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廣也是一驚,隨即笑道:“我只是胡亂一說,想不到中了!是了,我說這小子最近怎么總是時笑時憂,臉雖然緊繃繃的,但卻看得出明顯分心了。”然后看著宇文述,道:“怎么,為了這件事找朕,是想讓朕張羅著,給他賜婚?”
楊廣當(dāng)年還是太子之時,便常調(diào)笑宇文承都年過二十還不娶親,所以四處為宇文承都張羅,但宇文承都始終是這個不要,那個不理的。最后氣的楊廣說了一句“想要喜歡的,自己找。找到了再告知孤!孤再為你做主。”想不到,今日居然應(yīng)驗了。
宇文述聽他這般發(fā)問,只得乖乖的說道:“什么都瞞不過圣上。正是如此。”
楊廣點了點頭,說話單刀直入,問道:“承都看中了哪家女子?”
宇文述道:“是莊大人家的掌上明珠。”
楊廣點了點頭,道:“莊大人?你是說莊棟么。”見宇文述點頭,遂續(xù)道:“好,也是門當(dāng)戶對。若是承都當(dāng)真有心,那朕也就準(zhǔn)了。這就下詔書賜婚。”
“皇上且慢!”宇文述連忙阻攔,道:“皇上,此事還有不妥?”
楊廣“嗯?”了一聲,道:“這娶親的大好之事,還有不妥?再說,承都的眼光也不會差吧。到底有何不妥?”
宇文述咬了咬牙,道:“承都倒是沒什么。只是,那莊家丫頭,卻是燕王羅藝為自己的兒子指腹為婚的兒媳婦,雖說尚未迎娶,但……”
“什么?”楊廣聽得目瞪口呆,道:“真是荒唐!”
宇文述點了點頭,道:“陛下,臣也覺得是。可是承都就是死心眼,還說什么,若是娶不到那莊家丫頭,這輩子,也不打算娶親了。真是氣死個人了!”
楊廣苦笑一聲,道:“果真是個死腦筋。他如此大好身價,怎么就看上了羅藝?yán)蟽耗俏催^門的兒媳婦。”
宇文述點了點頭,道:“此事正是如此。而也是老臣今日陪承都去那莊大人府上提親,才方方得知的。”他話中有話,不說宇文承都早就知道,反而說自己方方知道。
楊廣卻只當(dāng)他二人是方方得知,遂道:“此事正是蹊蹺。不過此事關(guān)乎莊家的顏面名聲,倒不可擅動。”
宇文述聽他說“不可擅動”而非是“萬萬不可”,心里便好似是一塊石頭落地,道:“也是臣不是,拿這點小事來煩擾陛下。也教陛下難為。臣這就退下,勸承都打消了這個念頭就是了。”說著,便要轉(zhuǎn)身退下。
“唉,愛卿此言差矣。”楊廣連連止住,笑道:“我說的是不可擅動,又不是不行。”
宇文述忙回過頭來,道:“陛下,此事關(guān)乎陛下名聲,不可勉強(qiáng)。若是好辦,便請陛下幫忙,若是難為,那也不必了。”
楊廣搖了搖頭,道:“若是別人,我自然不會插手。可這事,朕是管定了。一方面,承都是朕的愛將,自然要助他。另一方面,哼哼,朕正要好好煞煞那羅藝的銳氣,給他個下馬威呢!”
宇文述笑道:“陛下不愧是陛下,這時候都還想著一箭雙雕!”
楊廣“哈哈”一笑,道:“一來幫我愛將之忙,二來朕自己出口惡氣。何樂而不為?倒是你啊,得了便宜還賣乖。”
宇文述笑而不答。
楊廣輕輕將手頭上的奏折擺成一摞,看上去心情好了許多,接著輕聲說道:“此事,明日上朝自有分曉。你與承都,看好了也就是了。”
宇文述“諾”了一聲,道:“陛下,若是無事,臣告退了。”
楊廣點了點頭,隨即又將頭埋在了成堆的案櫝之中。
宇文述轉(zhuǎn)身而出。
待他走出,楊廣卻突然抬起頭來,看著他的背影,眼光中多出了一陣陰戾。
“宇文述,朕與你雖是好友,但你也要清楚自己的份量,說真的,你不過是朕平衡朝里勢力的一枚棋子罷了。朕是九五之尊,還輪不到你和朕耍心眼!也罷,莊、薛、房等原太子黨勢力,冀州東北的羅藝幽州軍,一手遮天的宇文家族,這三家,也該有場好戲看看了。”
─────────────────────
次日上朝,百官免履而入。更衣室里,莊棟見宇文承都與宇文述,不由得一時尷尬。
宇文承都偷偷看了莊棟一眼,似乎也有些抱歉的意思,而莊棟卻未看出來。他看到的,是宇文述那張?zhí)故幨幍睦夏槨?
上朝之后,卻也無甚要緊之事。畢竟最要緊的與高句麗之間的戰(zhàn)事,已經(jīng)被宇文承都昨日分析的透徹?zé)o比。群臣談及的,無非就是馳道修的怎樣了,江南的糧食據(jù)悉又豐收了之類的話。
群臣說完了,楊廣聽得煩了。
緊接著,便退了朝。
群臣山呼之后,接著噤聲,陸續(xù)退下。回到更衣廳收拾衣物。
待眾人即將要穿戴整齊,卻見本來扶著楊廣轉(zhuǎn)到殿后的內(nèi)監(jiān)卻轉(zhuǎn)了出來,尖聲道:“安國公,宇文將軍,莊大人。皇上宣你們?nèi)擞鶗恳婑{!”
“這……”莊棟一驚,看著宇文述與宇文承都,均是一副錯愕的表情,只得說道:“知道了。”
─────────────────────
楊廣依舊是正襟危坐。只是去了珠冠。一雙眼看著宇文述以及宇文承都,緩緩開口道:“宇文愛卿,朕昨日聽聞,說你同宇文將軍兩人,昨日備下了重禮,去了莊棟莊大人府上,可有此事?”顯是做戲了。
宇文述會意,躬身道:“不瞞陛下,確有此事。”
楊廣“嗯”了一聲,故作深沉的問道:“那好,你說說看,閑來無事,為何送重禮于莊大人?”說著,眼光也緩緩的瞟向了莊棟。
宇文述也裝著支支吾吾的,說道:“這……我……臣……”
“啪!”楊廣頓時將桌子一拍,喝道:“大膽宇文述,你難道不知朕最討厭的便是臣子結(jié)黨營私么?莫要自以為朕對你禮遇有加,便拿著朕對你的面子,肆意而為之了!”說著,目光一轉(zhuǎn),看著宇文承都,也是一聲喝罵:“還有你,宇文承都!你身為九門總督,本應(yīng)時刻不忘京師重地之安危,怎生卻同你那父親一道,做此蠅營狗茍之事?”
“陛下,您會錯意了!”不待二人回答,莊棟卻已經(jīng)挺身出列,一揖到地,道:“還望陛下聽老臣一言。”
楊廣“嘿嘿”冷笑一聲,道:“我正要說你呢。莊大人,朕素來聽聞,你是當(dāng)世大儒,謙謙君子。怎么,也來行此勾當(dāng)?也罷,便聽你你有何話說!”
莊棟站直身子,道:“回陛下,昨日宇文大人與宇文將軍去寒舍不假,攜帶禮物也是不假,但卻絕非是結(jié)黨營私,而是找老臣提親去的。”
楊廣故作驚訝,“哦?”了一聲,道:“提親?為何人提親?”
莊棟略一遲疑,還是斬釘截鐵的說道:“是宇文將軍想娶小女為妻。”
楊廣“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卻是我錯怪三位卿家了。”
三人齊聲“不敢”。
楊廣抓住話頭,問道:“不對,莊大人,你方才還是喚宇文將軍為將軍,似乎對于這事還未同意啊。”
莊棟欠身道:“不瞞皇上,小女早已許配人家,試想一女怎能有兩個夫婿?所以,臣……”
楊廣“哦?”了一聲,道:“卻不知是哪家公子,竟然比宇文將軍這般曠世英杰還勝幾分,能得莊大人的青眼,將寶貝女兒許配給他了!”
莊棟又是略一遲疑,道:“回陛下,婿家是燕王世子、靖北小侯爺羅成。而且,而且二人乃是我與燕王近十八年前,便指腹為婚的。只待小侯爺年滿十八周歲,女兒便要迎娶過門的。而眼下婚期已經(jīng)將近,所以……也不是臣看不上宇文將軍,實在是……”
楊廣點了點頭,道:“原來是這樣。莊愛卿,此事朕當(dāng)真不該插手的,只是,承都與你都是朕的愛臣,所以,卻想插手此事一下。”
莊棟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一種莫名的被欺騙感涌上心頭,卻只能硬著頭皮說道:“皇上,您說就是。”
楊廣“嗯”了一聲,道:“朕問你,你當(dāng)真忍心你那寶貝女兒這一去千萬里,留在那天寒地凍的北地?”
莊棟“嗯?”了一聲,他原本想楊廣會說什么強(qiáng)硬的話,例如下詔書直接賜婚。想不到竟然從自己的方向上勸說了起來,看來是要讓自己放棄當(dāng)日的諾言。他捫心自問,自然不愿女兒去那北地受罪,可若是如此說,正中楊廣下懷;若是不如此說,非但讓人覺得自己不近情面,別有企圖,而且似乎還隱隱有欺君之罪。短短一句話,陷自己于兩難。
莊棟權(quán)衡利弊,只得說道:“臣自然不忍心。”
楊廣不依不饒,接著問道:“幽燕之地,為大隋東北屏障,北拒突厥,東遏高句麗,兵家必爭,戰(zhàn)火一觸即發(fā),你也忍心你那寶貝女兒在哪里擔(dān)驚受怕?”
莊棟搖了搖頭,道:“這個陛下多慮了,若是羅家兵鋒駑鈍,連保護(hù)好自家親人的能耐都沒有,只怕當(dāng)初衛(wèi)王一路大軍,便將他偃旗息鼓了!當(dāng)初先皇也不用特地招降羅藝,封為靖北王,再加封燕王,用以屏衛(wèi)大隋疆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