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汴梁城,西風吹卷、著背輕寒,轉出河橋卻又被那滿街人潮、喧囂的熱浪驅散,許多商鋪門前擺設的菊花正綻放著嬌顏。
看到菊花,許清想起昨夜后院的旖旎風光,與紅菱的沐浴洗了一個多時辰,最后紅菱還得含羞帶怯地、鶯聲嬌唱了一曲玉樹后庭花!等到曲終歌罷,真個是侍兒扶起嬌無力,想起個中滋味,不正如前人詩中深意?閑散騎在馬上的許清不禁低聲輕吟:
映戶凝嬌乍不進,
出帷含態笑相迎。
妖姬臉似花含露,
玉樹流光照后庭。
古人誠不欺我啊!果然是別一有翻滋味足消魂!只是苦了家里的菱兒,朝來又一次無力起身,總個讓人心疼。
不覺間馬到右掖門,許清只得收起心中的百般思緒,做人嘛,就得工作生活兩不誤才行,趙禎昨天讓曹佾傳話,想必是讓他一起來商談西夏議和之事。為此,昨夜不得不讓素兒扶著紅菱上樓先歇著,自己到書房把收集到的西夏及遼國的資料,又細細看了一遍,和西夏和談,許清之所以去看遼國的資料,那是因為此刻的宋、遼、夏已經演變成另一個版本的‘三國’。
二者之間的戰和往往總會牽扯的每三者,雙邊關系變成了三角‘戀愛’,自那日在歐陽修府上認識富弼后,許清這幾天又和他長談過兩回,從他那里得到了許多遼國的現況,甚至還有一些遼、夏關系的顏料,李元昊曾向遼國稱臣,并娶了遼帝耶律宗真的姐姐興平公主為妻。
然而李元昊與興平公主之間關系極不好,不知道是興平公主長得不咋滴,還是李元昊本性喜新厭舊,總之興平公主后來極受冷落,抑郁成疾了也沒人過問,最后就此香消玉殞了。
耶律宗真聞之大怒,這是欺我娘家無人嗎?曾因此揚言要發兵攻夏,然而最后李元昊卻以生花之舌,說服耶律宗真掉頭一起攻宋。
這次遼夏一齊攻宋,遼國只是兵壓真定一線,然后按兵不動,卻成功逼迫大宋增加了歲幣。而李元昊在西北連翻大戰,由于許清的出現,神臂弓提前問世,使得狄青兩戰殲敵七千,加上許清渭州夜襲,夏軍可謂是損失慘重,到現在不但未得到什么實惠,還弄得國內民生凋零,說李元昊對遼國沒點惱怒那是不可能的。
總之三國之間的關系便是互相牽制,誰也不放心誰,西夏國力是弱,便李元昊卻微妙地利用了宋遼之間的爭端,游走兩邊,如魚得水。這次和談想必他們也必定把遼國扯出來充虎皮。
“夏寧侯!今天看上去真是英姿勃發!”
許清把馬交給侍衛,遁聲望去就見曾公亮這個天章閣侍講,在門邊笑道打招呼。
老熟人了,許清和他一同往里走,輕聲問道:“曾大人是來天章閣議事的吧?可知其中關竅?”
“夏寧侯這是明知故問啊!如何應對西夏估計陛下是不愿在大朝上商討,這才招集重臣到天章閣,夏寧侯既然在應招之列,豈會不知?”
曾公亮說得也是,在大朝上商議,人多口雜易提前讓夏使得知不說,還難議出結果來,趙禎這么做還是很有道理的。兩人進天章閣時,晏殊、杜衍、賈昌朝、章得象、曾亮、王拱辰皆已在坐。
隨后不久,樞密院使夏竦;因出使遼國有功,前幾天剛升樞密院副使的富弼,及歐陽修等人都到了。
趙禎抬抬手,開宗明義地說道:“今日招集諸位愛卿前來,是要合議夏使來朝求和之事,如何應對,和與不和,我大宋的底線是什么,朕希望在坐諸位大臣能盡快商議出個定論來。”
殿中十來人聽了都沉默下來,趙禎的目光掃到了晏殊這位首相身上,晏殊只好先開口道:“陛下,我大宋如今國庫空虛,雖取得了渭州大捷,但也是后力難繼,因此臣同意與西夏議和。”
晏殊話說得極其保守,同意議和基本成為朝廷上下的共識,他作為‘首相’,卻只拋出這個基本步調便作罷,當然啦,自己的老丈人嘛,許清可以美其名為拋磚引玉,晏殊作為首相,先聽聽他人的意見是對嘀
趙禎看向樞密使夏竦,夏竦隨即拱手道:“陛下,臣也同意議和,但前提是李元昊須先去帝號,向我大宋俯首稱臣,并保證不再侵犯我宋境。”
夏竦現年四十七歲,曾在西北抗擊西夏過,康定年間兼陜西四路經略、安撫、招討使,知永興軍,呂夷簡罷樞密使后,夏竦接任樞密使一職,許清對他了解不深,如今看來說話倒還硬氣。
接下來趙禎分別詢問杜衍,賈昌朝等到人,得到的答案都趁于保守,倒是王拱辰極有憤青的潛質,慷慨激昂地說道:“臣以為光讓西夏口頭保證不侵我宋境尚且不夠,應責令其退出橫山一線,這樣才能真正保證我宋境安寧。”
許清有點象看白癡的望了他一眼,橫山是西夏面對大宋的天然屏障,你讓李元昊退出橫山,不如讓他洗凈屁股,自動把菊花送到你王拱辰床上去得了。
趙禎沒說什么,還贊了王拱辰一句忠勇可嘉,這也行?許清心里暗道,看來自己也得慷慨陳詞才行啊!加上老丈人選擇保守,自己總得出來打打沖鋒。
等趙禎目光移到他身上,許清便慨然道:“陛下,方才曾大人也提到了與黨項互市的問題。據臣在西北時得知,自我大宋禁絕與黨項邊貿以來,黨項各部衣無絹,食無茶,加上與我大宋開戰幾年,損耗巨大,使得民生凋零,民怨沸騰。從這些情況可以看出,黨項人對我大宋的邊貿依賴極重。軍事對抗已告一段落,接下來大宋與黨項人之間,重點就將落在邊貿上。如何節制黨項民生迅速恢復,使之無力再犯我大宋,這才是其中關鍵。”
趙禎聽了連連頷首,許清的話總算讓他聽到了一些新意,然而曾亮這個計相卻急了,接口說道:“陛下,照夏寧侯的意思是不愿開放邊關榷場了,然若不恢復互市,夏人豈肯言和?陛下,國庫早已枯竭,這仗不能再打下去了,否則……”
聽到國庫空虛四個字,趙禎的眉頭又皺了起來,轉頭看向許清。許清只好接著說道“陛下,富樞密已經成功與北遼簽定和約,如今只剩下黨項一家,他們比我大宋更加艱難,求和之心更切,此時咱們豈可示之以弱,談得來就談,談不來大不了就僵持著,臣料定李元昊已無力來攻,想當年周世宗只道一聲‘斷其衣食’,黨項諸部便不得不臣服腳下。我大宋地大物博,僵持下去只會是黨項人先倒下,況且,臣也不是說完全取消邊貿,黨項人的馬牛羊駝等也是我大宋急需之物。要開放邊貿可以,但要有針對性,有助于黨項迅速恢復民生之物咱們不能開放,黨項方面除了大宋急需之物外,其它也不準入境。”
許清提到周世宗柴榮‘斷其衣食’一語,讓趙禎微赫,雖然黨項人經過李德明幾十年發展生產,自給能力已經不可與周世宗時相比,但李元昊開戰這幾年來的耗費,使民生又復凋敝,當年周世宗能以一句‘斷其衣食’使黨項臣服,今又何懼之有,趙禎想到這精神一振。
此時富弼也出來說道:“陛下,臣認同夏寧侯之議,我大宋應限制黨項急需的糧、絹、茶、鐵等物出境,同時黨項人的鹽、氈、毛皮等物不得入境。就是牛羊等也要控制數量。”
富弼提到的鹽、氈等物都是西夏經濟支柱產業之一,而且主要貿易對象便是大宋,如果限制了這些物品入境,基本等于斷了黨項人的一半財源。
許清提出經濟制裁的策略后,除了曾亮這個計相擔心再度開戰,他難籌糧餉之外,其他人倒沒有表示反對,許清知道事情并不見得就這么順利,目前和談尚未開始,人家根本沒必要爭什么,一但和談出現了波折,怕是就有人跳出來挑自己毛病了。到時候把責任全推到自己頭上也不奇怪。
許清強硬的應對態度,恐怕就是晏殊也未必盡然認同,大宋啊,往往贏得了戰爭卻輸在了談判桌上,這是有先例的,當年趙禎他爹和遼國簽下‘澶淵之盟’,開了給遼國納歲幣先河,并不是說當年打輸了,被迫簽下這種喪權辱國條約。
恰恰相反,簽約之前,戰爭形勢已對宋軍極為有利,當時的宋軍大將張環在澶州前線,以伏駑射殺了遼國南京統軍使蕭撻凜,遼軍士氣大挫,軍無戰心。
而此時宋真宗一抵澶州,寇準力促真宗上澶州北城門樓以示督戰,諸軍齊呼萬歲,聲聞數十里,氣勢百倍。在這種情況下,一戰大敗遼軍也不算難。
雖然就在這種情況下,宋真宗卻派人與遼國簽下這恥辱的‘澶淵之盟’,而且就許清所知,歷史上宋夏和議,宋朝也是向西夏低頭,乖乖交了‘保護費’告終的。
許清最怕就是出現這種戰場上贏了,談判桌上卻把底褲輸掉的情形,才快馬從渭州趕回來,三頭兩頭去天章閣給趙禎洗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