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秋明月是被紅萼和綠鳶叫醒的。被打擾好夢到她,迷迷糊糊的醒來,臉色有些不悅。
“發生什么事了?”抬頭看窗外,還未大亮。心中更加不悅,不知道她討厭被人打攪好夢嗎?
綠鳶和紅萼也知道不該打攪她休息,然而——
兩人相視一眼,最終由紅萼開口。
“小姐,大人和薛國侯夫人帶著三小姐上山來了。”
“嗯?”秋明月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什么時候?”
“剛剛才到。”
說話間,秋明月已經翻身而起。秋明絮這一晚睡得極好,紅萼綠鳶進來也沒能將她吵醒,此刻秋明玥一離開,她立即就覺得身邊一涼,冷風嗖嗖的吹過來。
嘟著唇,慢慢睜開眼睛,睡眼朦朧的看著正在紅萼和綠鳶的伺候下穿衣的秋明月,眼神仍自帶著幾分迷茫。
“五姐,你怎么那么早就起來了?”
秋明月回過頭來,“母親和三姐上山來了,快起來。”她轉身問紅萼綠鳶。
“采蕊呢?去哪兒了?”
她話音剛落,就聽到隔壁傳來急急的腳步聲,是采蕊。
“小姐。”
秋明絮有些不高興,“你去哪兒了?母親來了也不叫我?我的衣服呢,怎么沒有拿過來?”
秋月剛穿好衣服,聽聞她訓斥一個丫頭,微微皺眉。明絮不是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也不會蠻不講理,平時對丫鬟也多有寬容。今早這般不客氣地教訓一個丫鬟,雖然說語氣不重,但好歹與她平時的性子不符。
再看采蕊低著頭,面色有些慌亂,低低的應了一聲。
“是,奴婢這就去拿。”她說要匆匆的就去了,甚至沒有抬頭看秋明月一眼
秋明月眉頭皺得更深了,轉眼看到秋明絮眼底蓄滿嘲諷和冷意。頓時明白,采蕊怕是有問題。難怪他經常來跑來和自己睡,想來是不想天天被人監視吧。
她走過去,也不拐彎抹角。
“你何時發現的?”
秋明絮一愣,低下頭,低低道:“好幾天了,她總是得鬼祟祟的,有時候說話還吞吞吐吐。我懷疑她是母親安插在我身邊的眼線。”
秋明月瞇了瞇眼,這么小的孩子就有這么敏銳的洞察力。看來從前的日子真的帶給她的陰影太大了,才會處處防備。
“未必。”她但是不認為頭腦簡單的大夫人會有這般心思。憶及綠鳶說過,秋明蘭曾去浣衣房找過她,心中便明了幾分。秋明蘭在明絮身邊安插眼線,只怕是為了自己吧。
呵~她還真是一刻都不安分呢。這一次,她又想玩什么把戲?
采蕊已經走了出來,雙手捧著一套淡綠色縷金百花穿絲長裙
“小姐,奴婢給你梳妝。”
秋明絮瞥了她一眼,漠然的坐下,任蕊給她梳頭,然后再穿衣。
秋明月又問,“四姐她們都起來了嗎?”
紅萼點頭,“大夫人她們來得早,已經到六小姐那去了,說是聽說六小姐的病又加重了,還帶了大夫上山。”
秋明月嘴角勾起一抹嘲諷,“借口倒是不錯,不過我們在山上,母親在京中竟然也能知道這里的消息,果真耳聽八方眼觀四路,讓我不得不佩服啊。”
周邊的人都沒有說話,換好衣服后,幾人就隨著去了秋明蘭的房里。在路上,遇到了秋明珠。她臉上帶著笑容,主動喚住秋明月。
“五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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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明月回頭,便見秋明珠一身湖藍戧銀米珠竹葉衣裙,踏著小碎步而來。神色沉靜帶笑,絲毫不見昨日郁色。
“四姐。”秋明月欣然應了聲。
秋明珠走過來,“我聽說大伯母來了,便過來看看。”
“我也是方才知道這個消息的。”看了看她身后,皺眉問:“明珊呢?”
秋明珠搖頭,“她一大早就去六妹那兒了。”
秋明月眸光一晃,笑道:“那咱們也去吧。”
“嗯。”
秋明蘭躺在床上,臉色有些白,床邊小方桌上放著一個藥碗,滿屋子都彌漫著藥味。邊上坐著大夫人、薛國侯夫人和一臉不耐煩的秋明玉和低著頭的秋明珊。
“娘,你怎么上山來了?”秋明玉用手帕捂了捂唇,輕聲道。
到底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大夫人當初雖然話說得狠,也不過是為了秋明玉。眼下見她如此虛弱,也是心疼。
“不過就是傷寒而已,怎么才上山一天,又加重了呢?”
明明是關切的口氣,可聽在秋明蘭耳朵里,便是大夫人暗指她故作柔弱,在裝病。
她暗自咬牙,道:“寺里有佛光普照,娘大可不必多跑一趟。”言外之意很明顯,在下逐客令,并且讓她們打哪兒來回哪兒去。
薛國侯夫人蹙眉,略有不悅。大夫人不知道是真笨呢還是裝作未明她的諷刺,仍舊關切道:“既知自己身體有恙,還出門干什么?平白淋了雨,加重了病情。”
半是責備半是心疼的語氣,卻沒有令秋明蘭感到絲毫的溫暖,仍舊似笑非笑的看著大夫人。
“祖母吩咐了,讓我上山祈福,我怎能違逆祖母之愿?”她瞥了眼明顯心不在焉的秋明玉,眼中嘲諷之色更甚幾分。
“我倒是羨慕三姐,可以時時刻刻在娘和姨母面前盡孝。”
大夫人這次終于聽明白秋明蘭話語機鋒,她皺了皺眉。
“明蘭,你可是在怪我?”
秋明蘭淡淡瞥開目光,“娘在說什么?女兒聽不懂。”
大夫人張了張嘴,瞥見秋明珊,終是黯然的嘆了口氣。
“我今天就是接你下山的。”
秋明蘭一怔,“這么快?”
大夫人道:“昨日不是就已經祈福過了嗎?雨也停了,山路也好走了,就跟我回去吧。”
秋明蘭目光閃了閃,捂著唇咳嗽幾聲。大夫人立刻就擔憂的握著她的手,“我帶了府醫來,現在就在外面等著。”她說完就準備吩咐玳瑁讓李大夫進來。
秋明蘭不動聲色的抽出自己的手,“娘,佛寺清廟,女兒一個未出閣的少女,在此見外男于理不合。”
大夫人一愣,薛國侯夫人也一愣。
“明玉,這不一樣,便是在府中,若小姐們生病了,也得請大夫不是?那是天經地義,再正常不過了。再說有我和你母親在這兒,別人也不會多說什么。”
秋明蘭卻道:“山村野外,人言可畏。”
大夫人皺眉,“你若不愿也罷,等會兒用過早膳再去還愿,然后就隨我下山吧。”
秋明蘭低頭無聲笑笑,“只是女兒這病怕是不宜出行。”
大夫人再次皺眉,“我說讓大夫進來給你診治你又不愿,讓你回去你又這般那般推脫,你—哎!明蘭,別任性了,跟我回家好好養病。”
秋明蘭漠然不語。秋明玉卻是在一旁等得不耐煩了。
“娘…”她拽著大夫人的衣袖,嘟著唇似想說什么,跟沒沒空理會秋明蘭。
大夫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可是她這個時候如果問薛雨華,怕是明蘭心中又要不悅了。她一時有些糾結,便望向了薛國侯夫人。
收到她的目光,薛國侯夫人也不拐彎抹角。
“明蘭,你知道你表哥在哪兒嗎?”
秋明蘭故作訝異的抬頭,“表哥不是在秋府嗎?”
秋明玉沖口就道:“昨天你明明就在涼亭里見過表哥了,你還不承認。”她一臉的憤憤不平,說話語氣一點都不客氣,也不管秋明蘭是否還在生病之中。
“明玉。”大夫人不悅呵斥。
薛國侯夫人皺眉,明玉怎么知道明蘭見過雨華?
唯秋明蘭淡定自若。
“三姐,你一直在府里沒有出門,你是如何知道表哥上山了?又聽誰說我見過表哥?”
“我—”秋明玉這才后知后覺發現自己說漏嘴了,眼神有些閃躲。大夫人雖然也察覺到不對,這個時候卻也不好當面質問秋明玉。
秋明蘭卻不放過她,咄咄逼人道:“我前日上山,除了在屋子里養病,便只有昨日早上去大殿祈福。對了,我還在大殿見過御史大夫的夫人周夫人。表哥何時上山的,我從不知道,你又是如何得知?”
“我—”本就不算聰明的秋明玉被她一連串的逼問弄得啞口無言,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見薛國侯夫人眼中也有懷疑之色,她更加心慌,突然瞥見一旁坐著的秋明珊,她眼眸一亮,直接抓起秋明珊,問道:“你說,昨日你們是不是在涼亭見過表哥?”
蠢貨,承認見過薛雨華就等同于承認自己私見外男,于名聲有礙。這個時代的女子清白重于一切,秋明珊自然不會承認。
秋明珊被她緊緊抓著肩膀,面色有些發白,慌亂辯道:“沒,沒有。三姐,你切莫如此說。青天白日,我們怎能私下與男子在亭中會面?你…這話若是傳出去,秋府女兒全都名譽掃地了。”她咬唇,滿面委屈之色。
大夫人心中一驚,急忙將秋明玉拉過來。
“明玉,住手。你九妹自幼身子不好,你那么大力氣作甚?”
秋明蘭心中冷笑,這個時候倒是關心起來秋明珊了,早些年不是跟云姨娘斗得死去活來嗎?不過拿秋明珊當一個靶子而已。她抬眼看過去,見秋明珊低著頭,臉色有些發白,身子還在顫顫的發抖。
秋明玉仍舊不甘心,“娘,她肯定見過表哥。周夫人,對了,咱們去找周夫人。娘,你一定要相信我。”
秋明蘭冷笑一聲,“我不知道三姐如何來的信誓旦旦。你可知一個女兒家的名聲有多重要。你今日在此誹謗于我,若僅僅是為私心也就罷了。可是…你可知道,你這般任性而為,連同整個秋府所有姐妹的名聲也丟掉了。”她說到最后,竟帶了幾分憤慨和委屈。
“三姐,你便是再討厭我,也用不著拿整個秋府所有姐妹的清譽做陪葬吧。”她說著說著,眼圈就紅了,蒼白的臉色也浮現一抹紅暈,胸膛氣得上下起伏。尤其剛才那一番義憤填膺的大道理一說出來,讓人更是憐惜她知禮明義又寬容博愛。反倒是襯出秋明玉狹隘自私,刁蠻無狀。
薛國侯夫人皺眉,深深看了秋明蘭一眼,或許…
秋明玉被秋明蘭那一通罵,也氣得眼圈兒都紅了,跺了跺腳,拉扯著大夫人的袖子,不依道:“娘,你看她。明明自己呆在佛寺里還不安生,就想著裝可憐博得表哥同情,還不承認,她…”
“明玉。”大夫人陡然低斥一聲,打斷了秋明玉的抱怨。
秋明玉一愣,“娘?”
大夫人痛心又恨鐵不成鋼的看著她,“別再說了。”
秋明玉不服,仗著大夫人寵愛就想再說什么,卻見大夫人身邊的寶珠走了進來。
“夫人,四小姐、五小姐和十小姐來了。”
大夫人微蹙眉,“讓她們進來。”
“是。”
寶珠出去了,大夫人再次瞪了秋明玉一眼,她才不甘不愿的閉上了嘴巴。
沒一會兒,秋明月幾人走了進來。見屋中氣氛,便知方才發生了不愉快的事。秋明月目光一閃,屈膝一禮。
“明月給母親請安,見過姨母。”其余二人也均如是。
大夫人瞥了她一眼,淡淡道:“起吧。”
秋明月抬頭,笑了笑。
“一大早就聽說母親上山來了,便趕著過來了。”
大夫人卻是皺眉,“明容和明韻呢?”
秋明月道:“明韻昨日受了風氣,病情加重了,明容在照顧她。”
大夫人點點頭,盯著她,眼珠子轉了轉。突然道:“你來得正好,我方才正想到一件事。”
“單憑母親吩咐。”
大夫人很滿意秋明月的恭順,道:“明玉身子不爽,我今日便帶她回去了,至于祈福一事,就交給你們幾個吧。既是少了一人,未免對佛主不敬,你們便在此齋戒一月吧。待還了愿,我再讓人來接你們回去。”
齋戒一月?說得好聽。一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誰知道這荒山野嶺的能發生什么事?況且沈氏和秋明瑞還在秋府。大夫人這是在用緩兵之計吧,先把自己困在這里,然后抽空對付沈氏。等到沈氏沒有了威脅,自己大概也被她們陷害丟了清譽,也再顏面回去了。而明瑞,本就摔斷了腿,又失去了唯一的支柱母親和姐姐,心傷之下,只有任由大夫人玩弄鼓掌之間。
好,很好。現在她百分之百肯定,昨日遇見薛雨杰絕對是有陰謀的。不,或許她還算漏了一件事。那幅畫…
秋明月忽然臉色有些白,雙手緊握成拳。那幅畫,那幅畫…那幅畫畫的是什么?昨日急匆匆離去,她竟然忘記了這個。
憑大夫人那腦子,想不出什么好計策。這件事必然是薛國侯夫人在背后操作,甚至連她的庶子都搬出來了。薛國侯夫人的手段她見識過,絕對不單單只是讓她在后院‘私會’男人毀她清譽那么簡單。畢竟寶華寺那么大,她身邊又時常跟著兩個丫鬟,到時候若分辨起來,薛國侯夫人也未必百分百勝算。
那么也就是說,這是個連環計。
秋明月嘴唇開始發抖,眼神充滿了血光。
薛國侯夫人,林玉芝,你夠狠。
或許是她此刻身上散發的冷意太過明顯,薛國侯夫人不禁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卻不期然對上她陰森冷冽含著蝕骨憤恨的目光。那目光似鋒銳的刀劍,要將她撕成碎片一般。
她心中莫名一懼,突然變想起那一日秋明瑞墜馬,她失態跑出去的時候,也是這樣的目光。猶如地獄里的勾魂使者,讓人見之膽戰心驚,莫名恐慌。
恐慌過后,她便更下定決心。這個女子不能留,否則日后定然是一大禍患。
而秋明蘭聽聞大夫人拐彎抹角想要留下秋明月,卻是另一番想法。她為了對付沈氏,當真連自己都利用么?
悲憤,心痛,嫉恨齊齊充斥著她的胸膛,讓她驀然紅了眼眶,努力壓抑著情緒,道:“娘,我昨日才在佛前進香,如果今日便離去,是對佛主不敬。禮佛須得誠心,萬不可由人代替,否者便不靈了。”
大夫人皺眉,剛欲說什么,薛國侯夫人卻接過了話。
“我看明蘭說得也有理,這樣吧,明蘭身子不適,就先在寺中修養幾天,然后再一同還愿。玉芳,咱們既然來了,也住下來吧,過幾天接這幾個丫頭一起回去。”
她目光沉凝,帶著某種暗示意味。先收拾了秋明月,還怕沈氏不大受打擊任她拿捏嗎?更何況,府中不是還有個麗姨娘和云姨娘么?夠沈氏忙得了。
大夫人看懂了他的目光,也微微展眉,點頭。
“好吧。”
秋明玉一直沒開口,這時候找到機會,沖口就問秋明月。
“你說,昨日你是不是在涼亭見過表哥?”
大夫人已經沉下臉,還未來得及呵斥,秋明月便訝異道:“三姐,你是聽何人說的?表哥不是在府中么?怎么?他上山來了么?”她皺眉,神情頗為不解而奇怪。
“昨日進香的時候,倒是遇上了周御史臺周夫人。還有她的女兒周若怡,也就是二哥的未婚妻。”她說起這事兒,臉上就帶了微微笑意。
“說起來這周姑娘倒真的是溫惠秉心,柔佳表怡,與二哥也甚為相配。”
她神情自若,臉上笑意不似作假,而方才那一番詫異之色也完全沒有半點虛假。薛國侯夫人細看她神色,無論如何都看不出任何異樣。又再次聽她提及御史臺周夫人,心中更使我微微松了口氣。既是有周夫人在此,自然是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的。何況她的女兒也在場,周夫人再如何也不會斷自己女兒的后路。
這樣一想,便覺得秋明蘭是在莽撞,事情都沒搞清楚就唧唧哇哇逮著人就逼問,實在沒有半點大家閨秀的作風。這樣的女子,將來若真做了侯夫人…
想到兒子那般堅定的反對,薛國侯夫人有些猶豫了。
秋明玉卻沒發現這些,看秋明月說得那么肯定而無辜,她心里也有幾分不確定。
“你當真沒有見過表哥?”
秋明月更是奇怪的看著她,“三姐,你究竟是聽誰亂嚼舌根?”
“是啊三姐。”秋明珠也上來,皺眉道:“有這等亂造謠言的丫鬟,還是盡早大發了好,省得日后鬧出事端來。”她說著,別有意味的看了花容月貌一眼。
花容月貌嚇得齊齊跪地,“沒有啊,四小姐,奴婢沒有造謠啊。”
大夫人卻神色凌厲起來,“你們是三小姐的貼身丫鬟,不是你們說的還能是誰?”她仔細看花容月貌的樣貌,想起上次姐姐提起這兩個丫鬟太過標致,若日后明玉嫁給薛雨華,這兩個丫鬟勢必要陪嫁的。也就是日后的通房丫鬟。這般漂亮,比明玉都還要剩幾分,只怕日后明玉會失寵。
不行,這兩個丫鬟絕對不能留。
花容月貌嚇得更是臉色慘白,“夫人,沒有,奴婢沒有。”
秋明玉更是懵了,半晌反應不過來。
“娘,你問她們倆做什么?她們整日跟在我身邊,哪知道什么外面的事啊?”
“三姐說得對。”秋明月微微一笑,大夫人想要為秋明玉掃平障礙,她偏就不許。
“可是若不是這兩個丫鬟胡言亂語以至于讓三姐失了分寸,那又是誰呢?三姐,你房中的丫鬟,該好好的清一清了,別回頭真出了什么事兒,可就來不及了。”
大夫人瞇了瞇眸子,花容月貌也算是她看著長大的,陷害明玉對她們沒好處。難不成真的有人在明玉耳邊嚼舌根?她臉色慢慢沉了下來,若明玉身邊真有這種人,是斷斷不能留的。
薛國侯夫人卻淡淡道:“即便與你們無關,但你們身為三小姐身邊的貼身丫鬟,主要責任就是伺候她和防患她身邊有異心之人挑撥作亂。如今三小姐被人迷惑差點導致姐妹失和,你們兩個,也有失察勸誡之責。”薛國侯夫人是下定決心要利用這次機會處理掉花容月貌。
無論秋明玉能不能嫁給薛雨華,這兩個丫鬟都是她最大的威脅,必須除去。
秋明月眼一瞇,“姨母說得也有理。”
花容月貌臉色更白了,剛欲求情,又聽得秋明月話音一轉,卻是對著秋明玉。
“不過三姐,她們兩個自小跟著你,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如果就這樣問罪了,想必你心里也不舍吧。不如這樣,讓她們戴罪立功如何然后回去再打十大板子,調到外院去做三等丫鬟就行了。”
秋明月的建議可謂合理,秋明珠首先就大力贊成。
“對啊大伯母,說到底,花容月貌到底是丫鬟,主子做什么她們也無法干涉,算起來也不算多大罪過,便小懲大誡就罷了吧。”她說得輕松,其實也是暗貶秋明玉耳根子軟愛聽瘋言瘋語,絲毫沒有端莊賢淑之態。
大夫人心中一怒,就要發作,秋明珠卻不給她機會,回頭對花容月貌說道:“你們整日跟在三姐身邊,三姐見過什么人,說過什么話,你們應該知道吧?今日母親給你們個機會,只要你們說出在三姐耳邊嚼舌根的人是誰,便從輕發落。不然,就趕出府去。”
秋明月在一旁覺得好笑,秋明珠這算是先斬后奏了。大夫人便是氣,這樣的場合,也得分清輕重緩急。無論如何,秋明珠逼問的事情,也是她想知道的,也便暗自吞了這口氣,日后再算賬。
“說,究竟是何人趕在三小姐面前挑唆?”
大夫人眼神閃過一絲厲色,最近明玉和明蘭之間的關系越發緊張,說不定就是有人在背后故意挑撥。如果讓她逮住了那個人,非將她碎尸萬段不可。
“這…”花容月貌對視一眼,有些猶豫,低聲道:“奴婢不知。”
秋明玉仍舊有些發蒙,不明白為何事情最終變成了審問她的丫鬟?她不滿的對著大夫人道:“娘,你問這些干什么?表哥不是上山了嗎?咱們不是應該去找表哥嗎?”
從前她還尚有幾分閨閣女兒的羞澀,可是這段時間以來,薛雨華三番五次的拒絕和逃避早已讓她沒有了耐心,這時候也不顧場合不對,心里想什么就說什么了。在她心里,她和薛雨華的婚事已經板上釘釘了,無可更改,既然如此,那她還有什么顧忌?
薛國侯夫人的臉色猛然沉了下來。
大夫人暗道不好,厲聲斥道:“你給我閉嘴。”
秋明玉被她這一喝,眼圈又紅了。
“娘,你…”
大夫人恨恨看了她一眼,又瞪向花容月貌。
“再不說,我就命人將你們拖出去打死。”
她還以為這里是秋府她的天下呢?秋明月心中不無嘲諷,“母親,寺廟之內,不宜見血腥。”
大夫人一愣,回頭冷冷的瞪了她一眼,對花容月貌越發沒有耐心。
“還不說實話,真想被打板子嗎?”
秋明玉這才反應過來,若是花容月貌招了的話,那她豈不是?不行,不可以。她連忙拉住大夫人的衣袖,道:“娘,我沒有聽誰亂說。”她眼珠子轉動,突然計上心來。
“剛才五妹不是說八妹受了風氣么?那么嚴重,那個時候她們又在亭中躲雨,八妹如何受的了?表哥自幼習武,我聽說習武之人內力深厚,是可以治病的,所以我才懷疑…”
秋明月看了她一眼,秋明玉能想到這點也算急中生智了。不過自己怎能讓她如愿逃脫?
故作訝異道:“三姐姐真是博學多才,我這是第一次聽說,原來武藝高強還可修得內力一說。”
秋明珠暗中搖頭,秋明珊和秋明絮也都同一時間低下頭,嘴角掩飾不住笑意。昨日那用內力治病一說,還是她提出來的,今日倒是變得快。不過幾人都心照不宣的沒有說出來。至于秋明蘭,此刻只怕一心想怎么破壞薛雨華和秋明玉的婚事,肯定不會在這個時候拆臺的。
秋明玉就是個腦子笨的,被秋明月這樣一夸,立刻就得意起來。
“那是當然。”她眼神高傲而鄙夷的看著秋明月,“你整日就知道研究什么花花草草,哪里懂得這些?”
這時候,秋明蘭開口了。
“可是三姐,方才五姐還沒有來的時候,你便質問我是否在涼亭見過表哥。那么在此之前,你又是如何得知八妹受了風氣病體眼中了呢?哎,三姐,我知道花容月貌跟了你多年,你也舍不得她們。可是這兩個丫鬟心眼兒多,留不得。你還是莫要再包庇她們了。”其實秋明蘭也算顧忌姐妹之情了,給了她一個臺階下。秋明玉若是順著臺階下來,便只舍去兩個丫鬟而已,皆大歡喜。
薛國侯夫人這時候也察覺到不對,自然也贊成秋明蘭的做法。便道:“對啊明玉,這兩個丫鬟不能留。”
花容月貌急的一直磕頭,眼神求助的看著秋明玉。秋明玉也是一臉煩躁,“我…我是方才上山的時候聽寺中的小師父提起的…所以…”
“哦。”秋明月恍然大悟,“原來寶華寺中,還有六根未凈之人,竟學會在背后亂嚼舌根了。趕明兒見了方丈,還得好好說道說道。”
秋明玉此時總算知道了撒一個慌要用是個慌來圓的苦楚了。她咬著唇,跺了跺腳。
“娘,你究竟幫著誰啊?”
大夫人嘆了口氣,“明玉,你告訴我,這些事究竟是誰告訴你的?”
秋明玉像是要哭出來,“我沒有,娘,你怎么不信我啊?”
薛國侯夫人這時候已經沒耐心問了,直接走過來。
“曉煙,靈之,把她們拖出去,等下山后就打發出府。”
她這算是代替大夫人行使當家主母的權利,大夫人縱然不悅,卻也沒說什么。
花容月貌更加惶恐,“夫人,小姐,饒命啊,饒命啊…”
秋明玉咬著唇,轉而一想,不過兩個丫鬟而已,若能保得自己清譽,死了也沒什么。這樣一想,她便漠然了。
花容月貌一見她如此神色,便知自己己被舍棄了。曉煙,靈之已經走過來拖她們了。兩人相視一眼,已經達成了共識,大聲道:“夫人,奴婢說,奴婢說。”
薛國侯夫人皺眉,還想為秋明玉保留一絲顏面,大夫人卻急急道:“住手。”
秋明玉有些慌了,想阻止,卻對上秋明月森冷的目光,又想起那日在走廊上莫名被暗器打中膝蓋一事,心中泛起涼意,竟再也不敢多說一句話。
花容月貌一狠心,道:“三小姐昨晚見了個男人,就是那男人告訴三小姐的…”
“閉嘴。”秋明月這個時候恨死自己方才沒有聽大夫人的話處理掉這兩個丫鬟,沒想到她們這個時候居然敢反咬一口。她沖過去就要打罵。
秋明月卻攔住了她,“三姐,這般焦急作甚?何不聽她們把話說完?”
大夫人和薛國侯夫人也回過神來,也意識到事情的眼中性。薛國侯夫人本來料想秋明玉可能用了不正當的手段聽來這些消息,卻不想,她竟然于閨閣之中私自與男子會面。這簡直完全就是不貞不德,敗壞門庭。這樣的人若是進了侯府,如何得了?
難怪方才口口聲聲說去找表哥,這般不知自愛,日后難免會出事。不行,看來這樁婚事還得三思而后行。
秋明月一直關注薛國侯夫人的表情,知道秋明玉與薛雨華的婚事算是告吹了。她看向秋明蘭,見她嘴角微微揚起一抹勝利的笑容。對上她看過來的目光,也不避諱,反而輕輕點了點頭。
兩人第一次不謀而合,雖目的不同,但是結果都是一樣的。
而大夫人,更是沒有想到這一層。秋明玉驕橫,膽子卻小,如何敢在閨中見外男?
“你們兩個若有半句虛言,我便割掉你們的舌頭。”她對著花容月貌厲聲喝道,眼里更是有著警告。這種事本來該關起門來私下審問而后滅口。可是薛國侯夫人已經聽見了,避無可避,只得暗中警告。
“污蔑主子,足夠你們全家以死謝罪。”
果然,花容和月貌眼里劃過懼色,微有些猶豫。
秋明玉眼珠子一晃,推開擋在她身前的秋明月,走過去一人扇了一巴掌。
“好啊,你們居然背著我私見外男不說,說得這些消息于我,還敢辱蔑于我。我本想著你們跟著我多年,也就從輕處置了,沒想到你們膽子居然這么大,敢無中生有?這等下作之人,如何能留?”
秋明月微微揚眉,倒是對秋明玉的急中生智生了幾分贊賞之意。
“三姐,你方才不是說她們沒有在你耳邊說什么話嗎?現在怎么又食言了呢?”
“我—”秋明玉自打嘴巴,一時之間竟無法反駁,只瞪大一雙眼睛,恨恨的瞪著秋明月。
大夫人剜了秋明月一眼,道:“好了,花容月貌背主逆上,胡言亂語,依照家法,該割去舌頭,仗則五十,然后逐出家門。”
割去舌頭?杖責五十?
這般狠辣刑法,不愧是大夫人的作風。
秋明絮和秋明珊已經臉色發白,身子瑟瑟發抖。
秋明蘭不甘心,道:“娘,花容月貌不過兩個丫鬟,哪里敢私見外男?何況三姐無端端聽信他人謠言,還未搞清楚狀況就這般質問我和五姐。”她說著說著眼圈兒就紅了,滿臉的委屈之色,倒是讓大夫人不好責怪了。
其實在花容月貌提起秋明玉私見外男的時候秋明月就已經隱隱明白了幾分。只是如今已經讓薛國侯夫人心中對秋明玉最后一絲好感也化為烏有,那么也就是說,她不能再嫁給薛雨華了。自己又何必這般咄咄逼人?接下來,薛國侯夫人還不知道該怎么對付自己呢,自己還是回去好好想想該怎樣應付才對。
至于秋明蘭,自作聰明。
秋明玉行為作風不檢點,她這個嫡親的妹妹能不受連累?
搖搖頭,罷了,發怔這一切都與自己無干。與秋明珠相視一眼,了然的點頭,對著大夫人屈膝道:“母親,既然如此,我們便告安了。”
大夫人巴不得她走,于是點點頭。
“去吧。”
秋明珊也不想在這兒面對大夫人接下來的風暴,跟著離去了。
至于后來,花容月貌還是沒有留下了。聽說是秋明蘭求情保住了她們的性命。
秋明月聽聞后,只是微微笑了笑。秋明蘭果然聰明,先算計自己的嫡親姐姐,又在薛國侯夫人面前表現大度寬容的形象,以挽回被秋明玉德行敗壞后影響自己在薛國侯婦人心中的地位以及名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