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魔女……”
魔女呀……
魔女?!
湖珀猛然回過神來,這個詞語出現在腦海的同時,他剛咬下的一口果肉還未來得及吞下,此刻便是吞也不是吐也不敢,含在嘴里,腮幫子鼓鼓的像一只倉鼠。
在薩爾亞里亞,就連三歲的孩童都被從小教育著,魔女這種存在,它給的食物不可以吃,她給的恩惠也不可以接受,魔女想要給你的,都是將來你要十倍償還的。湖珀也曾聽聞過,有外面的商人利益熏心,貪圖錢財,便向魔女許求擁有富可敵國的財富,最后結果便是慘不忍睹。
人的欲望永遠大于自己的能力,填不滿的欲望均是要付出代價的。
此時他不僅讓魔女給自己治了病,甚至吃了魔女給的食物,湖珀看著手中的果子,是不敢吃也不舍得丟,并且,湖珀看著面前那個矮小可愛的女孩,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將她和魔女聯系在一起。
魔女在他的認知范圍內,和從別人口中聽來的樣子,都不該是這樣的……
“沒有毒的,你別怕,”塔塔雙手叉腰,做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她看著湖珀嘴里含著那口果肉一直未吞下,多多少少明白是為什么,卻也不點破,“作為今天的報答,你明天要與我一起去森林里找吃的。里昂你說,這不過分吧?”
話鋒一轉,塔塔看向一直在旁邊沒有說話的黑龍,里昂只是微微垂著頭看著兩個小小的人兒,沒有回答可以也沒有說不可以,在塔塔這里就算是默認了。她提了提自己的小包,朝還坐在龍尾上的湖珀揮了揮手:“那么明天見,湖珀!”
說罷便邁著小短腿一溜煙跑不見了,沒了塔塔的聲音,山洞里又恢復了最初的安靜,湖珀咽下這口果肉的聲音有些大,實在是心里作祟讓他咽得有些艱難。也許是剛退燒,里昂看著湖珀還有些微微泛紅的臉頰上睡著了自己鱗甲的形狀,他的喉間有聲低低的悶吼,眼眸里映出湖珀坐在他尾巴上吃著果子的乖順樣子。
湖珀的確太餓了。
可是啃完一個果子,他的腸胃似乎有些叫囂著說不能再吃了,湖珀摸了摸肚子,忽然抬頭去看里昂,剛好與里昂的視線對上,黑色的龍不知為何有些心虛地挪開了一些目光,但是他看見湖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向自己投來了目光,猜想著:“如果不夠,你可以去……不,我再讓人給你拿些來。”
“啊?不是的,夠了夠了,我已經很撐了!”湖珀只是吃完了果子忽然想起了什么,好巧不巧,他一抬頭便能和里昂對上視線,說來也是巧,也算有好幾次了,每當他想看一眼里昂的時候,都能與里昂的視線對上。
發現這一點的湖珀忽然覺得有些小開心,望向里昂的眼里有光芒在跳動,一閃一閃的。
“身體好些了嗎。”里昂似乎有些受不了人類這么直接的目光,他刻意地收回一些目光,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會那么奇怪。
“好多了,已經不疼了,雖然嗓子還是有些不舒服,不過那位魔女大人……”
“塔塔。”
“原來她叫塔塔呀……塔塔的藥真的很厲害,能讓我感覺身體輕松了不少,明天我一定得好好去感謝一下她。”
“是我的錯。”
“誒?”
“我不該讓你去那里清洗的。”
里昂說這話的時候,聲音低沉了許多,也許真的如塔塔所說的,人類是很弱小的,他們總是在不經意間就會突然受傷,突然死掉,他們沒有鋒利的尖銳爪牙,也沒有能保護好自己的堅硬鱗甲,可是這些都是身為龍的自己所不理解的。
“不、不是你的問題!再說了!”聽到里昂的道歉,湖珀甚至來不及消化一只高傲的龍在給自己道歉這件事,明明生病的是自己,受人照顧的也是自己,于情于理該說謝謝該道歉的也該是自己,湖珀想了想,將額頭貼上了里昂尾巴上的鱗甲,“你看!已經不熱了!我已經退燒了!”
這般小孩子的動作,湖珀再次抬起頭來時,額頭上因為過于用力頂出的紅印子格外明顯,雖然很小聲,但是湖珀還是很清晰地聽見里昂似乎從鼻息間輕笑了一聲。
“你就別笑我了……”湖珀明白里昂到底在笑什么,他趕緊抬手捂住自己有些紅紅的額頭,又覺得自己有些丟臉,就連耳尖都跟著紅了些許。
“下次,我帶你去別的地方,那里有溫泉。”里昂的聲音又恢復到了平時的那般,湖珀聽著才放了心。
他在嘗試和一只龍互相理解,互相諒解,他的龍給了自己與其交流的平等權,而自己唯獨能做到的,則是回報這份對于一個人類來說無上的小小心意。
用語言,用表情,用海色的瞳孔和熾熱的心跳。
湖珀發現里昂和自己說話時總是語調緩慢地,輕輕地,就像是怕吹散一根燭火一般,這讓湖珀有些迷糊。他靠在龍的尾巴上,換了個舒服一點的姿勢躺著,山洞頂有月光傾瀉而下,落在湖珀的發間,衣袍上,里昂的鱗甲邊,龍的喘息聲很小,在山洞里是除了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唯二能聽見的聲音。湖珀躺著躺著便覺得困了,他好像聽到里昂在和自己說什么,于是他又換了個姿勢,讓他的手能朝著里昂擺動。
他想說,我們明天也可以再見,現在你可以讓我去睡會兒嗎?
塔塔的藥似乎有些別的副作用,但不失是個很好的副作用,里昂看著湖珀又在自己的尾巴上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他甚至直到睡著都沒發現自己身處他的尾巴上。黑色的龍收回目光,也垂下頭,像最開始的時候一樣,沒有人會來這個山洞,沒有人會發現自己的氣息,沒有任何事物和自己產生聯系。
就像這個山洞本就該如此冷清,不該再多出一個人的溫度一般。
當湖珀再次醒來的時候,那就是第二天大中午的事情了。
就連湖珀自己也沒想到竟然睡了這么久,如果不是塔塔毫不客氣地爬上龍尾,里昂還沒來得及把塔塔甩下去,黑色的龍大概會容忍他再睡到第二天的傍晚也說不一定。湖珀大腦還沒清醒過來,塔塔的大嗓門便先貫穿了他的大腦,迫不得已湖珀不情不愿地醒了過來。
“真是的!你怎么可以讓淑女等你呢!我可是一直在等你主動來找我誒!”還是那個樣子——塔塔雙手叉腰,一副得饒人處絕不饒人的氣勢,卻拿著一把形狀奇怪的梳子幫湖珀將頭發束起來,高綰成一個大馬尾辮,“你們男孩子就是不知道收拾自己,里昂是這樣,你也是這樣,我可不想和邋里邋遢的人一起出門。”
湖珀乖乖地坐在地上,一邊讓塔塔給自己整理著頭發,一邊乖乖地挨著罵,他也不想的,但是當下的情況似乎并不能讓他像平時那般好好收拾自己。湖珀開始在心里盤算著,如果要一直長久的生活在這里,是否該去找一些生活的必需品。
首當其沖的,就是床!
湖珀忘不了,剛才在塔塔的催促聲中清醒過來,發現自己居然一直睡在里昂尾巴上時,他足足愣了五秒,在腦海里過了一邊前因后果又在腦海里整理了一遍自己昨晚的所作所為,他僵硬地別過頭不敢去看里昂。
自己居然,睡在一條龍的尾巴上,還一覺睡到了大中午!
這一壯舉如果被撰寫書本的人瞧見了,他大概就是名留青史的大人物了,書中該如何描述這一行為?不知輕重?不懂禮貌?膽大妄為?不想活了?
湖珀怯怯地從里昂的尾巴上爬下來,從頭到尾湖珀不敢去看里昂,生怕兩人的視線又再一次對上,那對方便一定能瞧見自己紅到爛熟的臉,怕是讓塔塔又會誤會以為自己又開始發燒了。
雖然睡在里昂的尾巴上好像也挺舒服的……湖珀在心里犯著嘀咕,卻在發現自己竟然如此想的時候趕緊搖了搖頭,將這想法立刻拋出腦海,他必須得好好好好睡在床上才可以!
那可是龍誒!是龍!
“就先這樣吧!說好今天陪我去森林里抓魔……咳,找吃的,結果沒想到你賴床!這讓美女可是很虧的!那你今天必須工作雙倍的量才可以!”塔塔收好那把奇怪形狀的梳子,湖珀心里還在想著床的事情,卻在下一秒被塔塔拉著開始往山洞外走去。
“快走快走,再不走太陽就要下山了,到時候森林里的魔物都出來了,你就成為它們的食物啦!”塔塔絲毫沒注意到自己稚嫩的童聲在說著什么恐怖的話,她現在只想拉著這個人類多去尋找一些食物,畢竟人類可是很容易被餓死的。
“那個……不用拉著我我跟著你就是了,”看著塔塔矮矮的個子,沒想到卻能走得這么快,湖珀被動地被她拉著往山洞外走著,卻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他趕緊回過頭,看著不遠處,依舊坐在那兒的黑龍,大聲吼著:“那我出門啦!”
黑色的龍愣了一下,他看著湖珀朝著自己高聲喊著,那似乎是人類的習慣,可是現在的對象卻是自己,龍張了張嘴,能看見有些鋒利的獠牙,里昂微微搖了一下自己的尾巴,低聲應道:“……好。”
只是他回應的太慢了,塔塔早把人拉走了,哪里還聽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