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黑暗持續(xù)了很久。

我的意識游蕩在一個又一個時間泡沫之中，看到我曾經經歷過的那些事，從歸墟海眼，到紅珍珠號內部，再到虛構出的南美洲大陸……意識一直飄，回到大堡礁，回到深浪海，然后回到四海城，我看著自己從出生以來經歷過的那些事不斷回放著，心中無比安寧。

時間逆流的更加快速，十多年轉瞬而逝，回到我出生那天。

我看著母親因為生我而痛苦不堪，父親在門外焦急的等待著，爺爺在安慰著父親。這是一個夜晚，四海城向來繁華，此時城中還是燈火通明。

城外的黑暗之中突然出現(xiàn)了什么東西。

那東西越來越亮，越來越多，直到站滿了四海城邊緣，我才看到，竟然是一支軍隊！

是一支沒有旗幟的軍隊。

我心里一涼，軍隊若是卸下旗幟，多半是要當土匪了。

果然，軍隊向四海城發(fā)出了一陣沖鋒，很輕松的就拿下了城墻。我聽父親說過，四海城中的利益網很復雜，中原的大人物們多多少少都有一些股份，所以一般是不會有人敢來攻擊四海城的，一旦攻擊，便會成為眾矢之的，四海城的城防也是從各地挑選出的精英。

卻沒想到這么容易就被打了下來。

等等，這支軍隊好像不太一樣？我拉近了距離，猛然發(fā)現(xiàn)，這支軍隊中的士兵竟不是活人！他們臉上的表情很僵硬，走路也很機械，最主要的是不畏刀兵！他們是僵尸！城防的衛(wèi)兵從沒見過這種東西，很快就被打的土崩瓦解。

他們一路疾奔，殺盡阻攔之人，很快到了城中心。

爺爺站在程家大門口，一臉淡然的看著眼前的僵尸軍隊，僵尸軍隊排列的方陣很整齊，站在我家大門口的朱雀長街上，一個看起來像是將領的僵尸上前，注視爺爺兩秒。

然后單膝跪下，盔甲砸在地上發(fā)出沉重的金石交錯之聲。

整個軍隊，齊刷刷的向著爺爺單膝跪下，盔甲交錯之聲振聾發(fā)聵，四海城中的民眾早已被嚇得不敢出來，諾大的四海城，竟在他們跪下之后靜了下來，只剩火把燃燒的聲音劈啪作響。

我從來沒有想過，下跪也能這么有氣勢。

爺爺站在門口，冷眼看著這支軍隊。

爺爺轉身，程家大門轟然關上。

再之后，初生嬰兒的啼哭聲斷斷續(xù)續(xù)的傳了出來，回響在安靜的圓月之下，回響在安靜的四海城中。

僵尸將領抬起頭，張嘴向著程府嘶吼著，卻沒傳出嘶吼的聲音——他竟是沒有舌頭的。

我突然想到，難道這支軍隊都是沒有舌頭的嗎？

程家大門突然打開了，爺爺一臉陰沉的抱著幼小的我，走出大門，來到僵尸將領身前。

搞什么？

僵尸將領還是跪在地上，他舉起雙手。

爺爺很是不情愿的樣子，將我交到僵尸將領手中。

我在意識之內幾乎是怒吼著：搞什么啊！

僵尸將領取出一把很小的短刀，我赫然發(fā)現(xiàn)那柄短刀上鑲嵌了一顆很微小的紅珍珠。

他輕輕在我手指上劃了一道小口，幼嫩的鮮血便順著刀尖流到刀柄的紅珍珠之中，紅珍珠閃了一下紅光，就又暗了下去。

他將短刀插入胸腔正中，直到沒入柄端。

爺爺一把搶過幼小的我，抱在懷里再不撒手。

僵尸將領抬起頭，我才終于看到他的臉。看到他臉的那一刻，我如墜冰窟。

竟然和梁八爺一模一樣！

我感覺頭痛的很，為什么什么東西都能跟那家伙扯上關系！

與梁八爺長得一模一樣的僵尸將領突然扭頭，向著我意識所在的方向笑了一下。

還沒等我爆粗口，逆流的時間支離破碎，我的身邊全都是大大小小的鏡面。

每個鏡面中都是僵尸梁八爺的笑容，我快被這個混蛋給逼瘋了！

鏡面也開始破碎，意識再次陷入黑暗之中，好在這次的黑暗只持續(xù)了片刻。

我猛然睜開眼睛，卻看到海在頭頂，天空在腳下。

我心神一震，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一直在下墜！我本來被巨獸帶到了半空之中，如今下墜的時候，才看到巨獸的下半身。

直到此時我才明白，原來我之前，只是站在巨獸頭上而已，巨獸的身體很長很長，長滿了墨青色的鱗片，而且還在不斷的從海眼之中拉伸出來。

巨獸在我面前，如同一面不斷上升的通天墻壁，我完全看不到它的整個面貌。

很快，我墜入水中，冰冷的海水讓我不適，同時也讓我清醒很多，我用力向上浮出水面，才終于看到了巨獸的全貌。

它是龍。

一條墨青色的五爪龍。

它在九天之上咆哮著，音波將海水推起滔天巨浪，如同發(fā)泄著脫困之后的喜悅。

下一個瞬間，它來到我身前，兩只超過紅珍珠號大小的眼睛注視著我，黃金瞳孔聚焦在我身上，我如同置身在一片光域。

“凡人。”

它沒開口，但我卻“聽”到了它這樣跟我說。

它的瞳孔之中一片冰冷，漠視生命，就如同漠視死亡。

“你救了我，我不殺你，你駕駛著自己的船，回到你該去的地方，不要再干擾這里的時間。”

我只感覺溫熱的液體從我雙眼雙耳之中流了出來，我連動都不能動，只能停在那里，等待龍的聲音一點一點摧毀我的身體。

龍似乎也剛剛發(fā)現(xiàn)我承受不了它的聲音，或者說，它是故意要讓我承受它的聲音。

我不敢思考，努力保持著內心一片平靜，我怕龍能像楊城延一樣看穿我的內心。

龍打了個響鼻，龍息落在破碎的紅珍珠號上，紅珍珠號便恢復如初。

音爆在我身邊大范圍的響起，在整個海眼之上響起，力氣之大幾乎撕碎一切！我急忙底下頭，蜷縮成一團，怕自己被音爆不小心撕裂了。

引爆過后，我浮出水面，卻只能看到龍墨青色的身體在烏云之中若隱若現(xiàn)，直至消失，我都一直盯著它。

為什么世界上，要出現(xiàn)一種凌駕于眾生之上生物？

怪不得龍在之后都消失了。

人能夠戰(zhàn)勝龍嗎？這個問題在我心中扎了根，以至于我再次面對它的時候，已是要分生死。

不，生死是小。

時間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