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等簡云歌回答,她便背過身去,一室耀目暖光攀上她大紅的鳳裙,勾勒出她高貴傲然的身姿:“這宮里,時移勢易,都是頃刻間的事。你以為在看了那么多的宮廷傾軋后,我還會在乎更高的權位,或是更多的富貴嗎?”
瞬間仿佛從雪山之頂被打落深淵,簡云歌伸出一雙血紅的手,努力去夠她迤邐的衣袂,顫聲做最后的掙扎:“求你!求你!”
還沒爬出兩步,便被人揪住了糟亂的頭發(fā),簡云苓強迫她抬起頭來看著自己,語鋒寒利,更盛那直入心臟的冰冷刀刃:“求?我母親病重,缺醫(yī)少藥的時候,我有沒有求過你?你們恐嚇威脅我,要我冒名代嫁的時候,我有沒有求過你!當府中那些下人,對我又打又罵,而你坐視不理的時候,我有沒有求過你!你這張嘴,也配說求?”
簡云歌被揪的整張臉都變形了。
可全身上下的疼痛,讓她已然失聲,連句痛呼都發(fā)不出來。
簡云苓低聲陰笑,淡淡的聲音好似毒蝎的長尾,牢牢縛住了簡云歌:“簡云歌,我今日一定留你一條命,決不讓你這么輕松的死了。我要慢慢折磨你,慢慢看著你在你夢寐以求的宮禁里爛掉,臭掉,然后讓你用最痛苦的方式死去,這才是你口中說的‘不得好死’!”
說完,她狠狠把簡云歌的頭磕在地上,看著鮮血從她額頭流下,猙獰蜿蜒地淌了滿臉。
“皇后娘娘,之后的事,麻煩你了。“順手撿起地上的佩劍,簡云苓踢踢趴在地上猶如死尸的簡云歌,詭譎又愜意的揚唇。
鳳棲梧回過頭來,神色恢復如常,略略欠身,恭敬道:“王妃請放心,棲梧必不負所托。”
聞言,簡云苓嗤然冷笑,撣了撣被簡云歌碰到過的長靴,再不做停留,大步走了出去。
等到她英姿颯爽的背影融入夜色后,鳳棲梧隨意揮了揮手,那兩個太監(jiān)立刻把簡云歌架了起來。
簡云歌的下半身已經(jīng)被血浸透,細密縫織過的裙邊滴答血珠,好似初春巖洞中化開的雪水落入深潭,幽悚之響令人心驚。
“隨便找一處無人的廢殿,把她鎖進去,除非撐不住了,不然不許其他人進去探視救治。一日三餐,按照宮里最下等粗婢的標準供給。只要不讓她死了,其他是病是痛,你們都不必管。”
兩個太監(jiān)利落的領命,拖著半死不活的簡云歌走了。
屋里突然靜了下來。
鳳棲梧深吸一口氣,藥味,血腥味還有香氣混雜出的味道沖進她鼻子里,令她微微泛嘔。
地上大大小小的血腳印交錯凌亂,淺色的羊毛地毯已經(jīng)看不出本來紋樣。
沾血的簾幕靜靜垂落,映照著起伏不定的光影。
屋外,那些宮婢們的哭喊求饒仍沒有停止,一聲一聲,嘶啞地擦刮著人的耳膜。
鳳棲梧端立在空無一人的空室中,突然虛無的,茫然的笑了出來,整間宮室,因為她這一笑,熠熠如迎春光。
在簡云苓終于將往日憤恨盡數(shù)發(fā)泄了的同時,宇文徵也已經(jīng)帶著大軍一路殺到了承天殿前。
冰冷的白玉高階下,無數(shù)火把照亮夜色下的大梁皇宮。
火光之中,是一間慘烈的修羅場。
染滿鮮血的王旗倒在地上,夜露將地面打濕。
到處散落的頭盔與斷刃,橫七豎八,無聲無息趴臥的尸身,偶爾一聲駿馬的哀鳴……
那些與身分離的頭顱,那些或睜或閉的眼,那些恐懼而絕望的臉,那些痛苦掙扎的軀體,在漫漫血泊中,靜靜的,如一幅凄厲的畫,呈現(xiàn)在宇文徵面前。
廝殺仍在繼續(xù),禁軍已經(jīng)清除的差不多了,剩下一些,也不過是瀕死掙扎。
宇文徵劍尖點地,迎風高立與玉階之上,黑色的鎧甲光澤如新,沒有沾上半點血跡。
高闊的宮門在身后沉重開啟,一個小太監(jiān)戰(zhàn)戰(zhàn)兢兢跑了出來,立在宇文徵身側,縮著身子說道:“王爺,皇上請您進去。”
宇文徵冷笑:“他不請,本王便不能進了嗎?”
小太監(jiān)顫然一驚,差點就要腿軟跪地,幸好宇文徵頭也不回地轉身進了殿中,才叫他勉強松了一口氣。
往日莊重肅穆,富麗奢華的宮殿,此刻空無一人。外面刀劍拼殺的聲響半點沒有傳進來。
黃金鑄造,九龍環(huán)飛,寶石燦目的龍椅高高盤踞于大殿的最上方。
宇文恒一身金龍袍,頭戴玉珠冠,伏案提筆,似在寫著什么。
“皇兄如果是要寫退位詔書,臣弟覺得,現(xiàn)在正是時候!”宇文徵清揚的聲音朗朗響起,腳下闊步生風,正停在大殿中央。
宇文恒筆走龍蛇,沒有停止的意思。
宇文徵不急不催,靜靜等著。
許久后,宇文恒終于落下最后一筆,放下狼毫,抬首看來,那雙寫滿陰毒的狹長冷眸辨不清其中顏色。
“你來了。”他語調(diào)平淡,眼底寒芒卻凌厲如箭,破空射來。
宇文徵輕輕一躬身,算盡了最后的為臣為弟的禮數(shù):“皇兄召見,是要求饒呢,還是求死?”
宇文恒的面色瞬間沉如冷鐵,咬緊了牙關,卻仍勉力維持著鎮(zhèn)靜平順的口吻,斂去情緒,扯笑道:“都到了這一步,我早已認命。原本這皇位就該是你的,是我被仇恨沖昏了頭腦,做了不能回頭的錯事,所以,我愿意禪位于你。”
他臉上的細微表情沒能逃過宇文徵的眼睛。
宇文徵譏誚一笑,心底冷嗤。
宇文恒從來不是會輕易認命的人,否則,他不可能一步步走到今天。
假意服軟,必有陰謀。怎么到了這一刻,他竟還以為,自己這種拙劣的演技,可以換得他的心軟呢?
宇文徵這么想著,便見宇文恒將自己面前墨跡半干的詔書卷了起來,鄭重擺在案頭,卻沒有拿開手,而是淡淡一笑,目中的森詭之光一閃即逝,快得幾乎抓不住:“不過,我想請你兌現(xiàn)諾言,把玉鉤給我。”
果然,果然他從來沒讓他失望過……
“哦?”宇文徵饒有興致的挑眉:“用皇位來換玉鉤,這買賣,似乎是皇兄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