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明月直接走到馬棚,跳了一匹馬,動作利落的跨了上去。在馬棚小廝以及率眾而來的眾人驚訝不敢置信的目光下,她冷然而笑。
她喜歡旅游,當年曾到西藏呆了一個月,天天都在馬背上沿著大草原奔跑。雖然已經好久沒有騎馬了,但是這不妨礙她的技術。
你—大夫人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臉色慘白,眼神驚恐。
你居然……居然……
秋明月目光淡淡掃過眾人,母親是不是要說,女子該知書達理,舉止端莊。笑不露齒,行不粗鄙。于大眾下騎馬更是違背婦德,是為不賢不德,敗壞秋家清流門庭?
大夫人心中所想被秋明月窺視,且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說了出來。氣得臉色白了又紅,紅了又白。她梗著脖子道:本來就是。身為女子,就該端方淑容。這般行止粗鄙,實為市井潑婦。
大夫人言辭犀利,自持有理。
秋明月嘴角噙起一絲嘲諷。
母親系出名門,亦通曉才學史書。難道竟不知,本朝開國皇后孝仁皇后乃女中豪杰,當年亦曾跟隨太祖帝征兆沙場么?
大夫人臉色再次變了變,薛國侯夫人眼神霎時凌歷。
大膽!皇家之事,也是你這等小輩可以妄言的?
秋明月高踞馬上,一只手扯著馬韁,另一只手拿著馬鞭。神色泰然自若,鳳目熠熠閃閃,灼灼耀人。
我只是想證明一件事。孝仁皇后不也出身大家?尚且揚鞭策馬,斬殺敵營。便是太祖帝,也對之尊敬寵愛有家,大力贊賞其軍事才能。秋家世代名流不錯,女子望門典范也不錯。但是,身為大昭子民,我們難道不該尊崇仰慕以致學習嗎?母親口口聲聲大家女子風范,便僅僅只限于禮樂詩書女工女則嗎?如此了豈不更加膚淺?
大夫人氣得渾身發抖,卻又辯不得一言半句,臉色比之方才更加鐵青難看。
不止是大夫人,所有人都被今日秋明月接二連三的凌歷和冷漠給驚著了,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秋明月卻不再多言,揚鞭在馬屁股一甩,馬兒便嘶鳴著離去。眾人連忙退后幾步,眼睜睜看那女子絕塵而去。
老太爺連忙吩咐,快跟著五小姐。
大老爺也想去,被老太爺一把攔住。
你去了能頂什么事?還是留在府里審問那些個當事人吧。
可明月一個弱女子,萬一——大老爺不無擔心的說著。
老太爺瞥了他一眼,你自己的女兒,你卻不了解她。明月那丫頭可不是弱女子。外弱內強,大智若愚。明事理,知分寸。可不是一般女子比得了的。自強自立,膽大心細。等著吧,她一定能將明瑞安全帶回來。老太爺說完就往回走,神色再無任何焦急慌亂之色。
老太爺甚少這樣夸贊一個人,更遑論是女子了。便是秋明霞,也不曾得到老太爺如此高度贊揚。大夫人再次咬牙切齒,眼神惡毒的看著秋明月離去的方向,恨不得把她抓回來大卸八塊。
薛國侯夫人則是瞇了瞇眼,這個小丫頭不能留。
秋明霞最先會過神來,她焦急的對上官陌塵說道:相公,明月一個人我不放心,你去…相公?陌塵?你在看什么?她說到一半,發現上官陌塵眼睛一直盯著門口,不由得問出聲來。
嗯?上官陌塵回過頭來,娘子,你在說什么?
如果今天的事兒是有人蓄意安排,那五妹一個人出去會不會有危險?你還是去看看吧。
上官陌塵正有此意,只是礙于禮教之防,他不得不謹慎。如今見秋明霞開口了,他心中一喜,正欲答應。冷不防大夫人哼了一聲。
看什么看?不準去。她不是很猖狂嗎?就讓她一個人去。我倒是要看看,她究竟有多大能耐。
上官陌塵皺眉,以前他怎么沒發現這個岳母如此刁鉆潑辣且心腸狠毒?
娘。秋明霞皺了皺眉,有些無奈。
大夫人卻不再多言,掉頭就走。
秋明霞回過頭來看上官陌塵,相公…
上官陌塵點點頭,我去去就回。他說著牽了另一匹馬,娘子,你回去吧,我很快就回來。
恩,你要小心。
上官陌塵牽著馬出去后,薛國侯夫人抱著微姐兒走過來。
明霞,不是我說你。你啊,就是心太軟。
秋明霞回頭笑笑,明瑞也是我弟弟。她伸手去接孩子,給我抱吧。
秋明玉在一邊冷哼,什么弟弟,不過是賤妾生的賤種而已。死了最好。此時大老爺已經回去了,只留下秋明霞幾姐妹和薛國侯夫人,秋明玉倒是膽子大了起來,罵了一聲。
薛國侯夫人微微蹙眉,明玉還是這般魯莽沖動。長此以往,可不行。
秋明霞立即板了臉,斥道:明玉,不許胡言。她自是知道這個妹妹一向嬌縱慣了,只是沒想到這兩年她越發目中無人了。
以前秋明霞在家的時候就多寵著兩個妹妹,今日秋明霞卻為了‘外人’而斥責秋明玉,秋明玉立刻就紅了眼眶。
大姐,你為了一個賤種居然罵我?我才是你的親妹妹,你怎么幫著一個外人?她簡直要崩潰了。自從秋明月來了以后一切都變了。祖母不喜歡她了,爹也討厭她,連娘的中饋之權都被削去了一半。
從前在秋府是大房的天下。人人見到她這個三小姐都得卑躬屈膝。但是現在呢,她成了整個秋府的笑話不說。以后連吃穿用度,都得受二房掣肘。而這一切,都是因為秋明月那個小賤人。她如何能不恨?
秋明霞嘆了口氣,聲音軟了幾分。
我不是罵你。你一個大家閨秀,怎能口口聲聲粗言粗語?明月和明瑞好歹是我們的妹妹弟弟。你再是胡鬧也就罷了,怎能對自己的妹妹弟弟也這般疾言厲色?
秋明玉撇過頭,冷哼不屑道:我才沒有這樣的妹妹,整天的風騷狐媚樣,跟她那個姨娘一樣下賤…
三妹!秋明霞終是受不了秋明玉一口一口的下賤,輕斥出聲。
你何時竟變得如今這般滿口惡言行止浮夸了?她眼中不乏失望之色,看來娘確實將你嬌縱過頭了。才讓你如今這般目中無人。
秋明玉咬了咬唇,跺跺腳,不甘心的離去。
秋明霞無奈的搖搖頭,見薛國侯夫人還現在這兒,她歉意的笑笑。
姨母,明玉她自小被母親寵壞了,性子便有著任性,萬望您多多包容。她說著規規矩矩的給薛國侯夫人行禮,語氣真誠。
薛國侯夫人扶她站起來,道:明玉那是真性情,無礙。她看著秋明霞,眼中不無可惜。當年若非中山伯夫人早了一步,明霞本來是應該嫁給雨華的。若非如此,她今日就不會出現在秋府了。
明霞不禁才貌雙全,且又知禮懂孝,比起明玉來,不知強了多少倍。
其實說實話,明玉也就占著個帝師嫡孫的身份而已。要說起其他有點,還真沒有。這樣的女子,嫁給雨華妃確實委屈他了,難怪他不喜歡。
薛國侯夫人尋氣。
他回過頭來,對秋明月道:明月,我們回去吧。
秋明月點點頭,嗯。
大皇子突然出聲了,雨華,你急急追出來,可貌似人家并未將你放在心上啊。
秋明月腳步一頓,薛雨華目光難掩失落。他走到秋明月身邊,五妹妹,你…
秋明月卻退后一步,聲音冷了一分。
男女授受不親,薛世子請自重。
薛雨華不明白她為何突然變得如此冷漠,雖然她一向待他不親厚,卻也從沒今日這般冷冽刺骨。他心口一痛。
五妹妹,為兄我可是惹你生氣了?
秋明月冷冷抬頭,碧月清瞳在落入竹林日暉映襯下,如徐徐燃起的篝火,又似那蒼山上開得正盛的七彩雪蓮。清冷,美麗,卻夾雜著冰的冷漠火的灼熱。冷、且怒。
薛雨華被那目光刺得倒退一步,眸光驚訝而不明所以。
秋明月卻已經轉身,卻不想轉身力道過大,一陣冷風襲來,刮過她的臉側。白色面紗撩起發絲,輕輕飄落。露出線條完美的側臉。她目光微愕,下意識低頭想要拾起面紗。不想清風拂過,遮住半張臉的發絲斜飛耳后。絕艷清華的容顏就這樣暴露在眾人面前。
這一刻,寂靜、無聲。
大皇子和鳳傾玥眼中同時劃過驚艷,前者甚至目光還帶著幾分熾熱和掠奪。
鳳傾璃眸光再次冷了下來,秋明月暗道不好,迅速用面紗遮住面容。這一次,再未有停留的離去。只是在擦肩而過的時候,她看了鳳傾玥一眼。鳳傾玥也正好低眉看過來,四目相對,他眸光清澈如水,如溫泉柔波。任是人生千百煩惱,被那目光一看,便掃去,而后蕩然無存。
秋明月明顯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她低著頭,匆匆離去。
留下鳳傾玥怔怔的站在原地,輕嗅著空氣中那一縷幽香。
大皇子嘴角一勾,對著薛雨華道:有如此麗色,難怪你看不上你那表妹了。
薛雨華眼含不悅,淡淡道:她也是我表妹。
哦?大皇子顯然對秋明月很有興趣,你那位姨母不是只有三個女兒?
她是姨父的小妾沈姨娘所生。
大皇子微微皺眉,庶女?
薛雨華更加不悅,只淡淡嗯了一聲。
大皇子眸光深邃,卻是看向正欲離去的鳳傾璃。
鳳傾璃頓了頓,語氣淡漠。
大皇子有事么?
大皇子瞇了瞇眼,你是如何認識這秋家五小姐的?
鳳傾璃不波不驚,大皇子如何斷定我認識她呢?
大皇子挑眉,眼帶幾分懷疑。
剛才不是你救了她弟弟么?
難道非要認識才相救?
大皇子一噎,而后嘴角又帶上幾分邪魅的笑。
剛才我好像聽到,你想娶她?
薛雨華目光一緊,冷冷的看著鳳傾璃。
鳳傾璃卻淡淡道:不可以嗎?
大皇子有些驚訝于他的坦白,眸色有幾分復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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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她的身份,便是嫁于你做側妃都不夠。
側妃?鳳傾璃終于回過頭來,眼神冷漠語氣輕嘲。
倘若我要娶她做妻呢?
大皇子驚訝,薛雨華也驚訝,唯有鳳傾玥,不波不驚,只好看的眉蹙了蹙。
你確定?大皇子還是持懷疑態度,僅見過一面的女子,你便要娶她為妻?她的身份,你認為可能嗎?
鳳傾璃唇畔輕啟,自嘲道:她是庶出,我是殘疾,不剛剛好么?有何不可能?
大皇子無語了。鳳傾玥卻斂了笑容,我以為,你是開玩笑的。不曾想,你也會這般認真么?他眸光若琉璃,漂浮似云彩。
鳳傾璃抬眸看他,瞇了瞇眸子。
不要告訴我,你也看上她了?
鳳傾玥目光笑若春花,不答。他回身,衣袍寬大隨風飄舞,伴隨著他清淡如水的聲音飄來。
時間不早了,改回去了。
鳳傾璃眸光半闔,對上大皇子略帶打量的眼神,隨手丟給他一塊黑色的令牌。
方才有人刺殺秋家五少爺,這是冷修從他們身上搜到的。
大皇子看著那黑色令牌,上面一個大大的禁字讓他目光一緊,眼底快速劃過冷光。抬頭剛想問什么,鳳傾璃卻已經推著輪椅離去。
薛雨華站在大皇子身邊,他自然看清楚了那枚令牌,頓時臉色一變,也終于明白秋明月剛才為何會那般仇視他了。
苦笑一聲,落寞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