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心里覺得怪怪的,但既然事先都已經約好,含光也不好說什么,只同許云深打了個招呼,許云深說,“哦,沒事,你問他什么時候方便到都可以,我讓管家去接他?!?
“這個蘇格蘭的城堡到底是你的還是你們家的,怎么還有個管家一年什么也不干,就等著你過去過年嗎?”含光不免有點好奇。
“我的啊,我自己買的,”許云深還是那么自然地土豪著,“家里人都不贊同,說蘇格蘭天氣不好,平時也不會過去住,我就用我自己賺的錢買了一個,免得他們啰嗦了。至于管家,他倒也不是一年什么都不干,還是挺忙的?!?
“忙什么???”含光有點好奇,“你一年就過來十幾天吧,他還有什么可忙的?”
“監督修復維護工程,還有做一些現代化的工作——那是古堡,按照原來的設施,冬天根本沒法住人的,非常不舒服?!痹S云深扮了個鬼臉,“為了繞開法律做一些現代化改造,他還得精通這方面的保護法律?!?
含光現在也是漸漸適應了許云深的思維了,他是絕對干得出花這么大的代價,只為了一年舒舒服服來住十幾天的事情的。這人絕對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大家子弟——合格的大家子弟是絕不會這么把錢往水里扔的,花錢還是得講究和回報率。不過也不算是敗家子——畢竟花得是自己的錢,他就是個在極端富裕的環境里成長起來的天才藝術家,沒有受過任何挫折,日子過得神仙一般,所以才會養成如此奢侈又浪漫的性子?!耙矄栠^他,冬天的英國潮濕多雨,一點也不怡人,為什么非得要回蘇格蘭來過年,許云深的回答便是非常許云深的:就是因為環境惡劣,天氣陰沉壓抑,所以才要過來感受一下這種陰沉的氛圍,能激發他的靈感。
為了激發靈感,一年就得往水里扔這些錢,還有什么可說的?世界上有錢人很多,藝術家也很多,但有錢成這樣的藝術家,估計也就是許云深一個了。
因為行程安排的關系,于思平還比許云深、含光要早到兩天。不過自然有工作人員過去接待,含光和許云深從機場出來,轉了火車,下火車以后,司機也是早就等在車站外了。
“這和宋頓莊園蠻像的?!笨吹剿緳C的時候,含光就忍不住笑了,“這邊的作風還很老派啊,司機居然還有制服?!?
“英國的舊貴族就喜歡講究這些臭規矩。”許云深看著杵在車邊昂首挺胸的司機,也是有些無語,“怎么說都改不過來——原來你也看電視劇的,宋頓莊園雖然在國外火,但國內可沒有多少人看過?!?
“說了很多和我們這里官方版本不符合的歷史嘛,雖然只是帶過,但也足夠敏感了。”含光也笑了,“我是為了練聽力才看的,不過畢竟都是跨海賣過來的走私dvd,進度很慢的,前幾天在酒店窩著時,基本都在看這個補更新了。”
“噢,是啊,你到魯國去,他那邊也是一個版本的歷史,反而是歐洲這邊立場還算客觀,我們都說,要看歐洲史得到秦國、魯國,要看秦國近代史就得來歐洲了。”許云深和含光瞎聊著歷史課本上的謬誤,小車在鄉間小道上越開越遠,很快就出了城鎮,往市郊開去,沿路風景,也漸漸由各色建筑,變成了富有歐洲特色的荒蕪草原。
所謂的荒蕪草原,并非說就是戈壁沙漠,寸草不生了,其實草木還是比較茂盛的,只是在壓抑而陰沉的天空底下,這草原都顯得如此凄涼而冰冷,仿佛蘊含了無限危機,迷路的旅人一旦趟進去,便很難再找到出來的路。
含光看著窗外,頓時都失去了出門的興致,感覺走出去幾步可能都要踩得一腳是泥。許云深卻是十分喜愛地望著那一片草原,又扭頭和含光說道,“我有許多重要的作品都是在這里創作出來的,英國的冬天簡直是全世界最令人討厭的冬天,只有我愛死它了!”
含光扯進了羽絨服,興致缺缺地對許云深掀了掀嘴唇,車子轉過一個彎,在一個小山包頂上,出現了一座尖頭高塔,以及其下的多重塔樓。
“這里以前是伯爵的治所?!彼緳C也對含光介紹道,“現在老爺也擁有附近方圓幾里的土地,也因為有他,城堡才沒被城市吞沒,當地人都非常感謝許先生?!?
如果是在秦國,城市擴張對當地居民來說肯定是大喜事,意味著更便捷的交通設施、生活配套,沒想到英國這里反而是反城市化的,當地居民還以鄉村生活為榮。含光不覺倍感新奇——這種心態上的差異,也是旅游時的一大樂事。
在這座被許云深命名為孤獨堡壘,實際上當地人都還叫‘霍爾木茲城堡’的城堡附近,距離最近的就是以當地的農夫為主的小村子,村子里有酒吧,但規模不大,最近的城市就是剛才他們過來的小鎮,而大城市就要到愛丁堡了,火車大約要一小時,這里的空氣雖然比倫敦好了非常多,風景也的確很特別,但相對來說,也的確非常無聊。含光和司機聊了一會,便好奇問,“對了,吉姆,另外一名客人到了沒有,這幾天他都干嘛了?”
“于先生已經到了,這幾天經常在城堡附近騎馬閑逛,”司機對許云深稟報道,“老爺,湯普森先生把黛西交給于先生騎乘——”
“沒事?!痹S云深不在乎地說,“我本來吩咐你也要經常騎騎黛西的——含光,你沒告訴我于先生還會騎馬?”
“這很奇怪嗎?”含光一怔,“我也會啊,我們學校都要學馬術的?!?
“啊,你沒告訴我你也會騎馬?!痹S云深皺了皺眉,“我平時騎的就兩匹,這下可不夠用了。”
含光連忙保證她并沒有出去騎馬的意思,這個鬼天氣經常下雨,她才不想出去呢,許云深這才罷了,但仍有些怏怏,含光不免嘲笑他,“平時也沒見你這么講究待客之道,這會兒怎么反而糾結起細節來了?”
“平時沒待客啊,這一次于先生過來是客,當然要好好招待了?!痹S云深認真地說,“要讓他覺得自己被怠慢了,豈非影響不好?”
含光笑道,“他一個來蹭吃蹭喝的食客而已,地位比我還低,你那么認真干嘛?”
說話間,小車已經開到城堡跟前,含光差點沒笑出聲?!m然趕不上宋頓莊園的大排場,不過門口也有四名穿著仆役制服的男男女女在等著小車的到來。除了車子是現代的以外,整個場景就像是走到了宋頓莊園里。就連站在門口迎接他們的于思平都打扮得古色古香的,西服看來可有古意了,反正和現代潮流格格不入——也不知道他是從哪翻出來的這一身西服。
“老爺、李小姐?!?
“許先生,多謝你的招待?!?
“于先生這幾天過得還愉快嗎?”
一陣寒暄過后,含光被帶到了她的房間——出乎意料,城堡內居然很舒服。雖然沒有中央空調,不過房間內都有暖氣片,壁爐只是放著好看而已。而且現代化設施也是一應俱全,電腦、電視、網絡、熱水浴室都不缺。
三個人睡了三個地方,含光睡的是西邊走廊,這里據說原來是給主人的女兒睡的一側走廊,于思平睡在二樓東邊走廊,許云深睡在南邊主樓的主人房。——這是老式貴族的規矩,未婚少女和男性肯定是分開住的。距離的迢遠多少也給含光一點心理上的安全感,等她換完衣服出來瀏覽城堡時,心里就更是安定了,整座城堡里的仆役也不多,十余名而已,不過這已經足夠給含光、于思平、許云深都配個專用的貼身仆人了?;旧纤叩侥睦锒紩腥嗽谝贿叿?,相信于思平就算有些想法,也應該找不到什么機會來實施的。
不過于思平也并未流露出什么特別的想法,他這一次過來,與其說是為了含光,倒不如說是為了和許云深交際,就在她洗澡、換衣服的當口,兩個事兒比較少的男人已經就是攀談了起來,站在大廳里聊得愉快,見到她來了,才止住笑聲,不過即使如此,在瀏覽整座城堡的時候,于思平也是表現搶眼,幾乎壟斷了許云深泰半的注意力。
和對西方文化一知半解的含光比起來,于思平的談吐的確配得上‘魯國世家子弟’的頭銜,他口中吐出的一個又一個名詞,含光甚至不知是什么意思,卻能引得許云深拊掌大笑,順著聊出一個個明顯是專業領域的笑話。她根本無法插嘴,只能無聊地在一邊和管家湯普森先生談論著參觀的重點。
許云深的孤獨堡壘不是那種占地極大的超級城堡,裙樓、襟翼分不清的那種,也就是幾十個房間罷了,許多房間里都掛了他自己的畫。有他早期的作品,也有些含光無法欣賞的印象派之作,不過于思平居然連這個都能和許云深聊得歡,并且還很了解這幾年的歐洲藝術品市場,不到半個小時,許云深已經和他說得興高采烈,完全把含光冷落在了一邊,到了吃晚飯的時候,更是幾乎要把于思平引為知音了——含光也不生氣,她從一開始的啼笑皆非,已經過度到了有些憂慮的階段了。
之前就有些懷疑,現在更是如此了,于思平答應邀約到蘇格蘭來,應該不是為了她,以他的作風,答應了不把此事捅出去,肯定也不會在別人的地盤上胡作非為,他肯定也有十足的把握她不會毀諾,既然如此,他又何必來蘇格蘭?總不會是因為想見她或者想和她過年之類的無厘頭理由吧?她不會相信的。
想想懷特先生,再想想許云深,含光猜疑地看了于思平一眼:于叔叔好像在布一個很大的局啊……而且感覺她也是這里頭很重要的一個組成部分,她就是不懂,他到底想干嘛,她在這期間又有什么作用。還有,和許云深就是混得穿了一條褲子,他又能怎樣……
這時候她就發現這種舊式服務方式的不好了,于思平要私下找她的確不方便,不過反過來,她要私下找于思平也超級不方便的。尤其是于思平又成天和許云深在一塊,搞得她想私下說幾句話都不方便。
好在,幾乎終于也是來了,許云深招待了兩人幾天,便宣布自己已經有了靈感,決定閉關畫幾天畫,希望于思平原諒他的怠慢云云。于思平自然是連道無妨,于是,這天早上含光起來的時候,就沒聽到許云深和于思平爽朗的談笑聲,而是只看到于思平一個人在餐廳里吃早飯。
英式早餐應該算是一天中比較容易接受的食物了,她給自己拿了點炒蛋,坐下問道,“你今天預備做什么呢,沒什么的話,吃過早飯一起出去騎馬吧?”
——在這間大宅里,她總覺得自己和于思平的談話隨時隨地都會有被偷聽的危險,畢竟現在會說漢語的人很多,含光也拿不準哪個仆人會說漢語,走過來就聽到了什么,還不如騎馬出去在野地里問話來得放心。
“這么冷的天,騎馬?”于思平瞅了她一眼,反應倒是很冷淡,“下午說不定又要下雨,還是在屋里烤火舒服啊?!?
感覺上在回避著她啊……含光更加懷疑了:于思平的計劃到底是什么?
“已經在屋里悶了好幾天了,即使下雨也沒事啊,帶上雨衣,往有人煙的地方騎就是了嘛?!彼龍猿值?,“你不是經常騎馬出去散心嗎?正好可以給我當個向導?!?
于思平張開口,似乎想要繼續爭辯,但看了看湯普森先生,終究是點了點頭——含光知道湯普森是懂得一點漢語的——“好的,還是吃完午飯出去吧,現在出去,很有可能趕不上午飯了?!?
贏得一個小小的勝利,含光喜滋滋地點了點頭,埋頭喝了口茶,也就專心吃起早飯來了——雖然隱隱也感到有些不對,但小挫于思平的勝利感已經把少許戒備沖淡,她一心已經在想該怎么盤問于思平的大計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