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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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志皓吶吶。
“不是你的錯。”
“怎麼會怕成這樣……”他不解。
“呵,我也沒想到……會怕成這樣……”
“怎麼會……”
靳辰頭一偏,靠到他的肩膀上:“我小時候其實也很喜歡坐跳樓機。”
“哦。”
“小時候很皮,貪玩愛鬧,但是哥哥姐姐都讓著我,爸媽也偏疼。那時候他們工作很忙,常常早上八點飛日本,晚上八點又飛回來,我們都開玩笑說這叫打飛的。”
志皓有些奇怪,這分明是開心往事,爲什麼聽起來聲音裡全無喜悅?
“那年是我十三歲生日,剛好趕上週末,我在校隊裡踢足球,忽然間教練就和我說不要練了,讓我回家去。我家裡對生日最重視,總有很特別節目,就以爲是爸媽交待的,很開心,換了衣服往家裡跑。回到家的時候才發現已經來了很多人,爸媽公司的同事,朋友,還有律師。我想不通,又不是整歲生日,幹嗎要請這麼大的場面……”
志皓越聽越是不對,總覺得有不祥的預兆。
“他們看我進來,神色都很爲難似的,後來還是律師走過來……” 靳辰閉上眼睛:“她說,有一件事,因爲已經發生了,實在沒有辦法不告訴我。她說那天下午四點半,有架從日本飛到容川的飛機中途引擎熄火,掉進了海里。”
不會吧!志皓心底一涼。
“非常不巧,我爸媽,還有哥哥姐姐,全在上面……”
怎麼會……不不不,不可能。
靳辰一向以風流瀟灑爲主打,坎坷出生從來不是他的賣點,當年那份簡歷,對他的出生沒提過半個字,志皓從沒有留心他的父母家人,他一直以爲靳辰像所有中產階級出生的小孩子,家庭優越,爸媽移民北美小鎮,彼此客氣而疏離。
怎麼會這樣,這樣經歷,要如何承受?
志皓一出生就是遺腹子,生活艱辛,可是苦難分攤到每一天,反而容易習慣,若是像靳辰這般,忽然間失去所有,從天到地,誰更不幸?他無從判斷。
“因爲是自己的生意,事情急起來也沒有什麼週末不周末,索性把哥哥姐姐也一起捎了過去,扔在百貨公司爲小弟蒐羅禮物。但爲了晚上要給我舉行生日會,所以他們提前坐了三點的飛機……真是湊巧。” 靳辰笑得無力:“很奇怪,當時我聽她說完,完全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也不覺得難過,還問她,你要不要留下來吃蛋糕。然後就聽到門鈴響,是西點店的夥計送蛋糕過來,我很高興的接過來,打開,上面用果醬寫著:祝靳辰快樂每一天,我們永遠愛你!”
志皓忍不住,早已經淚流滿面,卻不知道可以說什麼,只能牢牢抱緊靳辰的肩。
“你們都愛說永遠,有什麼是永遠,說永遠愛你的人,一轉眼,永遠不再來。”
“你有沒有祖父輩?”才十三歲,獨自一人要如何生活?
“有一個祖母,因爲受不了這樣的打擊,三個月後也一病不起。” 靳辰眼中有閃爍的光,卻一直在微笑:“我像不像剋星?犯天煞的那種。”
“爲什麼你不哭?”志皓詫異,明明是這樣的傷心事,他的聲音,每一個字,每一個眼神都是如此悲涼,但,爲什麼還要笑,爲什麼不哭?
“不知道。”靳辰搖頭,眼中全是疲憊:“眼淚流不下來。越是想哭就越是哭不出,到最後只要覺得眼睛溼了就會緊張期待,啊,這次真的可以哭出來了嗎?可是一高興,眼淚又回去了。自那以後的兩年裡,我常常夢到自己當時也同他們一起,從天上掉下來,失重,身體被撕開。”
志皓心中大慟,喃喃道:“都是我不好。”
“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也好奇,我也想知道這麼多年了,是不是已經能忘記,可是剛剛那一瞬間我又看到媽媽的臉,滿身是血。真是命苦,看來這輩子都不能再坐跳樓機。”
靳辰閉上眼,又哼起那首熟悉而陌生的歌。
“對不起!”志皓悔得腸青肚爛,又苦於口絀,一個安慰的字也說不出來。
“別哭了,” 靳辰反到回頭來哄他:“你哭那麼傷心,讓別人看到還以爲是我在欺負你。”
“對不起……”真的不知道要說什麼好,蕭志皓手足無措,腦子裡只剩下三個字。
“好了,我沒有生氣。”
“對不起!”志皓一急,眼淚又要掉下來。
時近冬日,天總是忽然就黑下來,遠處摩天輪的燈一盞一盞的亮起來,溢彩流光,靳辰心裡一動:“這麼想贖罪,請我去玩摩天輪怎麼樣?”
“好!”志皓滿口答應,開玩笑,這時候別說是玩摩天輪,就算是讓他過山車來十趟也一樣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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