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府尹的位置不能給!”
張柬之為人雖稍刻板了些,可在大局觀的把握上,卻是天下間少有的『精』明,莊永話音方才剛落,他便已斬釘截鐵地下了定論。
“嗯,本宮亦做如此想,只是計將安出哉?”
洛陽府尹的重要『性』自是不消說了的,李顯寧愿武后一黨多擠上一兩名宰輔大臣,也絕不想洛陽府尹的位置落到其之手中,問題是如今李顯作為太子,方才剛開始正式進軍政局核心,整體的戰(zhàn)略部署也只是才剛開了個頭,手下眾多的大臣都尚未能來得及召回,孤掌難鳴之下,要想決勝于朝堂,委實是太過難為了些,左右李顯本人如今已是有些頭疼腦熱地找不著勝算的『門』道了,只能是讓張柬之去多費心力了的。
“裴相、戴相等諸般宰輔之處須得多加溝通,此為其一,至于其二么,或許該著落在越王的身上!”
正所謂難者不會,會者不難,在李顯看來棘手無比的事情,到了張柬之的手中,區(qū)區(qū)兩句話便已做了定論。
“嗯?唔……”
李顯到底也不是尋常之輩,一聽張柬之此言,先是一愣,接著很快便醒過了神來,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心下里飛快地便盤算開了——爭取裴行儉、戴志德等諸般老相的支持并不算太難,概因這幫老相對武后專政一事本就頗為怨煩,只是礙于武后勢大,不敢明著強頂罷了,倘若李顯出頭與武后打擂臺,諸般老相縱使不肯鼎力相助,也絕不會做出扯后『腿』的行為,這一點李顯還是有著十足的把握的,至于與越王這頭老狐貍打『交』道么,那可就不是件容易的事了,終須得謹慎再謹慎才成,否則的話,一旦打蛇不著,反倒恐遭蛇咬。
“殿下,越王那頭已是幾次三番『欲』將其子李溫從河西調(diào)出,皆不可得,或許能從此處著手做了去。”
眼瞅著李顯半晌不曾表態(tài),反倒是眉頭緊皺不已,張柬之自不免有些擔心,這便出言點醒了一句道。
“嗯,這個自然,只是光如此恐還不夠,莊永,爾即刻將張楚、燕萬山二人的資料給本宮準備好,明日一早派人給本宮送來,另,調(diào)動人手,將‘常青商號’盯牢了,一旦事有不諧,給本宮一舉『蕩』平了去!”
李顯本就是玩『陰』謀的高手,一旦有了思路,作出的安排與準備自然是十足十的狠戾,這便打算棍『棒』與胡蘿卜齊上了——李顯手下?lián)碛小班囉浬烫枴钡氖聝涸诖筇聘邔又袔缀蹙褪莻€公開的秘密,大家伙只是心照不宣罷了,不少世家權(quán)貴眼紅于“鄧記商號”的強大盈利能力,『私』下都沒少按著這個模式在搞著,越王府自然也不例外,其『私』下開設(shè)的商號便是“常青商號”,該商號不僅是越王府一系的盈利工具,更是其暗底勢力的大本營之所在,當然了,其規(guī)模雖說不小,可要跟“鳴鏑”比起來,無論是質(zhì)還是量上,都差得有十萬八千里之遙,完全就不在一個檔次上,舉手便可滅之。
“諾!”
李顯這道命令極狠,這可是要掘人之根底,真要是戰(zhàn)起,所滅之敵怕不在少數(shù),然則莊永卻連眉頭都不曾皺上一下,干脆利落地便應承了下來。
“高邈,準備張拜帖,請八叔明日辰時到此一行,就說本宮『欲』與其商量相州推廣糧種以及水利修筑等相關(guān)事宜,若是其托辭不來,你就告訴他,本宮說了,過時不至,后果自負!”
李顯素來便是個不按規(guī)矩出牌的主兒,既已下定決心要玩一回大的,那自是狠到了骨子里去了,一番『交』待愣是被其說得『陰』森冷厲無比。
“諾,奴婢遵命。”
高邈膽子并不算大,哪怕這些年跟著李顯沒少經(jīng)歷風雨,可乍一聽李顯戾氣如此足的『交』待,還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但卻絕不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應了一聲,匆匆退出了自去準備相關(guān)事宜不提。
天已黑,是到了該用晚膳的時候了,越王府二『門』廳堂里數(shù)枝牛油巨燭熊熊地燃著,將偌大的廳堂照得透亮,一身紫『色』單袍的越王李貞高坐上首,下頭數(shù)張幾子分兩列排開,李沖等子弟各自端坐,人倒是不少,可卻安靜得很,便是咀嚼的聲音都小得幾不可聞,若非親眼所見,實難察覺到這廳堂里竟有著如許多的人在,這一切只因李貞素來規(guī)矩大,講求的便是“食不語”這條古訓。
“啟稟殿下,東宮主事宦官高邈、高公公來了,說是太子殿下有令諭給您。”
一派安靜中,一陣稍顯急促的腳步聲驟然響起,卻見王府管家已匆匆從屏風后頭轉(zhuǎn)了出來,疾步搶到李貞座前,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嗯?”
一聽高邈在這等時分跑了來,李貞的眉頭不由地便是一皺,狐疑地輕吭了一聲,略略想了想之后,這才站起了身來,一聲不吭地便向府『門』外行了去,李沖等人見狀,彼此間飛快地『交』換了個眼神,盡皆停下了膳食,各自起身跟在了李貞的身后。
“高公公,您可是稀客啊,今日怎地有空來小王府上?可曾用了膳?若不嫌棄,便在小王府上一并用了可好?”
李貞這一路行來,臉『色』盡皆『陰』沉得很,可待得一見到等候在府『門』外的高邈,立馬便換上了副和藹到無可挑剔處的笑容,絲毫不介意高邈相對低微的身份,帶著絲討好意味地搶先寒暄了起來。
“奴婢見過越王殿下。”
面對著李貞這等位高權(quán)重之輩,高邈自不敢怠慢了去,忙搶上前一步,甚是恭敬地見了個禮。
“高公公客氣了,快快請起,快快請起。”
不待高邈將禮行完,李貞已是搶到了近前,煞是客套地伸手扶了高邈一把。
“越王殿下請了,我家太子殿下有拜帖在此,請您過目。”
高邈與李貞接觸并不算多,可跟在李顯身旁,卻是能感受到李顯對此人的深深忌憚,自不敢有一絲一毫的大意,也不打算與李貞多作客套,順著李貞攙扶的勢站了起來之后,便即直截了當?shù)氐莱隽酥黝}。
“哦?高公公請稍候,且容小王一觀。”
李貞伸出雙手接過了高邈遞將過來的拜帖,微躬了下身子,以示隆重,而后將拜帖湊到了親隨所持的燈籠旁,翻開『蒙』了黃絹的封頁,細細地看了起來。
“哎呀,明日一早小王已定好了要去戶部督辦河漕運之事,已是稟明了天后娘娘的,如此一來,這時間上怕是真不湊巧,就有勞高公公替小王轉(zhuǎn)達一下歉意,待得后日早朝過后,小王定會入東宮向太子殿下請罪,還請?zhí)拥钕露喽喟瓌t個。”
借著細看拜帖的空擋,李貞在心中飛快地盤算了一番,已然有了定計,但見其面『色』赫然地朝著高邈拱了拱手,滿是歉意地婉拒道。
“王爺見諒,這歉意還是王爺您親自說與殿下聽好了,我家殿下有『交』待,若是王爺明日不至,一切后果由王爺自負,莫怪言之不預。”
這一聽李貞果然沒打算去東宮,高邈的臉立馬便板了起來,按著李顯事先的『交』待,撂下了句狠話。
“放肆,爾這廝安敢……”
高邈這句話著實是難聽了些,『性』子素來急躁的李沖登時便憋不住了,也沒等其父表態(tài),當場便發(fā)起了飚。
“大膽,還不退下!”
李貞雖同樣惱火高邈此言的咄咄『逼』人,可卻萬萬不愿與東宮一系真『交』了惡,這一見李沖口不擇言,臉『色』立馬便難看了起來,毫不容情地便朝其呵斥了一句道。
“父王,孩兒……”
李沖顯然是被氣壞了,哪怕當真其一向畏懼的父親,也梗著脖子試圖爭辯一番。
“住嘴,退下!”
左右逢源乃是李貞早就定下的戰(zhàn)略,自容不得李沖胡『亂』攪合了去,這一見其還敢犟嘴,哪還有甚客氣可言,瞪了其一眼,怒氣勃發(fā)地斷喝道。
“是。”
這一見自家父王是真的怒了,李沖自不敢再多言,只能是含怒應了諾,氣咻咻地退到了一旁。
“犬子無禮,讓高公公見笑了,呵呵,既是太子殿下有令諭,小王自當遵從,明日辰時,小王自當?shù)綎|宮聆聽太子殿下訓示。”
發(fā)作完了李沖之后,李貞便又換上了副笑臉,很是恭謹?shù)卮饝死铒@的邀約,當真是變臉變得比翻書都還要快上幾分。
“如此甚好,太子殿下尚在等奴婢回話,奴婢就不打攪王爺了,告辭,告辭。”
這一見事情已然辦妥,高邈是一分鐘都不想多逗留,丟下句場面話,便即領(lǐng)著隨行的小宦官們揚長而去了。
“高公公慢走,小王就不送了。”
李貞很是殷勤地將高邈送到了馬車旁,和煦無比地客套了幾句,可待得高邈所乘的馬車一轉(zhuǎn)過照壁,李貞的臉已是瞬間便耷拉了下來,『陰』沉得簡直能滴出水來。
“父親,那廝著實太過無禮了,視我等為何許人哉?”
高邈的態(tài)度如此『逼』人,不止是李沖被氣得不輕,便是素來自夸溫文爾雅的李倩也實是看不下去了,一見高邈已走,立馬湊到其父身邊,沒好氣地抱怨了起來。
“嗯!進府再說!”
李貞顯然不想聽這些無甚營養(yǎng)的廢話,毫不客氣地一揚手,打斷了其子的抱怨之言,黑沉著臉喝斥了一聲,低著頭便行進了府『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