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節(jié)那天,永王李璘的登基大典如期舉行。
簡陋的祭壇,簡單的儀式,在露天宣布新官職,之后就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一切都是那樣的敷衍和潦草。
畢竟,李璘現(xiàn)在連皇宮都沒有,連個開朝會的場地都沒有,若是還要講排場,那就有些可笑了。
登基大典完成以后,李璘便回轉陳留縣待著了。
新王妃鄭氏,哦,現(xiàn)在應該叫未正式冊封的皇妃了。
身體嬌嫩得恨不得掐出水來,李璘這個老蛇皮巴不得摟在懷里愛不釋手呢,現(xiàn)在幾乎天天都在床上玩樂。
所謂“君王不早朝”,差不多就是這意思吧。
一代新顏換舊顏,至于前任王妃侯莫陳氏,已經(jīng)在開封縣城郊外的大相國寺帶發(fā)出家了。
其實,李璘本不必把事情做得這么絕,既要又要,是男人的天性。
誰不想左擁右抱的同時,還能保持一個“深情”的人設呢?
然而鄭氏的態(tài)度很強勢。
鄭氏女,必須成為皇后,他們才會全力支持李璘,否則就免談。
雖然鄭氏可能喪失機會,但李璘則一定會淪為傀儡,連翻身的可能性都沒有了。
李璘認慫了。
只不過嘛,這里頭還是有個“礙事的人”。
侯莫陳氏為李璘生了幾個子嗣,她若是還在,則事情就有點不太好辦。
鄭氏乃是新人,比李璘長子年紀都小,又怎么可能成為皇后呢?
所以侯莫陳氏的離開,就成為了必然。
誰讓侯莫陳家的勢力已經(jīng)衰弱,而且只能在關中窩里橫呢?一到汴州,便如同龍游淺灘,勢微是理所當然的。
有滎陽鄭氏的平衡,李璘就不再是一個純粹的傀儡。起碼在政務上,有了一定的自主權。
至于將來的事情,誰又說得清楚呢?
這位準備登基的新皇帝,權衡再三,還是決定放棄發(fā)妻。可憐侯莫陳氏陪伴了李璘將近二十年,兒子生了幾個,最終卻敵不過現(xiàn)實。
方重勇被封為右相,兼任天下兵馬大元帥。朝廷新設“樞密院”,方重勇同時擔任樞密使,李筌擔任樞密副使。
嚴莊為吏部尚書,劉晏為戶部尚書。
他麾下文人武將,各人皆有封賞,一如方重勇事前承諾的那樣。
而李璘麾下幕僚,除了韋子春擔任禮部尚書外,其他人皆在“太子東宮”任職。很顯然,無論是李璘也好,他麾下幕僚也好,甚至是滎陽鄭氏子弟。
這些人都打算暫時蟄伏,將眼光放到了十年二十年之后。換言之,他們打算把權力暫時交給方重勇,讓他去開疆拓土。
等這個小朝廷已經(jīng)一統(tǒng)天下,或者打下大半個的天下后,那些人再利用各種機會來摘桃子。
比如說方重勇生一場大病,對時局暫時失去掌控。說不定過往蟄伏起來的這些人,就要出招了。
毫無疑問,李璘大概率是個傀儡皇帝,這一點基本上不用多說。但是在很多人眼里,方重勇也是會老的,李璘能被他完全操控不假,但李璘之子,未來也會被其任意擺布么?
那恐怕就未必了。
暫避鋒芒,以待時機,這便是他們打的如意算盤。
至于以后能不能奏效,那就只能騎著毛驢看唱本,走著瞧了。
……
深夜,汴州郊外,大相國寺。
方重勇帶著嚴莊、大聰明二人,在張光晟的護衛(wèi)下,來到寺廟門前。
古代很多大寺廟,“尼姑庵”都是跟它在一起的,有點類似于男校里面劃了一片區(qū)域開了個“女校”,但對外都是稱呼為寺廟。
除非是單獨存在的尼姑庵,才會被稱為“××庵”。
“你帶人在此守著,任何外人不得靠近。”
方重勇對張光晟吩咐道。
“得令!大帥請放心!”
張光晟抱拳行禮說道,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
類似的事情以前也有發(fā)生過,但無一不是殺人放火的。比如說當年在沙州,方重勇也是喜歡夜黑風高的時候殺不聽話的胡商。
“你確實要放下心,今夜本帥來此,不是來打打殺殺的。”
方重勇拍了拍張光晟的肩膀說道。
說完便轉身進入了寺廟。
大相國寺住持早已在門外恭敬等候,他們似乎也很明白,佛祖雖然法力無邊,但和尚本身卻并非如此。
在方重勇這樣手握兵戈的大帥面前,還是低調一點,不要扯什么佛祖的威能比較好。
和尚被捅一刀,也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一樣會死人的。
彎彎繞繞的來到大相國寺內最里面一間院落,其中一間禪房還亮著油燈。
住持對方重勇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隨即悄然退下。
他不走不行,因為這件事實在是太過于要命,多待一分鐘,就多一分風險!
“可是侯莫陳皇后在屋內?”
方重勇雙手抱拳,對著房門的方向行禮問道。
“不過是皈依我佛的弱女子罷了。”
屋內傳來一聲幽怨的回應。
明明知道是方重勇來,明明已經(jīng)提前得到通報,卻還說這樣沒有油鹽的話。
足以見得,這位侯莫陳氏可謂怨念深重啊!
當然了,怨念是針對渣男丈夫李璘的,而非是對方重勇的。
方重勇推門而入,心中暗暗抱怨。
瑪?shù)拢岸家呀?jīng)約好了,還在這裝呢?
他在桌案前坐下,對面便是李琩當年說的那位“風華絕代”侯莫陳王妃。
確實,說是風韻猶存一點也不夸張,但臉上依舊看得出來歲月磨損的痕跡。
和李怡那種美艷中帶著青春活力,完全不能比。
“妾身人老珠黃了,比不得大帥家中嬌妻美妾。”
侯莫陳氏哀嘆了一聲,似乎猜出了方重勇的心思。不過她完全想錯了,其實這位方大帥,對她完全沒有任何覬覦之心。
“皇后說笑了,微臣心中斷然沒有這種想法。”
方重勇擺了擺手說道,面色平靜看不出喜怒來。
一旁的嚴莊和大聰明,像兩座雕像一般,動也不動,完全沒有任何存在感。
“皇后這稱謂,不必再提了。雖然還未冊封,但鄭氏才是皇后。”
侯莫陳氏搖搖頭,面色灰敗,大概已經(jīng)心如止水了吧。
當然了,方重勇是不相信,這位侯莫陳氏,是可以將李璘給她的這份屈辱,“輕輕放下”的。
不是有句話嘛,叫做:萬事都一笑而過,還有什么意思呢?
人生在世,行的是人之道,又有多少“隨遇而安”的空間?
只要是人,就要爭,努力爭出一片屬于自己的天空出來。
侯莫陳氏在李璘身邊將近二十年,孩子都生了幾個。現(xiàn)在李璘說不要她就不要她了,憑什么啊!
她心中極度不情愿,可是,居然連她的幾個孩子都不站在自己這邊。
侯莫陳氏可謂是被傷透了心。
形勢比人強,在滎陽鄭氏面前,侯莫陳氏幾乎是什么都沒有。
除了有怨氣以外。
“皇后可知,你這次為什么會輸么?”
方重勇輕聲問道。
這話就像是直接在戳侯莫陳氏的肺管子,這位曾經(jīng)的永王妃,徹底不淡定了。她緊握雙拳,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本來柔弱而文靜的面容開始變得猙獰起來。
很久之后,她才恢復平靜。
侯莫陳氏用冰冷的語氣反問道:“節(jié)帥日理萬機的,深夜造訪大相國寺,就是為了羞辱妾身的么?新納的那位宗室貴女難道不嫵媚,偏偏要跑這里來,是不是想嘗嘗天子曾經(jīng)的王妃是什么滋味?”
聽到這話,嚴莊與大聰明二人對視了一眼,都對這位侯莫陳氏的自戀感覺無語了。
不少人都在私下里咒罵方重勇政治手段陰險,但從來沒有人質疑過這位大帥挑女人的眼光!
要是二十年前,侯莫陳氏說不定還能爬上方重勇的床,可是現(xiàn)在嘛……只能說她真的想太多了。
您這盲目的自信是從哪里來的啊!
嚴莊有些著急,對著方重勇使了個眼色,暗示他快速進入正題。
他們今夜來此,又不是跟侯莫陳氏討論“下三路”的事情!
“你,想不想當皇后?”
方重勇忽然壓低聲音問道。
侯莫陳氏一愣,隨即沉默下來不說話。
“如果不想,本帥現(xiàn)在便走。”
方重勇繼續(xù)說道。
“我想,做夢都想!”
侯莫陳氏咬牙切齒的說道,一提這個,她就想起那個滎陽鄭氏的騷貨,心中的恨意直沖頭頂,完全壓抑不住。
“我可以讓你當皇后。”
方重勇繼續(xù)蠱惑道。
忽然,侯莫陳氏的目光變得曖昧起來。
“三個男人一起,是不是太惡心了?”
侯莫陳氏小聲嘀咕了一句。
很快她又下定了決心,只要能當皇后,今夜被三個男人一起玩,也就那樣了吧。
想到這里,她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然而,侯莫陳氏卻看到一旁沒說話的嚴莊,從桌案上抽出一張紙,提筆磨墨,已經(jīng)準備開始記錄了。
“本帥扶持你當皇后,并沒有什么特別的企圖。
只要你滿足本帥的好奇心,這皇后你開開心心的做著便是了。
本帥是一言九鼎的人。”
方重勇正色說道。
“大帥請問吧。”
侯莫陳氏放下心來,臉上也浮現(xiàn)出笑容。
雖然不知道方重勇為什么會這么好說話,居然連她那美艷的肉體都不想嘗嘗鮮。
但這樣似乎更好,因為沒有把柄落在對方手里。
“聽聞陛下一直猜疑你被先帝染指過,一定是事出有因才會如此,是這樣么?”
方重勇盯著侯莫陳氏的眼睛詢問道。
身上的氣勢令人不敢妄言。
“是這樣的,有些事,妾身一下子說不明白。”
侯莫陳氏哀嘆了一聲,她也知道,這是李璘心中的一根刺。李璘對她的懷疑,確實不是空穴來風。
其實這也很好理解,如果侯莫陳氏沒有跟基哥獨處過,無論外人怎么嚼舌根,污蔑詆毀,李璘也不會猜疑根本沒有離開過自己視線的王妃,會與基哥有染。
“當年,先帝單獨召見妾身,屏退外人后,直接抱著我,又親又摸,掀起我的襦裙……我不能反抗他,上半身的衣服都被脫光了……但是那禽獸后來就停下來了。”
侯莫陳氏一邊嘆氣,一邊描述著當年的往事。
聽得方重勇等人面面相覷。
感情,還真是被外人猜中了啊!這件鳥事果然不是空穴來風!
“然后呢?”
嚴莊呼吸有些急促,忍不住催了一句。
沒想到侯莫陳氏臉上露出嘲諷的笑容,繼續(xù)說道:
“那個狗皇帝,后面居然讓我給他撫琴。那時候我已經(jīng)被他親得渾身燥熱,甚至都放棄抵抗了,感覺讓他玩玩也就算了,皇帝的權勢,沒人可以違抗。
沒想到他竟然讓我撫琴!
妾身對音律本身就不在行,只是略懂皮毛而已。我硬著頭皮撫琴一曲,沒想到那狗皇帝竟然露出嫌棄的表情!直接讓高力士把我給趕走了!
妾身活到今日,都沒受過那般屈辱。但那狗皇帝確實沒有玷污妾身清白。我連這等不堪之事都對你們說了,又何必隱瞞呢?”
侯莫陳氏恨恨說道,滿臉憤恨又顯出落寞與無奈。
聽到侯莫陳氏這番陳述,眾人都是感覺不可思議,特別是大聰明,還是處男一個,壓根就不明白基哥這老蛇皮為什么半路停下來,而且后面還對侯莫陳氏那般嫌棄。
既然這么嫌棄,那你就別玩啊!簡直禽獸不如!
方重勇有點理解為什么這件事,侯莫陳氏不能跟李璘解釋清楚了。
該怎么解釋呢,基哥到底跟她之間,到底有沒有那些不齒的事情呢?
侯莫陳氏說不明白,更是無法解釋基哥的怪異舉動。
你要說沒什么吧,親也親了,摸也摸了,琴也彈了。侯莫陳氏如何向李璘交代,基哥最后停下來,然后把她趕走?
這種情況,其實還不如當年的楊玉環(huán)。
然而,方重勇卻見嚴莊在紙上寫道:“姬公子迷戀兒媳的翹臀與酥胸,以至于夜不能寐。處心積慮得之,竟興奮到昏厥……”
他立刻收斂心神說道:“如此,本帥知道了。這便告辭。”
“誒?”
侯莫陳氏一愣,對方這就走了?他怎么能這么走呢?
兩人不到床上來一發(fā),如何能互相取信?
這種相互勾結各取所需的事情,若是沒點男女間的勾勾搭搭當做調味劑。
男人如何相信女人不會背叛?女人如何相信男人不會反悔?
侯莫陳氏就不相信,方重勇這等人杰,會想不到取信于人的重要性。
她還在想的時候,方重勇便已經(jīng)離開了禪房。
一行人來到大相國寺外,方重勇對大聰明說道:
“明日你便去陳留告密,將今夜侯莫陳氏與本帥密會的消息告知李璘。若是他問起侯莫陳氏與本帥有沒有茍且之事,你含糊其辭,說你等在禪房外許久便是。
如果他問你為什么要背叛本帥,你就說大貞惠是你的心頭好,被本帥橫刀奪愛,你懷恨于心。”
方重勇對大聰明吩咐道。
“大帥,大貞惠是我姐啊!我怎么會對我姐有非分之想呢?”
大聰明一臉驚駭問道。
“嘿嘿,這你就不懂了。你不說這個他們肯定懷疑你,只要你說了,李璘必不見疑。
將來,你就當李璘在我身邊的眼線,將我的一舉一動報告給他就行了。”
方重勇笑瞇瞇的拍了拍大聰明的肩膀。
“呃,領命。”
大聰明對方重勇叉手行禮說道,腦子里出現(xiàn)很多亂七八糟的畫面。
什么兵變啊,什么殺全家啊之類的。
一時間心里直打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