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的樂隊演奏著悠揚的樂曲,宴會一直從白天日照當頭,當晚上夜色降臨,愛琴海上籠罩著點點繁星,波光粼粼,乍看上去竟像是數以萬計的璀璨寶石熠熠發光,十分惑人。
“陪我跳一曲吧。”婚禮的氣氛一直很熱鬧,葉知郁和曲項天這對原本按照習俗應該挨個敬酒的新人,這一天也過得十分自在。
曲項天方才不知為何被人叫走了,葉知郁獨自一人留在原地,聞聲回頭,就看見笑得一臉陽光燦爛的楚風楠,手中端著高腳杯,里面有光影流動,在月色下很是美麗。
葉知郁有些驚訝,然而表面上倒還是相當淡定。點頭應允,便將手交到了對方手中。
“我都忘了,你可是大少爺。”被會跳舞的人帶著走總是很輕松的,葉知郁一邊心不在焉地跳著,一邊不由嘖嘖感慨。
楚風楠聞言也是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她話里的意思,唇畔的笑頓時摻進了幾分苦澀。
心思浮動,然而說出來的話依舊是楚風楠沒心沒肺的風格:“小郁,覺不覺得哥哥我其實也挺有魅力?”
葉知郁斜睨男人一眼,懶洋洋道:“哥哥你也真是忒不要臉,別忘了,我比你大上半年。乖,叫姐姐。”
這個梗自從在警校兩人就開始玩,樂此不疲,尤其是在楚風楠夸夸其談的時候,葉知郁總是忍不住以此為由頭出言諷刺,久而久之,兩人也就條件反射了。
楚風楠吃了個癟,卻只是笑了笑,似是有意無意地喃喃道:“那時候我不是不知道,原來你是控大叔的啊……口味還那么重。”說到這里,楚風楠對著葉知郁露出一個“你沒救了”的表情,半開玩笑道:“跟那種腹黑男在一起,注定要被欺負一輩子。不如現在來考慮考慮我,我一定躺平隨你蹂.躪。”
這種沒個正經的話也只有這個人敢對她說出口,她卻不怒。
葉知郁望著楚風楠背后跳動的篝火,一邊想著曲項天怎么去了這么久還沒有回來,一邊下意識嗯了一聲。自然,也就沒注意到對方語氣中隱隱約約透出的那一分認真。
楚風楠和葉知郁是什么交情,自然聽得出對方話中的心不在焉,眼神微暗,唇角的弧度終于盡數斂去。
小郁,如果一開始我就表明身份去追你,是不是還有機會?
這句話從他知道她結婚后就一直梗塞心中揮之不去,尤其是在目睹了她和曲項天的相處之后,越發覺得,終究他還是太自以為是了。
以朋友的身份靠近,什么最交心的兄弟才能徐徐圖之,那他媽都不過是他膽小的借口!
他以為,反正她心里有人,沒有誰能比他更加靠近她。
誰知,命運卻跟他開了個殘忍的玩笑。錯過了,就再也不能重來。
如果當初他可以強勢一點,就好像那個男人一樣,不是以兄弟,而是以追求者的身份,正大光明,堂堂正正地重來一次——
“大白鵝你跑哪里去了?”
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呼喊,下一瞬,懷中的溫暖一空,他看著那抹無數次進入夢中的倩影,百思不得輾轉反側的人兒,就好像夜風中飄忽不定的一縷輕霧,從他的指縫間溜走,迎向了另一個男人的懷抱。
楚風楠盯著自己空蕩蕩的雙手,有些失神。怔然半晌,方才緩過神來。
有些人注定要在一起,雖然不甘心,但他不得不承認。
他真的比不過那個男人。
不遠處,兩道銳利的視線朝他看了過來。楚風楠唇畔不由扯出一絲苦笑,卻是祝福般地朝那人揮了揮手,轉身,在月色下,被拉長的影子終于淹沒在人群里,顯然有些落寞。
好好照顧她。
夜風中,似乎有不甘的絮語。
“你剛剛,是什么事?”舉辦婚禮太過倉促,她原本就沒有準備。再加上沒想到竟然是這么大的手筆,她更是有些不知所措。而這個男人今天的舉動又格外詭異,以至于她突然……直覺有些不安。
將目光從遠處收了回來,男人垂眸看她,墨染的眸揉進夜色里,顯得愈發深邃幽沉,看得葉知郁心臟一縮,竟有些下意識想要回避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眸子。
就在她走神的短短時間里,手腕被人握住,手掌被攤開,然后,有冰涼的東西被放進了她的掌心。
葉知郁一愣,下意識看去,只見得那是一串極其漂亮的月光石。沒有被打磨的原石,卻像是被水沖刷般有著圓潤的不規則形狀,在月色下,反射出淡藍色的光暈。乍一看,仿佛掬了一捧月光。
葉知郁一愣,一段很久以前,幾乎要被時光掩埋卻每一想起都讓她覺得溫馨的對話在這個瞬間躍然腦中——
“哥哥是不是什么都能辦到?”
“當然。”
“那我要那個!”小小的手指指著天上皎潔的月輪,說得理直氣壯。
男人一向溫和的面容上不見為難和錯愕,目光柔和的好像醉人的月光:“嗯……這個可以,但是還要等上一段時間。”
“等多久?”水汪汪的眼睛里滿是期待。
“等小郁長大了。”
“那不是要很久……”小家伙瞬間失落了起來。
男人溫柔的聲音,不急不緩:“不久……小郁很快就會長大的。哥哥陪著你。”
……
曲項天盯著那串項鏈,眸中光芒熠熠,不知是在想什么。
她手中的月光石,產于阿爾卑斯山脈萬年冰川下的巨大礦場,每一粒原石都是春季低海拔冰川融雪時水流沖刷出的形狀,每一顆,都經過了大自然上千年的耐心雕琢,一顆已經是重金難求,更不說這手中的一捧,該是用了多少的人力財力和精力才能收集到。
葉知郁自然不知道這些,只是單純想起了那時的對話。幼年心性單純,以至于子啊很久之后每每看到月亮,她都會有些小小的興奮。
那么美麗的東西,哥哥說要送給她。
那時的她一點都不懷疑,因為葉君殿在她的心中,一向是無所不能的。
葉知郁抿唇不語,眼睛卻一動不動地緊緊盯著手中的月光石項鏈,眼眶發燙,終于忍不住,顫著嗓音喃喃道:“……是他給你……”這不是問句。
她知道,自從看到那具重度燒傷的尸體時就知道,葉君殿沒死。
他不是那種,會在已知命懸一線,還會特意把自己身份證留在身邊以證明身份的人。他不懂得放棄,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與其做這種沒用的事情自我放棄,不如拼盡一切活下去。
所以,她知道,他還活著。活在她不知道的角落。
為什么不來見她,這并不重要,只要知道他和她存在在同樣的空間里,這就足夠了。
思及此處,葉知郁緊緊握住手中的項鏈,像是對待這個世界上最為珍貴的寶物,將收緊的雙手放在了胸口,手中那份被她暖熱的冰涼,仿佛帶著某種炙燙,汩汩流進心口。
“李沉后來收到過情報,報告說有類似葉君殿的人出現在希臘。我想他的詐死一定另有隱情,短時間內想讓他主動現身,方法只有一個。”
曲項天淡淡說道,語氣冷靜,卻讓葉知郁錯愕瞠目看向他:“所以……你早就知道他還活著……?”
男人挑眉,語氣很是理所當然:“你那張臉上,還有什么是能藏得住的?”
所以,他才這么倉促就辦了婚禮……
所以,特意弄出了這么大的動靜……
只是因為他知道她心中的惦念,就是這么簡單。
葉知郁一愣。一時間,反應過來眼前人這份不動聲色的用心良苦后,她的心里好像有什么堵住了胸肺,說不出的感情涌動起伏,除了越來越熱的眼眶,她竟一時之間有些無錯。
“蠢女人。”夜風中,似是有男人的一聲嘆息。
他伸手,穩穩當當,將她擁進了懷里。
有濕潤的熱意透過西裝和襯衫透進胸膛,曲項天光是憑這一點就能腦補出懷中的女人現在是哭得有多么亂七八糟。
“他現在很好。說想讓你原諒他竟然沒有出席你最重要的日子。”
想起之前在山崖邊,那個總是一副游刃有余從容不迫模樣的男人,臉上難得落寞的神情,曲項天心情有些復雜地淡淡陳述道。
至于那個人現在只能依靠輪椅行走的情況,他想,或許就沒有必要告訴她了。
那個人想要小心呵護的,也是他的愿望。
葉知郁胡亂地在曲項天懷里點頭,越發攥緊了手中的月光石。
這場婚禮雖然辦的比較隨意,但新郎新娘畢竟還是焦點。這一下子被人發現竟然兩人緊緊摟在一起,新娘還在哭,當即有人圍上來,詢問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事情。
葉知郁當時正在曲項天懷里哭得一塌糊涂,只隱約聽見對方用希臘語和前來詢問的人說了些什么,緊接著,耳邊就爆發除了高呼聲。
那聲音嚇了她一跳,趕忙抬起頭來,臉上還滿是淚痕就被人猛地握住雙手。那陌生的婦女似乎在激動地跟她說什么。
她聽不懂希臘語很是茫然,下意識轉頭看曲項天,卻見對方雙手環胸,模樣似是十分滿意。
葉知郁一愣,心中頓時升起了不好的預感。
她覺得……
她似乎被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