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鼎圖!
饒是鄭玘自認為也算是見多識廣在見到這三個字之后也不由得呼吸粗重了幾分,這次倒是李顯比較冷靜了。 他啃著拇指的指甲思索了一下之后忽然說道:“不對啊。”
“恩?”鄭玘的思緒還在九鼎圖上面只是下意識的應了一聲。
李顯指了指圖上的三個小篆說道:“我記得這個小篆是秦始皇開始使用的啊,但是……我們看到的那個石碑上面寫的是夏篆啊。”
夏篆跟小篆雖然有一個字相同但是形制上還是有很大不同的,夏篆更加接近于甲骨文,或者說夏篆就是甲骨文的一種,而到了大唐這個年代,夏篆的意思已經都很模糊不清了,不過還有很多能認識的出來的,恰巧大禹他的名字是最常用也是流傳最廣的,所以李顯還能認出一些。
鄭玘聽了之后也有些疑惑:“你確定是夏篆?”
李顯是個學渣,至少對比起鄭玘來說是個學渣,讓他能夠認識小篆就不錯了,夏篆……這家伙認識不了幾個字吧?
李顯十分明白鄭玘的疑問從何而來,不由得翻了個白眼說道:“我身邊還有別人呢,哪怕我認不出來別人也認不出來嗎?”
羅宇也不是大字不識的武夫好嗎?人家也是家學淵源,正經的文化功課沒有落下過。而且李顯雖然詩詞歌賦不行,但是在別的地方還是挺有興趣的比如說甲骨文,后世的時候為了研究甲骨文那真是費了老鼻子勁了啊,他現在手上的資料要是拿到后世妥妥的一鳴驚人的節奏。
鄭玘摸了摸鼻子沒有繼續懷疑,只是說道:“還是不對,夏篆和小篆中間隔著那么長的歲月,怎么會出現在一個地方?”
李顯攤手:“我也糾結這個,只是那一路上并沒有看到別的東西了,當然也可能是因為當時在逃命所以沒太多注意,不如……我們再去查看一番?那里并不遠。”
鄭玘直接干脆利落的說道:“走!”
這個謎題不解開誰也說不好這個九鼎圖到底是個什么意思,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到底是哪朝哪代留下來的?如果是假的,那么是誰這么大規模的鑿山開洞只為了放這么一張圖?
李顯很干脆的將向導找來,向導是本地人,在李顯他們回來就躺倒了之后,他依舊生龍活虎,不過他也聰明,知道之前那個石盒里不定裝著什么東西,萬一攝政王不想讓人知道,他就必須能夠保證自己守口如瓶才能活下來。
所以從回來之后面對別人的疑問,他只說了在霧中迷路的事情,重點突出了李顯祭天之后大霧就直接消散的事情,至于后來遇到的禹王衣冠冢他是一個字都沒有提。
李顯對向導的識相也十分滿意,所以這次他還是讓向導繼續帶路,向導現在正發愁自己會不會被滅掉呢,一聽說自己還有用立馬精神抖擻的在前面開路,生怕別人跟他搶飯碗一樣。
只不過等走了一天到了原來那個地方之后,李顯和向導等人看著毫無縫隙的山壁一時之間有點懵——他們之前掩埋的很匆忙,就算再怎么努力也不是一點痕跡都沒有的,而且時間不長當時被堵上的山洞是什么樣子李顯還記得清清楚楚呢。
怎么現在……看不到了?李顯讓人將正片山壁都搜尋了一遍,鄭玘臉上的表情也凝重許多問道:“是不是記錯了?”
李顯轉頭看著向導,其實這一路走過來的時候,李顯暗暗將沿途的風景跟之前回來的時候對比了一下,發現大部分東西都比較熟悉,雖然森林之中看著都差不多,但是如果細心的話總能找到一兩樣標志性的事物。
只是他對自己在山中辨認路線的能力終究不太相信,所以還是先詢問向導,向導此時連哭的心情都有了,這一次他真是把這輩子都沒遇到過的奇怪事兒都遇過來一遍了。
可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向導哭喪著臉說道:“小人真的沒有帶錯路,前些天就是走的這里,給小人百十個膽子也不敢欺瞞殿下啊。”
他還怕真的欺瞞攝政王的話,會被天打雷劈呢,攝政王身負奇遇,他已經算是領教了。
李顯看了一眼鄭玘對著他微微點了點頭,然后低聲說道:“我也記得是這一條路。”
其實鄭玘只是隨口問一下確認而已,他也不覺得向導會連這么簡單的山路都記不住。
“找不到出口,就只能找入口了。還記得入口在什么地方嗎?”鄭玘轉頭看著向導。
向導這次再也不敢打包票了只能苦逼兮兮的說道:“依稀記得,應該也能找到,只怕要花費一些時間才行了。”
好歹也距離大營有個幾十里地呢,鄭玘沒說話只是看著李顯,等李顯做決定,他不好事事都先做出決定,這樣畢竟有損李顯的威嚴,會讓人覺得李顯是聽命于他的。
李顯沉默了半晌才說道:“先回去。”
這件事兒太蹊蹺了他還是先跟鄭玘商量一下吧,而且出口找不到了,那么入口也未必還能找到,這件事兒又不是沒發生過,之前在莫延石磧的時候遇到的綠洲不就是這樣?
李顯帶隊回去之后,又跟鄭玘開始研究這份圖,鄭玘敲了敲桌子說道:“當年大禹鑄九鼎,后來秦遷九鼎于咸陽,這個九鼎有人說是大禹所鑄,也有說是秦始皇派人鑄造,具體如何已經不可考,這份九鼎圖按照字體來看的話,當是當初遷入咸陽九鼎分布圖。”
李顯有些茫然的看著他:“不是吧?不是說秦滅了周之后第二年就把周皇室的九鼎遷到了咸陽嗎?周皇室的九鼎……不就是當初大禹九鼎嗎?”
“對,說法有很多矛盾,還說大禹九鼎埋在泗水彭城,秦始皇曾經出巡于泗水彭城尋找。”鄭玘說到這里點了點九鼎圖說道:“這份圖,不論真假,都是個禍害。”
李顯聽了之后深以為然,從古至今,九鼎都是天授皇權的象征,所謂的問鼎中原就是這個鼎啊,如今九鼎圖落在他手里,這要是讓武曌知道……臥槽,這是要他死的節奏啊!
老天真是不坑死他不算完!李顯皺眉說道:“如今這份九鼎圖……要怎么做?”
如果是別人的話,得到了獻上去還能得個官,換成他,得到了獻上去就是一杯毒酒或者一條白綾的節奏了。
鄭玘沉吟半晌,看了看地圖說道:“九鼎分布在中原各地,真是沒想到連嶺南居然都有,不如先派可靠的人去探查,若是真有九鼎,就徐徐圖之,若是沒有……就將這張圖燒掉吧,不過你要將這張圖記下來,到時候就算神皇知道了也有個退路。”
李顯明白他說的意思就是將來就算武曌知道這件事兒了,但是九鼎圖已經被毀了,只有他記得,所以武曌想要殺他也要先問出九鼎的下落再說,怎么都給了李顯一線生機。
李顯嘆了口氣,他心里還有一個自己都不敢想的念頭,那就是逼不得已大不了就反了吧,說實話如果是十年以前這樣的念頭他萬萬不敢起的,連想都不敢想,但是到了如今他偶爾會有這種想法。
因為他沒有退路了,他退了,武曌只會步步緊逼,他身邊還有鄭玘還有李重義,為了這些人他也不能縮在一邊,到時候或許他能保住一命,可是他身邊的人只怕都活不了了。
有的時候李顯也覺得大概這就是牽掛,有了牽掛之后他能夠忍也能夠鋌而走險,就算反了又能如何呢?他本來就是天下正統,再有秦皇九鼎在手,屆時必然天下歸心,他又有何可懼?
只不過武曌肯定會負隅頑抗,她怎么可能是那種甘心認命的人?到時候只怕真的是戰事將起是生靈涂炭了。
造反這種事情總是讓人十分有心理壓力的,所以李顯也就是想一想表面上的這些,往深里想都不敢,他只知道只要他敢說一句:造反吧,那么估計長安那幫人立馬就敢抄起武器跟他去打洛陽。
鄭玘看著李顯臉色十分不好看的樣子就知道李顯估計腦補出了一場大戲,只不過如今戲還沒開幕,他們還有選擇的余地。
不過現在還有一個問題,因為鄭玘太給力,直接把六詔打到了投降,剩下的事情就是看朝廷要派誰過來談判,這邊只留下一些駐軍就行,李顯和鄭玘已經可以班師回朝了,那么再留下人在這里尋找九鼎之一,肯定不太容易,除非他們拖延時間暫時不回去。
鄭玘思考了半晌才說道:“以六詔投降之心不可靠為由申請留在這里一段時間吧,唔,我去安排人來次假的偷襲,就說六詔還有其他兵馬隱藏山林之中,我們怎么也要把這一批軍隊給消滅才行。”
李顯默默的對著鄭玘伸了個拇指,親,你玩的真夠大的。不過,感謝嶺南山林眾多,這件事還真的是大有可為,到時候派人尋找那支莫須有的六詔叛軍的時候還能偷偷的派人出去尋找九鼎,將真正的意圖隱藏起來,越想也是個好辦法。
鄭玘說完就開始去安排了,他找人肯定也要找可靠的,幸好他和李顯都是有爵位的,哪怕出征也能帶著自己的心腹護衛,讓這些護衛來假扮六詔軍隊來偷襲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了。
只不過要小心不能出現傷亡這個還是要有分寸的,最后鄭玘決定用弓箭偷襲,而且準頭也降低一些別真的殺死己方的士兵就行了,突如其來的偷襲讓所有人都驚了一下,大家都沒想到居然還有漏網之魚!
而那邊六詔的國王已經快要嚇死了!這特么是從哪里冒出來的一支軍隊啊?這是要害死他們嗎?好不容易做出艱難的決定投降了,結果突然冒出那么一支神出鬼沒的隊伍就把他們給坑了,萬一大唐被觸怒了還要繼續打呢?
對此李顯和鄭玘都知道六詔背鍋了,所以他們對帶六詔也還是很和善的,告訴他們將那支隊伍交出來可以既往不咎,反正唐軍并沒有多大損失,幾個人受了點輕傷,壓根就沒死人,不得不說鄭玘的安排還是挺靠譜的。
想也知道就算打死六詔的國王他們也交不出這么一支隊伍啊,為了這個六詔內部都要撕起來了,互相都說是對方派的人,可就是沒有確切的證據證明,蒙舍詔的國王也有些懷疑:“這是不是唐軍的陷阱?好借口繼續進攻我等?”
不會吧?如果這樣的話當初他們投降對方那么痛快的答應干什么?蒙舍詔國王聽了之后冷笑:“那些狡猾的中原人你們還不知道嗎?做什么都要講究一個那怎么說來著?大義?他們為了這個就算不甘心也會同意,然后就用陰謀詭計來陷害我等。”
一時之間六詔的國王都有些動搖,浪穹詔國王有些疲憊的說道:“且看他們接下來的舉動吧,我們保持警惕就好了,別不小心真的惹惱了他們。”
六詔國王都關注著李顯的決定,李顯也很干脆:“既然交不出來,那么本王就派人去山林搜索了,到時候可就別怪本王不給你們面子滅掉這支小隊。”
浪穹詔國王立刻問道:“那我們呢?”
“這些日子幾位就安安心心休養吧,屆時若是找到隊伍真正的幕后主使本王必然不會牽連他人。”這句話一出來六詔的國王都安心了,因為他們都知道自己沒有派什么小隊去偷襲啊。
六詔國王老老實實的等待著結果,而這個期間李顯飛快的寫了封奏疏上去,武曌接到之后一時之間也有些懷疑,不過她懷疑的方向不太一樣,她是懷疑李顯要留在那里是不是為了不回洛陽,畢竟上次他來洛陽就差點走不了,那是因為他來的比較突然武曌沒有布置好,如今不敢是勝是敗李顯都要去洛陽一趟,武曌必然會做好準備的,李顯肯定也知道。
只不過,他躲得過初一還躲得過十五嗎?武曌直接允許了李顯的申請,無所謂,反正早晚她兒子都要來洛陽一趟。
其實鄭玘和李顯之前也擔心這件事情,只不過現在他們還真沒有心情去擔心了,畢竟秦皇九鼎更加讓人關注一些。
只是時移世易,嶺南的地貌已經跟秦朝的時候大不一樣了,想要按照那張圖去尋找,必須有個可靠的人來領路才行,李顯想來想去也就是那個向導了,那個向導或許不是嶺南這里最出色的,但是卻是難得的有傳承的,他們家歷代以來都做向導這個活,祖上有傳承下來的嶺南輿圖,雖然只有近幾百年,但是也能找到一些相似的特征就行。
李顯沒告訴向導要找什么,就說讓他去找寶藏,將分布在嶺南的那只鼎的地圖復制了一份給向導之后,和藹的看著向導說道:“我知道你家里也不富裕,過得不太好,我之前已經讓人將你的家人都接到長安了,若是能夠做好這件事情我便僻你入府。”
向導聽了之后不由得咽了口口水,一瞬間就分析出了這是一個危險與機遇并存的事情,雖然他家祖傳都是做向導,但是誰甘心一輩子在荒山野嶺之中過窮苦的日子?尤其是在見識到了中原人的富庶之后,向導越發的不甘心。
可是不甘心又能怎么樣呢?他唯一能夠做的就是一點點的跟中原人接觸,看能不能找到發家致富的方法,現在這個機會就擺在了他的眼前,只不過他也知道攝政王其實是在警告自己不要隨便泄露,如果敢泄露的話,他們一家就都別活了。
向導點頭同意了,還要滿臉感激的謝恩,轉頭就回去開始研究地圖,李顯覺得有些于心不忍,這個向導碰上自己也算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了,但是沒辦法,嶺南不是他的地盤,甚至都差點不屬于大唐的地盤,這件事情他也只能鋌而走險了。
想到刻苦鉆研了七天之后,這才稍微摸到了一點門道,而這幾天李顯派出去了好多小隊在尋找那支莫須有的隊伍,等向導研究的差不多之后李顯就派魏成帶著護衛跟他去尋找了。
魏成是從一開始就跟著李顯的,忠心自然是不用說的,他們一家子都是李顯的部下,所以李顯直接跟魏成透露了一點消息,魏成在知道的時候就特別重視這件事情,他甚至還想到了如果真的找到,那是不是說明攝政王才是真的君權神授?
雖然李顯自己對皇位沒有什么覬覦之心,但是跟著他的人都替他覺得不值,時不時的就想方設法看有沒有機會攛掇著李顯造反奪回帝位。
魏成跟著想到一走就走了快半個月,半個月的時間那只小隊還不知道在哪里,魏成他們也杳無音信,李顯甚至都懷疑他們是不是死在大山里了,不過……魏成帶著的人都是好手不可能這么悄無聲息的就死了吧?臨走之前李顯給了他們各種求救的物品啊,難道說他們又遇到了大霧?
就在李顯胡思亂想也覺得繼續忽悠武曌有點難,這個時候那邊總算是傳來了消息,魏成是派他身邊的小兵過來傳訊的,小兵回來的時候李顯看著他的臉色覺得特別的不忍心——真的是一臉菜色啊,想必這一路吃了很多苦。
小兵跪下來就說了一句:“殿下,找到了。”
李顯頓時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瞬間目瞪口呆,而鄭玘雖然沒有他反應這么大,呼吸也粗重了起來。無論是大禹九鼎還是秦皇九鼎,所象征的意義都是不一般的,到了這個時候連鄭玘都要覺得李顯恐怕真是要君權神授了。
李顯站在原地半晌才艱難的說道:“帶我們過去!”
他必須要親眼看一看才知道!這一路的確十分不好走,翻山越嶺的,只能用腳來,李顯也想過試試熱氣球,不過因為那玩意太顯眼并且太看風向也就算了。
不過還好之前圍城已經派人將道路清理了一遍至少沒那么難走了,等找到那里的時候,李顯已經累成狗了。
九鼎之一被埋在地下,魏成他們找到也是機緣巧合,因為地表上露出了鼎的提耳!魏成沒敢直接將九鼎挖出來,只是將九鼎上面的土都給清理干凈了,將壓在巨鼎上面的碎石板也抬了起來。
向導解釋道:“埋葬鼎的地方原本應該也有石室的,不過長年累月侵蝕之下,石板已經破碎了這才露出了鼎的提耳。”
李顯繞著鼎走了兩圈,他的眼神不錯,能夠看到鼎的內部是刻著銘文的,李顯當機立斷的讓人將銘文給拓印了下來,準備回去在翻譯,至于這個鼎,太大了……鼎的里面都能裝下三四個人,想要運走是不現實的,李顯只能讓人再弄石板將石室修正一下,掩蓋住鼎,然后撤離了這里,甚至連個標記都沒有留下。
回去之后,李顯跟鄭玘一時之間都沒有消化掉真的找到了秦皇九鼎的事實,沉默了半晌才說道:“回去再去研究銘文吧。”
“直接回長安?”鄭玘問道:“你要怎么說?”
李顯有些發愁的撓了撓頭:“這個……怎么都不好說啊。”這個什么借口都沒辦法用,哪怕你淡泊名利不要封賞,可是你總要回去見皇帝一面匯報情況吧?什么工作做完了都要去做個總結啊。
就算是鄭玘都沒有特別好的借口,就在他們兩個都發愁,李顯決定無賴到底,我就是不去洛陽有本事你派人綁了我這個功臣的時候,還真有一個絕佳的借口讓他不用去洛陽了。
萊州刺史兼萊州大都督豫王李旦聯合十州兵馬起兵反武!打出來的旗號就是匡復李唐!
李顯:臥槽,這又是哪門子的作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