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是馮素煙重要,還是我洛氏一族的百年基業重要,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孟氏冷聲,面上也很是難看著,看著自己這個小兒子,她低著頭,或許當時讓老侯爺將爵位傳給永康,是不是她現在就不用擔心這些事情。
頓時,洛永煦沉默了下來。
馮素煙重要嗎?捫心自問,答案自然是肯定的,兩人之間……縱使因為當年的無心之失而無法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但暗自他們卻也算是相守多年,那樣的感情,豈是說割舍就能割舍得了的。
可,若是跟洛氏一族的百年基業想必呢?
一時間,洛永煦心頭不禁有些猶豫起來;感情上他選擇了馮素煙,可理智卻是告訴他,絕對不能讓老祖宗辛辛苦苦,戎馬一生用汗水和血淚拼搏而來的基業葬送到他的手里。
見洛永煦并沒有立刻回答,孟氏心中微微頷首,到底他還不算太沒救;知道猶豫,就說明在他心目中馮素煙也不是占據至高無上地位的那個人,總算松了口氣,朝他遞了個眼神示意他坐下。
“永煦,不是我這當娘的不理解的;也不是我看不上馮素煙嫁過人或者什么。”雖然她心中的確是這么想的,可嘴上孟氏自然不會表現出來,只是意味深長地看著他,然后淡淡道,“你自己想想,當初若非馮望月那般顧著她,寵著她;靜安太長公主豈會容忍馮素煙活在這世上;天地之大,莫非王土;皇族中人,想要一個人悄無聲息的消失,太簡單了。”
洛永煦面色頓時變了變,很是難看,“天子犯法尚且要與庶民同罪,難道她靜安太長公主就能視律法為無物了不成?”
“呵呵。”孟氏搖搖頭,看著洛永煦心中輕嘆口氣;果然還是太天真了,怪不得他只能辛辛苦苦的守著基業,卻不得寸進;這些年馮望月只怕……也是辛苦的吧;“律法?律法那也看是對誰,俗話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況想讓一個人消失,并非你想的那般直接,她只要稍微露出一點想法,有的是人爭著搶著替她完成;縱使不讓她消失,但她們從此也別想在云都立足。”
靜安太長公主的名頭,三朝受寵的公主啊;瞧著今日連皇上都對他客客氣氣的;若換了旁的公主,誰能與駙馬和離得這般輕松,甚至皇帝親自將圣旨送上門來。更何況,他莫不是忘了,皇帝是怎么說的了;那九五至尊之人金口一開;現在可沒有那個傻傻的馮望月給她們開脫了。
洛永煦頓時沉默了,那些事情,他并不是不懂,只是……不愿意……不愿意去懂罷了。
“你自己考慮清楚了,皇上對傾雪的重視,對靜安太長公主的尊敬;如今的馮素煙和宋芊芊母女,沒有了宋府的庇佑,更是與靜安太長公主搭不上任何關系,以后的日子,有的她們好受。”
孟氏語氣冷冷的,“我絕不容許這樣的人入主我鎮北侯府,你若非要與她們糾纏不清,到時候就別怪為娘翻臉無情。”
洛永煦抿著唇,面色陰沉,眼神很是復雜;薄唇微微嚅了嚅,末了終是點點頭,“是,孩兒知道了。”
話說是這么說的,但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卻是唯有他自己明白。
“要真的記到心上,那才是真的知道了。”孟氏毫不客氣地開口。
洛永煦卻是沒有再說話,直接陷入了無盡的沉默當中;馮素煙,那樣纖細柔弱的女子,在那么艱難的時候,都沒有埋怨過自己,甚至還不止一次的勸自己與馮望月好好過日子;這樣的女子他怎么忘,又如何能忘?
當然,這些想法,孟氏自然是不知曉的。
說話那一席話,遣走洛永煦之后的孟氏直接陷入了無盡的思索和憂愁當中;貞薇被休回娘家,而且還是帶著身孕被休棄的,這是否代表著靜王府準備放棄他們孟氏一族?還是說,是貞薇當真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惹惱了靜王?
原本與自家大哥的談話被云靜安遣去的紅芍打斷,現在想要靜下心來,卻怎么都靜不下來;這件事情可是關乎到整個孟氏一族的未來;雖然她是個出嫁女,早在多年以前就與孟族沒有了牽連;但到底是血脈相連,打斷骨頭連著筋的;孟族若當真敗落,于她也只能是有害無益;誰不希望自己的母族好?
“咚,咚咚。”
陡然一陣敲門聲將她翻飛的思緒拉扯回來,緊接著在門外響起一道熟悉的嗓音,“老夫人,天色不早,您可要先用點東西?”
“進來吧。”孟氏無力地應聲著,抬起手輕輕揉了揉太陽穴。
剛進屋的田嬤嬤見狀,頓時反應過來,示意身邊的小丫鬟布膳,自己則是攙扶著孟氏做到桌旁,然后輕輕地替她按壓著太陽穴,不輕不重,“夫人,您也別想太多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更何況如今侯爺也都三十有余,兒女快到成家的年紀,您又何苦這般操勞;何不靜下心來,享享清福多好。”
“哎!”良久孟氏才輕嘆口氣,若是當真這么簡單,那就好了,她搖搖頭,“或許吧。”
“呵呵,您吶就是容易想太多;老奴瞧著如今大小姐也懂事,孝順;對您也是好的;其實放下心里對夫人的偏見,您想想,她們到底如何?”
到底是跟在孟氏身邊多年的老人了,也唯有她才敢在她面前這么的直言不諱。
對于田嬤嬤的一席話,孟氏心里也是明白的,馮望月對她的好,洛傾雪對她的孝順;她又怎么會不明白,可想到孟貞嫻,她卻……那件事已經成為了她心中一道過不去的坎;搖搖頭,“算了,不說了。”
“嗯,老夫人您嘗嘗,這是老奴吩咐廚房特地給您準備的。”田嬤嬤兀自接過丫鬟手中白瓷薄胚的纏枝紋湯盅,用湯匙輕輕攪了攪,一陣清新帶著暖香的味道傳來。
自中午到現在她都沒有怎么用東西,也的確是餓了;肚子里的饞蟲被勾勒出來,隱隱還能聽到咕咕的輕響聲,她不禁有些赧然,瞧著立在旁邊伺候的丫鬟,淡淡道,“你們都下去吧。”
“是。”小丫鬟趕緊躬身出門。
“老夫人,您身子不好,所以晚膳老奴特地讓廚房做得清淡些;嘗嘗合不合胃口?”田嬤嬤也不揭穿孟氏,只是不緊不慢地給她布菜,順便關切地問著,“若是不合胃口,老奴讓廚房重新做了送來。”
“不用了,就這樣吧。”孟氏罷了罷手,輕輕地品嘗著。
榮禧堂中,小廚房里面的廚娘,如果她沒記錯應該是當年馮望月花了大價錢請來的;廚藝雖然比不得銀珂,卻也出自名師教導;這熟悉的味道,自己吃了十幾年了,竟然頭一遭響起這回事來;孟氏在心中搖搖頭,到底是老了,老了。
……
對于鎮北侯府發生的這一切,洛傾雪自然是不知曉的;彼時,她正在云靜安的房間里。
洛傾雪偎在云靜安身旁,坐在軟榻上;對面洛青云止不住的蹙眉,洛傾寒仍舊那千年寒冰般的面色;坐在他們旁邊的人神色如常,只是眼底的神色卻極為復雜,縮在袖中的手握得很緊。
“你們可知,我今兒叫你們來是做什么?”云靜安輕輕地抬手,攏了攏洛傾雪額前的碎發,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許是了了一件多年的心事,她眼底的神色輕松了很多,也清澈了很多。
洛傾雪臉上雖然仍舊那副淡淡的表情,可心中卻很是苦澀;在場眾人只怕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了吧。臻首微抬,側眼瞧著云靜安那臉上無喜無悲的表情,她親手斬斷了自己與云都最后的一點牽扯,直到現在她方才明白,為什么那日她會突然提出那樣的要求;將馮吉山記到她的名下,縱使沒有爵位,可卻仍舊代表著她靜安太長公主;往后他們兄妹在云都,也能有個依靠,是嗎?
云靜安輕輕地揉了揉洛傾雪的頭發,“吉山有話想說?”
“母……不公主,我……”馮吉山低著頭,那憨厚墩儒的臉上,表情很是復雜,半晌最唇開開合合卻不知到底應該喚什么。
云靜安在心中搖搖頭,這個孩子素來是個小心的,輕嘆口氣,尾音微微拉長了,“嗯?你剛才喚我什么?”
“母親。”馮吉山這才猛然回過神來,是啊,縱使還沒有告訴別人,但卻是實打實地記在了她的名下,這一聲母親是不會變的。
云靜安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待過兩日,那個人……他們離開,這馮府我打算交給吉山繼承。”
“這,母親,不可。”馮吉山知道自己雖然名義上是云靜安的孩子,但其實算起來什么關系都沒有,連丁點兒的血緣關系都不沾的;這些東西,他自然不能要。
云靜安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給你,你就拿著。”
“就是,外祖母給的東西,可沒有收回去的道理。”洛傾雪也幫腔著,“更何況這原本的駙馬府,公主府可不是這個地方。”
真正的公主府與駙馬府不過一墻之隔,但比起駙馬府卻不知華麗幾何。
馮吉山也才臉上有些訕訕的,表情也有些詭異。
“傾雪說的沒錯,明兒我就搬回到公主府去。”云靜安略微沉吟著,“只是那華清樓原是你姐姐生前所住的地方,我特地讓工部的人將其改造成一座宅中宅,留給了傾雪,你沒有意見吧?”
馮吉山猛地搖頭,他如今這些東西說起來都是她給的,這院子本也是她的東西,她想給誰,他自然是沒有意見的。
“那就好。”云靜安點點頭,接過趙嬤嬤遞過來的小箱子,取過兩份地契和財產的明細,“這些東西,是我多年積攢下來的,如今分坐四份;你們四人一人一份;都別推辭,拿著。”
洛傾雪抬頭望向云靜安,面上帶著不解;不過只是短短的剎那就回過神來,她身為三朝受寵的公主,又豈能沒有自己私底下的財產;當初交給自己的那些,只怕是暗中的吧,“是。”
“外祖母可是還有事情要交代我們?”洛青云淡淡的將趙嬤嬤遞過來的東西折好收在袖中,這才抬起頭,聲音仍舊溫潤帶著淡淡的疑問,可語氣卻是非常的肯定。
她這樣的做法,尊尊叮囑,根本不像是剛和離之后的傷心;反而更像是在……交代后事!
陡然,洛青云被自己心中的想法愣怔住,抬頭望著云靜安,那深邃幽暗的眼神好似能看透人心般。
“呵呵,還能有什么事情;外祖母老了,也累了,那些個腌臜事兒不想管了;愛怎么著怎么著吧。”云靜安很是感慨地,握著洛傾雪的手輕輕拍了拍,“只是你們記住,有些人,有些事兒,不該理的,就別搭理;不想做的,也別勉強自己。”
四個人雖然心思各異,卻都同時點點頭,低聲應是。
“尤其是你。”云靜安剛開口,洛傾雪就轉頭看向別處,眼神飄忽。
“看什么看,說的就是你。”云靜安沒好氣地輕輕戳了下洛傾雪的額頭,“你這丫頭什么都好;可就一點不好,隨了你母親,做什么都習慣了隱忍,習慣了體諒;可殊不知有些人,卻是把你的退讓,把你的容忍都當做理所當然。平安和樂啊,傾雪,別辜負了我們對你的期望才是。”
洛傾雪點點頭,眼眶有些濕熱,酸酸澀澀的。
或許,前世的她從來沒有明白過,為什么太祖皇帝賜給她的封號不是別的,卻是那么平凡卻又包含期望的四個字——平安和樂;說著多容易的四個字,可要做到,卻是何其的困難。
“傾雪你還小,凡事不用都自己處理;上天賜你一胎雙生的哥哥,此生你注定是要幸福的。”云靜安輕輕地揉著她的頭發,這話語氣是說給洛傾雪聽,還不如是說,說給她自己聽的。
她云靜安此生享盡榮華,受盡寵愛,到頭來卻也不過是……呵呵,落得個這般下場;有時候想想還真的挺羨慕當初的靜和;縱然生命短暫,可卻也算是轟轟烈烈的活過一場。
一席話說得洛青云心中微動,連向來冷心冷清的洛傾寒也不由得有些黯然。
“外祖母教訓得是,我與傾寒定會好好護住妹妹的。”洛青云低著頭,向來溫潤的嗓音里染著些許洛傾雪讀不出來的復雜,以及那異常的堅定。
洛傾寒點點頭,“嗯。”
“母親,您放心;傾雪是姐姐留下的血脈,又有這么多人的疼寵,定然是會幸福的。”馮吉山不太會說話,也不會安慰人。
云靜安也不在乎地笑笑,“行了,該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得差不多了;我也乏了。”
“外祖母。”洛傾雪撅著嘴。
云靜安搖搖頭,臉上的表情帶著無奈,又有些不舍;只轉頭看向馮吉山,眼中帶著不忍又帶著微微的感慨,“吉山,無論如何那個人……到底是你的父親。”她雖然對馮天翔的所作所為不喜,縱然她已經決定與馮天翔此生再無瓜葛,但馮吉山不可以;說著她的聲音暗了暗,“我希望,你能把握好這個度。”
馮吉山低著頭,心里也有些苦澀,“是,母親。”
“去吧,都回去吧。”云靜安點點頭。
“……”洛傾雪瞧著云靜安那陡然蒼白的容顏,心中嘆口氣,薄唇嚅了嚅卻終究沒能說出話來;良久才感慨一句,“那外祖母您好生歇著。我們就先告退了。”
云靜安點點頭,原本清冽的眉宇頓時充斥著些許柔和,“行了,去吧。”
……
回到房間,馮吉山心里千回百轉很不是滋味,可出乎意料的是;何氏并一眾兒女竟都等在那里。
“爹,祖母她說了什么?”首先迎上來的馮玉一是個藏不住話的。
何氏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轉頭看向吉山,“夫君,公主她……”
“沒什么。”馮吉山搖搖頭,卻有些無力,“母親她,只是將財產分了分,明兒她要搬回隔壁公主府,這馮府就交由我繼承。”只是說著這句話的時候,他卻不知道為什么,心中酸甜苦辣,很不是滋味。
馮玉一卻是個素來不會看臉色的,頓時臉上有些驚喜,“爹,您說真的?”
“……爹,祖母她還說了什么?”馮志一素來沉穩,瞧著馮吉山的表情就知道,事情絕非那么簡單。不說其他,云靜安與馮天翔和離,其中最尷尬的就是他們一家。
若放在以前,馮吉山是庶出之子,與云靜安沒有半分的血緣關系,說起來不過是掛了個嫡母的名頭而已;和離之后,他們自然是要隨馮天翔一起走的;可現在,馮吉山被記到云靜安名下,如此這般,那名分上到底是尷尬了些。
馮吉山搖搖頭,將一直擱在袖中卻好似烈火般燒手的東西取出來,拿給馮志一。
“這是什么,爹?”馮志一面帶不解,不過瞧著馮吉山那副無力的模樣,徑自打開卻也是怔住了,整個人頓時愣在當場,“這……這個……爹……”
“大哥,給我看看,給我看看。”馮玉一趕緊湊過去,在馮志一愣怔時,將他手中的宣紙搶過來,然后一看,立刻驚呼道,“爹,這些都是祖母給你的?”
那樣明顯帶著驚喜的語氣確實讓馮吉山頓時身子怔了怔。
他被記到云靜安名下,他會開心,因為他想替那個福薄的姐姐孝順她,而不是為了這些東西;更何況,當年若非有姐姐,又如何會有今日的他,又如何會……當然另一方面他也不是沒有私心,他畢竟不是圣人;看著屋內那一干兒女,若是他能被記到嫡母的名下,縱使只是名義上的嫡子,至少往后看在云靜安太長公主的份上,他們不必過得如他這般辛苦;走到哪里都頂著庶子的名頭。
云都不同于其他地方,嫡庶之分看得太重;庶子說得好聽是半個主子,說得不好聽,也就比奴才地位高一點而已。
只是為什么,聽到馮玉一那樣驚喜的語氣,他突然覺得自己狠可惡,狠……心塞。
瞧著馮吉山那明顯變了的臉色,何氏扯了扯馮玉一的衣袖,看了看馮吉山;馮玉一這才緊緊地抿著唇,表情有些訕訕的;“爹,那……那個……我沒,沒那個意思。”
此地無銀三百兩,解釋了還不如不解釋。
“夫君,公主……母親她這……是什么意思?”何氏本來就不是什么大家閨秀,但也算得上是小家碧玉,只是看到這么大筆的財產卻仍舊有些愣怔。
瞧著那一眾帶著希翼眼神望著他的妻妾子女,他突然心中很是煩躁,“母親給的就拿著,哪有那么多的為什么。”
“……”何氏皺著眉頭,眼淚在眼眶中打著轉轉兒。
“咦,爹為什么這上面說華清樓被獨立出去了?”
突然,馮玉一猛然開口打破這一室詭異的寧靜,“之前祖母就讓工部的人來改造華清樓,宅中宅是什么意思?”
“華清湖旁的華清樓是姐姐生前住的地方,姐姐極愛湖,傾雪也遺傳了姐姐的愛好。”馮吉山說話有些無力,不過卻還是堅持,看著他們,“縱使姐姐出嫁,姐姐不在了,那個地方在母親心中永遠是屬于姐姐的,交給傾雪,很好;我也同意了。”
馮玉一卻陡然面色一變,“憑什么?她洛傾雪姓洛,憑什么繼承我們馮家的東西,爹,你都不跟祖母說說嗎?”那華清樓他可是覬覦好久了,不說其他,光是那諾大的華清湖,旁邊的風景就非同凡響;再加上當年馮望月所住的地方,以云靜安對她的寵愛自然給她的是最好的。
以往云靜安不讓任何人沾染,甚至連接近都不可以,好不容易云靜安要搬走了,他還打算找個機會找馮吉山要了那座華清樓呢,現在居然告訴他,這華清樓居然成了洛傾雪的,他很不能接受。
“你說什么?”馮吉山面色唰地一下就沉了下來,語氣也很是不善。
“本來就是;就算姑姑還在世也沒有出嫁女繼承娘家東西的道理。”馮玉一犟著脖子。
“啪——”
馮吉山揚起手,眾人只聽到一聲清脆的聲響,“你,你,你……你這個畜生!你給我滾,滾——”
“我又沒說錯!”馮玉一仰著臉,那鮮紅的巴掌印看得何氏心頭陣陣揪疼著,“玉一就是說說,又沒有要去跟她洛傾雪搶什么,你這么狠心做什么?”
言語間竟是帶上了哭腔。
馮吉山沉著臉,看向何氏,“你也跟著孽子一樣的想法?”
“……我……”馮氏深吸口氣,“那是母親的東西,若是往日她想給誰我們自然管不了;可別忘了,如今你可是她名下唯一的孩子。”
馮吉山陡然有些心涼,很涼,好似一顆火熱的心被人生生從腹腔里挖出來扔到寒冬臘月的冰窖中,“哼,原來你是這樣的想法?母親乃云氏皇族皇后所出的正統,我算什么?區區小妾被駙馬強奸剩下的孽子,若非有姐姐,若非有母親,你以為能有現在的你們?”
“你們要忘恩負義我管不著!”馮吉山吞了口唾沫,接著道,“既然你們是這般想法,趁早,咱們也和離了去,沒的到時候聽到那些不入耳的嫌話。別說只是一座華清樓,就算母親將整個馮府都給了傾雪那又如何,傾雪與母親那才是真正的血脈至親!”
‘轟——’
一句話,宛若晴天霹靂。
“爹,你胡說什么!”馮玉一被馮吉山的話怔住,也有些慌了。
馮志一在心中搖搖頭,“爹,娘她也只是一時沒轉過彎兒來,您別生氣了。”
其他幾位平日里就不怎么受寵的女兒更是被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何氏也是眼淚汪汪的。
“你莫不是忘了,你以前過的是什么日子,現在又是過的什么日子?”馮吉山卻是不理,就那么怔怔地看著何氏,“怎么被人奉承巴結的日子沒過兩天,就開始忘本了?”
何氏面色陡然變了變,咬著牙,面色蒼白得幾近透明。
“我把話撂這兒了,往后若是再讓我聽到這樣的話,別怪我翻臉無情!”馮吉山面色狠狠地,“這些東西,既然是母親給的,我拿著,往后若是膽敢讓我聽到半分風言風語,這些東西,便是我死了,你們也休想拿到半分。”
何氏頓時也冷靜了下來,眼淚汪汪的,語氣也低了下來,“夫君,我,我錯了。”
“哼。”馮吉山輕哼一聲。
“祖母如今身子尚還硬朗,她怎么會將這些東西現在交出來?”馮志一皺著眉頭,對于屋內的那些紛爭充耳不聞,卻徑自提出自己的疑惑。
馮吉山搖搖頭,輕嘆口氣,“哎……”
“或許祖母有她自己的考量吧。”馮志一點點頭,“華清樓既是姑姑生前住過的,想來祖母也是想給傾雪表妹留一份念想。”有些東西爭,是爭不來的;不屬于自己的縱使拿在手上,也會溜走;屬于自己的,就算不刻意去追尋,也終究會落到自己手里。
自幼,他便比誰都要看得清楚這個事實。
馮吉山點點頭,還是這個大兒子看得通透,“過兩日,你們祖父要……要離開了,你們也去送送,無論如何,他都是你們的祖父。”
“那小姑姑和芊芊表妹怎么辦?”馮玉一猛然開口。
眼瞧著馮吉山的面色陡然又沉了下去,何氏趕緊開口道,“她們可是宋家的人,能怎么辦,難道還要你一個晚輩操心不成。”
“……”馮玉一似乎也知道自己說話不中聽,表情訕訕的,抿著唇不再說話。
另一邊,華清樓中。
眼瞧著天色漸暗,可坐在軟榻上對弈的兩位哥哥卻絲毫沒有要停下或者離開的意思;洛傾雪有些無奈地搖搖頭,轉頭讓錦笙去傳膳了。
席間,洛青云幾次抬頭,那欲言又止的模樣;洛傾雪在心中搖搖頭輕嘆口氣,放下手中的玉著,接過錦笙遞過來的手帕擦了擦嘴角這才淡淡道,“大哥,你有話直說就說,這般看著妹妹做什么?”
言語間,似乎還帶著些許的無奈。
“呵呵。”洛青云嘴角微勾,喉頭上下滑動間發出低低沉沉的笑聲,“你沒看我,怎么會知道我在看你?”
……囧……
洛傾雪頓時眉毛耷拉下來,形成一個大大的囧字,就他那灼熱到似要燃燒起來的眼神,讓她想不知道都難好吧。
“大哥。”陡然一道清冷的嗓音響起,帶著淡淡警告的味道。
“咳,咳咳。”洛青云瞧著洛傾寒那仍舊面無表情,眼神冰冷的臉上,就那么一本正經地看著他;那雙清澈卻風雪肆虐的眸子,帶著濃濃警告的味道。
他聳了聳肩,抬手握拳放到唇間輕輕咳嗽兩聲清了清嗓子,這才看著洛傾雪接著道,“妹妹可是有什么事情瞞著我們?”不等洛傾雪開口反駁,他臉上帶著探尋的笑意,淡淡的卻引人遐思,“關于外祖母。”
原本還看著洛青云,面帶警告色的洛傾寒也轉頭看向洛傾雪,眉宇微微蹙了蹙。
“哪,哪有什么事情。”洛傾雪身子微微僵硬,臉上還帶著些許的不自然;不知道為什么,在云靜安刻意的調教那幾日之后,面對旁人她能夠游刃有余,可面對兩位兄長時,她卻仍舊有些心虛;她不自然地別開臉,不看他們。
洛青云嘴角微微勾著,“妹妹,有沒有人告訴過你。”
“嗯?”洛傾雪抿著唇,眉宇微微顰蹙著,轉頭不解地看著她。
“每次你撒謊的時候,眼神都會不自覺地有些閃爍和飄忽。”洛青云放下玉著,一本正經地看著她,“母親已經不在了,外祖母是母親在這世上……為數不多的親人了。”如果不算上馮天翔及馮家人的話,云靜安的確是算是為數不多的人之一;事實上在這三人的心中,馮家早已經被他們剔除到了親人的范圍之外。
洛傾雪抿著唇,深吸口氣;她向來知曉兩位哥哥對她觀察入微,了解頗深,卻不知曉他們竟然觀察到了這個地步;只是她瞞著他們的事情何其多。
云靜安會離開的事情,她雖然不明就里卻也知道她絕非自愿的,但那又如何;外祖母既然沒有選擇告訴他們,那就唯有一種可能:那個威脅遠遠超出他們的能力之外,不是他們能抗衡的存在;而且,連她自己只怕也都沒有反抗的能力了吧。
想通這一點,其實很多東西都已經呼之欲出了。
只是她不敢去想,也不愿意去想;那個她曾經從心底敬佩、敬愛過的人,竟然會是……
“妹妹。”洛傾寒抿了抿唇,看著洛傾雪那樣痛苦,那樣糾結的表情;他只覺得胸腔某處好似抽疼了下;閉上眼深吸口氣,他甚至能夠感覺到此刻她心中的彷徨、無奈,還有那種滄桑之感,“若是不想說便不說就是了。”
嗓音帶著淡淡的沙啞色,眉宇微微蹙起;看著坐在對面的洛傾雪,他很是不解,母親在世時,雖然對她要求很是嚴苛,可對她卻也是捧在手心里的,那般的疼愛和寵溺;就算母親不在了的這兩個月里,他們也都時刻關注著,沒有讓她受到絲毫的委屈,她……到底還是他們疏忽了嗎?
在他們沒有看到的時候,她到底經歷了些什么;雙生子之間的感應,他能比任何人都更能感受到她心里的滄桑,悲涼和……絕望。
洛青云抿著唇,略微遲疑了下,握著洛傾雪的手,另一只手抬起,輕輕地替她將額前的碎發別到而后,淡淡地,輕輕揉了揉,“若是不想說,便不說了。”
“嗯。”洛傾雪低著頭,拒絕他們的話,卻是何其難出口。
剩下的時間,三人都沒有再說話,心里各有所思,卻是共同的,氣氛詭異得要命。終于,好不容易等到兩人主動提出離開,洛傾雪這才像是大松了口氣般。
“小姐,您這又是何苦?”
錦笙立在床邊,一邊整理著床單被褥,一邊搖搖頭,略微帶著無奈的心疼,“大少爺和少爺其實……有些事情,您老是擱在心里,別人又怎么會知道。”
“你不懂。”洛傾雪坐在梳妝臺前,抬手拆去鬢間的白花,小心翼翼地擱在臺面上,這才伸手打散發髻,語氣淡淡的,仍就帶著些許哀傷和無奈,“有些事情,別人幫不了,也沒法幫。”
“可我卻知道,您這般,今日夜里兩位少爺定是又睡不安穩的。”錦笙將床單、被褥都換上新的鋪好之后,這才服侍她沐浴、洗漱著。
洛傾雪癟癟嘴,抬手輕輕戳了下她的額頭,“怎么,咱們錦笙也少女懷春了?看上哪個哥哥,我把你給了他們去。”
“小姐,您又拿奴婢尋開心。”錦笙撅著嘴,“奴婢這輩子誰也不跟就留在小姐身邊服侍您。”
“傻丫頭,到了年紀總是要嫁人的。”
前世她才跟在自己身邊受盡了苦難折磨,直到最后都沒有嫁人更別說生子;那樣的忠心,讓她今生還怎么舍得讓她孤獨終老;她早就已經想好,待她到了年紀,平了她的奴籍,再尋個好人家;不需要大富大貴,但也不能太過貧困;再有了她的幫扶,總能讓她后半生衣食無憂的。
錦笙卻是不以為然,她這條命都是夫人給的;小姐又待她這般好;若非有她們,她錦笙早已經不知道流落到哪里,現在過著的又是什么樣的日子;她很滿足了,真的很滿足。努力地將眼中氤氳著的眼淚又逼了回去,這才勉強扯出點點笑容,“小姐羞不羞,您才多大,老是嫁人嫁人的掛在嘴邊,若讓旁人聽見了,那可真是要羞死人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這有什么好羞的。”
重活一世的洛傾雪對那些閨閣女子的教養雖然在乎卻不是盲從;更何況這閨閣中的話,又怎么會傳到外面去;她們敢嗎?
……
隔天,天亮的很早。
春末的驕陽退卻了三分溫暖,帶上了點點灼熱;天邊白云悠悠,倚著二樓的美人靠,慵懶地瞧著下面那青青綠水,悠悠白云,滿眼的翠綠墨蘭,帶著些許還未凋謝的殘紅。
“小姐要不要去花園里走走?趁這幾日鮮花尚未開敗,再過幾天,可就沒有這么好看的花了。”錦笙手臂上搭著一件薄薄的披風,淡笑著走來。
洛傾雪深吸口氣,感受著帶著綠水和青草氣息的空氣,睜開眼,清澈透明的眼底泛著點點漣漪,“也好,喚上錦書、銀珂和銀葉,大家都一起吧。”
“為什么要帶上那個家伙。”原本還心情很好的錦笙聽到銀葉的名字,臉色頓時垮了下來。
“呵呵,哪有那么多為什么,快去。”洛傾雪只是淡淡的笑著卻并不解釋。
錦笙癟癟嘴,可自家小姐的吩咐她卻不得不從,只是在心里嘀咕著,小姐這般對她,銀葉那個叛徒……只是那么短短的時間,已經將某人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個遍。
“小姐,你快看,這花開得好漂亮。”
花園中,錦笙很是興奮拉著銀珂兩人,提著花籃;因著春日里的話不多了,銀珂想采摘一些可食用的花瓣曬干釀好,可以做百花釀。
瞧著兩人在花叢中飛來飛去,宛若蝴蝶兒般的丫頭,她有些無奈地搖搖頭,神色卻很是溫和。
“小姐,她們這般也太……”銀葉蹙了蹙眉,“若讓旁人瞧見了,可是不大好。”
“有什么好不好的,如今這華清院是你家小姐的私宅;在自己的院子里,哪有那么多規矩。”洛傾雪對銀葉的話不置可否,只瞧著那兩個丫頭,“沒想到,都春末了,還有開得這般好的花。”
“咯,咯咯。”
陡然從旁邊傳來一陣清脆,宛若銀鈴兒般的輕笑聲傳入眾人的耳廓來,“我道是誰家的小姐,丫鬟這般沒規沒距的,連公主府上的花壇都敢踩,原來是平安和樂郡主呀,久仰久仰,當真是久仰……大名啊!”
言語間,帶著些許的嘲諷,又好似淡淡的玩笑;洛傾雪轉過頭,入目,神色微微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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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兒:雙11,有人陪俺過光棍節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