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雲(yún)亭,陽寧侯嫡次子,十五歲。勳貴之後,品性敗壞,紈絝風流。小小年紀,身邊美女環(huán)繞,比之之前二夫人給秋明珠定的葉家三公子葉尚賢也好不到哪兒去。只不過竇家的人比較聰明,沒能讓這位尚且還未成年的二公子有絲毫品行不端的言亂流出外界。
這是鳳傾璃給秋明月的信息。
她想著,若是論身份,秋明蘭是大學(xué)士的嫡孫女,太師的外孫女,同樣名門之後,便是嫁給陽寧侯世子做世子夫人,也是綽綽有餘的。可是陽寧侯府十多年前因爲她姑姑一事和秋家鬧得不愉快,自然是不會讓秋家的女兒做陽寧侯世子夫人。昨日見到竇雲(yún)姿,那可不是個善茬。這竇家二公子嘛,雖然目前爲止沒有絲毫不好的流言傳出去,但是紙包不住火,許多世家大族私下裡多少都知道一些。身份高的,自然是看不上這樣一個惡劣紈絝又只是個次子的侯府公子。身份差點嘛,陽寧侯府又看不上。如果是秋府的長房嫡女,而且又與陽寧侯府曾經(jīng)那麼多糾葛,倒是最合適的婚姻。
即便是出於報復(fù),想來陽寧侯府也願意秋家一個正宗的嫡女嫁給陽寧侯府的嫡次子吧。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那可是在打秋府的臉。
當日下午秋明月就仔細研究了整件事情,果斷的將秋明蘭配給了這個陽寧侯府的二公子。她知道秋明蘭定然不甘心,但是都關(guān)了一次祖廟了,而且昨天在鎮(zhèn)南王府還丟了那麼大的人,這事情也由不得她了。再說了,如今這掌管中饋的,還是自己。她也不怕老太君不同意,老太君是個聰明人,知道昨日那樣一鬧,秋明蘭的名聲也好不到哪兒去。再加上十幾年前的事,老太君也得好好斟酌斟酌她的建議。她也不怕陽寧侯府不同意,只要她找一個會說話的媒婆,保證手到擒來。再怎麼說,竇雲(yún)亭的品性可擺在那兒。秋府都捨得賠出一個嫡女了,他們還有什麼不樂意的?
打定好主意,被皇上施壓不得不接回大夫人的鬱悶心情頓時一掃,秋明月躺在牀上睡了一個午覺。不過沒過一會兒,她就醒了,綠鳶站在窗簾外,輕聲道:“小姐,七小姐和九小姐到了?!?
本就沒有睡著的秋明月立即醒了,差點忘記了,之前她讓綠鳶去喊秋明珊和秋明容來著。她撫了撫額,“知道了,我馬上就來?!?
她翻身下榻,隨意的整理了有些凌亂的衣衫,走了出去。
秋明容和秋明珊在客廳坐著,低著頭,似乎在思索著什麼。聽到腳步聲,兩人不約而同的擡頭站了起來。
“五姐?!?
秋明月示意她們坐下,自己也坐下來。
“今天讓你們過來,是要跟你們說個事情?!?
秋明月也不拐彎抹角,開門見山的說起了自己的目的。
“祖母將中饋交給我,但如今我娘懷孕了,我得照顧著,所以很多事情得讓你們多操心一些?!?
秋明容看著她,不說話。秋明珊則是有些驚愕,她怎麼也沒有想到,秋明月居然會將她也一起算上。
秋明月也不管她的吃驚,懶懶道:“明日開始我就得到祖母那兒去交接中饋事宜,之前明珊沒有算在內(nèi)。不過我想了想,你如今也有十二歲了,過幾年也該及笄了。二姐和三姐馬上也要出嫁了,四姐也不遠了,還有我…”
她頓了頓,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茶,道:“總歸都是姐妹,日後便是嫁了人,也脫不了本。我秋家的女兒,日後自是要做當家主母的。所以,這中饋一事,也得儘早學(xué)著。你們?nèi)缃衲昙o小,現(xiàn)在用心學(xué)了,再過個一年,年長的幾個姐姐都出嫁了,你也好幫著祖母多管著中饋。祖母年紀大了,有些事情總歸是力不從心。”
秋明珊睜大眼睛,她不是笨蛋,自是從秋明月這番話聽出了她的用意,心中有些不可置信,也有些激越。
秋明月仿若沒看到她的表情一樣,淡淡道:“所以我思索著,還是儘早讓你先學(xué)一學(xué),你若是同意,我明早就去給祖母說說。”
是直接去說說,不是請示。這是暗示秋明珊,如今的秋府,是她說了算。便是老太君,也沒資格反對。
秋明珊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壓抑著心中的震動,聲音有些低啞。
“五姐,我…我可以麼?”
秋明月笑了一下,眉間皆是華光溢彩。她放下茶杯,手指在凌雲(yún)水袖劃過。擡眸間鳳目有什麼一晃而過。
“只要你用心,就沒有什麼不可以的。關(guān)鍵是,你膽敢嘗試麼?”
秋明珊低著頭,似乎在思索秋明月的話。
秋明月也不著急,懶散的敲著桌木,斜眼飄向秋明容。
“明容,我知道你要照顧明韻,大概分不出多少時間來。不過你們?nèi)杖崭谧婺干磉叄δ咳镜?,日後也差不了哪兒去。?
秋明容笑了笑,“明韻天天喝著藥,如今身子也比之從前好了不少,我倒是也可以空出一些時間來了。”
“明韻這些年被那藥吊著,虧空了不少,要痊癒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鼻锩髟孪肓讼?,“明日我讓人去庫房拿一些補氣血的藥材出來,明韻那身子骨,該好好補一補。她如今才十二歲,可不能耽擱了,不然日後可就麻煩了。”
秋明容笑著點頭,“祖母也是這樣說的。”
秋明月又看向秋明珊,秋明珊也擡起頭來,似乎已經(jīng)做好了某種決定。
“五姐,我…”
“想好了?”
秋明月不緊不慢的問了一句。秋明珊這一答應(yīng),就表示放下了雲(yún)姨娘的死,心甘情願任她驅(qū)使了。
秋明珊深呼一口氣,重重的點頭。
“五姐願意給我機會,明珊感激不盡。只是姨娘頭七未過,她生前便是犯了再大的錯,也是我生母?!彼廴河行┘t,聲音也低啞下來。
“我想給她守孝一個月,算是盡了孝道,報答她生前生養(yǎng)之恩?!?
秋明月點頭,“這是應(yīng)該的?!彼D了頓,又道:“你身邊沒有幾個可用的人吧。雲(yún)姨娘歿了,你一個人也打理不過來,我拍幾個丫鬟幫你吧?!?
她朝著外面喊了一聲。
“孫嬤嬤?!?
孫嬤嬤很快走了進來,“小姐。”
“待會兒你讓小翠、雅蕊、覓文跟著九妹回去。再去谷雪和樂南,讓她們待會兒跟著七妹回去,日後她們就是八妹的丫鬟?!?
秋明容愣了愣,沒想到秋明月會有此舉動。
孫嬤嬤也是一怔,那幾個丫鬟可是小姐好不容易收服的,就這樣送出去了?
她不過是一愣神的功夫,秋明月卻又說了一句。
“怎麼,有異議?”
她眼神清涼,淡淡的瞥過來,孫嬤嬤立即低頭。
“是,老奴這就去告訴她們?!?
她立即轉(zhuǎn)身走了出去,想著,小姐越來越看不透了。便是她這個伺候在身邊的老人,也摸不清小姐心中在想些什麼。
秋明容回過神來,對秋明月道:“五姐,你將你的丫鬟都送給我們了,那你自己呢?”
秋明月淡淡道:“放心,我不會委屈了自己的。我這雪月閣也不大,況且我自己從揚州也帶了幾個丫鬟來,我明日再從府中撥幾個促使丫鬟過來就行了。谷雪和樂南都是細心沉穩(wěn)的,照顧八妹最是穩(wěn)妥。她們是我精心培養(yǎng)的人,信得過,且她們兩人也懂得幾分藥理,日後也可經(jīng)常幫忙著給八妹診脈。”
秋明容心中感激,站起來道:“五姐一番苦心,明容感激不盡?!?
秋明月道:“你我姐妹,說這些見外的話幹什麼?”她嘆了口氣,“祖母已經(jīng)派人去接大夫人了吧。我只怕她回來以後又不安生了,趁著現(xiàn)在我還有精力和時間可以幫一幫你們,日後我只怕得花時間應(yīng)付她了?!?
她又看向秋明珊,“明珊,你身邊那個寶兒,雖然機靈,但是心術(shù)不正,還是早些辭了吧。沒得日後賣了你你還給她數(shù)錢呢,我送給你的這兩個丫鬟都是極好的。從我這裡出去的,都可保衷心?!?
秋明珊垂眉,心中明白,秋明月則是在她身邊安插了兩個眼線。即便日後自己想反戈,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嗯,謝五姐提醒,我回去就將她打發(fā)了?!?
秋明月點了點頭,“好了,沒什麼事了,你們都回去吧,我也要午睡了?!?
她站起來,吩咐著。
“綠鳶,紅萼,送七妹和九妹回去?!?
秋明珊和秋明容站起來,跟著綠鳶紅萼出了門。
秋明月伸了個懶腰,回到自己的屋子,重新躺回榻上,很快就睡著了。
直到日暮西斜,她才悠悠轉(zhuǎn)醒。擡頭看向窗外,昏黃的落日暈染了整個天邊,灑落一地的斑駁橫枝,頗有一股子深秋的落寞。
綠鳶打了簾子走進來,“小姐,大夫人和六小姐回來了?!?
秋明月冷笑一聲,“她倒是快?!?
綠鳶道:“大夫人昨日趕路,晚上行路不便,在城外客棧住了一晚,今早一大早才動身,沒走多久,就被老太君派去的人追到了?!?
秋明月伸手揉了揉眉心,“她回來後有什麼動作?”
綠鳶搖頭,“目前爲止倒是沒什麼大的舉動,不過臉色不太好?!?
“都被送去祖廟了,半路又接了回來,她應(yīng)該千恩萬謝了,有什麼可不高興的?”秋明月坐起來,道:“看來她還是沒變,仍舊猖狂。不過也好,我倒是不希望她變聰明,省得我難得應(yīng)付?!?
綠鳶點頭,“對了,下午的時候,宇文府的宇文小姐送來了請?zhí)?,說是明日請你到宇文府品茶。”
她拿出一封紅色的請?zhí)?,交到秋明月手上?
“溪溪?”
秋明月愣了一下,她打開請?zhí)吹接蚁路綄懼瘍蓚€字,不由得失笑。
“她倒是閒得慌?!?
她站起來,整了整衣衫,又問:“我外祖父那邊可有消息傳來?”
“有?!?
綠鳶道:“剛剛沈府的人才離開,沈老太爺剛剛搬進府中,過兩日就來看你和夫人?!?
秋明月走到窗前,將虛掩的窗戶打開,迎面一陣清爽的風吹來,她心情好了不少。
“明日該上朝了,外祖父近段時間怕是不得空?!彼戳丝凑f中的請?zhí)?,勾脣道:“這丫頭倒是算得精,知道外祖父脫不開身,故意給我藉口出府,然後順道就去看望外祖父?!?
她頓了頓,然後走到桌前,鋪了宣紙,執(zhí)筆在上面寫了幾個字,吹乾墨跡,折了信封交給綠鳶。
“待會兒你讓小廝送到宇文府去?!?
沈府和宇文府比鄰而居,她去宇文府,可不就順道去沈府了麼?
“是。”
綠鳶拿著信紙出去了。秋明月又命人上了晚膳,吃過飯倒是沒了睡意。她想了想,對著空氣喚了一聲。
“香凡。”
香凡出現(xiàn)在她面前,“小姐?!?
秋明月看著她,突然笑了笑。
“其實我該喚你冷香的。只不過你之前進府的時候報的是香凡的名字,我怕萬一被人給發(fā)現(xiàn)了,總歸不好。”
香凡道:“冷香是屬下跟在世子身邊的名字。如今跟了小姐,自當改名?!?
秋明月不再糾結(jié)這個問題,正色道:“昨天你不是說二嬸子她們會在婚禮上動手腳麼?我尋思著,或許應(yīng)該是大皇子納側(cè)妃的時候?!?
香凡沒說話。
秋明月低頭想了想,又道:“這個月大哥二哥娶妻,我二姐三姐也要出嫁。到時候參加婚禮的人雖然多,但也不是所有權(quán)貴都來。但是大皇子大婚的話就不一定了。無論是真心還是假意,朝中文武百官應(yīng)該都會到。最重要的是,洛王會在那個時候進京,京都定然會戒嚴。或許沒有人會料到他們會在這個時候行動,畢竟誰也不會在這個時候自投死路。但是那個時候,卻也是便於他們行動最好的時機?!?
二夫人既然想得到寶藏,到時候各大府邸的人都去參加婚禮了,他們?nèi)粝胗惺颤N動作,想來也要方便一些。
“我猜想著,守城那裡肯定有他們的人?!?
她閉了閉眼,昏暗的燈光下,她的容顏忽隱忽現(xiàn)。
“告訴你家主子,屆時只需掃除他們在京中所有勢力就可以了,其他的,順其自然吧。”
香凡愕然。她自然知道二夫人和秋明軒的身份。他國皇室之人,盜取本國藏寶,製造內(nèi)亂,自是剷除第一。可…
秋明月自然知道她在想什麼,淡淡道:“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別以爲他們這些年就只在秋府活動。在這諾大個京都,必然有他們埋伏得很深,且看不見的勢力。能連根拔除就是最好的結(jié)果了,端陽王府,未必就只剩下一個郡主。”
香凡目色震動。
“世子或許等會兒會過來,你…”
“他今天不會來的?!?
秋明月睜開眼睛,聲音清淡卻堅定。
“他受傷了,短時間內(nèi)應(yīng)該不會來了。”
“受傷?”
香凡更是震驚,“世子武功高強,當世少有敵手,怎麼會受傷?”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沒有什麼事是絕對的?!兵P傾璃受傷根本就沒有告訴她,但她既然精通醫(yī)學(xué),自然發(fā)現(xiàn)他的內(nèi)傷??礃幼討?yīng)該比上次受傷還重,短時間內(nèi),怕是不會來了。
香凡不再說話,默默的退了下去。
翌日,秋明月去給老太君請安,不意外的見到了大夫人。還有二夫人和三夫人,幾人正與老太君商議這府中幾個小姐公子的婚事。大夫人見到她,眼裡露出仇恨,但沒發(fā)作,只是冷哼了一聲。二夫人也淡淡看了她一眼,不說話,三夫人神色還有些恍惚,發(fā)生了這些事兒,本來三老爺是要休了她的。但是秋家接連發(fā)生了太多事兒,這個時候休憩,只會讓秋家名聲掃地,秋家丟不起這個人。
三夫人病情稍微穩(wěn)定一點後,老太君是打算把她關(guān)進祠堂懺悔的。不過如今涉及到她兒子的婚事,自然要她親自出面。
秋明月也不看幾人的表情,而是對老太君說了讓秋明珊跟著打理中饋的事。她神色淡漠,眼神沒有絲毫請示或者建議,只是平淡的敘述著這樣一件事情。大夫人有些惱火,剛玉發(fā)作,老太君瞥了她一眼,她立即湮下了氣焰。
老太君看向秋明月,點點頭。
“也好,明珊也有十二歲了,該是學(xué)著打理中饋的時候?!彼D了頓,道:“等雲(yún)姨娘頭七過後,就讓她過來吧?!?
秋明月不點頭也不否認,道:“祖母,我今天過來,還有一件事情?!?
老太君擡眸看著她,放下手中的夥計。
秋明月道:“昨天下午宇文府的小姐約我去府中品茶,我是來向祖母請示出府的。”
大夫人知道秋明月昨天攀上了宇文府,狠狠的剜了她一眼。
老太君點點頭,“嗯,你去吧。對了,你外祖父剛?cè)刖┥w,聽說府邸和宇文府比鄰而居,你既然出門,想必也要去看看你外祖父。我讓韓嬤嬤帶你去庫房,挑幾件東西送給你外祖父?!?
“多謝祖母?!?
秋明月福了福身。
老太君將一竄鑰匙交給韓嬤嬤,韓嬤嬤走過來。
“五小姐,請跟老奴來?!?
秋明月頷首,跟著韓嬤嬤去了庫房,挑了幾件補品和成色極好的玉器,然後出了門。她只帶了綠鳶和紅萼,馬車較大,便吩咐兩個丫鬟一起上車。當然了,香凡自是跟在暗處,隨時保護她的安全。
馬車咕嚕嚕的行駛著。秋明月始終不習慣坐馬車,剛一踏上去,頭就昏昏沉沉的不適應(yīng)。
綠鳶立即拿出隨身攜帶的酸梅,“小姐,吃一顆酸梅吧?!?
秋明月擺了擺手,“不用了。這毛病不是一兩顆酸梅就可以治好的,宇文府不遠,一會兒就到了,我先瞇一會兒?!?
綠鳶點頭,將手中的小包裹收了起來,馬車繼續(xù)向前走。
沒過一會兒,馬車突然停了下來。秋明月被驚醒了,蹙眉。
“怎麼回事?”
“奴婢出去看看?!?
綠鳶掀開簾子探出頭去,“嚴亦,發(fā)生什麼事了?”
嚴亦坐在車前,也不回頭,皺著眉頭道:“前面是陽寧侯府竇小姐的馬車,正朝這邊過來。這條街道太狹窄,兩輛馬車過不去。所以…”
“陽寧侯府?”
綠鳶也皺眉,小聲道:“可是竇雲(yún)姿?”
嚴亦搖搖頭,“我也不清楚,陽寧侯府似乎有好幾位小姐。昨日去鎮(zhèn)南王府的時候,那竇姑娘似乎不是坐的這輛馬車。你也知道,各個府邸之中小姐少爺乘坐的馬車都是不一樣的,嫡庶分明。這馬車雖然華麗,但是顏色偏素淡,應(yīng)該是陽寧侯府中哪位庶出的小姐?!?
綠鳶擡頭看過去,果然見前方不遠處一輛較爲精緻素淡的馬車。竇雲(yún)姿昨日乘坐的馬車她看見過,甚是華麗異常,而且有輕紗掩蓋。這馬車看起來沒那麼複雜,簡單一些。
她退回馬車,“小姐…”
秋明月已經(jīng)睜開了眼睛,“我都聽到了?!?
“那…”
綠鳶想著,陽寧侯府的庶出小姐,是不用她們讓路的。莫說是庶出,便是嫡出的竇雲(yún)姿,也是沒資格讓如今已經(jīng)是莊君的小姐讓路的。不過這事兒她不能做主,只能請示小姐。
秋明月瞇了瞇眼睛。陽寧侯府和秋府淵源甚深,也不知道這位庶出的小姐是哪位。想到昨日她和鳳傾璃商議的,將秋明蘭嫁入陽寧侯府。雖然她早已打算好了,但是好歹也要有個中間人才是。
一番思索以後,她對綠鳶低聲道:“你下去,告訴陽寧侯府的小姐,就說我受宇文郡君之邀,要去宇文府品茶。如果竇姑娘不嫌棄,我邀她同行?!?
綠鳶有些愕然,但還是點頭下了馬車。
紅萼對秋明月道:“小姐,如果陽寧侯府的那位小姐拒絕呢?”
秋明月笑了一下,“昨日我一直跟溪溪在一起,你們刻在丹華園仔細見過人?去鎮(zhèn)南王府的時候,竇雲(yún)姿後面可還跟著另外一輛馬車。只不過當時我未曾在意,而且竇雲(yún)姿的高調(diào),也讓人根本無法去在意她身後跟的人是誰。陽寧侯府有好幾位小姐,這竇雲(yún)姿雖然是嫡女,卻並非長女。她在家可是排行第六了,前面幾位庶出的姐姐幾乎都出嫁了。在她之後,就只剩下了一個七小姐和九小姐?!?
“那八小姐呢?”
紅萼忍不住問。
“八小姐也已經(jīng)定親了。這待嫁的女兒私自出府的可能性不大,所以我猜,那馬車裡面定然是七小姐或者九小姐。”
紅萼點點頭,知道秋明月話還未說完,繼續(xù)聽。
秋明月又道:“自古任何豪門貴族內(nèi)院都有一個不變的定律,嫡庶之分,光看咱們府就知道了。這陽寧侯府嘛,如果沒有分府的話,子女可比咱們秋府多多了。就算是現(xiàn)在也不少,竇雲(yún)姿之後還有好幾個不滿十歲的小姐??墒顷枌幒罡屈N多女兒,嫡女卻只有一個。可想而知,竇雲(yún)姿在陽寧侯府可謂是一枝獨秀,那些個庶出的姐妹們,如何不嫉妒?”
紅萼恍然大悟,“小姐你這是要給這位七小姐或者九小姐架一座橋樑?”
秋明月淡笑不語,眼神有些高深莫測。陽寧侯妻妾衆(zhòng)多,女兒衆(zhòng)多。而陽寧侯夫人也是個厲害的角色。昨日在鎮(zhèn)南王府也曾瞧見過,只不過沒有過多注意罷了。而這些個庶出的小姐能安然存活,定然也是有一定的本事的。
豪門簪纓世家規(guī)矩嚴格,未出嫁的小姐不經(jīng)主母允許,是不能出門的。更何況庶出的小姐,幾乎是沒什麼自由可言的。而這一位,如果是獨自出府,那就說明,她在府中很有地位。
庶出,有地位,有心機。
這樣的女人,定然是聰明的。昨日三道聖旨下達秋府,京中只怕早就傳遍了。沈府如今可算是京都新貴了。多少人上趕著巴結(jié)還巴結(jié)不到呢。如今自己主動示好,相信這位陽寧侯府家的小姐,定然懂得什麼叫做識時務(wù)爲俊傑。
正想著,綠鳶已經(jīng)回來了。
“小姐。馬車裡坐著的是陽寧侯府的九小姐竇雲(yún)欣。奴婢已經(jīng)將小姐的話傳達給她了,她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
透過窗簾的縫隙,秋明月看到對面的馬車已經(jīng)掀開了車簾,昏暗的車簾掩蓋下,隱隱約約現(xiàn)出一張巧笑嫣然的容顏。隔得太遠,看不清五官,只見她穿著一身鵝黃繡白玉蘭長裙,錦緞華麗而精美,上身一件蘇繡月華錦衫,秀髮垂斜,頭上的朱釵素淡而明光華麗,映出她容顏如雪,眉如遠黛。
她靜靜而坐,形容端莊而素雅,看起來如娉婷盛開的蓮。這張臉,昨日依稀也看到過。只不過昨日丹華園羣芳匯聚,竇雲(yún)欣算不得最出衆(zhòng),更何況有一個嫡出的姐姐,她自然還是低調(diào)點好。
“你讓她過來,和我乘坐一輛馬車?!?
“是。”
綠鳶放下車簾,小跑著到對面的馬車前,說了幾句話。竇雲(yún)欣朝這邊看了一眼,秋明月對她點點頭,她也笑著點點頭,然後由丫鬟扶著下了馬車,很快就走了過來。
“秋姑娘?!?
竇雲(yún)欣喚了一聲,聲音清脆而溫柔,倒是與她這張溫柔的面容極爲相得益彰。
離得近了,秋明月纔看清了她的容顏,與竇雲(yún)姿有幾分相似,但是卻比竇雲(yún)姿要遜色幾分。這京中無數(shù)大家族,庶出比嫡出姿色好的多了去了。聽說陽寧侯夫人當年也是一個大美人,端看竇雲(yún)姿就知道了。
秋明月點了點頭,“竇姑娘上來吧。”
竇雲(yún)欣也不扭捏,扶著丫鬟的手上了馬車。紅萼則自動跳下了馬車,把空間留給了二人。
簾幕落下前,秋明月看見陽寧侯府的馬車已經(jīng)原路回去了。
竇雲(yún)欣坐在秋明月身邊,面上端莊的淺笑著。
“我和莊君不過昨日一面之緣,未曾深交,姑娘今日爲何邀我同路?”
秋明月一手支著額頭,聞言笑了笑。
“既然相識,便是有緣,九姑娘就不要莊君莊君的叫了,沒得生分。”她看了眼竇雲(yún)欣,道:“我看九小姐與我年齡相差無幾,若不嫌棄,叫我一聲明月即可?!?
竇雲(yún)欣目光似閃過什麼,點頭笑道:“蒙莊君看得起,那我就不客氣了。明月不棄,也可喚我雲(yún)欣。”
秋明月擡眸看她,這竇雲(yún)欣比竇雲(yún)姿聰明,懂得低調(diào)。
“雲(yún)欣一個人這是要去哪兒?”
“八姐要出嫁了,她想吃醉仙居的芙蓉點心,我出府給她買。”
秋明月目光閃過一道奇異的光。陽寧侯府這樣的人家,小姐想吃外面的點心,自然有丫鬟去買,何須勞動竇雲(yún)欣一個主子?她此番舉動說明了兩個問題。第一,她和那位八小姐感情好。第二,她在府中得寵,可以在有限制的情況下任意出府。
得到定論後,秋明月對於心中的計劃更是多了幾分自信。如果能與這個陽寧侯府的九小姐交好,對於秋明蘭嫁到陽寧侯府的事情,不可謂是多了幾分勝算。
“哦?醉仙居?就是兩個月前才突然在京都出現(xiàn)的一個酒樓?”
竇雲(yún)欣溫柔而笑,“正是,明月也有所耳聞?”
秋明月淡淡揚眉,“只是閒來無事,偶爾聽府中的丫鬟說起過?!?
都雲(yún)欣點點頭,話音一轉(zhuǎn)。
“六姐一直與宇文郡君走得近,幼時也常往宇文府走動。只是近年來,似乎與宇文郡君生疏了不少?!?
秋明月挑眉,都雲(yún)欣這話什麼意思?在向她透露什麼?還是在向她示好?
“是麼?”
她不動聲色的文了一句,卻是沒在繼續(xù)下去。在有可能的情況下,她不會主動出擊,以靜制動,才能掌握最好的時機。
竇雲(yún)欣笑了笑,忽而話音又是一轉(zhuǎn)。
“其實多年前秋府與陽寧侯府也是私交不淺,想必明月也知道吧?!?
“嗯,略有耳聞?!?
秋明月懶散的把玩著腰間的流蘇,回答得漫不經(jīng)心。
“說起來,當年秋府和陽寧侯府差點成爲姻親之家呢。只是可惜了…”
竇雲(yún)欣心中一驚,她方纔說那話不過只是試探。要知道,十幾年前那件事,對於秋府和陽寧侯府來說,都是一件恥辱。兩家的人誰也不會面對面的說起此事。卻沒想到,秋明月就這樣當著她的面堂堂正正無所顧忌的說了出來。她想要做什麼?竇雲(yún)欣不由得有些謹慎起來。
“事事不能盡如人意,只能說緣分使然吧?!?
秋明月低笑了一下,“雲(yún)欣也相信緣分一說麼?”
“明月不信麼?”
竇雲(yún)欣反問。
秋明月不說話,車內(nèi)空氣有些悶。她隨手掀開車窗的簾子,看著街上人流如注,兩旁紅牆綠瓦,繁華榮盛,突然開口。
“如果秋府想再與陽寧侯府聯(lián)姻呢?”
她回過頭來,簾幕遮掩,她容顏有些昏暗。
“雲(yún)欣以爲如何?”
竇雲(yún)欣睜大眼睛,“明月,你?”
秋明月忽而笑了笑,神色雲(yún)淡風輕。
“雲(yún)欣以爲不可以?”
竇雲(yún)欣努力平復(fù)心中的震動,壓低聲音道:“爲何要告訴我這些?家族聯(lián)姻,應(yīng)該雙方長輩說了算,我一個庶女而已。沒有干涉或者插足的權(quán)利,又能有什麼想法?”
“那麼雲(yún)欣以爲我這個提議如何?”
秋明月臉上依舊看不出任何波動,鳳目中笑意流淌至眼角。
“十多年前秋府與陽寧侯府聯(lián)姻未果,終是秋府的過錯。如果今日,秋府願意拿出誠意道歉,不知道陽寧侯府是否接受?”
竇雲(yún)姿皺眉,“你的意思是?”
秋明月笑得溫雅而溫柔,“聽說府中二公子還未說親。正好,我有個嫡妹,在家中排行第六。昨日你也見過,叫做明蘭。她如今也十二歲了,正好也可以議親了?!?
竇雲(yún)欣眼皮跳了跳。
“六小姐麼?”
“對啊?!?
秋明月?lián)Q了個坐姿,懶洋洋道:“六妹是家中嫡女,外祖父又是太師,還有一個在督察員任職的舅舅,身份嘛,絕對配得上府中的二公子。”
竇雲(yún)欣看著她,目光裡似乎含了一層深意。
“爲何不是大哥?”
秋明月笑了一下,“陽寧侯世子的未婚人,只怕不會在秋府?!?
竇雲(yún)欣看著眼前的少女,素衣墨發(fā),眉目如畫,身上未有任何朱釵配飾,卻自有傾城風華。如此麗顏絕色,又得太后看重封了六品莊君。若非榮親王府先下手爲強,只怕秋府提親的門檻都踏爛了吧。
她忽而笑了一下,“我只是陽寧侯府中的一個庶女,明月與我說這些,我也做不了主。”
“這不是問題?!?
秋明月目光如浩渺煙雲(yún),隱著重重霧靄之色,似要看盡竇雲(yún)欣內(nèi)心深處。
“相信雲(yún)欣足夠聰明,定能讓我得償所願。”
竇雲(yún)欣抿脣不說話。
秋明月笑容依舊,“雲(yún)欣也快及笄了吧,不知道陽寧侯夫人可有爲你議親?”
這個時代,女子命運的三個轉(zhuǎn)折點。第一便是出生,若是出生豪門,自有家族配一門好婚事,日後榮華富貴享之不盡。第二,如果出身不好,想要改變自己的命運,也就只能在嫁人這一條路線選擇了。第三,便是子嗣了。就如大夫人,有那麼強勢的孃家,就是因爲十多年沒有爲秋家誕下一個男丁,所以怎麼也不得老太君喜歡。不然的話,也不至於今日在秋家一無所有。
竇雲(yún)欣面容暗了一下,貝齒咬著脣瓣,抓著娟帕的手指也下意識的收緊,顯然情緒浮動比較大。
秋明月不動聲色的看著她的變化,腦海中想著鳳傾璃給她的關(guān)於陽寧侯府的信息。陽寧侯有一妻六妾,其中兩個貴妾四個良妾,另外還有通房無數(shù)。
這竇雲(yún)欣的母親便是陽寧侯的貴妾之一,母家也是出身官家,不過只是一個七品小官。竇雲(yún)欣的母親又是一個庶女,所以做了陽寧侯的貴妾。而且還很得逞,陽寧侯愛屋及烏,對這竇雲(yún)欣也比較寵愛。陽寧侯那麼多妻妾,除了陽寧侯夫人生了兩個嫡子以外,便只有竇雲(yún)欣的母親生下了一個庶子,其餘的妾室則是生了一羣的女兒。
可想而知,竇雲(yún)欣母子三人在陽寧侯府受寵的程度必然不低。
自古大家族內(nèi)爭鬥多,主母與小妾,嫡出與庶出,每天上演的橋段多不勝數(shù)。這竇雲(yún)欣這麼得寵,陽寧侯夫人能高興?竇雲(yún)欣還有兩年便及笄了,陽寧侯夫人便是給她議親,只怕也不會讓她嫁得有多好,竇雲(yún)欣自然心中鬱郁不快。
她不說話,等著竇雲(yún)欣思索一番,相信她不會讓自己失望的。
過了好一會兒,竇雲(yún)欣長長吐出一口氣,目光清明隱著幾分堅韌。
“爲什麼選擇我?”
“因爲你聰明?!?
秋明月挑眉看著她,目光沉澱席捲著幾分暗涌。
“我想讓六妹嫁入陽寧侯府,你想嫁一門好婚事。而我,可以幫你?!?
“怎麼說?”
竇雲(yún)欣挑眉。
秋明月目光淡然,道:“你該知道昨日皇上接連下了三道聖旨到秋府?!?
竇雲(yún)欣目色似乎變了一變。
秋明月嘴角勾起一分笑意,“昨日你參加鎮(zhèn)南王府賞花宴,想必有所收穫?!?
竇雲(yún)欣突然低下了頭,攪動手中的娟帕,神色透著幾分異樣。
“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也沒有過多的奢望,只是不想母親隨便將我許給人做妾。”
她深呼一口氣,目光堅決。
“我自幼見慣了侯府中爹那些妻妾如何用盡手段爭寵,親眼看著幾位庶姐怎樣含恨出嫁,親眼看著我姨娘默默忍受母親的欺壓而不能反抗,親眼看著那些小妾姨娘如何病逝而終,我不想成爲其中的一個。寧可嫁給小門小戶爲妻,我也絕不爲妾。”
“好志氣?!?
秋明月讚了一聲,“你姨娘在你爹面前說得上話吧。實話告訴你吧,對於你的二哥,品性我都有所耳聞。我只需要讓陽寧侯知道,他的兒子並非金鑲玉。秋府與陽寧侯本是世交,爲了十幾年前的事情已經(jīng)多年生疏,如今秋府願意修好。”
她看著竇雲(yún)欣,笑了笑。
“當然,我相信你姨娘有本事說得更清楚?!?
竇雲(yún)欣抿脣,“我可以一試?!?
秋明月啓脣微笑,“不是試,而是一定要成功。”
她坐正身體,面色忽然變得淡漠而涼薄。
“在昨天之前,我也是庶女,我明白一個庶女的日子有多慘。我也不怕告訴你,如今秋府是我掌中饋,我不希望六妹再榜上一顆大樹。當然,我能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我也可以再想其他的辦法達成我的目的,只不過如今事多,我懶得去費心費力而已。你如果答應(yīng),我便可滿足你的願望。如何?”
竇雲(yún)欣眼神隨著她的話不停的變幻神色,良久才道:“我沒你的本事,也沒你的魄力。”
她苦笑了一下,莊重道:“不過我願意賭一把?!?
“好?!?
秋明月伸出手,“一言爲定?!?
竇雲(yún)欣也伸出手,與她擊掌。
“一言爲定?!?
啪的一聲脆響。
馬車停了下來。
綠鳶掀開車簾,“小姐,宇文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