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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5章 格殺勿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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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雍丘城的士紳百姓來說,這一天帶來的簡直是天翻地覆的鉅變。

自從叛軍入城之後,他們從前安逸穩(wěn)定的日子就一去不復(fù)返了。無論世家大族也好,庶民百姓也罷,每天都要提心吊膽於叛軍是不是會破門而入,搶東西甚至搶人。即便雍丘城易主,號稱義勇軍的這麼一支兵馬進入城中,也有人不免憂慮並非朝廷正經(jīng)官軍的這些將卒會和叛軍一樣的行徑。然而,從當(dāng)天下午開始滿城張貼的佈告內(nèi)容漸漸在城中四下裡散佈開來之後,城中百姓就暫且丟開了這一茬,一個個奔走相告,最終全都聚集在了雍丘縣廨前。

因爲(wèi)這裡整整綁了一百多個叛軍將士示衆(zhòng)!每個人的身上或者狼狽不堪,有些還有傷痕和血跡,但那一張張臉卻全都擦洗得乾乾淨(jìng)淨(jìng)。據(jù)之前貼出來的佈告說,只要是經(jīng)雍丘民衆(zhòng)指認(rèn)出那些有殺人姦污等嚴(yán)重劣跡的叛軍,一經(jīng)查實,殺無赦!

在最初的沉寂之後,終於有一個矮小乾瘦的老者拄著柺杖出來,指了叛軍中一個猴臉的,帶著哭腔說道:“就是他,就是他和其他幾個人殺了我的兒子,姦污了我家閨女!可憐我家閨女才十四歲,事後就投水自盡了,你們這些畜生!”

隨著那乾瘦老者癱坐於地嚎咷痛哭,其他剛剛還在猶豫不決觀風(fēng)色的百姓們頓時羣情激憤。有的也趕緊在這些綁了示衆(zhòng)的叛軍當(dāng)中找尋自己的仇人,有的早早認(rèn)出人的則是指著人破口大罵。到傍晚時分,經(jīng)過甄別之後,呈報到固安公主面前的名單上,密密麻麻寫著五十多人,竟是佔去了所有投誠叛軍人數(shù)的一半!已經(jīng)被帶到這裡的薛嵩聽著稟報,面上固然強作鎮(zhèn)定,心裡卻已經(jīng)打起了鼓。

固安公主真的要對降軍大開殺戒?她就不怕剩下的降軍譁變,又或者說這些叛軍倒騰不出什麼事,她就不怕日後再打仗時無人敢降?

“到底是一羣叛賊,簡直卑劣無恥!來人,取我的大氅來,我親自去見雍丘父老!”吩咐了一句後,固安公主又斜睨了薛嵩一眼,隨即淡淡地說道,“把他也一併押去,聽聽雍丘百姓怎麼說!”

薛嵩雙手被牛筋牢牢綁住,此刻聽到固安公主竟然連自己都不放過,他頓時第一次對此前選擇投降感到了深深的後悔。可他此前大腿受傷,又沒有吃過任何東西,又累又餓,哪裡比得上左右兩個牢牢看住了他的老卒?於是,他不由自主地被人提溜了出去,當(dāng)面對雍丘縣廨之外數(shù)以千計的百姓時,他的瞳孔更是不自覺地猛烈收縮了一下,心情忐忑不安。

那種感覺,竟好似他在安祿山面前一般!

夕陽西下,天色已經(jīng)昏暗了下來,可隨著固安公主出來,隨行兵卒高掣火把,復(fù)又把縣廨前照得一片透亮。被簇?fù)碓诋?dāng)中的固安公主身穿一襲火紅色的大氅,這樣的顏色在戰(zhàn)場中簡直是靶子,可在這樣的夜晚卻顯得格外奪目,竟是把人羣中的喧譁漸漸壓了下來。

直到四周圍漸漸不再有鼓譟聲,固安公主方纔開口說道:“剛剛各位雍丘父老舉告的那些叛軍,已經(jīng)都彙總到了我這裡。說實話,我看了之後,簡直氣得要親自拔劍殺人,我實在難以相信,天底下怎會有這許多喪盡天良的狗東西!”

黃昏的薄暮中,她那並不算大的聲音卻彷彿多出了一種無比的穿透力:“今天一直都有人勸我,殺降乃是不仁不義之舉。可但凡有一丁點天良的人,又豈會燒殺搶掠,無所不爲(wèi)!傳令下去,這名單上五十四個人,格殺勿論!”

一旁頓時傳來了一個反對的聲音:“貴主,萬一日後朝廷有人指責(zé)殺降……”

“不能保護治下子民的朝廷官府,有什麼資格指責(zé)我?我這不是殺降,只是撫民心,正軍法!如若朝廷怪罪,我一個人承擔(dān)!我,大唐固安公主,雖只是一介婦人,但我決不能容忍這些害羣之馬繼續(xù)禍害黎民百姓!”

一下子殺五十四個人!而且還是投降的俘虜!

儘管有的將士情不自禁地遲疑了,但更多的義勇軍將士卻沒有太多猶豫,上前把此前就已經(jīng)甄別好的那些人推了跪下。圍觀的人羣先是死寂,漸漸卻有苦主嚷嚷著多謝貴主主持公道,帶著哭腔屈膝跪了下來,這樣的動作傳染了一個又一個人,到最後除了幾百名苦主,其他人竟也無一人挺立!

面對這一幕,固安公主只覺得百感交集。她沒有多說別的,舉手做了一個乾脆利落的手勢。很快,隨著一聲淒厲的慘呼,第一顆人頭落地,緊跟著是第二顆,第三顆……儘管有些行刑的將士從前沒砍過人頭,一刀下去,犯人慘叫連連卻還沒死,可補上第二刀第三刀,又或者是旁邊的人過來幫忙,總能把這小小的過失彌補下去。當(dāng)五十多個劣跡斑斑的叛軍全數(shù)伏法之後,跪在地上的人們頓時爆發(fā)出了一陣壓抑已久的歡呼。

也不知道是誰起了個頭,貴主萬歲的吶喊響徹雲(yún)霄,而火光之下被押在那裡的薛嵩則不覺面色慘白。他怕的不是殺人,戰(zhàn)場上他殺的人還不止這區(qū)區(qū)五十多個,他怕的是固安公主這種決絕不似女子的態(tài)度!他本來以爲(wèi),城外李佑幾乎全軍覆沒,城中叛軍在義勇軍入城後幾乎被掃蕩了個乾淨(jìng),最終投降的這百多人至少能保全下來,他也就留了個能夠東山再起的班底,可沒想到固安公主這麼心狠手辣!

“這是鎮(zhèn)守雍丘城的叛軍主將薛嵩,他之前告訴我,他是薛仁貴的孫子,薛楚玉的兒子,忠良之後,現(xiàn)在,請各位鄉(xiāng)親父老都說一說,他在鎮(zhèn)守雍丘城後,可有欺男霸女,燒殺搶掠的劣跡?如果有,我的三尺青鋒同樣不手軟!”

固安公主側(cè)頭看著薛嵩,見他那張臉比剛剛還要蒼白,她不禁在心裡嗤笑了一聲。果然,薛嵩是臨時從開封城中被髮配過來的,雍丘城中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底細,又被薛家父子的名頭所懾,而薛嵩本人除了身爲(wèi)主將,也確實未有殺人姦污這樣的重罪,只除卻幾個老儒痛心疾首地斥責(zé)他給薛家榮光丟臉,其他的倒是沒有了。可即便如此,薛嵩那張臉須臾從白色變成了青紫,恨不得找一條地縫鑽下去。

知道今天這一幕對薛嵩的刺激已經(jīng)夠了,固安公主擺了擺手,隨即淡淡地說道:“既然薛嵩並無該死的劣跡,便暫時饒過他。將這縣廨門前收拾乾淨(jìng),所有屍體拖出去埋了。雖是叛軍,可原本也是唐人,梟首示衆(zhòng)就不用了。只這些剛剛落地的人頭,便是我的警示,義勇軍上下如有違背軍令騷擾民間者,一律也是軍法處置,決不輕饒!”

隨著義勇軍的將士漸漸開始清場,同時再次承諾將逐漸開始發(fā)還被搶佔的財物,同時放糧撫民,百姓在散去的同時,原本那少許的信心頓時變成了深深的尊崇和信賴。沒有人在乎固安公主並不姓李,而是姓辛,沒人在乎她只是一個縣主的庶出女兒,並沒有宗室的血脈,這個公主名頭只是因爲(wèi)嫁了前後兩代奚王而換來的,人們在乎的是她那讓人心情激盪的言語,在乎的是她奪下雍丘的果敢堅定,在乎的是她此刻殺伐果斷的凌厲手段!

也許大唐……還有救!

重新回到縣廨之中,那曾經(jīng)被薛嵩佔爲(wèi)己用的書房中坐下,固安公主擺擺手拒絕了現(xiàn)在進哺食,吩咐把薛嵩押進來。當(dāng)這個垂頭喪氣的叛將被人推進屋子時,她便一字一句地說道:“我乃大唐公主,你不過一介大敗虧輸?shù)呐褜ⅲドw就這麼硬嗎?”

薛嵩前一次在這裡見到固安公主的時候,亦是挺立不跪,可剛剛見到五十多顆人頭落地,此刻固安公主又聲音冷冽地如此問了一句,他只覺得心頭一悸,即便有再多不甘,也只能緩緩屈膝跪了下來。

見他雖然沒有五花大綁,可手上依舊是牛筋捆得緊緊的,固安公主一手支著扶手,目光掃視了薛嵩許久,卻並沒有開口說話。足足好一會兒,她正要開口發(fā)落的時候,外間一個親兵突然直接衝了進來。

“貴主,虎將軍他們回來了!”

“回來了多少人?看上去形色如何?快,帶人來見我……不,我親自去迎接他們!”

固安公主連珠炮似的說了這幾句話,竟是再也顧不上薛嵩,就這麼匆匆衝出了門,而押送薛嵩過來的兩個老卒彼此對視了一眼,竟也追了出去。面對這樣無人問津的情景,連日以來已經(jīng)遭受過無數(shù)打擊的薛嵩只覺得心頭又悔又恨,第一次生出還不如此前戰(zhàn)死的念頭來。固安公主人都不在,他不想繼續(xù)維持這樣屈膝下跪的姿勢,稍稍挪動了一下身體,就這樣盤膝坐在了地上。

飢腸轆轆的他不知道等候了多久,外間方纔傳來了一陣喧譁。他豎起耳朵細細傾聽,只覺得那彷彿是很多人在歡聲笑語。當(dāng)他轉(zhuǎn)頭去看時,就只見背後的門被人推開,緊跟著首先進門的竟不是固安公主,而是一個臉上還帶著一條深深血痕,身上到處都是血跡的老將。那老將邁過門檻時,只是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隨即便尷尬地對身後人說道:“貴主,如此禮遇我受不起。”

“能夠讓田承嗣的兩千援兵幾乎全軍盡墨,你當(dāng)然受得起!”

固安公主衝著虎牙眨了眨眼睛,臉上露出了這些天來最燦爛的笑容,這才指著薛嵩說道:“虎牙,今次你麾下這些忠義老卒死傷慘重,我便把這叛將薛嵩交給你,任你驅(qū)策使用!薛嵩,你若能立功贖罪,前罪我就不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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