,才顫抖著雙手,各人掏出一大把珠寶,一串串的放到桌上。

白鼻狼久走江湖,兩道眼光,比刀還鋒利,他自然看得出來,這一堆珠寶,他們只是從錢袋兩邊的暗袋掏挖出來的,錢袋中間的一只大口袋,顯然還裝得鼓騰騰的,沒掏出來。

他看得只是暗暗冷笑,問道:“你們身上的紅貨,全在這里了?”

矮胖布販連連點(diǎn)頭道:“是、是,全在這里了。”

白鼻狼打鼻孔里重重哼了一聲,伸手朝他錢袋中間一指,說道:“這里面是什么?”

矮胖布販臉色一變,打著躬,陪笑道:“不瞞你大英雄說,這是小的兩人的血本……”

白鼻狼笑的很陰沉,冷嘿道:“你們這叫不見棺材不流淚,還不一起拿出來?”

矮胖布販望望瘦個(gè)子,為難的道:“老大,他們……這不是要了命么?”

瘦個(gè)子道:“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兒,三位英雄既然要看,咱們還是拿出來的好。”

矮胖布販愁眉苦臉的道:“但……但拿出來了,會(huì)要命的。”

白鼻狼獰笑道:“不拿出來,也會(huì)要命的。”

“是、是!”矮胖布販口中應(yīng)著,但應(yīng)得有些無可奈何,右手掀起長袍,左手五指發(fā)顫,緩緩的朝錢袋中間伸去,一面望著瘦個(gè)子布販,說道:“老大,還是你的先拿出來吧!”

瘦個(gè)子布販動(dòng)作較快,伸手一摸,就從錢袋里摸出一個(gè)沉甸甸的布包,雙手迅快打了開來,然后畏畏縮縮的走上一步,“篤”的一聲,隨手放到桌上,陪笑道;“小的身邊只一對了。”

布包很陳舊,里面包著的可并不是稀世珍寶,那是一對八寸來長的黑黝黝的鐵筆。

白鼻狼臉色驟然一變,驚愕的道:“一對鐵筆……”

矮胖布販那雙左手適時(shí)從錢袋中伸出,緩緩送到白鼻狼面前,瞇著眼縫,陪笑道:“小的是五只鋼爪,大英雄要不要?”

他就是不說,白鼻狼也看清楚了,矮胖布販左手五個(gè)手指上,套著五只鷹爪似的鋼指甲,爪頭還隱隱泛著藍(lán)光,分明淬過劇毒,這時(shí)他五指勾動(dòng),已經(jīng)緩緩的送到白鼻狼胸口!

白鼻狼終究在江湖上闖蕩了多年,就算沒有見過聽總聽人說過,兩人這一取出鐵筆。鋼爪,心頭猛然一沉,不由沁出一身冷汗,口中嘶聲道:“鐵筆、鋼爪,要命販子!”

淮北三狼的老大麻面狼沈九,本來只是坐著喝酒,任由老二做買賣,這回他剛夾起一塊豆腐干,送到嘴里。來不及嘴嚼,一口囫圇吞了下去,趕忙走上一步,朝兩個(gè)布販連連拱手道:“在下兄弟有眼無珠,不識(shí)二位俠駕,方才多有冒犯之處,還望二位大俠恕罪。”

矮胖布販依然瞇著眼縫,搖手笑道:“沈老大,你說得太客氣了,咱們兄弟不是什么大俠,是販子,要命販子。”

麻面狼聽他口氣不對,心頭禁不住直冒冷氣,鐵筆、鋼爪,要命販子,當(dāng)然不是什么大俠,這兩人一向在北方”做買賣,心狠手辣。

自己淮北三狼,比起人家來,只是他們腳底下的三只螞蟻,人家只要用一根手指,就可要了自己一條性命!

麻面狼沈九在淮北地面上,縱然小有名氣,平日也算得是一方的蛇頭,(地頭蛇的頭兒)但此刻可顧不得許多了,突然雙膝一屆,跪了下去,口中說道:“二位大俠高抬貴手,小的兄弟有眼不識(shí)泰山,大人不記小人過,就饒了小的兄弟吧。”

矮胖布販依然諂笑道:“三位大英雄這話就不對了,何老二方才不是說得很明白了么,這東西拿出來,會(huì)要命的,可是三位卻非要咱們兄弟拿出來不可,咱們兄弟這兩件家伙,出必傷人,如今這可如何是好?”

麻面狼、白鼻狼、斷尾狼口中齊聲說道:“大俠饒命。”磕頭像搗蒜一般。

矮胖布販指指桌上珠寶,笑道;“看來三位大英雄是要命不要財(cái)了,何老二那就不客氣先收起來了。”

他把一大堆珠寶,一起收入錢袋之中。

瘦個(gè)子布販敢情有些看不過去,轉(zhuǎn)臉道:“老二,這樣罷,憑這三塊廢料,也污了咱們兄弟的家伙,我看還是讓他們自己了斷,各斷一掌,放他們走吧。”

矮胖布販陪笑道:“你老大說出來的話,何老二幾時(shí)還過價(jià),只是便宜了這三條狼狗。”

瘦個(gè)子布販喝道:“淮北三狼,你們聽著,碰上要命販子的人,可從沒有過活口,李老大只是沖著你們方才答應(yīng)讓咱們活著離開這句話,現(xiàn)在也破例讓你們活著回去,但每人都得留下一只手掌來,這話你們總聽得懂吧?”

遇上要命販子,沒要去命,這已是天大的造化了。

麻面狼磕了兩個(gè)頭,道;“多謝兩位大俠不殺之恩。”

只聽酒館老板“嗬”了一聲,急急忙忙的奔出來,雙手連搖,說道:“客官慢來,這個(gè)使不得。”

麻面狼鋼刀將落未落,手勢不覺為之一停。

酒館老板接著陪笑道;“客官們原諒,小老兒在神前許過愿,手底從沒流過血,就是小老兒鹵的雞鴨,都是人家殺好了,洗凈了才送來的,這位客官,要自斷手掌,那就得流血,所以小老兒斗膽,想請這位客官到店門外砍去,砍下手掌,血淋淋的,就不能再進(jìn)入小店來了。”

胖矮布販臉色微沉,說道:“掌柜的,這規(guī)矩是誰立的?”

酒館老板彎著腰,連連陪笑道:“小店的規(guī)矩,自然是小老兒立的了。”

瘦個(gè)子布販雙目之中閃過一絲異芒,忍不住問道:“若是客人們不遵守你的規(guī)矩呢?”

酒館老板淺笑道:“那怎么會(huì)呢?不看佛面看金面,客官不看小老兒的面子,也得看在神的面上。”

他說話之時(shí),用手輕輕往里首抬了下。

里面是一道板壁,上面貼著一張被煙薰黑了的畫像,畫的是手執(zhí)鋼鞭,神態(tài)威猛的趙元壇,邊上蹲一頭黑虎。

畫像下面還放著一對銅制的燭臺(tái),和一具瓷香爐,這證明酒館老板真還虔誠的供奉著神像,不然,他敢對要命販子這樣說話?

瘦個(gè)子布販連眼也沒抬一下,自然也沒看到板壁上貼著的神像,只是冷冷的道:“咱們在你店里了斷過節(jié),神也管得著么?”

酒館老板依然陪笑道:“客官們既然還在小店里,神自然管得著了。”

就在此時(shí),忽然聽到有人“噗哧”輕笑出聲!

這笑聲一聽就知發(fā)自女子,只有女子才會(huì)抿著嘴唇,發(fā)出噗妹的笑聲來。酒館里,只有一個(gè)女的,那自然是坐在中間右首桌上的那個(gè)單身女子了。

笑聲市出,接著響起又嬌又脆的聲音,說道:“鐵筆、鋼爪,二位大俠,這么大的名氣,自然見多識(shí)廣了,怎么連人家老板供的是什么神,都認(rèn)不出來么?”

你別看她青布包頭,像個(gè)鄉(xiāng)村女子,這一開口,光聽她口氣,就不大平凡。

鐵筆李北魁(瘦個(gè)子布販)猛然抬頭,目光掠過青衣女子,轉(zhuǎn)到了里首的板壁中央。

他原是久走江湖之人,經(jīng)人拿話一點(diǎn),立時(shí)想到了一位昔年名震江湖的人物黑虎神趙光斗,心頭這一驚,非同小可,慌忙雙手抱拳,朝酒館老板連連拱手道:“在下兄弟不知老人家就是黑虎神趙前輩,言語多有冒犯,還望前輩恕罪。”

酒館老板聽得一怔,連忙還禮道:“客官快別如此,小老兒供的是財(cái)神爺,還是今年年初五,送財(cái)神的送來的,小老兒就把它貼在上面,初一、十五、記得就上上香,這位財(cái)神爺可也真靈,今年小店賣酒生意,硬是比去年要好……”

他咽了口口水,陪著笑,跨上一步,續(xù)道:“你老莫聽那小娘子說笑,小老兒可不是什么黑虎神。”

鐵筆李北魁那肯相信,回頭朝淮北三狼喝道:“既是趙前輩開了金口,你們自斷一掌的懲罰,也就免了,還不快滾?”

淮北三狼連聲應(yīng)“是”,麻面狼身為老大,抱抱拳道:“多謝趙老爺子。”

話聲一落,三個(gè)人立即轉(zhuǎn)身往外奔去。

坐在店堂角落里的襤樓小子,一直自顧自低頭吃面,方才淮北三狼和要命販子這場真真假假的精彩好戲,他連頭都沒抬過一下。

這回淮北三狼一走,他也急著要走,放下面碗,從懷里掏出幾文制錢,往桌上一放,急匆匆朝酒館門外沖了出去。

酒館老板盯了他一眼,搖搖頭,從肩頭取下抹布,收起面碗,自顧自抹著桌子,年紀(jì)老了,行動(dòng)自然而然顯得蹣跚。

鐵筆李北魁怎么也看不出這老頭會(huì)有武功,會(huì)是昔年名震江湖的黑虎神趙光斗!

本來嘛,僅憑人家供著一張財(cái)神爺?shù)漠嬒瘢桶讶思艺J(rèn)作黑虎神,豈不太牽強(qiáng)了?

以鐵筆鋼爪要命販子這塊字號,說是看走了眼,錯(cuò)把馮京當(dāng)馬涼;傳出江湖,更是笑話。

因?yàn)槔畋笨捯殉隹冢缓脤㈠e(cuò)就錯(cuò),放了淮北三狼;但他心中兀是有些嘀咕!

趁酒館老板正在抹桌之時(shí),暗暗取了一小塊雞骨,用中指扣著,朝他后肩彈去。

他只是存心試試對方,出手當(dāng)然不會(huì)太重,但彈出去的雞骨,卻甚是快速。

那知酒館老板到底是上了年紀(jì)的人,抹桌子也并不認(rèn)真,只是馬馬虎虎的抹了一把,就算了事。

李北魁彈出的一小塊雞骨堪堪射到,他已慢吞吞的轉(zhuǎn)過身去,這一轉(zhuǎn)身,雞骨就順著他肩頭擦過,無聲無息的落到地上。

酒館老板渾是未覺,又把抹布往肩頭一搭,獨(dú)個(gè)兒往里行去。

李北魁試了一手,依然沒有試出結(jié)果來,心里越想越覺窩囊,不覺攢攢濃眉,望了他老二鋼爪何伯通一眼。

何伯通(矮胖布販)對他老大的脾氣,可摸得熟透熟透,酒館老板既然不承認(rèn)就是黑虎神,但這件事兒,可是坐在里首的小娘子說的。

他緩緩站起身,蹩了過去,走近桌角,就瞇著兩條眼縫,笑了笑,拱手道:“這位小娘子請了。”

青衣女子一張黑里帶俏的臉蛋,不禁一紅,連忙欠了下身,嬌聲道:“不敢當(dāng)、何爺找上奴家,想必有什么見教了?”

何伯通真像個(gè)買賣人,臉上總是掛著笑容,和氣生財(cái),十分隨和依然拱著手說道:“在下兄弟一向都在北方,這次還是初到江淮,方才多承小娘子指點(diǎn)。”

青衣女子嫣然一笑道:“我也是從北方來的,所以方才一聽到二位大俠的名號,就很熟悉,指點(diǎn)二字,奴家就擔(dān)當(dāng)不起,但這里老板供的是黑虎神趙元壇,奴家可早就認(rèn)出來了。”

她這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編貝的牙齒,配著她黑里俏的鵝蛋臉,就更顯得嫵媚動(dòng)人。

何伯通精神一振,低聲問道:“小娘子認(rèn)識(shí)黑虎神趙光斗趙前輩,你說他就是這里的掌柜?”

青衣女子抿抿嘴,嗤的輕笑道:“何爺纏夾到那里去了,奴家?guī)讜r(shí)說過認(rèn)識(shí)黑虎神來著?”

她眼波一溜,接著道:“奴家方才只當(dāng)二位大俠沒看清楚這里老板供的是趙財(cái)神爺,才出聲提醒二位一句,可不知道江湖上也有一位趙財(cái)神爺。”

趙光斗,外號黑虎神,并不是武財(cái)神,她不是江湖上人,難怪纏夾不清了。

但光棍眼里不揉沙子,她是在故意裝傻,何伯通豈會(huì)看不出來?口中呵呵一笑,問道:

“小娘子從北方來,不知從前在那里聽到過在下兄弟的賤號?”

青衣女子笑了笑,指指身旁竹籃,說道:“奴家一向是在京里八大胡同賣花的。”

京城八大胡同進(jìn)出的人,龍蛇雜處,她聽說過鐵筆鋼爪要命販子的名頭,那就并不稀奇了

何伯通問道:“小娘子往何處去?”

賣花娘子瞟了他一眼,低著頭道:“何爺這般追根問底,莫非懷疑奴家什么了,奴家老家住在揚(yáng)州,這回是探望我娘來的。”

何伯通呵呵一笑道:“小娘子家在揚(yáng)州,就用不著經(jīng)過這里,對么?”

賣花娘子笑容微斂,輕哼道:“何爺果真懷疑起奴家來了,我舅舅可住在鎮(zhèn)江,奴家難得回來一次,去探望舅舅,這又那里不對了?”

何伯通心中暗道:“這丫頭口齒伶俐,看來并不簡單。”

心念方動(dòng),還沒開口,突見一條人影,踉蹌從門外奔入。

這人雖然步履踉蹌,但掀簾閃入,身法甚是快捷,人影一晃,已經(jīng)奔到店堂里面。

他正是方才緊跟著淮北三狼身后出去的那個(gè)衣衫襤樓的黑小子。

此時(shí)只見他左肩,右腿兩處衣衫,已被鋒利刀鋒劃破,鮮血還從他衣衫上不停的滲出。

敢情和什么人經(jīng)過一番搏斗,喘息未停,一腳走到角落上,一言不發(fā),席地坐下,一手從腰間掏出一個(gè)小瓶,傾出藥粉,敷在傷口之上。

賣花娘子側(cè)過臉去,俏聲問道:“小兄弟,你怎么又回來了?”

黑小子愛理不理,伸手指指門外,說道:“你去問他們吧!”

說完,緩緩的閉上眼睛。

敢情他流血過多,急需休息,但這句“去問他們”,聽得在坐的人,一頭霧水,深感摸不著頭腦。

就在此時(shí),但見簾門掀處,淮北三狼你扶我,我扶你,搖搖晃晃的走了進(jìn)來。

他們不但三柄鋼刀,全都丟了,而且三個(gè)人全都衣衫割裂,渾身是血,每人身上幾乎都有十來處刀傷,這一走進(jìn)店堂,再也支持不住了,一個(gè)個(gè)往地上坐了下來這一情形,不用說,準(zhǔn)是那黑小子追出去向三人尋仇,在外面經(jīng)過一場兇狠的拼搏,落了個(gè)兩敗俱傷。

那黑小子年紀(jì)不大,能力搏淮北三狼,只要看三狼的傷勢,比他要重得多,可見這小子手底下并不含糊。

賣花娘子俏生生的站起身來,攢攢柳眉。說道:“你們這是何苦呢?好端端的為什么要?jiǎng)拥蹲幽兀窟@般血淋淋的嚇不嚇人?”

她俏目一轉(zhuǎn),又落到了矮胖布販何伯通的身上,說道:“何爺,二位身上,大概不至于沒帶著刀創(chuàng)藥吧,咱們總不能見死不救,快拿出來,奴家給他們上藥。”

何伯通如奉綸音,連忙應(yīng)道:“有,有。”

忙不迭的從腰帶錢袋里,掏出一個(gè)藥瓶,雙手遞了過去。

賣花娘子接過藥瓶,細(xì)心的替三人上了刀創(chuàng)藥。要命販子的刀創(chuàng)藥,果然靈效,立時(shí)止住了血,自然也止住了痛。

麻面狼望望賣花娘子,有氣無力的道:“多……多謝……姑娘。

“不用謝。”

賣花娘子聲音嬌柔,但埋怨著道;“瞧你們?nèi)齻€(gè)大男人,還和一個(gè)小孩子一般見識(shí),現(xiàn)在可好,四個(gè)人鬧得血淋淋的兩敗俱傷,這有什么好?”

“不,不是他……”

麻面狼臉色蒼白,忽然現(xiàn)出了驚怖之色,抬手指指門外,說道:“是……外面……”

他似乎驚駭過度,說到外面,臉上肌肉就僵住了,再也說不出話來。

鐵筆李北魁突地站了起來,走近過去,問道;“外面什么?”

麻面狼喘息道:“是,是……上死……神……”

李北魁問道:“你看到死神?”

麻面狼道:“沒……沒有看到。”

李北魁道:“你們?nèi)绾呜?fù)傷的?”

麻面狼稍微定了定神,說道:“刀,那是一柄沒有人拿的刀。”

李北魁冷冷一曬道:“沒有人拿的刀,也能傷人?”

麻面狼連連點(diǎn)頭道:“能、能,小的兄弟,就是被那把刀所傷。”

李北魁道:“那你們?nèi)绾沃浪撬郎衲兀俊?

麻面狼臉上白麻子一陣輕微的抽搐,似是余怖猶存,想了想道:“那是飛刀出現(xiàn)之前時(shí),有人說的。”

李北魁道:“他說了什么?”

麻面狼道:“那聲音很怪,好像在空中飄蕩,忽東忽西,聽不出來自何方,他說……他說……”

這回賣花娘子也急了,問道:“他說什么呢?”

麻面狼道:“他說:死神所至,雞犬不留……”

李北魁“嚇”的笑道:“好個(gè)雞犬不留,在他刀下,連你淮北三狼只不過負(fù)了幾處刀傷,還配稱什么死神?”

就在他話聲甫落,只聽酒館門外傳來一個(gè)低沉得有如幽靈般的聲音,叫道:“李……

北……魁……你……給……我……出……來……”

聲音果然飄飄忽忽,而且有氣無力,好像女巫叫魂一般,聽來甚是陰森,使人不期而然打心底油生怖意!

小酒館里所有的人。都聽得聳然動(dòng)容,連那穿青衫的讀書相公,也變了臉色。

雖然子不語,怪力亂神,但這是事實(shí),誰也不能否認(rèn)其事。

白鼻狼駭然道:“老大,是他!”

麻面狼身軀發(fā)顫,喃喃的道:“來了。來了!”

鐵筆李北魁翻起長衫,重又取出方才已經(jīng)收好了的一對鐵筆,嗔目喝道:“何方朋友,裝神作鬼,算得了什么?”

那飄忽聲音依然拖長著聲調(diào),陰森而緩慢的叫著:“李……北……魁……你……給……

我……出……來……”

李北魁大笑道:“出來就出來,李老大難道還會(huì)怕你不成?”

何伯通道:“老大……”

李北魁大聲道:“走,老二,鐵筆鋼爪,縱橫江湖,難道怕了區(qū)區(qū)裝神弄鬼之人不成?”

雙筆一分,大踏步朝門外走去。

何伯通因老大走了出去,也只得跟了出去。

小酒館里所有的人,目光幾乎全跟著兩人身影,朝門外投去。

賣花娘子急忙過去,一手撩起布簾,掛到了簾鉤之上,這一來,所有視線,就不至于被布簾擋住了。

門外夜幕低垂,一片昏暗,較遠(yuǎn)之處,還是看不大清楚,大家只看到李北魁,何伯通兩條人影,走出去數(shù)丈遠(yuǎn)近,還不見有何動(dòng)靜。

李北魁突然住足,大喝道:“李某已經(jīng)出來了,爾是何人,還不現(xiàn)身與李某相見?”

他喝聲極響,但那飄忽聲音卻闃然無聲。

只聽李北魁又大聲道:“李某既然敢出來,豈是怕事之人?”

那飄忽聲音依然闃然無聲。

李北魁忽然狂笑道:“好,好,李某倒要瞧瞧閣下有些什么伎倆?”

他大踏步循著小街轉(zhuǎn)了彎。

何伯通緊跟他身后,也轉(zhuǎn)了彎,這一轉(zhuǎn)彎,兩個(gè)人的身形,就在夜色中消失。

這一情形,又看得大家暗暗驚奇不止!

大家沒聽到飄忽聲音說話,只有李魁北一個(gè)人忽而大喝,自言自語的說了幾句,就奔行而去,豈非是中了邪?

淮北三狼雖然每人身上都有幾處刀傷,但中的既非要害,流血已止,痛楚已失,也就掙扎著站了起來。

只是銳氣已失,垂頭喪氣各自回到了原來的座位上坐下。

麻面狼伸手拿起酒碗,一聲不響悶悶的喝了一大口酒。

這時(shí)坐在角落里的黑小子,忽然睜開眼,說道:“他們跑不遠(yuǎn)的。”

賣花娘子眼角一溜,問道:“你怎么知道的?”

黑小子兩眼一翻,說道:“我自然知道。”

賣花娘子道:“那你倒說說看?‘’

她聲音柔美,使人聽了好像非回答不可。

黑小子看了她一眼,才道:“他們不讓這里的人出去。”

坐在賣花娘子對面桌上的青衫相公一直沒有開過口,這時(shí)忽然問道:“那是為什么呢?”

賣花娘子輕輕的源了他一眼,好像心里在說:“你也說話了。”

黑小子聳聳肩道:“誰知道?”

賣花娘子展齒一笑道:“你不是說你知道么?”

她笑的時(shí)候,就露出一排雪白如玉的牙齒,顯得十分嫵媚動(dòng)人!

黑小子道:“我只知道他們不讓這里的人出去,為什么,我怎么知道?”

正說之間,突聽一陣“當(dāng)”“當(dāng)”兵刃擊撞之聲,由遠(yuǎn)而近,傳了進(jìn)來!

黑小子忽然咧嘴一笑道:“他們被逼回來了。”

賣花娘子舉目望去,夜色之下,果見兩條人影,正從小街轉(zhuǎn)彎角上,緩緩?fù)笸藖怼?

追擊過來的是一道矯著游龍的刀光,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盤空下?lián)簟?

兩人奮力封架,還是抵擋不住,被逼得手忙腳亂,步步后退,往酒館門前退了回來。

現(xiàn)在,大家都可以看到了,逼著鐵筆、鋼爪要命販子來的,是一個(gè)瘦高人影,他和兩人的距離,至少還在一二丈開外,但一道耀目刀光,卻直在兩人頭頂盤旋。

李北魁一雙鐵筆,揮舞如飛,才勉強(qiáng)封住對方刀勢,讓何伯通先退,自己也慢慢的往后退來。

那瘦高人影越逼越近,現(xiàn)在大家可以清楚了,這人身上穿著一件黑色的長袍,雙袖極為寬大,青面獠牙,貌相猙獰,一望而知他臉上戴著一個(gè)青銅面具。

賣花娘子低啊一聲道;“他是虎倀敖無忌!”

青衫相公好奇的問道:“虎悵敖無忌是誰?”

賣花娘子嫣然笑道:“他就是黑虎神手下的殺手。”

青衫相公聽得好奇的道:“殺手,什么是殺手呢?”

“啊喲!”賣花娘子輕輕白了他一眼,嬌聲道;“你這人,連殺手都不懂,殺手,就是專門替他主子殺人的人,現(xiàn)在總該懂了吧?”

青衫相公被她說后俊臉一紅,拱手道:“多承姑娘指教。”

何伯通已經(jīng)退到酒館門首,敢情大家都在睜大眼睛瞧著他們。

鐵筆。鋼爪要命販子,在江湖上少說也闖蕩了一、二十年,如果這樣不堪一擊,與淮北三狼又有什么分別,一、二十年的英名,豈非從此丟盡?

他就因大家瞧著他們,這般狼狽的被逼回來,這臺(tái)可坍不起,口中突然大喝一聲,一團(tuán)身形,疾發(fā)如鳥,左手一探,迎著那道刀光抓去。

你別看他胖得臃腫不堪,這一躍當(dāng)真捷如飛鳥!

這是拼命的舉動(dòng),但他左手五指戴著鋼爪,不懼刀得,這一著自然出乎瘦高黑衣人的意外,但聽“嗒”的一聲,正在盤空劈擊的一柄飛刀,被他抓個(gè)正著,隨著往下一沉。

大家這才看清原來那柄飛刀柄上,連著一根極細(xì)的練子,發(fā)刀攻擊,全由細(xì)索操縱。

瘦高黑衣人沉喝一聲:“豎子找死!”

左手大袖抬處,又有一道銀虹,電射而出,朝抓住飛刀的何伯通當(dāng)頭劈落。

這真是說時(shí)遲,那時(shí)快,何伯通抓住飛刀,要落未落,身子還未落地,要待躲閃,也無法躲閃。

李北魁沒想到他老二會(huì)突然不顧一切,冒險(xiǎn)去抓對方飛刀,看得心頭不由大吃一驚,再待出手,已嫌不及。

賣花娘子看得忍不住驚出啊聲。

就在這干鈞一發(fā)之際,但聽“當(dāng)”的一聲,劈向何伯通的飛刀,被震得向瘦高黑衣人倒飛回去。

瘦高黑衣人一下把飛刀收入袖中,尖喝道:“什么人?”

只聽一個(gè)蒼勁聲音說道:“老夫。”

隨著話聲,但見一個(gè)青袍老人緩步走了過來。

李北魁、何伯通趁機(jī)退下,他們兩個(gè)同樣衣襟割裂,有兩三處刀傷,滲出血來。

瘦高黑衣人兩道炯炯目光,直注對方,冷聲道:“閣下如何稱呼,阻撓在下行事,不覺多事么?”

青袍人嘿然道:“老夫不想看到爾等在這里行兇。”

突聽有人壓低聲音說道:“你老莫非是淮揚(yáng)大俠渾老爺子?”

一條人影,宛如鬼魅一般,突然欺到青袍人身后,伸手之間,手掌輕悄無聲,印上后心。

瘦高個(gè)子黑衣人同時(shí)怪笑一聲,雙抽一抖,從他大袖中飛出五六道刀光,朝青袍人當(dāng)面電射襲到。

這兩人前后夾擊,發(fā)動(dòng)都快,青袍人雙目乍睜,沉喝道:“鼠輩敢爾!”

左手衣袖迎著飛刀揮出,同時(shí)連頭也沒回,右手往身后拍出一掌。

但聽一陣嗆嗆輕響,他拂出的一記衣袖,把五六柄飛刀,一起卷飛出去。

右手往后拍來的這一掌,雖然并未回頭瞧上一眼,但卻和欺到他身后的人,手掌迎個(gè)正著,“啪”的一聲,雙掌交擊,把那人震退了兩三步。

方才酒館中的人,聽到這人口音,極似酒館老板,幾乎全都一怔,但這人身法極快,誰都沒有看清。

此時(shí)施襲之人被人家一掌震得連退了兩三步,這才看清他不是酒館老板還有誰呢?

大家方才明明看到他回進(jìn)后面去的,不知何時(shí),他竟然已在酒館外面了!

賣花娘子輕哼一聲道:“我早就疑心是他了,果然是虎爪孫!”

青衫相公發(fā)覺賣花娘子好像知道很多,偏頭問道:“這酒館老板叫虎爪孫?”

賣花娘子面帶嬌笑,盈盈的看了他一眼,低聲道:“他叫虎爪孫無害,是黑虎神的爪牙。江湖上為了方便,就順口叫他虎爪孫了。”

青衫相公欽佩的道:“姑娘真是見聞淵博!”

賣花娘子黑里俏的臉上,微微一紅,但卻甚是得意,低聲道:“那里……”

虎悵敖無忌五口飛刀被青袍人一齊卷飛出去,楞了半晌,才道:“閣下好一手鐵袖功,在下領(lǐng)教了。”

青袍人凝立在夜色之中,凜然道:“老夫要爾等立即離開此地。”

虎爪孫無害(酒館老板)聳著雙肩,陪著笑道:“惲大俠這話,豈不讓在下二人為難么?”

青袍人道:“你們可是作不了主?這么說,你們主人大概也來了,他在那里?”

虎爪孫無害陪笑道:“敝上就在附近,就在附近……”

話聲未落,突聽一聲刺耳的怪嘯,從遠(yuǎn)處傳了過來。

賣花娘子微微變色道:“快聽,這是虎嘯!”

青衫相公低聲問道:“你說是黑虎神來了?”

賣花娘子輕“嗯”了一聲,說道:“快別多說。”

嘯聲愈來愈近,也愈來愈響,大有風(fēng)云丕變,群山相應(yīng)之勢!

嘯聲未絕,風(fēng)聲颯然,青袍人對面,已經(jīng)多了一個(gè)身材高大的黑袍人。

不用說他就是黑虎神趙光斗了,生相果然十分威猛。

青袍人神態(tài)從容,緩緩說道:“趙兄也會(huì)在此,倒是出人意外之事。”

黑袍人略為抱拳,洪笑道:“惲兄多年不見,也會(huì)到這里來,兄弟同樣深感意外。”

青袍人道:“趙兄縱容手下,在此行兇,渾某未敢茍同。”

黑袍人詫異的道:“兄弟并不知道。”

他兩道虎目。精光熠熠,朝虎爪孫無害,虎倀敖無忌二人投去,問道:“可有此事?”

虎爪孫連忙欠著身道:“回主人的話,事情是這樣,屬下因今晚在小店飲酒的人,頗有可疑之處,所以暗中囑咐敖兄,如有離店,就把他們逼回來,也好先了解這些人的身份和來意,當(dāng)然不會(huì)傷他們性命。”

黑袍人口中“唔”了一聲,回頭朝青袍人道:“惲兄聽清楚了,兄弟手下并無傷人之意。”

青袍人道:“如此甚好,趙兄現(xiàn)在可以帶他們離開此地了。”

黑袍人臉上微有怒意,但瞬即隱去,沉聲問道:“惲兄此話怎說?”

青袍人平靜的道:“淮揚(yáng)地面上,不準(zhǔn)有人行兇,趙兄最好帶他二人離去。”

黑袍人聽到這里,突然仰首狂笑一聲道:“惲兄之意,是要兄弟離開江淮地面么?”

青袍人道:“不錯(cuò),趙兄帶著兩個(gè)滿手血腥的人從江北到此,江淮人士自然不表歡迎了。”

黑袍人面現(xiàn)郁怒,沉嘿道:“兄弟尊重你揮兄是淮揚(yáng)大俠,俠名久在江湖,但并不是懼憚你渾兄有什么驚人之藝,渾兄這話不嫌太過分了么?”

青袍人冷然道:“這是淮揚(yáng)地方人士的意思,趙兄如肯賣我渾某薄面,離開此地,大家不傷江湖道義,豈不是好?”

“兄弟不走,就傷了江湖道義么?”

黑袍人昂首向天,徐徐說道:“渾兄如想保全你江淮大俠的令譽(yù),那就少管兄弟的事。”

青袍人大笑道:“惲某非管不可。”

青衫相公微微沉吟道:“他們各不相讓,不肯離開此地,莫非這里有什么事情?”

他這句話說得極輕,但賣花娘子一雙俏目只是注意著他,聞言輕嗯一聲道:“自然有事了。”

青衫相公回首問道:“那是什么事情呢?”

賣花娘子悄聲道:“快別說話,我等會(huì)再告訴你。”

黑袍人也洪笑道:“很好,閣下盡管施為,兄弟都接下了。”

青袍人道:“趙兄可是想和惲某動(dòng)手么?”

黑袍人深沉的道:“這是咱們最好的解決辦法了。”

青袍人道:“既然如此,趙兄清亮兵刃。”

黑袍人道:“兄弟就以雙掌領(lǐng)教。”

青袍人道:“兄弟也以空手奉陪。”

黑袍人緩緩舉起右掌,朝前拍去。

他掌勢發(fā)的極為緩慢,因此也沒有強(qiáng)勁的掌風(fēng),隨掌而出。

青袍人同樣極為沉著,黑袍人的手掌,緩慢的推到他身前尺許光景,他仍然凝土不動(dòng)。

黑袍人口中發(fā)出嘿的一聲,掌聲突然變快,疾拍而至。

青袍人突然向左閃出,一下欺到黑袍人身側(cè),揮手一掌,斜拍而出。

黑袍人沉笑一聲:“來得好!”

右手回?fù)粢荒茫蚯嗯廴耸终朴ィ笫治逯赴肭玢^,朝青袍人抓來。

青袍人不敢輕視對方,左掌突收,右手使了一招“飛云出岫”,橫格對方手腕。

兩人突然之間由慢而快,各出奇招,展開了一場搶制先機(jī)的拼搏,但見衣袂飛揚(yáng),人影交錯(cuò),剎那之間,已經(jīng)難分?jǐn)澄摇?

虎倀敖無忌雙目炯炯,只是注視著斗場上兩人的動(dòng)作。

虎爪孫無害聳著肩膀,朝門口蹩了過來,滿臉皺紋,堆起了笑容,說道:“諸位客官,小老兒有一句話,不知該不該說?”

賣花娘子伸手把桌上一只竹籃移到了身邊,說道:“你有什么話,那就快說咯!”

虎爪孫陪笑道:“小老兒想奉勸諸位一句,你們身在絕境,目前只有一條生路……”

他故意拖長語氣,不往下說。

麻面狼問道:“什么生路?”

虎爪孫依然陪著笑道:“愿降之人,可免一死。”

黑小子冷冷哼了一聲。

虎爪孫又道:“諸位可以看得出來,就憑淮揚(yáng)大俠一個(gè)人,絕不是敝上的對手,諸位合起來,也擋不住敖老兒五把飛刀,死了豈不白死?”

賣花娘子冷笑道:“虎爪孫,你不用說啦,姑娘不會(huì)上你的當(dāng)。”

虎爪孫笑臉微斂,哼道:“小丫頭,你有多少能耐,婦道人家,果真不知死活,你們除了投效敝上,還能生離此地?”

賣花娘子披披嘴道:“這不用你管。”

說話之時(shí),突聽激戰(zhàn)之中,有人哼了一聲,交錯(cuò)人影,霍然分開。

大家凝目看去,但見青袍人清癯的臉上,大有凝重之色,黑袍人更是目如銅鈴,須發(fā)戟張,一襲黑袍拂拂自動(dòng),大有作勢猛撲之勢。

顯然兩人在一輪快攻之中,遇上了險(xiǎn)招,才各自分開。

只聽黑袍人怪笑一聲道:“渾兄‘大拿云手’,果然不同凡響!”

青袍人道:“趙兄‘虎風(fēng)八式’,也著實(shí)精妙。”

黑袍人道:“渾兄過獎(jiǎng)了。”

右掌勾屈,斜劈過來。

青袍人大袖一揮,飛卷而出,一點(diǎn)袖角,由下而上,迎向黑袍人的脈腕。

黑袍人很快收回右手,右足斜跨半步,左手依然勾屈如鉤,虛虛一圈,突然抓向青袍人肩頭“肩井穴”。

青袍人同樣右足斜跨,左手再揮,衣袖橫卷過去。

這一番動(dòng)手,情形和方才又是不同,兩人舉足不過半步,一個(gè)雙手勾屈,狀若虎爪,往往一發(fā)即收。

一個(gè)雙袖揮舞,氣貫袖角,使的是“鐵袖神功”。

粗看起來,并沒有方才打的激烈,但實(shí)則雙方各自施展出看家本領(lǐng),見招破招,一招出手,往往中十來招,誰也不肯把招使老,予對方以可乘之機(jī)。

這種打法,只要有一個(gè)稍露破綻,對方即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舉擊敗敵人。

兩人這樣舉手揮袖,比劃了一陣,突聽黑袍人口中發(fā)出一聲怪嘯,嘯聲乍起,雙手當(dāng)胸,五指箕張,作勢欲撲。

這一瞬間,只聽他全身骨節(jié),跟著發(fā)出一陣連珠般的暴響,一個(gè)人似乎比剛才高出了許多,一雙手爪,色呈灰白。也比普通手掌,脹大了幾乎一倍,洪笑道:“惲兄接我一爪!”

一個(gè)虎跳,縱身撲起。

青袍人早就注意著他,心中暗道;“看情形,這是黑虎神生平絕技‘黑虎毒爪’了!”

心念一動(dòng),立即運(yùn)起全身功力,蓄勢以待,不等對方撲落,大喝一聲,雙袖陡然朝上揚(yáng)起,揮了出去。

雙方這一擊,幾乎是各盡全力,但聽一聲裂帛似的巨響!

黑袍人撲到中途,全身如受重?fù)簦硇我徽穑咳粔嫷兀挥勺灾鞯暮笸肆藘刹健?

青袍人同樣問哼一聲,像是力道使盡,上身搖晃,再也站不住樁,緩緩的后退了一步。

這一擊,黑袍人雖然后退兩步,但他是撲起的人,身在半空,較為吃虧。

青袍人雖然只退后了一步,那是他雙足站穩(wěn),以地對空,因此無論功力,雙方仍是半斤八兩,誰也沒有輸給誰。

但兩人在這一擊之后,就各自緩緩闔上眼睛,在原地調(diào)氣運(yùn)功。再也沒有說話。

就在此時(shí),突聽一個(gè)婦人聲音喝道:“蘭兒,干么躲在小酒館里,還不出來。”

酒館內(nèi)賣花娘子聽得精神一振,一下站了起來,急忙叫道:“娘……”

虎倀敖無忌喝道:“‘什么人?”

那婦人聲音道;“不用理他、你只管出來。”

賣花娘子一手抄起竹籃,喜孜孜的回過頭去,朝青衫相公道:“我娘來了,你快跟我出去。”

青衫相公抬頭道:“姑娘……”

賣花娘子急道:“唉,你這人,還不快走?”

伸手一把拉住青衫相公衣袖,急步朝外奔去。

只聽虎倀敖無忌沉喝道:“你們走得了么?”

虎爪孫無害大聲道:“二位酒錢還沒付呢!”

他們兩人正待出手?jǐn)r阻,驀聽那婦人聲音尖笑道:“你們也沒問問老娘是誰?就想把我女兒留下來么?”

賣花娘子拉著青衫相公沖出店門,但見一片細(xì)碎寒光,夾著灑灑之聲,像風(fēng)吹萬點(diǎn)雨絲,從兩人身邊掠過,往后面飛灑出去。

在兩人身后,還有一條個(gè)子瘦小的人影,從兩人中間鉆了出去,快若脫弦之箭,一下就投入暗影之中,消失不見。

只聽虎爪孫馬上叫道:“天女散花,你是賣花婆竺三姑?”

那婦人聲音失聲道;“你知道就好。”

賣花娘子拉著青衫相公沖出酒館,一直奔出去數(shù)丈開外,才腳下一停,抬頭叫道:

“娘,你在那里呢?”

那婦人只聞其聲,不見其人,說道:“娘還有事,你只管先走,哦,這小子是什么人?”

賣花娘子依然拉著青衫相公衣袖沒放,急道:“他……”

她也并不知道他是誰,這叫她如何回答?

因此說了一個(gè)“他”字,底下的話就接不上來。

那婦人聲音道:“不用說了,此地不宜久留,你快走吧。”

賣花娘子道:“娘,女兒到那里找你去呢?”

那婦人聲音催道;“不用找我,你們還不快走?”

賣花娘子聽她口氣,心知情勢緊急,不敢多問急忙轉(zhuǎn)身道:“我們快些走路!”

拉著青衫相公急急往鎮(zhèn)外奔去。

兩人一口氣奔出去了十幾里路,賣花娘子早已跑得氣喘吁吁,黑里俏的臉上,也隱見汗珠,她腳下不覺一緩,放開了拉著的青衫相公衣袖,舒了口氣,說道:“咱們在這里歇歇再走。”

青衫相公拱手作揖道:“多蒙姑娘援手,在下感激不盡。”

賣花娘子紅馥馥的臉上,飛起一片盈盈笑意,盯著青衫相公,說道:“不用謝,我想問相公一句話。”

青衫相公道:“不知姑娘要問什么?”

賣花娘子問道:“你會(huì)不會(huì)武功?”

青衫相公道:“在下練過幾年。”

賣花娘子嗔道:“好啊,你果然深藏不露,嘿。早知道你會(huì)武,何用我拉著你跑?”

青衫相公道:“在下雖然練過幾年武功,但從未和人動(dòng)過手。”

賣花娘子披披嘴道:“只要看你跑了十幾里路。氣不喘,臉不紅,一身輕功,分明還在我之上呢!”

青衫相公道:“姑娘夸獎(jiǎng),在下愧不敢當(dāng)。”

賣花娘子看他舉止斯文,不像江湖上人,忍不住斜睨著他,輕輕問道:“我還沒請教相公貴姓呢!”

青衫相公道:“不敢,在下姓岳,賤字少俊,姑娘芳名是……”

賣花娘子忽然感到心頭一陣狂跳,她在江湖上,從未紅過臉,更沒有一個(gè)男子會(huì)使她心跳的,這回卻紅著臉,低頭道:“你沒聽見我娘叫我名字?”

岳少俊道:“沒有,那時(shí)我心里慌慌張張的,令堂說些什么,我都沒有聽見。”

賣花娘子噗哧笑出聲來,抿抿嘴,說道:“沒聽見拉倒,我才不告訴你呢!”

自顧自找了一塊大石坐下。

岳少俊俊臉一熱,囁嚅的道:“姑娘請恕在下冒昧。”

賣花娘子嫣然一笑道:“瞧你,真像個(gè)書呆子,我只是逗著你玩的,我叫竺秋蘭……”

岳少俊道:“原來是竺姑娘。”口中低低吟道:“紉秋蘭以為佩。”一面抬頭道:“姑娘這名字很美。”

竺秋蘭聽他贊美自己,心頭一甜,臉上卻紅紅的,秋波一轉(zhuǎn),瞟著他問道:“你方才說的什么?”

岳少俊道:“那是楚詞上的句子,是贊美秋蘭,可以紉之為佩。”

竺秋蘭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閃著異樣光采,展齒一笑道:“你在掉書本,我可聽不懂。”

她不待岳少俊說話,接著問道:“岳相公,你也是尋劍來的吧?”

“尋劍?”

岳少俊望著她,怔道:“在下只是路過此地,沒有趕上渡船,姑娘說的尋劍,是怎么一回事呢?”

竺秋蘭疑信參半,似笑非笑,斜睨著他道:“你會(huì)不是?那么虎爪孫怎么會(huì)不肯放過你的呢?”

岳少俊道:“在下真的不知道,不知姑娘能否明白見告?”

竺秋蘭移開了點(diǎn)身子,用手拍拍身邊大石,說道:“你也坐下來,我再告訴你。”

人家姑娘這般大方,岳少俊自然不好推托,就傍著她坐下。

他出生詩禮之家,從未和女孩子有過接觸,更從沒和女孩子坐得如此近過,他感到心頭一陣跳動(dòng),不覺微露局促之態(tài)。

好在夜色之下,竺秋蘭也看不到他,只是幽幽的道:“到瓜州尋劍,目前已是江湖上轟傳著的一件大事兒,岳相公真的一點(diǎn)也不知道?”

岳少俊道:“在下從未在江湖行走,也從沒聽人說起過,姑娘是否不相信?”

“唔!”竺秋蘭道:“我相信,事情是這樣,嗯,這故事應(yīng)該從宋朝高宗南渡說起……”

岳少俊道:“時(shí)間有這么久了?”

竺秋蘭輕“嗯”了聲,接下去道:“瓜州運(yùn)河分口處,叫做三叉河,附近有一條揚(yáng)子橋。宋高宗南渡時(shí),渡過此橋,金兵已經(jīng)追蹤而至,當(dāng)時(shí)由民族英雄晏孝廣和他的女兒晏貞姑娘保駕,和金國大軍在揚(yáng)子橋頭激戰(zhàn)!父女兩人力戰(zhàn)之下,殺死了數(shù)千金兵,才保全了宋高宗的安全,也因此才奠定了南宋的江山;但父女兩人,終因眾寡懸殊,力戰(zhàn)而死,壯烈成仁……”

岳少俊問道:“這故事和尋劍有關(guān)?”

“自然有關(guān)。”

竺秋蘭續(xù)道:“那晏貞始使一手梨花槍,在千軍萬馬之中,殺敵致果,就像摧枯拉朽,所向無敵,據(jù)說她臨陣之時(shí),左手還使一柄寶劍,叫做‘吹金劍’,是用鋼椰島萬年磁鐵鑄制而成。不僅堅(jiān)逾精鋼,鋒利無匹,它最大的功用,就是能吸敵人的兵刃,晏貞姑娘左劍右槍,用劍引開敵人的兵刃,再用槍取敵,才能有輝煌的戰(zhàn)績,晏貞姑娘壯烈成仁之后,這柄劍據(jù)說就沉落在揚(yáng)子橋下……”

她口氣頓了頓,接道:“后人為了緬懷先烈,就叫它‘貞姑劍’,直到最近,有一名漁人,就在橋下同起一柄古劍,不但毫不生銹,而且依然寒光照人,劍才出匣,就把漁船上所有的鐵器,一股腦兒吸了過去,才知道這柄劍,就是傳說中的‘貞姑劍’了,這消息也就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傳了開去,于是也引起了江湖上許多人的覬覦紛紛趕到瓜州來,尋覓此劍。”

岳少俊道:“一柄能吸兵刃的劍,也沒有什么,值得大家如此熱烈追尋么?”

竺秋生道:“這劍對武林中人用處可大呢,武林中人使的都是短兵器較多,只要右手長劍把敵人兵刃吸開,左手就可以取敵了。不僅如此,只要‘貞姑劍’在手,就能吸取一丈以內(nèi)的暗器,任何人也莫想暗器傷人。另外還有一種傳說,用劍的人,功力愈高,吸力也愈強(qiáng),還可以用本身內(nèi)家真氣,透過長劍,變?yōu)椤`磁真氣’,可以在一二丈之外,吸取敵人手中兵刃,它有這許多好處,江湖上誰不垂涎?”

岳少俊含笑道:“姑娘也是為此劍來的了?”

竺秋蘭道:“我只是好奇,想來瞧熱鬧罷了,江湖上有不少高手,聞風(fēng)趕來瓜州,憑我這點(diǎn)能耐,那能和人家去爭?”

只聽一個(gè)低沉的聲音接口道:“姑娘這話,不是太自謙了么?”

竺秋蘭倏地回身喝道:“是什么人?”

“當(dāng)然是小老兒了。”

暗影中人影一閃,走出來的正是酒館老板——虎爪孫無害。

竺秋蘭臉色一沉,冷冷的道:“你來作甚?”

虎爪孫無害聳著雙肩,笑嘻嘻的道:“敝主人知道姑娘是賣花婆竺三姑的令媛,才要小老兒專程趕來相請。”

“請我?”竺秋蘭奇道:“是黑虎神要你來請我的?”

“當(dāng)然,當(dāng)然!”

虎爪孫無害聳聳雙肩,陪笑道:“不是敝主人有請,小老兒有幾個(gè)腦袋,敢假傳敝主人之命?”

竺秋蘭冷冷道:“他請我去作甚?”

虎爪孫道:“這個(gè)小老兒就不知道了。”

竺秋蘭道:“我不去。”

虎爪孫謅笑道:“小老兒奉上差遣,姑娘總不能不給小老兒一個(gè)面子吧?”

竺秋蘭道;“我說不去,就是不去。”

虎爪孫道:“姑娘如果不去,叫小老兒如何向敝上覆命呢?”

竺秋蘭一扭頭道:“那是你的事。”

虎爪孫道:“小老兒既然來了,不把姑娘請去。這怎么成呢?”

竺秋蘭冷笑道:“你要把我怎樣?”

她話聲甫出,只見又有兩條人影,一閃而出,逼近過來,那是一胖一瘦,鐵筆、鋼爪要命販子,李北魁,何伯通二人。

竺秋蘭目光一瞥,披披嘴道:“他們兩個(gè),大概已經(jīng)投到你們主人手下了吧?”

鋼爪何伯通笑了笑:“正是,咱們兄弟多蒙孫老引進(jìn),現(xiàn)在就在敞主人手下當(dāng)差。”

李北魁接口道:“敝主人請姑娘前去一見,又要孫老趕來相請,這是給姑娘天大的面子,依在下相勸,姑娘還是去的好。”

岳少俊一直沒有開口,這時(shí)走上一步,接口道:“人家竺姑娘不愿意去,人各有志,你們豈能相強(qiáng)?”

虎爪孫看看岳少俊,忽然詭笑道:“依小老兒看,竺姑娘二個(gè)人是不肯去的,那就由相公陪竺姑娘去走一趟吧。”

竺秋蘭一下攔到岳少俊身前,說道:“岳相公,他們要找的是我,這不關(guān)你的事。”

虎爪孫道:“姑娘是答應(yīng)去了?”

竺秋蘭道:“我不去。”

她在說話之時(shí),右手已經(jīng)暗暗伸進(jìn)了左手挽著的竹籃之中,竹籃上面,蓋著一方花布,誰也不知道她籃中放著些什么?

虎爪孫看了她一眼,陰森一笑道:“姑娘回答的如此堅(jiān)決,那是敬酒不吃要吃罰酒了。”

竺秋蘭右手一抬,但聽鏘的一聲,寒光閃處,從竹籃中抽出一支細(xì)長軟劍,鋒芒吞吐,一望即是一柄好劍。她手拿長劍,一手還挽著竹籃,冷然道:“虎爪孫,我不知道罰酒是怎樣吃法,你劃道吧!”

岳少俊道:“姑娘何必要和他們動(dòng)刀劍呢?”

竺秋蘭嬌嗔道:“啊喲,我的岳相公,人家已經(jīng)找來了,還會(huì)放過我么?”

虎爪孫朝鐵筆李北魁暗暗點(diǎn)了下頭。

李北魁其實(shí)已把一對鐵筆取了出來,這就舉足跨上了一步,冷森一聲道:“姑娘有意賜教,就由在下奉陪如何?”

竺秋蘭道:“你們?nèi)齻€(gè)一起上好了。”

李北魁豁然笑道:“對付你竺姑娘,李某一個(gè)人,已經(jīng)綽綽有余了。”

竺秋蘭呼道:“好,看劍!”

話聲有出,身形倏然一側(cè),刷的一聲,細(xì)長軟劍已挾著森森寒鋒,斜刺而出。

她出手奇快,手法精妙,又狠又準(zhǔn)!

鐵筆李北魁橫跨一步,讓過劍勢,口中嘿道:“姑娘果然有一手。”

他先前對這個(gè)賣花小娘子估價(jià)并不高,但此刻看了竺秋蘭的出手一劍,不得不承認(rèn)她劍上有相當(dāng)功夫。

口中說著,雙筆一分,右筆順勢橫點(diǎn)對方執(zhí)劍手肘,這是一記應(yīng)招,隨著身形倏然朝右轉(zhuǎn)進(jìn),左手鐵筆快若掣電點(diǎn)向竺秋蘭身后右肩。

竺秋蘭趕緊回身發(fā)劍,劍身朝外撩出,但聽“錚”的一聲,撩是給她擦著了,只是她手中乃是一柄軟劍,再則她內(nèi)力也不如李北魁遠(yuǎn)甚,雖然借勢讓開卞鐵筆,但一個(gè)人卻被震得后退了兩步。

李北魁是何等人物,眼見竺秋蘭被自己鐵筆震出,不待她站穩(wěn),大喝一聲,飛身揮筆攻去。

他雙筆揮舞如飛,一連三招,把竺秋蘭逼得連連后退,但竺秋蘭也不是省油之燈,口中嬌叱一聲,立還顏色,手中軟劍幻起一片晶瑩之光,朝李北魁飛灑過去。

岳少俊站在她邊上,只是袖手旁觀,他眉宇間,已經(jīng)隱現(xiàn)焦灼之色,顯然他是在替竺秋蘭擔(dān)心,但卻幫不上忙的。

鐵筆李北魁以一雙鐵筆享譽(yù)江湖,這一施展開來,就像點(diǎn)點(diǎn)冷雨,無孔不人,竺秋蘭以一柄軟劍,和他雙筆拼斗,在數(shù)量上,就先吃了虧,以一敵二。

何況李北魁使的是打穴手法,左右上下。全是他的筆影,你只要稍微露出一點(diǎn)破綻,他一點(diǎn)筆影,就會(huì)很快的乘隙而入。

一個(gè)人就是練劍數(shù)十年,也難免沒有疏忽之處,一套劍法,就是完整得如武當(dāng)“兩儀劃法”,少林“達(dá)摩劍法”,也難免沒有破綻之處。

竺秋蘭究竟是女孩兒家,限于天賦,時(shí)間一長,就漸漸落了下風(fēng),一支劍左撩右撥,大有應(yīng)接不暇之勢,這一來,自然就露出了空門(破綻)。

鐵筆李北魁口中“嘿”的一聲,右筆疾劃,一下撩開竺秋蘭的長劍,左筆乘虛而入,一下點(diǎn)在她左肩“肩井穴”上。

他出手雖輕,但“肩并穴”乃是十二要穴之一,竺秋蘭只覺身如著電,肩頭一麻,全身力道盡失,五指一松,軟劍“當(dāng)’的一聲落到地上。

岳少俊看得心頭大急,急步?jīng)_了上去,一問道:“竺姑娘,你怎么了?”

虎爪孫回頭朝鋼爪何伯通呶呶嘴,意思是示意他:“把這小子也給拿下了。”

何伯通不用他明說,自然會(huì)意,立即一閃而出,攔在岳少俊面前,嘻嘻一笑道:“好個(gè)多情相公,你正該陪她一起去一趟才是……”

話聲中,正待探手朝他抓去。

他外號“鋼爪”,是對敵之時(shí)以左手戴上特制淬毒鋼爪而出名,但對付岳少俊這樣一個(gè)讀書相公,自然用不著戴上鋼爪了。

岳少俊看他攔著自己,不由心頭一怒,劍眉挑處,朗喝道:“你攔住在下,意欲為何?”

鋼爪何伯通左手要伸未伸,和他目光一對,只覺岳少使雙目之中,射出兩道森寒如電光的目光,甚是低人,心頭不期一怔,暗道:“這小子莫非身懷上乘內(nèi)功?”

一時(shí)之間。竟然忘了出手。

岳少俊突然出手,一把扣住了何伯通的左手,口中喝道:“站開去。“一帶一摔,把何伯通摔了一個(gè)筋斗,跌出去七八尺遠(yuǎn)。

他此時(shí)心急竺秋蘭安危,再也不去理會(huì)何伯通,一步跨到鐵筆李北魁前面,凜然道;“你快放開竺姑娘。”

原來李北魁點(diǎn)了竺秋蘭穴道,剛把她拿住,還不知道何伯通是被岳少俊摔出去的,聞言不覺笑道:“你想做什么?”

岳少俊俯身從地上拾起竺秋蘭的軟劍,大聲喝道;“在下要你放開竺姑娘。”

他方才一時(shí)情急,無意之中使出師傅教他的一記手法,才把何伯通摔了出去.但他從未使過軟劍,拿在手中,就像一條軟軟的死蛇。

憑他,自然唬不住要命販子老大李北魁。

鋼爪何伯通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會(huì)在陰溝里翻船,被人家糊里糊涂的摔了一個(gè)筋斗,他站起身子,拍拍身上灰塵,一下掠到岳少俊身側(cè),陰笑道:“好小子,原來你還有兩手!”

這回他可沒敢大意,左手一探,五指箕張。朝岳少俊手肘抓來。

他雖然沒戴鋼爪,但以“鋼爪”出名的人,自然精擅擒拿手法,這一記要是給他抓上,縱不把你胳膊捏斷,至少也會(huì)廢了你這條手臂!

岳少俊沒待他抓到,倏地轉(zhuǎn)過身去。左手反抓,一下就扣住了何泊通的左腕。

這一記手法奇幻,快速已極,何伯通本待抓人,不料反被人抓住,而且根本連人家如何出手,都沒看清,心頭猛然一驚;正待運(yùn)勁翻起!

岳少俊根本連想也沒想,順手往外摔出,何伯通一個(gè)臃腫身軀,又被他像草稿人一般,摔出去一丈來遠(y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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