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仲一邊聽,一邊下意識的點了點頭,蘇河的這個推測,聽起來沒有什麼邏輯上的偏差。待她講完,忍不住也開口道:“如果是這樣造出來的怪物,會找到這裡來就說得通了。你們這個院子,大約是這城裡至陰的所在,而蘇。小姐,又是旱魃,用她的物件煉化出來的怪物,接近於殭屍,所以會自動尋找到這裡來。至於襲擊,我猜應該只是個巧合吧?”
巧合?柳煙臉上雖然沒有什麼情緒變化,不過心裡卻很是不以爲然的哼了一聲。這地方她也住了有些年頭了,以往可沒遇到過什麼怪力亂神的事。現在可好,自打認識了一個吃貨妖怪以後,這裡就像是被打通了連接異世界的大門,各種只存在於筆記小說裡的故事,就成了她的日常。再想想自己那片空白的過去,還有上次杜仲在這裡招魂的事,讓她直覺往後的日子,沒法再過太平日子了。
“好啦!事情就是這樣了,該說的我也說完了,往後嘛,我還得想辦法把我那串金鈴給找回來。”蘇河站起身來,拍了拍手,又指了指茶幾上的那顆鑽石,對柳煙說道:“你可以把這東西隨身帶著,以後就算再遇上那種怪物,也不需要擔心了。”
說完,她也沒等其他人答覆,便帶了赤火走出了門。就見赤火的兩隻利爪憑空一抓,就在空氣中扯開了一條扭曲的裂縫,他們轉瞬消失在了其中。
杜仲看看時間也不早了,似乎也沒什麼理由在這裡繼續呆下去了,也起身告辭。不過他剛朝外走了兩步,好象又想起了點什麼,從自己的包裡取出一個折成三角形、用根細紅線穿起來的精巧符篆。返回到文皌旁邊,給她套在脖子上,“這個給你,如果遇到什麼危險,扯斷就行,讓你逃命是足夠的。”
文皌低頭看了看那個符篆,顯然比不上蘇河留給柳煙那顆亮晶晶的鑽石,不過杜仲畢竟只是個小術士,也不能指望他能變出什麼華麗的道具來。擡起頭衝他笑了笑,說了聲知道了。
一轉眼,屋子裡又只剩下了柳煙、陶烏與文皌。陶烏依然還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繼續吃著他的東西,文皌很自覺的拿了拖把出來擦地。柳煙拈著那顆鑽石,對著燈看了一會兒,忽然轉頭對陶烏說道:“我剛剛想起來一件事,好象應該告訴他們。”
“什麼事?”陶烏不解的望著她,他覺得柳煙這種對周遭漠不關心的生活方式,應該很難跟蘇河、或者杜仲聊到一處去。“就是上學期呢,我們學校裡經常有些人散發傳單,具體什麼內容我不太記得了,大概好象是個什麼宣揚末日降臨的。組織?還是宗教?不管了,反正我也不知道該稱之爲什麼。”柳煙努力的回憶了一下,卻沒有想起太有用的東西來,只得繼續說道:“但是那個宣傳單上的圖案我還有點點印象,好象跟杜仲拍的照片、蘇河畫的那個什麼魔法陣,有七八分像。”
“你管那麼多,反正也不用去上學了,以後進出小心點就是。”陶烏大喇喇的回答著,“難不成你還想去調查這個?你都不
記得太清楚了,要怎麼去查?”
柳煙想想也是,剛要順手將鑽石交給陶烏,不過看了看他那兩隻手,還是先放到了茶幾上,“你找人幫我把這個做成項鍊的掛墜吧,反正就你閒著。”
“得嘞!”陶烏大幅度的猛點了點頭,正好藉著這個由頭,去白鈺那裡晃晃,好些日子沒看到美味的小點心了,有些怪想的。於是就這樣,這個沒頭沒腦的襲擊事件,就被柳煙拋到了腦後。第二天,她就像是完全沒有受什麼影響一樣,一早就起牀,然後回研究所上班去了。而陶烏把她送到以後,第一時間也去了白鈺那裡。
這一次他已然是輕車熟路的樣子,進了電梯以後,百無聊賴的倚在梯廂的玻璃上瞅著腳下越來越小的車輛行人。隨著樓層的升高,電梯裡的人也越來越少了,可是他沒想到,待電梯到達頂層時,居然還有另外一個人,跟他一同出了電梯。
他有些疑惑的與那人對視了一眼,是個中等身量的、有些消瘦的男人。看上去也就三十來歲的樣子,可是一對腫眼泡下,是明顯的黑眼圈,差點會讓人以爲他剛剛纔被揍過。腫眼泡看著陶烏,似乎怯了怯,也沒跟他說話,微垂著頭走到刻著“夝丠”兩個字的門口。纔剛伸手要拍門,那門就自動向兩邊滑開了。
腫眼泡愣了愣,又小心的伸出手探了探,似乎是在確認那門是真的打開了。站在他身後的陶烏忍不住笑了笑,渾然不記得自己頭一回來這裡的時候,幾乎做出了與之一模一樣的舉動。“請進。”隔著寬闊的雲母屏風,白鈺那把清亮的嗓音傳了出來,聲音不大,卻又能讓門外的人聽得清清楚楚。
腫眼泡的步履很侷促,同時也很小心,一看就是長久以來過得謹小慎微的人。陶烏就像是到熟人家裡串門似的,跟在他後面,也大搖大擺的走了進去。白鈺正倚在落地窗前的椅子上曬太陽,陽光給他投下了一道側影,那張如細瓷一般臉,真是美極了。看得陶烏差點就要直接現出原形來,撲上去一口吞了他。不過對於陶烏的突然到來,他似乎一點都不意外,連姿勢都沒變。
也不理會陶烏,他對遲疑著不確定是不是該走過去的腫眼泡招了招手,一指自己面前的另一把椅子,說道:“請座。”腫眼泡這才挪到了他跟前,小心翼翼的坐下,然後從衣兜兒裡摸出白鈺的那張名片,“您就白先生?”“是我。”白鈺笑了起來,頓時讓腫眼泡有了種如沐春風的錯覺,整個人彷彿終於放鬆下來,“你找我有什麼事嗎?”陶烏不知道他這又是在玩什麼鬼把戲,索性大大咧咧的往書桌前的那張凳子上一坐,端起一副準備看戲的勁頭來。
“我聽說。聽說。”腫眼泡嚥了口口水,接著才試探著繼續問道:“聽說,您能給人改命?”白鈺遺憾的搖了搖頭,“命,都是註定的,誰也改不了。我能改的,只有運勢。”“這個。有區別嗎?”腫眼泡好象分不清楚這二者之間的差異。“區別很大,比如一個天生窮命的人,哪怕將他的運勢改得風光無
限,就算能日進斗金,可是最後估計連給自己買個死後靈位的錢,都攢不下來。”白鈺的語調很溫柔,可是說出來的話,卻很冷酷。
“像我這種。黴運纏身的人,也可以改運勢嗎?”腫眼泡消化了一陣兒他話裡的信息,不知道是不是聽到日進斗金那同個字,突然就不自覺的急切起來。“可以啊,但這種事不會長久。”白鈺擡起一隻手,支著自己的頭,饒有興趣的看著腫眼泡,“與其說是改運,不如說是借運。就是將你未來所有的好運氣,都借到現在來用。”
“能借多少呢?借完了還能還嗎?”腫眼泡追問著,原本沒精打采的眸子裡,竟然也有了些生氣。“你命裡有多少就能借多少,不過很可惜的是,借用了,就再也還不上了。”白鈺很有耐心的回答著他的問題,不急不徐。他們兩個的這番對答,差點讓陶烏以爲自己看到、聽到的都是幻覺。眼前的這個白鈺,活脫脫就是個胡說八道的江湖騙子!
這麼一段日子沒見白鈺,他怎麼就成了個江湖騙子呢?陶烏看著他與那個腫眼泡的一問一答,差點以爲自己產生了幻覺。而那個腫眼泡,大約以爲跟在後面進來的陶烏,來找白鈺的目的跟自己類似。這時就不由自主的轉頭看了看他,有些遲疑,似乎在考慮是不是該繼續向白鈺問話。而白鈺幾乎是立即就覺察到了他的這個想法,又是淡淡的一笑,斜掃了陶烏一眼,說道:“你有什麼話,但說無妨,他是我朋友。”
聽到白鈺這麼說,腫眼泡好象是鬆了口氣,轉回頭來不再看陶烏。但他也沒有立刻就開口,反倒是又垂眼看著自己的不自覺握緊的雙手,又過了好一會兒,彷彿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似的,把頭擡起來,“如果借運,我需要支付多少報酬給您?”
白鈺饒有興趣的看著腫眼泡,慢慢的、嘴角微微的揚了起來,露出一個讓無捉摸不透、似笑非笑的表情來,“一半。”“一半?”腫眼泡顯然沒弄清這個詞具體是什麼意思,疑惑的重複了一遍,趕忙又問道:“什麼一半?”“你運氣的一半。”白鈺的話很簡潔,但語氣卻很強橫,簡直就沒有一絲可以商量的餘地。
陶烏覺得這樣的情形真是詭異極了,在他的認知裡,妖怪纔不會對人類的命啊、運啊這類東西感興趣。可是白鈺的樣子看起來,又不像是在開玩笑,完全就是副認真做生意的姿態。他覺得越發的搞懂得這個傢伙了,以他的能力,明明就可以過得極其輕鬆閒適,但現在看起來,他竟然像是個老謀深算的術士。
“一半運氣?這個怎麼支付?”腫眼泡搖了搖頭,表示無法理解,這算是什麼報酬?算命先生要的不都是真金白銀嗎?“怎麼支付你就不用管了,我自然能自己取。”白鈺說得稀鬆平常,全然不當回事,只是對著腫眼泡輕輕的揮了揮手。一張薄紙憑空出現在了腫眼泡的手上,看上去是很有古意的信箋,淺淺的灰色上是極少見的一種曲形紋路。紙上只有兩行清秀的行楷:借自身之運數,以一半爲酬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