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君莫回來的時候就看見了一言不發坐在草席上的冰凌,后者雙眸微斂盯著地面,仿佛根本察覺他的存在,而周圍的低氣壓已經足夠讓顧君莫神色微變,繼而抬腿走了進去。
石碗里的蔬菜湯依舊在那里,早就沒了熱氣。視線從湯碗上掠過,顧君莫輕聲開口:“怎么不吃東西?餓壞了吧,我給你帶了好吃的,今天你就不用——”
“從你救了我的那天開始,究竟說過幾句真話?”
她冷冷打斷他,眼底是毫不留情的厲芒。
那樣的神情讓男人眉心微擰了一下,嗓音卻依舊溫和:“阿凌你先好好吃飯,不管有什么問題等你吃好之后再說,好嗎?”
“u盤呢?”
狹長的鳳眸中聞言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然而語氣上卻依舊不帶一絲不穩:“阿凌事情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你先吃飯,等時機成熟了我自然跟你解釋,好不好?”
眼前人即使被揭穿了身份,卻依舊是安東尼的裝扮,古銅色的肌膚,陌生的面孔,唯一熟悉的眼神,卻讓她不禁微微瞇起了眼。
這個男人……真的是顧君莫嗎?
這一刻,她從未過如此強烈的愿望,希望他從來都不是他,而那個人也從未來過。
至少,至少不需要她……
“我剛才,去了一趟東邊?!?
洞穴里,冰凌的聲音很冷很輕,仿佛還帶著回聲,不像是真的,卻讓聽的男人渾身一震,心臟仿佛在瞬間攪在了一起。
她抬眸,明亮透徹的眼一瞬不瞬直直對上他,眼底帶著尖銳的質問。
“東邊那里是一片密林,什么都沒有?!?
安東尼說過,如果她想去城市,就去東邊。
當時她以為是他一時氣急,打算放棄她說的狠話,卻不料竟是一招以退為進。
思及此處,眸底光芒更是冷了幾分:“你說你是安東尼,有一個苦追不到的戀人。你是埃塞俄比亞的導游,生活在這里,無意之間救了我。你讓我好好休息,如果想要離開就去東邊。”
她說的很慢,聲音不急不緩,每一個字卻好像是帶著棱角的冰棱,一下重過一下地砸在他的心口。
“顧君莫,”她喚他,聲音依舊很冷,唇卻在微顫,好像一個不注意下一秒就會有淚墜下來,“顧君莫,從你救了我開始,究竟有沒有說過哪怕一句真話?”
“你看看你現在這可笑的樣子,是不是在你眼里,我也不過就是個笑話?”什么從小就見過,什么一心一意地喜歡,她太小看這個男人了,他可以游刃有余地說謊,游刃有余地控制她的情緒,甚至讓她對于他心存內疚與感激……
可是他究竟,把她當做什么?
她就這么直直望著他,那樣絕然的眼神讓他仿佛能感受到她內心的痛。
喉嚨哽了哽,十指收緊,顧君莫的唇角依舊笑意不減,依舊是那副從容的樣子:“阿凌,你知不知道,Joker究竟在做什么?那個U盤里究竟有什么?”
哀莫大于心死,她現在說什么還重要嗎?
冷笑一聲,冰凌淡淡道:“我不需要知道,大人讓我做的永遠都是對的?!笨粗矍叭私K于微變的神色,冰凌的心頭竟閃過一絲快意,調整了一下呼吸,接著道:“顧君莫,我是個殺手而不是軍人,心中沒有你那么多的濟世情懷和悲天憫人家國天下。只要是大人希望的,我不在乎會傷害多少人,我連我自己都不在乎可以隨時為了大人獻上生命,你覺得,知不知道那枚U盤的用途對于我來說有什么區別?”
“我是工具,顧君莫,即使我把自己當成是大人養的一只狗,那也和你沒有關系。”
冰凌的嗓音一直很平靜,然而男人的神色卻愈發陰沉,眸中浮現的寒意幾乎足以與冰凌對峙。
“……你……”他似是十分艱難才得以發出這一個單音,然而說罷之后神色卻痛苦萬分,像是疲憊地緩緩闔上眼睛,喉結上下滾了滾,就連呼吸都哽在了胸腔里。
顧君莫逆光站在冰凌面前,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卻更感受到他的情緒,唇角嘲弄的意味更甚了幾分。
“都已經到了這種程度,顧君莫,你不需要再演戲了?!?
心中像是有什么被刺穿,漏著風,冰涼一片,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冷了。
十指緊緊攥住,又松開,狹長的鳳眸終于睜開,開口第一句話,聲音沙啞得厲害:“我明白了?!?
“我明白了……”他像是在說服自己般又沉聲重復了一邊,語氣中的自嘲和冷漠讓她微微蹙眉,下意識地呼吸滯了滯。
下一瞬,寒芒裹挾著逼人的戾氣已經朝她破空而來,他突然猛地上前,在冰凌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之前伸出兩指狠狠鉗住她的下顎。
冰凌不知他為何有此舉動,卻也立刻回過神,抬手就要反抗,卻聽見“咔嗒”一聲輕響,下個一陣痛意讓她明白——自己的下顎骨竟然被這個男人生生卡脫臼了。
終于,露出真面目了嗎!
冰凌心中冷笑一聲。
痛對于從小經歷非人訓練的她來說根本不算什么,藏于指甲中的利刃已經伸出,反手就是一下,在男人的手腕處劃出了極深的口子。
血的味道迅速在空氣中彌漫開來,刺激著敏感的神經。
她冷冷看著他,眼底有只有冰冷的恨意,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顧君莫并沒有反擊,更沒有松手,反而換了另一只不太能用上力的右手掐住她的下顎骨,并做出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他將自己流血直接放在了她合不上的嘴邊,大量的血液直接順著他的手指流入了她的口中。
聞著和直接嘗到對于神經的刺激程度無法相比的,雖然冰凌也漸漸適應了藥里的膻腥味,然而對于這樣人血直接入口的方式,她還是感到胃里一陣洶涌的抵觸感。
喉嚨一梗,她就要將嘴里的東西吐出來,誰知道正在此刻,男人眼底一沉,直接一記凌厲的直拳狠狠打在了她的腹部,緊接著一氣呵成將她的頭部往后一仰——
嘴里的液體盡數被灌進胃里。
額角的神經突突地跳動,就在那個瞬間,她清楚看進了自己面前那雙狹長的鳳眸中。
那里面有太多情緒,似是翻涌,然而盡數被掩蓋在了那片濃郁得化不開的戾氣背后,沉悶的壓迫感沒有一絲感情。
他從未用這種眼神看過她。
緊接著又是“咔嗒”一聲,下顎骨被重新接好,那雙唇壓了過來,舌毫不客氣直接入侵,卷起她的就是一陣糾纏,仿佛帶著瘋了一般的決絕。
伴隨著濃郁的血的味道,翻攪得她胃里一陣惡心,然而這次她沒再咬他。
冰凌沒有闔眼,瞠目看著自己眼前放大在咫尺之間的男人的面孔……
心中沒有波瀾,眼底也沒有。
她就這樣怔怔按著他,仍由這個氣瘋了的,她已經全然不認識的陌生人狠狠咬著自己的唇舌,每一下都帶著近似絕望的恨意,卻讓她心底的快意愈發膨脹。
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無動于衷,狹長的鳳眸微微睜開,卻并沒有放開她。
他一邊緊緊盯著她冰冷的神色,一邊加深了這個吻,舌幾乎要頂上她的咽喉。
胃中那翻涌感被徹底引動了,她作勢就要嘔出來,卻覺得身后一陣疾風。
察覺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頸部猛然鈍痛,緊接著就是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
冰凌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夜晚。
口腔里混扎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而洞里一片濕冷。
她蹙眉,發現他之前留下的木柴還有剩下不少,便艱難地爬起來打算升火。
因為一邊的肩胛不能用力,以至于待她成功將火苗引起的時候,額角已經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溫暖的光芒在一瞬間將洞穴里照亮,冰凌以最快速度移動到儲水的石臼邊,捧出水來含進口中又吐掉,一直到嘴里已經沒有了血腥味,神經卻仿佛依舊能感受到這種令人作惡的味道,讓她感到一種無法解釋的“不可原諒”感,好像著了魔般,伏在石臼邊,一遍遍重復著漱口的動作。
不知過了多久,像是終于累了,她這才深深吸了一口氣,將滯留在胸肺中的空氣盡數排出,眼底卻有些壓不住的濕意。
他走了。
她很清楚。
唇角勾起一絲嘲弄的笑,冰凌靠著巖壁,眼底映著火焰跳動的光芒,卻不見絲毫溫度。
顧君莫,你這又是何必,如果你不殺我,如果改日再見,我不會像你一般手軟。
身體仿佛陷入了巨大的疲倦中,即使她之前被劈暈已經睡了一覺,疲勞的感覺卻沒有絲毫緩解。而就在此時冰凌才察覺到意見不對勁的事情……
拖著身子趔趄著走到了洞外,巨大的月輪正掛在正空,清輝沐浴著大地,而冰凌卻漸漸不可置信地睜大了雙眼,詫異.地盯著自己的手掌,手臂,然后是身體……
明明已經是夜晚了……
可是為什么?她的病毒今晚沒有發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