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三的日子在忙忙碌碌中很快過去。
自從那次車站淚別后,母親灰心之余也不得不聽從伊楠的意見,她沒再心血來潮地買一堆東西跑到學校去找過伊楠,但電話還是經常打的。
家里依舊拮據,即使有母親的援助。
爺爺被查出來有中風前兆,不管他怎么輕描淡寫,伊楠和奶奶都堅決不許他再去耕種,哪怕只是一小塊蔬菜田,藥自然是要每天吃的。
母親的錢爺爺奶奶也絕不肯用一個子兒,即使她再誠心。
“你的錢,用在小楠身上是應該的,至于我們,可當不起。”爺爺冷冷地說。
對于這樣的態度,母親已經習慣了,她沒有太在意,能夠讓她認女兒,她已經很感激兩位老人了。
暑假來臨,伊楠只回去看了眼爺爺奶奶就趕緊回來繼續她的打工日子,雖然錢不多,應付日常開銷已經足夠。
伊楠的同學袁芳也是個“老”打工妹,她新近找到一家不錯的公司,給總裁助理的秘書打小工,薪水比伊楠那家要高出兩倍還多。
當然,錢不是白拿的,據說頂頭上司——那位年紀不輕但仍未成婚的李秘書,也許工作節奏快,壓力又大,是出了名的尖酸難纏,只要揪到袁芳的錯處,就竭盡刻薄之能事,把她貶得連死的心都有,袁芳每每談起,都是磨著牙比劃的。
伊楠說:“既然這么難搞,你還不趕緊換?”
“那不行!我上哪兒找這么高的工資去?嗨,就當磨練情商吧,哪天我挨完訓,能神色坦然地在人前晃蕩,就說明離發達的日子不遠了。”
袁芳家境也很困難,底下還有個超生的弟弟,她拼了全力才讀上的大學,錢對她來說比什么都重要。
有天中午,伊楠剛與同事悠閑地用過午餐,就接到袁芳火燒火燎的電話,死活央她幫個忙。
“真是該死,大老板提前到今天下午要來,我那份季度總結的草稿還在宿舍電腦里沒拷出來呢!唉唉,太用功了也不好,以后打死我也不把活兒帶回去干了……伊楠你幫幫忙,給我回去拷一下成不?U盤先用你的。”
伊楠剛吃完,咂嘴道:“你自己回去一趟不就得了?反正是中午休息時間。”
“不行啊,要讓我們頭兒知道非劈了我不可。”袁芳的嗓音忽然壓得很低,“這兩天她也正緊張得抓瞎呢,甭管你有理沒理,讓她不樂意了,都得死!我手上還有別的事兒,連吃飯的功夫都沒有,哪里敢走開。”又軟磨硬纏,“伊楠,這次你怎么也得幫我,回頭我一定重金致謝!”
伊楠眼睛亮了亮,嘻笑道:“怎么個重金法?“
袁芳咬咬牙,決定下血本,“就你上回在‘石頭記’看中的那條鏈子,我送你了!”
一條水晶手鏈也要兩百多塊呢。
“成交!”伊楠毫不含糊地應承下來。
她一秒也沒耽擱就向領導請了假,蹬著自己那輛破自行車屁顛屁顛往學校趕。
正是一年里最熱的時候,驕陽炙烤的下午,伊楠飛車在空曠無人的馬路上,只覺得自己是在洗桑拿,連拂面而來的風都帶著熱辣的火氣。
半個多小時的路程,到了宿舍,已是大汗淋漓,連水都沒來得及喝一口,就給袁芳打電話。
在袁芳的指點下,伊楠找到了她要的文件,拷盤妥當,又火燒火燎往袁芳所在的公司趕。
所幸袁芳公司離學校還算近,伊楠的飚車速度又比較猛,二十分鐘后,她已經能依稀眺望到“遠大”公司碩大的燙銀招牌了。
她看了看時間,已經一點半了,袁芳估計要急瘋了,這樣一想,腳下蹬得愈加孔武有力,在那條窄窄的園區小徑上,她那輛小破車的雙輪快得幾乎要飛起來。
前方遭遇拐彎,伊楠目光粗略一掃,不見有行人,這么熱的下午,沒人會犯病出來散步,勝利在望,她嘴里得意地輕呼一聲“喲嗬”,車速一點兒也不減慢就直接打了轉彎……
“哐啷鐺——”一聲低脆的車子跌落聲伴隨著汽車刺耳的緊急剎車聲中,伊楠已然應聲倒地!
暈眩了片刻,她懵懵懂懂地要從地上爬起來,試了一下,居然沒成功,這才感覺到膝蓋以及手掌處傳來麻栗栗的疼。
摔下去的時候,她雙膝與雙掌同時著地,與水泥路有過激烈的碰撞,右手手掌早已蹭破了一大塊皮,所幸她穿著牛仔褲,膝蓋雖然撞疼,卻沒有破,但烏青塊肯定是免不了的。
很快,車上下來一個男子,火速跑過來將她攙起,很關切地詢查她的傷勢,問要不要上醫院,伊楠搖頭,除了一陣陣火辣辣的疼痛外,身上的其他部件都還運行良好,沒有骨折,也沒有破相,由此她判斷只是個小意外。更何況,她拿眼稍微瞟了一下自行車和汽車的局勢,很容易就看出是自己理虧在先,人家好好在主干道上開著,是她冷不丁從小路上闖了出來,用的還是子彈頭速度,所幸對方在園區行駛,速度不快,而且看見她這個冒失鬼時異常機敏地踩了剎車,車子壓根就沒碰到伊楠,她摔倒也是自己出于平衡的本能反應,朝一邊傾斜過度所致,對方能這么和顏悅色,沒有破口大罵已經很顯素質了。
她惦記著袁芳,堅決推辭了對方的好意,扶起就在身旁的自行車,一瘸一拐地推著朝前走了。
未幾,車主又追過來,語氣有點焦慮,“小姐,你去哪兒,要不我們送你過去吧。”
伊楠回頭看到他已至跟前,正探手過來要幫她推車,慌忙擺手道:“不用了,不用了,我就快到了,喏,前面就是!”為了表明自己沒說謊,她立刻抬手指了指幾米開外的“遠大”。
車主的眼里流露出驚異,“你是……遠大的員工?”
伊楠愣了一下,“不,不是!我是去找人的。”
“哦。”車主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剛好,我們也去遠大,不如一起走,我請醫務室給你上點藥,你現在的樣子有點糟糕。”
“啊?不必了吧,用不著這么麻煩,我自己去就可以。”伊楠暗暗叫苦,如此熱心腸的“肇事者”她還是頭回遇見,“我真沒什么事,你看!”她急欲打發他,竟把車停好,咬牙給他作了幾個靈活的動作,證明自己的確一切正常。
車主瞧著她的模樣不覺笑起來,明明疼得眉頭緊蹙,還故作輕松,這女孩真有意思。
伊楠聽著他隱忍的笑意,有些窘迫地朝他掃了一眼,這才注意到他年紀也不算大,頂多二十八九的樣子,黃黃的膚色,偏瘦,中等身材,五官卻搭配地接近完美,讓人瞧著有種心曠神怡的感覺,只是一雙眼睛里卻時刻透露出精明的光芒。
“你等我一下。”他說著轉身疾步走向緩慢行駛中的轎車,黑色的車子,車身很長,從外面看不到里面坐了些什么人,不知為何,她覺得這車有幾分眼熟。
車主上車片刻又很快下來,似乎談妥了什么,那車便不再等他,徑直開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