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行啊,馮天翔。”云靜安深吸口氣,“我靜安太長公主的孫女是什么教養輪不到你來質疑,既然想要分家,行啊……反正你侍妾美婢,過慣了左擁右抱的日子,索性咱們也分了吧;沒得讓我墮了我們流云公主的名頭!”
‘唰——’‘轟——’
在場眾人驚詫有之,錯愕有之,不敢置信有之。
馮天翔心底慌了慌,眼神也微微閃爍著;可他是死要面子的人,在這么多人面前如何肯率先低頭;更何況,當初可是云靜安先去向當時的皇帝也就是如今的太祖皇帝請婚的;這些年他雖然也曾荒唐過,但卻也是篤定了云靜安對他的愛;亦或者那是種得意,始終炫耀。
曾經的……
受盡前朝后宮寵愛的靜安長公主,主動提出的下嫁;還有那些侍妾美婢,他偶爾興趣來時也曾沾染過,她卻從未說過什么。
就在他篤定一切的時候,云靜安卻突然來這么一句。
他是真的愣住了,不過嘴上卻還是犟著,“行啊,分就分!”
嘴上雖然這么說著,可心里卻在祈禱著:靜安,只要你服軟,只要你服軟我就原諒你。
他轉頭看向云靜安那微微帶著祈求的神色,帶著慌張的祈求;只可惜此刻云靜安卻是閉上了眼睛,胸口上下起伏著,那微微輕啟的紅唇,臉上那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讓他不由得怔了一下。
“既是如此……”云靜安的嗓音染著嫵媚卻帶著濃濃的哀傷。
“靜—安!”馮天翔猛然開口。
云靜安卻是冷冷地一笑,視線掃過跪在場地中間的王美妍和馮素煙,語氣淡淡的,“放心,該屬于你馮家的東西,我便不要一分一毫;但我云氏皇族的東西,別人也休想沾染半分。”
前半句,期期艾艾,帶著濃濃的哀傷和絕望;后半句卻是帶著無上的威嚴,語氣狠戾。
文韻詩聞言,瞧著跪在地上面色蒼白的王美妍和馮素煙,若是可以,她當真不想與云靜安對上;三朝受寵的太長公主,別說如今太祖皇帝尚且健在,就算太祖皇帝仙去,云氏皇族的威嚴也絕不容忍挑釁。可到底,那是他心愛的女人,是他留在這世上唯一血脈的母親,她能如何呢。
“公主,現在不應當說說宋夫人與宋家的事情嗎?”
清清冷冷的一句話,卻是道出一個事實。
云靜安抬起頭,雙眼無神又好似帶著無盡的精芒,就那么淺淺地一望,卻好似能看透人心般。
“文小姐也說了,那是宋夫人與宋家的是,與我云氏皇族何干?”云靜安聲音清冷,卻很是決絕;簡簡單單的一句,直接撇清了兩者之間的關系,毫不拖泥帶水。
馮天翔蹙了蹙眉,洛永煦面色也很是難看著,“岳母大人,您這是……”
“洛永煦,你給我記住了;你可是月兒的夫君;月兒如今尸骨未寒,你卻急匆匆為了其他女人來向我求情,你可當真是對得起月兒!”
不知為什么,云靜安的突然變臉讓洛永煦、孟氏以及在場眾人都頓時怔住了。
洛永煦嚅了嚅唇,還沒說出話來就被孟氏狠狠地瞪了一眼,她趕緊堆著笑,“親家你這是說的什么話;月兒生前與宋夫人感情頗好,永煦也是看在月兒的份兒上才對宋夫人多照顧些罷了。”
“是,是啊。”感受到后腰一陣揪疼,洛永煦趕緊應聲道。
跪在地上的馮素煙面色越發的蒼白,身子微微顫抖著,抬起頭那通紅的眼眶,泛著血絲的眸色,帶著濃濃的震驚和不敢置信。
“公主,公主求求您,千錯萬錯都是婢妾的錯;是婢妾不應該心系駙馬,嗚嗚,您千萬別因此遷怒駙馬;是婢妾錯了。”王美妍那清秀的小臉上,面色蒼白幾近透明,可是卻有著一股讓人說不出來的哀傷和蒼涼,“婢妾自愿出家為尼,終身不出佛堂,只求公主您不要遷怒駙馬。”
聞言,馮天翔頓時心都軟成了一片一片的,好似三月里最柔軟的湖水般,聲音期期艾艾,“美妍!”轉頭看向云靜安,“既然要分那就分了吧。”
這么多年,他也是受夠了。
“好。”云靜安點頭,這次卻沒有任何的激動,甚至連臉上的表情都沒有絲毫的變化。
話音剛落,就聽到外面一聲夾著嗓子的尖利嗓音,揚聲響起,“皇上——駕到——”
“轟!”
在場眾人,頓時面色變了幾變,看向云靜安的眼神中,又多了某些東西。
馮天翔更是面色大變,“靜安那你……”
“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不等馮天翔說完,云靜安已經率先領著人跪倒在地,口中恭敬地高喝著。
“皇姑姑,您這是做什么,快快請起,快快請起。”身著金黃色繡五爪金龍袍的男子,長相俊秀,眉目俊朗,聲音帶著無上的威嚴,那通體的氣勢凌人,可面上的表情卻非常的平和。
云靜安也不推拒,就著皇帝的攙扶起身,“禮不可廢,便是皇兄在時,也是如此的;皇帝今日怎么得閑過來?”
“呵呵,宋老夫人進宮探望太后,朕剛好與母后請安,得了信兒過來看看;省得往后父皇知曉該埋怨朕了。”皇帝淡淡地笑著,可話里話外的意思卻很是引人遐思。
果然云靜安的面色頓時變了幾變,身上的氣勢也變化了不少,良久才嘆了口氣,帶著凝重和哀傷,“皇嫂她……還好嗎?”
“母后身子向來硬朗,勞皇姑姑掛心了。”皇帝嗓音溫和。
“好,那就好,那就好。”云靜安眼中含著淚珠,當年若非是她,她的好姐妹或許會嫁個平凡的權貴子弟,夫妻順和,平安一生;又如何會落得個獨守深閨,鎖深宮的下場。
見狀,皇帝輕輕拍了拍云靜安的手,“母后這些年過得很開心,皇姑姑您就別在傷懷了。”
有些事情,那不是她的錯;他明白的,就如同他也對那個人產生了不該有的感情一般;只是他終究不是他父皇,沒有那種舍棄權力富貴,安然等候,只為相守的那一日。
“……嗯。”云靜安眼中含著清淚,“皇上,請。”
皇帝毫不猶豫地坐在上坐,云靜安立刻讓人端了座椅上來,自己坐在下首。
“聽說近日馮駙馬帶人大鬧了宋府?”皇帝淡淡地抿了口茶,語氣不咸不淡的。
“……”馮天翔低著頭卻始終沒有說話。
跟皇帝一起前來的宋老夫人坐在云靜安的對面,面色卻很是難看著,深吸口氣,“皇上,此事您可要為臣婦做主啊;我宋家難道還不能教訓一個失德失行的女兒了?”
“教訓,可就算教訓你也不能將芊芊打成那般模樣吧,孩子還小……”不等馮天翔說完,云靜安冷聲打斷,“十二歲,換了旁的家庭都可以議親了。”
言下之意,宋芊芊的年紀可不小了,還做出這樣的事情。
皇帝臉上仍舊一副溫和中透著威嚴的表情,冷靜中卻是將在場眾人的一舉一動全都收在眼底,只實現劃過坐位末端某處時,瞳孔不自覺地縮了縮,很快又恢復如常。
“十二歲,是不小了。”
“皇上!”馮素煙失聲叫出口,面色更是一片慘白。
皇帝卻是淡淡的笑著,“此事既是宋家的家事,朕也不好摻和其中,宋老夫人,還是你自個兒處理吧。”
“多謝皇上。”宋老夫人立刻行禮。
馮天翔蹙了蹙眉頭,剛想開口,卻又被云靜安搶先一步,“原本還想著明日進宮與皇帝說說,既然今兒您來了,索性把所有的事情都處理了吧。”
“皇姑姑,您這是?”皇帝雖早已經心下了然,面上卻故作不解的模樣。
“砰——”
原本還穩穩地坐在椅子上的云靜安,聞言頓時一聲沉悶的聲響,她單手拄著拐杖,雙膝跪地,“求皇上應允靜安與駙馬和離!”
“轟——”
頓時整個廳內的眾人,都只覺得晴天霹靂,再次愣怔。
“靜安,你胡說什么!”馮天翔此刻也顧不得了。
皇帝眉宇微微顰蹙著,眸底飛快地劃過一道異樣的色彩,不過面上卻仍舊常色,“皇姑姑,您這是做什么;咱們有話好好說,您先起身吧。”
“求皇上允許。”云靜安卻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一字一句,字字鏗鏘。
“……”馮天翔卻早已經是面色蒼白如紙,整個人愣怔的,卻還是沒有回過神來;這么多年來,比今天過分的事他不是沒有做過,可以往她也沒有說過什么,還會幫著處理善后的事情,不是嗎?
人吶,都是慣出來的。
皇帝瞧著云靜安,“皇姑姑,你當真決定了?”
若是他們當真和離了,只怕她連最后一點留在云都的理由都沒有了;他陡然有些看不懂這位自幼便對他諸多疼愛的姑姑了,難道她真的不明白和離意味著什么?
想著他心中有些欣慰,卻又有些苦澀,說不清到底為什么。
“是,求皇上成全。”云靜安恭敬地跪地叩首。
堂屋眾人的神智剛飛回來,又被云靜安那句話被拍回到了九天之外。
皇帝瞧著云靜安,眼底深色幾位復雜,良久才輕嘆口氣,“既是如此,那好吧。”
“皇——上!”馮天翔早已經是面色慘白,眼底一片死灰;卻還是不認命地,苦苦掙扎著,“靜安,你……”
“謝皇上成全。”云靜安卻是不理;徑自謝恩之后,轉頭怔怔地瞧著王美妍,從孫嬤嬤手上接過一疊信箋,扔到她臉上,“這些年來,你不是一直覬覦著馮天翔的正妻之位嗎?本宮就成全了你又如何;你與你娘家這些年的所做所為當真以為本宮不知道嗎?仗勢欺人,欺男霸女,仗著我云靜安的勢,給你王家謀福利,到頭來還是我云靜安對你百般苛責;哈哈……”
馮天翔隨手撿起其中一張,手顫顫巍巍的,在看到那上面的字跡和內容時,整個人也瞬間怔住了。
王美妍猛的搖頭著,“不,我沒有,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沒有?”云靜安冷聲,“這話你到刑部大牢說去吧,當年美竽會難產,你敢說不是你動了手腳?”
王美妍整個人頓時怔住了,馮吉山再也按捺不住,“王姨娘,是你?”
“我,我……”王美妍吞了口唾沫。
馮天翔也是滿臉不解地看著她。
“老爺,你信我,你信我,我真的沒有,公主您為什么要冤枉奴婢,我是真心喜歡老爺的;嗚嗚,公主,您都已經與老爺和離了,為什么還要這般冤枉奴婢,奴婢,奴婢……”
王美妍頓時哭得梨花帶雨,那模樣竟像是真有多委屈般。
“夠了!”馮天翔深吸口氣,厲喝一聲。
王美妍身子頓時顫了顫,縮了縮脖子,“老,老爺……”
“別叫我!”馮天翔轉頭瞧著云靜安,眼底神色復雜,卻說不出到底是喜還是悲,“為什么現在才告訴我?”
云靜安轉過頭,臉上帶著淡淡的笑,笑得凄美,笑得從容,笑得淡定,卻讓人看了止不住地心疼;輕飄飄的語氣,那樣看透世事之后的寧靜和沉著,“我說了,你信嗎?”
短短的六個字,包含了多少的希望……和絕望。
馮天翔卻整個人怔住了,是啊,他會信嗎?轉頭直愣愣地瞧著王美妍,那清秀的小臉仍舊是那般的梨花帶雨,含羞帶怯,那般柔弱的外表之下,沒想到竟是如此蛇蝎的心腸。
“所,所以……我們的孩子是,是……”
“那又如何?”云靜安笑得凄美,“有吉山,夠了;這里是公主府,你們馮、宋兩家的家事,看來是不必要在我這公主府處理了;請吧。”
言外之意,是逐客,也是趕人。
馮天翔沉默不語。
皇帝卻是搖搖頭,轉頭看向宋老夫人,“宋老夫人,不知你有什么想法?”
“哼,既然她馮素煙想分家,好啊;我家廉青是個沒福氣的,享受不了她這種美人恩,早早的去了;可就算如此,我也絕不容許有人給我家廉青抹黑。”
宋老夫人句句鏗鏘,字字有力,“既然想要分家,索性老身做主,讓馮素煙與我家廉青也和離了。”
“好,和離了也好。”
不知為什么,原本還持否定態度的馮天翔卻陡然同意了。
洛永煦蹙了蹙眉頭,瞧著那面上雖然帶著哀傷,可總給他一種怪異感覺的馮素煙;想要說的話卻被孟氏給瞪了回去。
“娘,我……”馮素煙抬起頭,眼淚順著眼角滑落,“我錯了,求求您,別趕我走,芊芊可是廉青的骨血,你這般往后讓芊芊怎么在云都立足,讓別人怎么看她啊。”
這話原本并沒有錯,可不知為什么從馮素煙口中說出來卻讓洛永煦格外的不舒服,明明是自己的女兒,叫別人爹也就罷了,可他偏偏還不能……
“我家廉青可要不起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女兒。”宋老夫人面色微沉,語氣狠戾;“可到底是廉青的骨血,打斷骨頭連著筋,我也沒打算做得太絕;雖然和離了,在城南廉青名下有一家酒樓、兩家商鋪并一套住宅,城外還有座莊子都給你們,就當是提前給那丫頭準備的嫁妝了。”
馮素煙抿著唇,卻沒有說話;只是臉上的表情卻顯示著她的不情愿。
是不情愿的。
宋廉青年輕時那也算是青年俊杰,不說其他,光是他名下的如歸樓和桃韻齋兩樣,每年的收入就不下百萬;再加上其他的一些雜七雜八的;這些年為族內做了多少貢獻,現在想拿那么點兒東西就將她們母女大發了嗎?
“馮素煙,對宋老夫人的提議,你可同意?”雖然皇帝并不在乎馮素煙的想法,不過看在那個人多的份上,他心中到底有些不忍,一絲絲的惻隱之心。
馮素煙低著頭,薄唇微微抿著,說話間還帶著濃濃的鼻音,“民婦不知民婦到底犯了什么錯,民婦為亡夫守節十余載,自認兢兢業業,從未有過半分逾矩,也沒有丁點兒的犯錯;如今娘您要這般對待兒媳,兒媳……不服。”
“不服,好一個不服!”宋老夫人面色沉了沉,“你還敢說沒有辦法逾矩;哼,你……馮家人都敢打上門來了,還有你那女兒,可當真是好女兒啊;竟然膽敢自詡與望月郡主相提并論;大庭廣眾之下與外男拉拉扯扯,懲罰她打掃祠堂,難道還是我的錯了?是我教她將自己親生父親的牌位砸成碎片以泄私憤的不成?”
馮素煙抿著唇,“芊芊她,她也不是故意的。”
“哼,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就將廉青的牌位砸得粉碎,若是故意的,難道要毀了我宋家的家祠才甘心?”宋老夫人這次也是鐵了心了。
倒不是說她對馮素煙和宋芊芊有多討厭,宋廉青是她最喜歡的幼子,只是大家族的掌舵者,最重視的永遠都不是個人的感情,家族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宋芊芊將官宴輝推下青湖之事,官家大怒;就算她憑借自己與官家家主親兄妹的關系,都沒能讓官家松口;宋家這代已經是一代不如一代,御史中丞這個位置是萬萬不能旁讓的,偏偏宋芊芊自己又搞出這樣的事情,再加上馮天翔主動提出的分家,讓她心里也生出了這樣的想法。
馮素煙低著頭,眼淚吧唧吧唧的不斷地落到地上。
皇帝微微蹙了蹙眉,眼底飛快地閃過一道厭惡,“馮素煙為宋廉青守節十余載之事不假,宋老夫人,不如由朕做個和事老,和離作罷,分家如何?”
這也算是他能為那個人做的最后的事情了;恍惚間視線劃過某個角落,他好似又看到那個人的音容笑貌,對著他輕言莞笑,淡淡的嗓音,宛若三月最和煦的微風般,甜甜地喚著,“表哥。”
“……”
宋老夫人沉默了片刻,勉強地扯了扯嘴角,“既然皇上您開了金口,分家也好;只是廉青名下的東西卻是不能完全給他們的,宋氏一族的東西決不能流落到其他人手里。”
言外之意,因為馮素煙沒有生兒子,所以能夠分給她們母女的東西定然不多。
“嗯,這是宋家家事,老夫人你自己處理就好。”皇帝淡笑著,也不再管他們,而是瞧著神色平靜,可從眼底卻能看到濃濃哀傷的云靜安,“皇姑姑,您……當真決定了嗎?”
所在寬袖中的手緊了緊。
“是。”云靜安再次開口,卻是寵辱不驚,不悲不喜。
“哎……”皇帝輕嘆口氣,轉頭對著身旁的太監總管使了個眼色;那太監總管立刻雙手高舉,一卷明黃默然出現在他的手中,“圣旨到,靜安太長公主接旨。”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太長公主云靜安與駙馬馮天翔……就此和離……欽此。”夾著嗓子的尖利嗓音在堂屋響起,下方原本還在鬧鬧嚷嚷,或小聲竊竊私語,或震驚,或呆愣的人全都跪在地上。
“謝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云靜安冷聲,雙手接過圣旨。
隨著她的動作,馮天翔的心卻是越來越冷,越來越沉;想開口喚一聲靜安,可卻猛然發現他竟然已經沒有了喚她名字的資格;按律他不過是個探花郎,見了云靜安也必須恭敬地喚她一聲:靜安太長公主。
洛傾雪低首垂眸,心里波濤洶涌;三兄妹之間誰都沒有說話。
至于宋老夫人,她決定的事情,馮素煙縱使不同意也無法的;因為宋老夫人放下話來,她若是不要,索性那些酒樓、商鋪、莊子也一并收回族里了;嚇得她只能應下來。
她心里的算盤打得也是極好的,索性她最終的目的是鎮北侯府的當家夫人;原本宋老夫人提和離,她心中是開心的,至少和離之后,她就是自由身了;往后男婚女嫁,宋家也管不到她的頭上;可偏偏皇帝開口,她在心底暗自咬碎一口銀牙;不過能從宋家分出來也不錯。
傳完圣旨,皇帝又與云靜安寒暄了幾句,然后就起身準備離開。
堂屋眾人自然地跟上去送行;誰知皇帝在走過洛傾雪的身旁時卻驟然停了下來,“好久不見,平安都長大了。”
“平安見過皇帝舅舅。”洛傾雪低著頭盈盈福身,聲音婉轉。
“呵呵,下次……記得與我像你母親代聲好。”皇帝的聲音中帶著惋惜,又好似懷念,從腰間取下一枚極品暖玉、雕刻精致象征著天子身份的九龍佩;俯身親自給洛傾雪系在腰間,“平安和樂,瑤兒,別辜負了你皇爺爺和皇帝舅舅對你的期望啊。”
洛傾雪低著頭,眼中劃過一道暖色,又帶著濃濃的愧疚,眼眶酸酸澀澀,眸底霧氣不斷聚集著,“是,皇帝舅舅,素瑤明白的。”
“好,好孩子。”皇帝輕輕揉了揉她的頭發,然后轉頭,“起駕回宮。”
“皇上——起駕——”太監總管那不男不女的尖利嗓音再次響起。
眾人都瞧著洛傾雪那腰間猛然多出來的九龍佩,神色各異,不過很快,就都回過神來。
“雖然咱們已經和離,不過看在也算是夫妻一場的份上,給你們三天時間;趙嬤嬤,你帶著看著他們,不許帶走我公主府一絲一毫。”云靜安聲音冷厲。
馮天翔眉頭緊皺,“靜安,你……”
“放肆!本宮乃當朝太長公主,豈能容你直呼其名。”云靜安面色陡變。
“……”馮天翔頓時噤聲。
文韻詩原本還想在其間做和事老,順便說服一下,好讓事情鬧得不那么僵,可卻沒想到事情竟然這般收場;皇帝來時,她根本連說話的資格都沒有,想了想,只能嘆口氣,取下腰間的玉佩交給馮素煙,“往后若是有困難,可到丞相府尋我。”
“多謝。”馮素煙雖然不解為什么這位傳聞中孤冷清高的相府大小姐會主動與她示好,不過她也不是傻子,既然有人主動示好,她只需要接下就是了,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為什么。
只是嘴角雖然說著,雙眼卻是恨恨地盯著洛傾雪腰間的九龍佩,憑什么,憑什么!
憑什么她馮望月處處都要壓她一頭,連生的女兒都這般受盡寵愛;洛傾雪,洛傾雪……哈哈,素瑤,素衣漣漣,唯是瓊瑤;她眼中猛然劃過一道厲色,既然她能解決一個馮望月,那再斗垮一個洛傾雪又有何難。
不過是個乳臭味干的臭丫頭罷了。
孟氏面色也很是復雜,瞧著洛傾雪,心中兀自盤算著,瞧著皇帝對她的態度只怕她往后的態度也得改改了;那平安和樂四個字,何嘗不是一種敲打。
“既然事情已經解決了,那……我們也先告辭了。”親家兩個字在舌尖打了個轉兒,卻終究沒能出頭;孟氏聲音訕訕的。
云靜安臉上帶著淡笑,從寬袖中再掏出一卷明黃雙手恭敬地遞給孟氏,“今兒喚洛老夫人過來,卻原本是為了這件事情;月兒是個沒福氣的孩子,去得又早,我這做母親的是得替她多打算些,所以特地向皇上討了道敕封的圣旨,洛老夫人你沒意見吧?”
“沒,沒有。”孟氏嘴角微微抽搐了下。
“那就好,原本我還擔心你會因此對……呵呵,看來是本宮小人之心了。”云靜安淡笑著,只是那笑意卻是不達眼底,將圣旨遞過去,“這是皇帝敕封月兒為鎮北侯忠勇一品誥命的圣旨,你啊……可收好了。”
孟氏面色陡然沉了下去,深吸口氣,臉上卻不得不堆著笑,“公主有心了。府上還有要事,我們這就告辭了。”
“不遠送了。”云靜安仍舊客氣地應著,“這公主府剛發生這樣的事情,不如讓他們三兄妹留下來陪陪我,可好?”
話是問話,問的卻是孟氏。
“應該的。”孟氏微微點頭,對著兄妹三人道,“你們在公主府可得聽話些,別給別人添麻煩了。”
“是。”三人齊齊應聲。
文韻詩也起身告辭。
原本滿滿一屋子的人,走的走,散的散;一時間竟然顯得有些空蕩蕩的。
“外祖母。”洛傾雪走近,攙著她,“您沒事吧?”
“傻孩子,外祖母能有什么事。”云靜安心里陡然劃過一道精芒,馮天翔,原本這輩子是她欠了他;可終究心底的那絲悔恨也給磨沒了,如今他們只是兩不相欠罷了。
馮吉山侯在門口處張了張口,卻終究有些開不了口。
“舅舅,怎么了?”發覺這一點,洛傾雪淡笑著道。
“啊?沒……沒什么!”馮吉山心里仍舊不斷地回響著,他想問,他的生母當真是被王美妍害死的嗎?可,猶豫了下,到底還是沒能問出口。
是,又如何?不是又能如何,逝者往已矣,來者猶可追。
“母親,您好生歇著,孩兒先告退了。”馮吉山恭敬地朝云靜安行了禮,然后看也不看馮天翔及王美妍等人,徑自離開。
馮天翔張了張口,卻發現他與這個大兒子的關系,從未有現在這般生疏過。
……
鎮北侯府。
洛永煦面色很是難看,“娘,你今天為什么要……”
“要什么?你當別人都是瞎子,是傻子,看不出來你那點兒心思?”孟氏面色很是難看,手里死死地抓著那卷明黃,想扔可想了下后果,又很不甘心地將它輕輕放在一處;“往后,你對馮素煙的那些心思趁早給我斷得干干凈凈的,想都不要再想。”
“娘!”洛永煦面色也沉了下來,“當初明明是您答應我的,您怎么可以這樣?”
“哼,你問我,當初是你自己弄錯了人,連自己心儀的人是誰都不知道,若非如此嫻娘又怎么會……”說到這里,孟氏的表情有那么剎那的變色,不過很快便恢復過來,冷聲冷氣,“今兒皇上對洛傾雪的態度你也瞧見了;別告訴我你不知道皇上最后說的‘平安和樂’四個字的意義!”
洛永煦面色沉了沉,可卻還是不死心地辯駁著,“傾雪以往不是也很喜歡素煙的嗎?望月素來便教導她要對芊芊有愛,照顧、保護芊芊,她們姐妹情深,傾雪更是將素煙當做生母般……”
“你也說了那是以前!”孟氏坐在軟榻上,胸口上下起伏著,面色微微有些蒼白。
“……”洛永煦竟有些無言,“不過小孩子鬧脾氣而已,傾雪她只是對素煙有些誤會。”
“誤會?今兒在公主府,她的態度你也瞧見了!”孟氏聲音狠戾,甚至帶著一絲決絕,“以靜安太長公主對她的喜歡和縱容,以往宋芊芊、馮素煙鬧出的事兒哪次不是她在中間插科打諢、撒嬌賣乖,靜安太長公主出面,最后皆大歡喜;可今天呢?你這腦子到底怎么長的,就不能好好想想。”
洛永煦這才回過味來,難怪,難怪今兒他去素瑤居時,有意無意地提起宋芊芊和馮素煙時,她會是那樣一副毫不在乎的表情,只是到底是為什么呢?
難道是馮望月死前跟她說了什么?
不會的呀,他和馮素煙的事情,雖然當年鬧得沸沸揚揚,但后來因為與孟氏的約定,他與馮素煙都只是私底下來往,明面上絕對是干干凈凈的姐夫和妻妹的關系。
那到底是為什么呢?
“現在想起來了?”孟氏從鼻子里發出一聲冷哼,“別看那丫頭平日里對什么都愛答不理的,心里可是亮堂著呢。”她可算是瞧清楚了,今兒那洛傾雪在公主府的那一聲輕喚,聽著像是極沒有教養,打斷了長輩之間的談話;可若是有人細細地回想起來,便能發現,這何嘗不是給了云靜安一個發作的理由。
只是她真的非常好奇,洛傾雪到底什么時候變得這般的精明了?
洛永煦面色微微變了變,嚅了嚅唇,卻到底沒能說出話來,“……”
“別忘了,馮望月那可是高高在上的靜安太長公主的女兒;而馮素煙不過是個下賤的賤婢所生,算起來兩者之間的云泥之別。”孟氏可算是看得清楚。
“……”
“有了這道敕封的圣旨,你以為你還能娶她做繼室?哼,別說馮素煙,這鎮北侯府,只怕永永遠遠都只能有馮望月一個主母了!”
最讓孟氏生氣的不是其他,正是最后云靜安拿出的這道圣旨;明著是敕封一品誥命夫人的圣旨,倒也沒錯;畢竟鎮北侯也位數一品,馮望月敕封一品誥命也是正常;可問題就出在那“忠勇”二字之上。
忠勇夫人,一品夫人中的最高敕封;意味著往后,縱使洛永煦再娶,再娶的夫人也不可能是正室,頂多是個側夫人;連平妻都算不上。
云靜安這一手,狠呢!
洛永煦臉上的面色終于變了變,拿過圣旨,細細展開,隨著瀏覽,面色卻越來越難看著,牙齒緊緊地咬著下唇,“這,這,欺人太甚!”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孟氏看著洛永煦,心中卻有些后悔,這個小兒子,她素來是最疼愛的;卻不想是個志大才疏,永遠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什么話能說,什么話不能說;以往有馮望月在,她還能放心些,可現在……
洛永煦深吸口氣,猛然回過神來,這才道,“左右已經答應了岳母大人三年不娶,至于之后的事情,以后再說吧。”
心中輕輕嘆了口氣,面上雖然難看,卻到底沒再說出什么讓孟氏生氣的話來;至于馮素煙那邊,想著洛永煦不自覺地蹙了蹙眉頭;以往有宋府這尊大佛擋著,倒還能好些;現在她們母女被分出來單過,往后……
想著,他心中有淡淡地輕笑著,她這是在擔心什么呢。
素煙慣來是極有分寸的,為人賢惠,又溫柔體貼;上次他也隱晦地與她提起過這件事情,她不也沒有反駁吧,相反她還那么溫柔小意的安危自己,不要傷心。
馮望月的死,要說傷心也說不上,可不傷心也說不上。到底人都是感情動物,朝夕相處這么十余年,就算是養個寵物也是有感情的,更何況是人。
若是,她們姐妹能一起……
“你能這么想是最好了。”孟氏瞧著他臉上的神色不似作假這才點點頭,“皇上今兒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他連隨身的九龍佩都贈予了傾雪,這往后你對他們兄妹的態度也得改改,別老是不冷不熱的。別忘了他們可是鎮北侯的嫡子嫡女。”
“我知道了娘!”洛永煦有些不耐煩道。
“行了,我不念叨你;你與那馮素煙攪和去;你看看那些御史言官會不會參奏你幾本。”孟氏面色陡然就垮了下來,“人都說娶了媳婦兒忘了娘,你這是有了馮素煙就不要娘了是不是?”
洛永煦面色變了變,“娘,你說什么呢!”
“哼,你自個兒作的那些事情你自己知道。”孟氏聲音陡然拔高,變得冷厲,“當真以為他們兄妹三人永遠不會懷疑你與馮素煙的關系,你再這么下去,你覺得宋芊芊的身世還能瞞多久?你能給她一個光明正大的機會改名洛芊芊?”
索性,孟氏也給他攤牌了;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他心里想的些什么,還能有誰比她更清楚。
“……娘!”洛永煦的面色變了變。
“哼!”孟氏從鼻子里發出一聲冷哼,“你當真以為馮望月不知道?”
“……”
“我是不喜歡馮望月不假,可不否認她是個好媳婦。”說著,孟氏的眼底瞬間劃過一道愧色,不過片刻又恢復了清明,“若非她知曉宋芊芊的身世,若非當初是你自己……娶錯了新娘,她對馮素煙心存愧疚,又如何能讓傾雪對宋芊芊百般疼愛;又如何能……你以為青云和傾寒為什么那么討厭馮素煙和宋芊芊!”
沉默,還是沉默。
整個內室,母子兩人相顧無言。
洛永煦更是直接陷入了無盡的沉默當中,他實在沒想到馮望月竟然會知道自己與馮素煙的事情;她是什么時候知道的,又知道多少?還有,讓他不解的是……他抬起頭不解地望著孟氏,自己的這個娘不是向來不喜馮望月的嗎?她又怎么會知道馮望月知曉這些事情?
馮望月向來不是多花的性子,有些事情,尤其是這些涉及到馮素煙的貞潔與宋芊芊聲名的,她絕對不會說出來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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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兒:好伐,居然有親猜到了俺這章的內容,頓時有種無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