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山一行三條大船,一艘欽差官船,另兩艘,是永寧伯府雇傭的船只,算是十分寬裕。
秦慶和李文山一條船,上了船,也不急了,安頓好,才拿出那幾張紙和李文山細看,兩個人仔細看過,又把跟隨而來的唐家管事叫過來,仔細問了,心里大體有了數(shù),李文山安了心,秦慶更是安心了不少。
順順當(dāng)當(dāng)走了一個多月,進了平江碼頭。
船緩緩?fù)a頭靠進去的時候,就看到碼頭上一個穿著醬紫長衫的中年男子,踮著腳伸長脖子,從高高懸起的欽差明黃旗上,看到樓船上忙碌的船工和長隨們。
船靠上碼頭,下了錨,一個船工扔下纜繩,剛跳下船,中年男子就幾步過去,問了兩句,頓時喜笑顏開,忙伸手從懷里摸出張大紅稟貼,迎著船頭過來,沖船上的長隨船工們用力招著手。
正站在船頭,準備到平江府看看,采買日用的趙平安看到,忙示意船工放下跳板,一個小廝急步下了船,從中年男子手里接過稟貼,趙平安拿了稟貼,沖岸上的中年男子笑著欠了欠身,轉(zhuǎn)身進了船艙。
秦慶正和李文山說著平江府諸事,兩人打算天色落黑后,悄悄上岸,到平江府逛一逛,聽說現(xiàn)在的平江府,夜晚倒比白天熱鬧繁華得多。
秦慶先接過稟貼,掃了一眼,驚訝的眉毛抬起,忙將稟貼遞給李文山。
“這是來迎咱們的?”秦慶看著李文山那一臉跟他不相上下的驚訝,失笑道,“這可太過了。”
“快請進來。”李文山先吩咐了趙平安一句,就要迎出去,秦慶忙伸手攔住他,“你是欽差,出去不便,我去迎一迎。”
來的人,是唐家在江寧府的主事人唐老爺?shù)拇巫犹萍沂⑻贫敗?
李文山迎在船艙門口,唐家盛一進門,迎著李文山,喜之不盡的長揖到底,“這位必定就是五爺了,果然風(fēng)姿非同一般。”
“二哥過獎了。”李文山長揖還禮,欠身往里讓唐家盛,“常聽唐氏說起江寧老宅,說二哥二嫂待她比親妹妹更好。”李文山說著話,讓著唐家盛往上首讓,唐家盛怎么肯坐上去,兩人讓了半天,一左一右坐下。
小廝捧了茶上來,秦慶還沒落座,忙捧過一杯,放到唐家盛旁邊,唐家盛急忙欠身連聲不敢當(dāng),“哪里當(dāng)?shù)闷穑≡趺锤易屜壬绱耍@位是郭先生還是秦先生?”
“這是秦先生。”李文山從小廝手時接過茶,示意唐家盛。
秦慶落了座,三個人讓過一回茶,又客氣了幾回,秦慶先笑道:“二爺這是要進京?”
“是。”唐家盛爽快笑道,手指往旁邊指了指,“三四條船呢,奉了族中幾位老祖宗,還有阿爹的吩咐,帶了些東西,還有不少人,往京城,一來賀十一姐兒入了宮,這又晉了貴嬪,二來,幾位老祖宗的意思,只怕往后貴嬪那邊要用人的地方多,吩咐我留在京城,聽貴嬪使喚,也給四叔搭把手。”
李文山挑著眉毛,看起來又是喜悅又是驚嘆,秦慶折扇拍著手掌,連聲難得難得。
“這是唐尚書的意思?”李文山忍不住問了句,唐家老宅這三四條船的東西和人進京給唐家玉使喚,這事兒,唐尚書知道嗎?
“四叔的脾氣,你還不知道?”唐家盛笑起來,“四叔一向節(jié)儉,不管是錢還是人,都是能省則省,四叔的德行人品,全天下人都敬重的,這事兒,哪能是四叔的意思,只求著四叔不板著臉把我趕回江寧府就行了。”
唐家盛說著,笑起來。
“那倒不至于。”秦慶也笑起來,“唐尚書人品德行之所以被天下人敬仰,也是因為他從不拘泥,二爺要是京城常住,家眷也一起來了?那就好那就好,二爺再有一個來月就能到京城了,不知道宅院那邊準備的怎么樣了?”
“已經(jīng)打發(fā)人先過去收拾整理了,多謝多謝。先生這話極是,四叔是真正的圣人,要不然,也不能有十一姐兒這樣的大福不是?”唐家盛哈哈笑起來,看起來心情極是愉快。
“這話極是。”秦慶捋著胡須,跟著笑著。
三個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唐家盛就起身告辭,“……在平江府采買了不少東西,原本昨天就要啟程的,聽碼頭上幾戶跑快船的船戶,說前兒遇到了欽差的船,我想著應(yīng)該是你的船,就多等了這大半天,好見你一面,說說話。這會兒見好了面,我就得趕緊啟程了,都是重船,路上慢,耽誤不得。等你回到京城,咱們再痛痛快快喝上幾杯。”
李文山也不多留,送他到船頭,秦先生將唐家盛送下船,又送出十幾步,目送他往碼頭另一面急步走了,才轉(zhuǎn)身回去船上。
“先生怎么看?”兩人進了船艙,李文山擰著眉,看起來十分憂慮。
“唐家到底百年積蘊,這份見識倒是難得,唐貴嬪這進宮,這個貴嬪,他們想的這份長遠,確實不差。”秦慶神情有些凝重。
“這都是凈想好事兒!”李文山攥著拳頭捶在高幾上。
“人不都是這個樣子?都是凈想好事兒。不過,這也不算凈想好事兒。”秦慶干笑了幾聲,“咱們就是閑話幾句,隨便說說,唐貴嬪年紀太小,又……”秦慶嘿了一聲,“太天真,五爺想想,要是換成咱們九娘子,這就不是凈想好事兒了。”
李文山呆了,秦慶這句話,如同黑夜中突然一道電閃,要是阿夏……
阿夏!
秦慶愕然瞪著一幅活見鬼模樣的李文山,簡直要嚇著了,“五爺,五爺!”
“阿夏……”李文山臉頰連連抽動,猛的一口涼氣抽上來,“阿夏!”
“我就是隨便說說,打個比方,九娘子已經(jīng)訂了親了,不是,是指了親了,接了圣旨的!”秦慶有點兒嚇著了,五爺疼九娘子,那是疼的比性命還重,他這個比喻,過份了。
“沒事兒,沒事。我沒事。不是……我是嚇著了,這事兒簡直,唐家不知道怎么想的,算了咱們不說這個了,我是嚇著了,我喝杯茶。”
李文山一手抓壺,一手拿杯子,倒一口,猛仰頭喝一口,倒的飛快喝的飛快,把秦慶看直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