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習我沒去上,一個人在黑燈瞎火的校園亂逛。
沒想到竟還有人和我一樣有興致翹課。
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傳入我的耳朵。
我忍不住停下來腳步,并且迅速地躲進灌木叢中。
她最近真的好慘啊!是程落至的聲音。
那當然,你當枕邊風是白吹的嗎?她最好是放聰明點,不然,誰也不能保證她能順利畢業。說話的是另一個甜美的聲音。
你說我們這么做會不會過分了點?
你后悔了嗎?
不,我不后悔。從小到大,她一個人占盡了所有的風光,今日的凄慘是她應得的,如此才算是公平。程落至激動地提高了聲音,然后頓了頓,是更為冰冷的話語,要不,我們再替她提高點名氣,反正,她現在和謝塵志也崩了,沒人會罩她了。
我只覺得脊背發涼。
等到她們都走了,我才木然地站起來。
我捏了捏自己的臉,這是做夢嗎?然而強烈帝痛感告訴我,這就是真相。我視為姐妹的落至居然一直在處心積慮地對付我?
我仿佛看見整個世界都有血色的曼陀羅在綻放,妖嬈邪魅。
班上的人對我越發冷淡了。
有時,路過她們的座位,會有人故意往地上吐口水,發出很惡心的聲音。也會有人做些很幼稚的事,往我桌子里放各種蟲子。
有一次,還有人往我課桌里放了一條死了的蛇。
當我的手觸摸到蛇冰冷的身體時,我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里,差點跳起來驚叫出聲。但是,我用眼角的余光看到許多人都回頭,一臉幸災樂禍地等著看好戲。
我深呼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捏著蛇像捏著一根柳條一樣面無表情地把它扔到垃圾桶里。
然后故作平靜地走出了教室。
等到她們都看不到我的時候,我才狂奔到洗手間。打開水龍頭,用力搓著手。天知道,我有多害怕蛇。
差不多洗了半瓶洗手液,洗得手上的皮膚都破了,手上紅紅點點,疼痛地失去知覺才停下。
走出洗手間,竟意外地看見了林小禾。
她盯著我的手看了看,笑成了一朵花,她說,洛梨,你的手怎么了啊?她嘖嘖出聲,瞧瞧,都破成這樣了,一定很疼吧!
她的尖指甲劃過我的手背,上面又多了幾道紅印??墒俏覅s感覺不到痛。我抓住她細長白嫩的手,林小禾,晚上休息得好嗎?
她甩開我,臉上露出震驚的表情。
我繼續笑了笑,我上,小禾,你的魅力還真是無人可擋。
然后我頭也不回地走了。
是的,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天和程落至說話的人便是林小禾了。之前班里一直盛傳她和老班的流言蜚語,但是我始終以為那只是同學中間的惡作劇。畢竟,大家都還只是孩子。
可是,今天,她臉上的表情將這些猜測一一印證。
呵,原來這個世界真的是相對的,有多少光明與溫暖存在,相應地就會有多少黑暗,在你看不見的角落肆意生長。
我仿佛突然間置身一個的冰窖。抬頭,看不見盡頭。
我寫了一張紙條放在胡西的桌子里,我說,與君初相識,猶如故里人。
上課的時候,我一直盯著他看,我看見他拿出紙條看了看然后又不動聲色地放回課桌。
我失望地繼續看笑話報。
可是下午的課全部上完以后,他卻遲遲不起身。
我心下竊喜,也低著頭磨蹭地收拾著東西。
等到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他走到我的面前,俯身拍了拍我的頭,雙眼含笑,燦若星光。他說,洛梨,陪我走走,好嗎?
我說,去哪?
他只笑不語,歪著頭看我,似乎在等下文。
我站起來說,和你,去哪兒都好。
胡西竟然帶我出校門了,七轉八折,來到了山上。
他站在那里,穿著白色的襯衫憑風而立,清瘦略顯蒼白的面容,唇角卻上揚成一個溫暖的弧度。
我不知道那個弧度需要我走遍多少千山萬水才能抵達,但是,我真的很想去走一走。
他抬頭看著我,洛梨,我們
欲言又止的,臉亦有些微微的發紅。
我的心咚得漏了半拍。我以為他想說的是
可是,半響,他說的卻是,洛梨,我們可不可以做朋友?
朋友?我的手不自覺地握緊了,指甲嵌進肉里。胡西,你僅僅只是想和我做朋友嗎?
明明心有種被撕裂帝,但我還是露出得體的微笑。,波瀾不驚地說,我們一直都是朋友??!
他如釋重負地笑了。
我們坐在山上說話,從小學說到初中,直到抬頭日無光。那一晚,月光如傾,身邊的少年始終都淡淡地笑著,美好的像是一場夢魘。
我沒想到林小禾會來主動找我。她在空無一人的樓梯過道里攔住我,眼睛紅得像兔子眼,穿著純白的百褶裙。
她說,許洛梨,我想單獨和你談談。
我轉身,我和你之間沒什么好談的。
求你。她的聲音細的像蚊子叫。
我怔住。驕傲如她,也會如此低聲下氣?回頭看她,眼睛越發紅了,滿臉的委屈,讓人看著揪心。
我點了點頭。
原來林小禾的爸爸在她六歲那年意外身亡。她媽媽一人擔起家里所有的重負,每天為生計疲于奔命。沒有人關心她,她每天都很孤單。
直到遇見老班。他像父親一樣出現在她生命里,給她無微不至的關懷。因著父愛的缺失,年幼的她情不自禁地喜歡上了他,可是當她鼓起勇氣向他表明自己的心意時,卻遭到他的婉言相拒。
她好難過,也知道師生戀在這個小鎮會引起多大的轟動,但愛上了,就注定了是一個傷口,不見血是無論如何也停不下來的。
年少的她有了一個瘋狂的想法,把自己給他。她是這么想的,就真這么做了。那晚,老班恰巧遇見了故友,醉的一塌糊涂,林小禾把他送回職工宿舍。他醉得很深,她把他扶到床上,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他的眉眼,她叫他辰星,她躺在他的身邊,手臂纏上他的脖子。聲音里帶著微微的,她說,辰星,我愛你,很愛很愛你。
那晚,她為他,成了墮落的小天使。
老班并不老,剛從師范畢業出來,唇紅齒白,是青年才俊。
他醒來看見依偎在懷里的林小禾時,臉變成了慘白色,床單上怒放的花兒了他的眼。
說到這兒,林小禾突然笑了,她說,你若愛一個人,會不會也能如我這般勇敢?
我看著她,細長的眉眼,倔強的眼神,是我所無法抵達的另一個世界。可是,我卻忽然想起了胡西。
胡西,若是為你,我也愿做那飛蛾一撲。
林小禾嘆了口氣,她挽起衣袖給我看。在她潔白如玉的手臂上刻著“只愛辰星”四個字,張揚的大紅,像快要從破損的地方流出血一樣觸目驚心。
她斂了眉眼,沉聲說道,字是我自己用美工刀刻的,然后把紅色的墨水倒進去,等它好了,字便呈現永世不改的紅色。
我別過頭去,那些傷,讓我莫名地心慌。
我今天是想請你幫我一個忙,請你不要將我和辰星的關系說出去好嗎?這會影響他的前途。我承認之前是我不對,希望你原諒。
我不說,不代表沒人知道。班上的流言你有否耳聞。
有,但如你所說,那只是流言而已。誰都沒有證據,只要你不說,不是嗎?我知道你人很好,幫幫我好嗎,我發誓今后不再為難你。
身后的她說到,聲音悲涼真切。我走到她面前,手搭在她的肩上,放心,我一個字也不會說,我保證。
她感激地笑了。
再見,希望你和他能夠有一個好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