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回去路遠並沒有追問陳昔什麼。其實也不需要再問什麼了,事實已經那麼明顯。
星期一一大早陳昔照例開車去上班,他的重感冒在前兩天已經減輕了很多,只是一直想裝裝可憐翹班在家裡跟小孩膩歪。不過這兩天路遠的一直沒給他好臉色看,陳昔只好識趣地往外跑免得禍及無辜。
他知道路小孩不給他好臉色很正常,前兩天回家那件事換誰碰上了都能鬱卒很長一段時間,太上皇的黑臉,太后的紅臉,以及他們和簡白一唱一和逼路遠和他放棄對簡伊的起訴……這些招數特麼太拙劣了,你方唱罷我登場,這不成心膈應人嘛!最後居然把決定權轉移到了路遠身上,他們就抓住路遠單純好欺負麼?!
陳昔這一天上班極其不順利,總是心不在焉,感覺會發生什麼事,因爲工作老出錯。甚至他只是在茶水間喝口水,都能把自己的茶葉打翻……
臨近中午的時候,江喬給他打電話,氣急敗壞地怒吼道:“簡白他就是個王八蛋!無恥!卑鄙!”
陳昔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皺了皺眉:“怎麼了?”
“剛剛接到消息,那混蛋帶著你們家小孩去看簡伊了!我【嘩嘩——一下省略粗口話一萬字】,難怪簡家這幾個月他媽的沒動靜,原來他們打的是這個如意算盤……”
後面江喬還說了什麼陳昔聽不進去了,他只覺得內心瞬間洶涌著一股滔天的怒意,急於發泄,幾欲爆發!
混蛋!他當年真是看走眼了才愛上那樣的人渣!簡白憑什麼把路遠牽扯進來,他就是想利用小孩的善良和天真,讓簡伊裝裝可憐,使得小孩心軟放過簡伊對不對?有本事他光明正大的來啊!他孃的整天就只會使用這種陰損的招數麼?!
陳昔想也沒想便請假開車衝到關押簡伊的看守所了!
他才把車開到看守所大門前,便遠遠看見簡白半倚在他那輛銀色的凱迪拉克的車頭,微微擡起下巴,神情平靜地望著灰白的天空。他似乎在百無聊賴地發呆,聽到聲響,微微側過頭,渙散的瞳孔在看見陳昔的那一刻迅速集中起來。簡白凝神,一言不發地盯著陳昔的車。
“你……很好,非常好!”陳昔下車,臉色鐵青道:“簡白,這一次你贏了。但從今往後,我們恩斷義絕!”陳昔生平最厭惡別人算計他,尤其是用那麼明顯拙劣的計謀把他吃得死死的!
彷彿知道陳昔心裡在想什麼?簡白淡淡一笑,道:“陳昔,我只是想用不傷害雙方感情的方式救我親表弟,我並沒有對不起你什麼。倒是江喬,別說你看不出來他在利用你!可你卻和他稱兄道弟!”
陳昔沒有說話,江喬利用了他,沒錯!可他不也利用了江喬的權勢達到自己的目的麼?
“陳昔!”簡白嘆息,眼底盡是一片悲涼:“我從來沒有想過,我們居然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我真後悔曾經那麼深深地愛過你!”
路遠和玻璃後面那個名叫簡伊的人已經沉默地對峙了五分鐘,他覺得這五分鐘過得非常漫長,每一分每一秒,他的腦袋被無數的念頭衝擊,頭很疼,他甚至不知道要說什麼。
半個小時以前,簡白說,簡伊有話對你說。然後不由分說地把他拉來這裡,看見了傳說中恨他入骨的簡白的親表弟。然而那個人看起來非常憔悴,眉宇黯淡,下巴上佈滿了短短的青澀鬍渣。誰能想象他曾經也囂張跋扈,胡作非爲?
“我的時間不多了,沒時間跟你這麼耗下去。”簡伊冷冷地盯著路遠,語氣間皆是敵意,道:“你果然長得很好看,難怪陳昔移情別戀得那麼快。難道你不想問我爲什麼那麼討厭你甚至不惜找人捅你?”
沒想到對方居然那麼大方地承認,路遠不由得微微驚訝:“爲什麼……”他和他明明無冤無仇啊!
“因爲我表哥爲他付出了那麼多他竟然毫無察覺地轉身愛上了你!因爲陳昔他就是個混蛋!我、絕對不會放過他!”簡伊越說越激動。
“明明是你表哥先拋棄了陳昔娶了別的女人,是簡白先傷了陳昔的心,你們有什麼資格指責他?!”路遠不服氣地反駁道。
“哈?”簡伊譏笑說:“你們以爲是簡白拋棄了陳昔?你他媽不問問當時的情況,要是表哥不跟他們妥協,我爺爺非找人廢了陳昔!”
路遠錯愕。
原來當年簡白和陳昔一起出櫃這件事在芒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簡家卻還有一個人不知道,那就是遠在英國療養的爺爺!一年前簡爺爺從英國回來,聽到了些風言風語,當場氣得腦梗塞,被緊急送往醫院。
簡爺爺和簡爸不同,簡爸雖然惱怒,但不至於能把簡白和陳昔怎樣。可簡爺爺年輕的時候是參與過衛國戰爭的,他上過戰場殺過人,血液裡流淌著軍人的鐵血,傳統的他絕對不允許自己最愛的孫子跟一個男人搞上!然後他以雷霆之勢出擊,先逼得簡白和凌亦雪相親,後威脅簡白如果他不肯娶凌亦雪,他就想方設法整垮陳家!
無論以前還是現在,簡白都無法跟簡爺爺抗衡,他知道如果陳昔知道這件事,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甚至誓死抵抗簡爺爺。於是終於上演了一出簡白拋棄陳昔轉而和別的女人結婚的狗血戲碼。
然而這一年來簡白從來沒有碰凌亦雪,他還愛著陳昔,並因此感到非常痛苦。可陳昔離開半年以後,回到芒城卻像變了個人對簡白的態度非常決絕,甚至沒幾個月愛上了誰也沒見過的小孩!
簡伊爲簡白感到不平,於是才找人捅路遠。
路遠聽完簡白的敘述,臉色非常蒼白。他一時間不知道作何反應,甚至在那一瞬間感到非常惶恐。
“你、你胡謅的對不對?!”路遠覺得他的聲音在顫抖。如果這事是真的,如果陳昔知道了這樣的緣由,陳昔會不會……
簡伊挑釁地挑眉盯著路遠:“我爲什麼要騙你?”
路遠艱難的閉上眼睛,彷彿有什麼東西惡狠狠地敲擊著他的心臟,鈍痛無力。
恰好在這個時候,探監的時間到了,獄警走過來帶簡伊回去。簡伊不清不願地站起來,邊走邊回頭盯著路遠的臉,不知道爲什麼?看著路遠慘白如紙的臉,他忽然有種報復的快感。
路遠刷地站起來,喊道:“我可以撤訴!但你必須保證不準告訴陳昔這件事!”喊完,路遠感覺渾身都在發軟。路遠此時完全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只是下意識地覺得,這件事,不能被陳昔知道,否則他們之間會毀的!
簡伊錯愕,愣在原地一下,卻又在獄警的催促下快速地離開。
路遠看著對方消失在門後的背影,虛脫地跌坐回椅子上。他忽然覺得很難受,控制不住情緒,捂著眼睛默不作聲地哭了起來。
陳昔……如果你知道簡白是被逼無奈才分手,你會不會回到他身邊?可我真的很愛你怎麼辦?這一路走來,我好不容易纔和你在一起,我沒辦法接受你離開我……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路遠甚至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站起來怎樣離開。他過得渾渾噩噩,腦子被炸成一片空白。他直到走出看守所,看到不遠處站著的陳昔才驀地驚醒!
遠遠的,他看見簡白就站在陳昔身邊,不知道爲什麼路遠忽然驚懼起來。他發了瘋似的跑到陳昔面前緊緊地抱住陳昔,他渾身都在顫抖。
“怎麼了?”陳昔疑惑,但還是伸出手環抱住路遠。他知道抱著對方能給對方安全感,也能讓對方稍微冷靜下來。
“陳昔,我們撤訴好不好?”路遠擡起紅腫的眼睛,可憐巴巴地乞求道:“我怪他,我們撤訴,好不好?”
陳昔鐵青著臉瞪就在一旁站著看熱鬧的簡白,好像在說:你們又在耍什麼鬼把戲把小孩弄成這樣?!
簡白怔了怔,然後苦笑說:“陳昔,你也看到了,是路遠自己提出撤訴。”看來那一招很見效,路遠果然上鉤了。只是看著陳昔用那樣仇恨的眼睛看著自己,簡白總覺得心裡不是滋味。
陳昔緊緊地環抱住小孩,溫柔地安慰道:“好、你說什麼我都聽你的。我們先回家。”說著便摟著路遠上車。
把小孩在車上安頓好之後,陳昔才黑著一張臉走到簡白麪前,冷冷道:“簡白,這一次算你厲害。我希望最好不要有下一次,下一次你再敢把小孩也牽扯進來,別怪我不顧兩家的交情!”
“你難道不想知道簡伊和路遠說了什麼嗎?”
“有意思麼簡白!”陳昔冷笑道:“別以爲我不知道你的那些把戲,你騙路遠一個人也夠了,以爲我會相信你的鬼話?!”
簡白靜靜地盯著陳昔,過了好一會兒,忽然嘲諷地一笑:“陳昔,其實就算路遠不說,你遲早也會撤訴的對不對?”
陳昔沒有回答,而是沉默地轉過身走回車裡。
這個結果,從簡白說服太上皇幫他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是必然的。簡白的確瞭解他,這次全挑他的軟肋捏。
可是如果陳昔回頭,他會發現簡白看他的眼神非常絕望。
——再見了,我們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