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句還是日理萬機,后一句便是閑來無事,這等明顯的打趣李澈又怎會聽不明白。
松開牽著她的手,李澈身子微微后仰倚靠在椅背之上,帶著些微磨牙的聲音道:“既然你如此明白,不妨將信取來念上一念,這信雖是你親筆所寫,但由你念來想必又是一番情趣。”
聽得情趣二字,劉萱的臉刷的便紅了,沒錯,李澈先前倉皇藏起的便是劉萱進京第三晚寫給他的那封信。
劉萱不用看也知曉里面有多少讓人面紅耳赤的情話,當初為了讓他將錢通歸還與她,為了平息他的怒火,她可是絞盡腦汁,幾乎將能想到的情話都寫了。
此刻她才知曉何謂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
她著實不該去故意挑釁他的,她差點忘了當初挑釁他的后果。
李澈見她久久未動,便探了頭去瞧她的神色,瞧見她似羞似惱似悔的模樣,唇角便微微揚起:“怎的?還要本宮親自念來不成?”
劉萱聞言微微閉了閉眼,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罷了罷了,這信中的情話她都寫了,如今再念上一遍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的面皮如今越發的厚了,念上一念也無甚大礙。
這般想過之后,心中倒是平復不少羞意,劉萱伸出手將那壓在奏折下的信慢慢取出,而后雙手展開輕啟紅唇緩緩念來。
“阿澈,益州一別已經二月有余……”念到此處劉萱頓了頓,而后輕咳一聲才繼續道:“分別之時我在墻頭為你送行,不知你是否聽見我所彈之曲,若是聽見又可曾明白我的心意。”
李澈打斷了她的話,微微偏頭故作不解:“你的什么心意?你在城墻彈那一曲《鳳求凰》本宮聽見了,可是卻不明白你到底是何心意,如今你正好也在,不妨當面說清楚。”
劉萱拿著信紙的手忍不住開始抖了起來,她有些咬牙切齒:“在萱心中殿下一直睿智過人。居然這等小事也不明白?”
李澈挑了挑眉:“嗯,正如你所言,再睿智的人也有不明白小事的時候。”
沒想如李澈一般的人竟然也有如此無賴的時候,劉萱惱羞成怒朝他瞪眼:“你還要不要我往下念了?”
她這話帶了些微的低吼。李澈被她吼了也未生氣,只是看著她惱羞成怒的模樣嘆氣:“今后還是莫要同鄧玉那廝走的太近,你如今的模樣像極了他吼人時的樣子。罷了罷了,你既然不愿說,本宮就自行領會。至于會不會領會錯了,那就不知曉了,你繼續吧。”
劉萱瞧著他那番故作讓步的模樣,實在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如他這般捉弄人,不吼的都是嚇破膽的!
她深吸口氣兀自鎮定,轉眼看向信紙又念了起來:“這一路萱無時無刻……”
“無時無刻什么?”
劉萱咬牙:“無時無刻不思之若狂,心甚念之,盼之,奈何這一路山水迢迢。所思所念也只能化夢而眠,唯有夢中才能與你相見,君若為磐石萱愿為蒲葦,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
念道此處之時李澈突然點了點頭:“此句本宮最是欣賞。”他深邃的眸子閃著黑曜石一般的光彩看向劉萱:“本宮確實如磐石,可未曾見你如蒲葦。”
劉萱被他突然而來的告白弄的有些不知所措,她吱吱嗚嗚著半響不答。
李澈直起身子瞧著她輕哼:“本宮瞧著,莫說是蒲葦了,便是那墻頭之草也比你堅韌些。”
這話聽著劉萱就不干了,她嘟著嘴道:“萱哪里連墻頭草都不如了?即便是對孫遜有好感那也是以前之事,再者知曉他乃殿下之人也早已放下了。殿下還自比磐石。萱可是在天祥寺見識過太子府侍衛堵門的架勢,若不是殿下寵縱,那曹氏就算身為太師之女,也不會敢在國寺如此行事!”
她越想越覺得如此。再想想他那后院的幾個女人,再想想那日曹瑩瞧他時炙熱的眼神,心頭不免有些窩火,她把信往書桌上一丟,有些賭氣道:“不念了,殿下愛怎么辦便怎么辦。”
她已知曉他的底牌。此刻已然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李澈瞧著她的模樣站起身來,輕輕牽過她一只手,俊臉微微湊近她,輕笑道:“醋了?”
劉萱輕哼一聲微微偏頭不答。
李澈無奈嘆了口氣,然后道:“你去天祥寺上香本宮是知曉的,正是知曉故而特意讓曹氏帶了侍衛前去,依著她的性子自然要在眾人面前顯示,如此一來本宮便有借口廢了她側妃之位,倘若不是故意為之,孫遜又怎么正巧出現?”
劉萱抬眼看了看他,仍是沒有說話。
李澈輕捥她垂落的一縷發絲至她耳后,輕嘆一聲道:“柳夫人知曉曹氏那日要去上香,故而特意安排你前去,為的便是瞧瞧你在本宮心中的地位。那曹氏平日驕縱慣了本宮若不給她侍衛,她那日見著你定是要以身份壓你,本宮豈會讓你受她的委屈,故而特意給她侍衛隔絕了眾人,正好也以此為借口廢了她側妃之位。”
劉萱抬眸看他:“也正好可讓義母瞧瞧,我在你心中到底是什么位置。”
李澈微微點頭,劉萱哼哼一聲:“殿下謀略過人,小小借侍衛舉動便可一箭三雕,我那劉宅一宅子仆人,死的倒也不冤。”
李澈聞言只靜靜看她并未答話,劉萱終覺先前之言有些不妥,輕咳一聲道:“你的用心我明白,孫遜一出現我便知曉定是你特意為之,先前我不過是一時氣言你切莫放在心上。”
李澈仍是不答,黑色的眸子幽深的透不出一絲光亮。
劉萱輕輕搖了搖他的手,略帶撒嬌模樣:“我真的不過一時氣言,誰讓你后院有那么多女人,還惹得那曹瑩對你暗送秋波,如此招蜂引蝶你還自比磐石,說我是墻頭之草。”
李澈聞言這才微微收了目光,他輕撫上她的秀發,感覺那發絲在手中的滑潤,微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我一直知曉女子的醋意是最難消受的。原先只是知曉,如今卻是深有體會。”
劉萱聞言輕笑:“你只不過是遇到我罷了,換成其他女子定不會讓如此‘體會深切’。”
“你呀……”李澈揉亂了她一頭發絲,而后又重新坐下。瞧了瞧時辰對她道:“留下與本宮一同用飯。”
他那模樣不像是在詢問她的意思,劉萱理了理秀發點頭應下。
見她應了,李澈便喚人傳膳進來。
送飯進來的正是領劉萱進來的那個公公,那小公公帶著幾名婢女在書房一側擺了木幾,而后將飯菜布在木幾之上。布好之后又領了婢女們退下,從頭到尾一切井然有序未曾發出半點聲響。
李澈與劉萱面對面在木幾旁坐下,二人靜靜的用了飯倒也一如以前在劉宅之時模樣,兩人似乎都享受這久違的時光,用的飯也比平日多些。
用完了飯二人又胡亂說了些話,之所以稱之為胡亂,因為二人說的話實在是沒什么值得探究之處,直到過了午時劉萱才退出了書房,出書房的時候秋菊與冬梅仍在書房外候著,瞧見劉萱出來二人又是一番擠眉弄眼。
劉萱的面皮在書房內已經被李澈磨的更厚了一些。瞧見二人擠眉弄眼的模樣,只淡淡一掃而過,沒有任何其它表情,秋菊與冬梅二人獨角戲也唱的無趣,便也恢復如常。
做上馬車沿路回劉府之時正好路過了一品香。
劉萱掀了車簾一角打量,一品香果然熱鬧非凡人來人往。
瞧見那熱鬧景象,劉萱終是安奈不住準備去瞧上一瞧。
秋菊與冬梅本想先去喚錢通來接,劉萱瞧著一品香熱鬧的模樣,想必錢通此刻正在忙碌,便擺了擺手:“不必。我自己去瞧瞧便成。”
劉萱戴上斗笠在秋菊與冬梅攙扶下下了馬車,緩步走進一品香。
一樓大廳來往的客人大都是些平民或是商客,人聲鼎沸熱鬧非凡,一品香可是京城達官貴人都常來的地方。何況就連太子與寧王也曾來捧場,京中眾人無不已在一品香招待客人為榮。
一品香一樓的酒菜價錢也并沒有貴到離譜,均在眾人能承受的范圍之內,即使一樓大堂用餐也需要定位,眾人也甘之如飴,他們如今寧愿等著也不愿去往他處。除非這一品香實在沒有座了。
劉萱進得大廳也未曾引起什么注意,只有小二上前招呼,那小二也是有機靈的,雖未曾見過劉萱,但瞧她那身衣裳和身后秋菊冬梅的裝扮,也知曉她身份不低,當下笑著道:“這位小姐,不知您是否定了雅間?”
劉萱搖了搖頭:“未曾。”
一聽劉萱沒有預定,小二犯起難來,他微有歉意道:“對不住了這位小姐,如今我們這二樓三樓的雅間都已經客滿,如果您沒有預定只怕需要等上好一會時辰。”
劉萱故作訝異:“哦?你們一品香的生意竟然如此之好?”
“那自然是好的。”那小二面上帶著得色:“你當瞧見我們一品香門前那三塊匾,那可是太子殿下、寧王和柳家父子題的匾,您說這生意能不好么?”
劉萱點點頭:“你說的有理,只是你們這一品香共有四樓,即便是二樓三樓已經客滿,那四樓的雅間可否安排?”
小二含著歉意的搖頭:“姑娘有所不知,我們東家說了,四樓非當朝權貴不得入內,小的雖不知何謂當朝權貴,但那四樓目前也僅僅是太子與寧王進去過。”
“小小酒樓也竟然如此擺譜。”劉萱故意冷哼擺出一副不滿的模樣:“若本姑娘非要上那四樓又該如何?”
小二并沒有被劉萱話中的挑釁給嚇到,而是笑著道:“姑娘進門之時瞧見那門口的半幅對聯沒?若是姑娘能對上,這四樓自然也是去得的,不僅能去得,而且一品香四樓最好得雅間免費為姑娘獨留一年,不僅如此酒水飯菜皆是免費提供。”
對他的回答劉萱總體還算滿意,當下點了點頭:“回答的不卑不亢很好,加你一個月的月錢,讓錢通來四樓見我。”
那小二聽得劉萱的話微微發愣,待他反應過來劉萱身份的時候,劉萱已經朝樓上走去了,那小二瞧著那抹靚麗的身影,面上掩不住喜色急急去尋錢通了。
劉萱上了二樓便朝那寒門學子的大廳瞧去,大廳內有些安靜,只有一個男子聲音較大,聽著那男子微微激動的聲音似乎正在爭執。
劉萱不由停了腳步細細聽去,只聽得那男子聲音道:“欲推農耕必先興修水利,水利不便如何推展農耕,我們吃的米飯乃是由水稻而來,水稻水稻有水才能為稻。”
有一男聲聞聲冷笑:“你只知米飯,可知還有麥子紅薯此類粗糧,國庫不豐人人皆知,若如你所言興修水利拓展農耕,莫說是國庫不豐,便是國庫充盈也折騰不起。”
聽到此處劉萱暗暗點頭,這二人所言皆是有理,當下便有了去一探二人的心思,她這么想也這么做了,腳下一拐便朝二樓大堂而來,進得大廳首先瞧見的便是那空白之處的主題農耕二字,那主題之下掛著一篇文章,劉萱沒有細看但那文章之下有紅筆批注乃是柳枝青的筆記,想必這文便是這幾日較好的文了。
她一個女子冒然進了二樓大廳,自然引起一眾寒門學子的注意,有人起身道:“這位姑娘你怕是走錯了,雅間在另一側。”
劉萱微微一笑,隔著紗幔道:“路自然是未曾走錯的,只是路過之時聽聞有人辯論,便忍不住過來瞧瞧,不知先前辯論的是哪兩位公子?”
她衣著不凡,身后又跟著兩個丫鬟,瞧著便是貴人,眾寒門學子也不敢托大,那兩位辯論的學子不由站起身來朝她行禮:“一家之言讓姑娘見笑了。”
“兩位都說的極好,又何來見笑之說。”劉萱輕笑道:“小女子只是有些不明白二位為何爭論此事,南方雨水充沛自當種植水稻,而北方多有干涸,自當種植粗糧之物,二位不因就這事實在此探討,諸位應該探討的是如何讓水稻與粗糧的產量激增,如何充盈國庫讓糧草儲備充分,依小女子瞧來,這才是這一品香以農耕為題的目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