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父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這個位置。”董白在地圖上指了指,又撓撓頭。“紅日部落一直在騷擾我們,卻又避而不戰(zhàn),我軍行進(jìn)速度大受影響。如果一直這樣的話,我們可能無法在預(yù)定的時間趕到稽落山。”
劉辯看著地圖,一聲不吭。紅日部落一反常態(tài),即不飄然遠(yuǎn)遁,又不主動攻擊,而是持續(xù)不斷的騷擾,董卓的進(jìn)軍速度受到了影響,原先的計劃也有調(diào)整的必要。從目前的情勢來看,鮮卑人不再像以前的鮮卑人,倒有點像漢人。
“看來不僅闕居從我們漢人這裡學(xué)到了東西,落置犍落羅也變聰明瞭。不過,最有可能的還是和連。和連打仗不行,卻有一個聰明的腦子。在這種情況下,他居然能將幾個互相防範(fàn)的部落再糾集起來,也算是不容易。”
“《春秋》本是史書,裡面記載著大量的戰(zhàn)事,特別是《左傳春秋》,對各國之間的政局有細(xì)緻的分析。熟讀深思,亦可以學(xué)習(xí)到用兵之術(shù)。”荀彧淡淡的說道:“這就是儒門沒什麼猛將,卻常有名將的根源。朝廷與胡人互市,卻一直禁止儒家經(jīng)典出境,就是因爲(wèi)有方面的考慮。”
劉辯打量著荀彧,微微一笑:“張儉潛逃出塞,不會也是儒門的安排吧?”
荀彧連忙搖頭。“這是個意外。儒門如果要安排張儉逃難,易如反掌,卻不會安排他到鮮卑。更不會讓他成爲(wèi)和連的老師。張儉當(dāng)年名高,有氣節(jié),卻不夠沉穩(wěn)。一聽黨錮事起,就亂了方寸,倉惶出逃。如果有儒門安排,何至於如此狼狽。”
劉辯哈哈大笑。“你不要緊張。不管怎麼說,和連也算是儒門中人,他受了你們?nèi)彘T的教化,卻沒有忠誠於我。你是不是該給朕出點主意,收拾了這個反噬的敗類?”
荀彧無語。“陛下要擊敗和連。不過是舉手之勞,何必來考校我。”他頓了頓,又道:“其實,和連將西部鮮卑的幾個部落聯(lián)合在一起。對陛下更有利。如此,可一擊而定西部鮮卑,免得曠日持久,與鮮卑人在草原上追逐。”
“這倒是個道理。不過,凡事有利有弊,和連的安排使我們原先的計劃無法實現(xiàn),必須有所改變才行。”劉辯摩挲著脣邊淡淡的鬍鬚,沉吟道:“楊鳳一直沒有消息來,也不知道他有沒有進(jìn)入戰(zhàn)場。千里行軍。相互之間的聯(lián)絡(luò)是個大問題。要想統(tǒng)一行動,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當(dāng)務(wù)之急,是要先找到楊鳳。”
“陛下不是有大鷹麼?”董白插了一句嘴。
“大鷹剛剛馴服。尚未長成。再說了,和連部下可能有射鵰手,我可不想讓這隻鷹被鮮卑人射落。和連很精明,他看到這隻鷹,很可能就會發(fā)現(xiàn)我的位置,所以我一直沒敢讓大鷹飛得太遠(yuǎn)。”
董白眼珠一轉(zhuǎn):“那陛下能讓大鷹跟著我麼。就像當(dāng)年那隻大鷹跟著徐晃去廬江一樣。”
“這個倒沒問題,可是……你的境界太低。怕是無法和大鷹產(chǎn)生感應(yīng)。”
董白撅起了嘴,沮喪的低下了頭。
荀彧眉頭一皺,仔細(xì)打量了董白片刻,忽然說道:“陛下,我有辦法讓她在短時間內(nèi)破境。”
“你有什麼辦法?”劉辯笑道:“她很懶的,性子又躁,根本坐不下來。”
“陛下……”董白急了,連忙打斷了劉辯,一躍而起,衝到荀彧面前,連連拱手:“荀先生,你有什麼好辦法?快幫幫我吧。”
荀彧宛爾一笑:“我是有辦法,可是會很痛苦,你如果撐不住,就不要太勉強。”
“沒事,沒事,只要能破境,什麼苦我都能吃。”
荀彧看向劉辯,劉辯點點頭。荀彧接著說道:“陛下還記得《廣陵散》麼?”
劉辯眉頭一挑,有點明白了。《廣陵散》又叫《高山流水》,蔡邕說過,高山止息,流水生意,本來就是爲(wèi)了悟命破境所創(chuàng)的琴曲。不過,讓董白學(xué)琴,似乎不太靠譜吧。
“她這手勾弓弦還行,撥琴絃……有點勉強吧。”
“不是她彈,而是陛下彈。”荀彧給董白使了一個眼色,接著說道:“本來嘛,如果臣的境界沒有毀掉,也許能爲(wèi)陛下代勞。現(xiàn)在臣的境界全毀,只能教陛下琴曲,卻不能助董騎督悟命了。所以……”
董白立刻明白了,轉(zhuǎn)身又躍到劉辯面前,趴在地上,連連叩頭,力氣大得劉辯擔(dān)心她會把腦門磕破,或者自己把自己撞成腦震盪。
劉辯歪了歪嘴,又好氣又好笑的瞪了荀彧一眼,卻什麼也沒說。董白如果能夠破境,當(dāng)然是件好事。如果能從荀彧這裡多瞭解一些《廣陵散》的秘密,他更是求之不得,寧願給荀彧當(dāng)一回學(xué)生。
……
劉辯曾經(jīng)向蔡邕、蔡琰學(xué)過一段時間的琴,後來政務(wù)日漸繁忙,又沒什麼明顯的效果,就放棄了。他的琴技只能說剛?cè)腴T,勉強能彈出幾個音來而已。不過有荀彧這位高手教導(dǎo),再加上他接連破境之後,六識敏銳,不僅能將荀彧的每一個細(xì)微的動作記得清清楚楚,還能感受到聲音中的細(xì)微變化,因此沒有費多少功夫,他就將原本半生不熟的《廣陵散》學(xué)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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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可以先彈一遍。”荀彧將琴推給劉辯。“在撥琴的時候,陛下將真氣灌注在指端,自然能感應(yīng)到真氣與琴聲的互動。陛下境界高明,真氣雄厚,董白應(yīng)該很容易就能感應(yīng)到。”
劉辯應(yīng)了,按照荀彧的指點,將真氣灌注到指端,然後輕輕撥動了琴絃。
“叮”的一聲,第一個音符從琴絃上飛出,劉辯立刻覺得氣息一滯,原本自然的氣息彷彿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似的。他眉頭一挑,瞟了荀彧一眼,嘴角微挑。他有過這種感覺,當(dāng)初向蔡邕學(xué)琴的時候,他就有一種氣悶的感覺,只是沒現(xiàn)在這麼明顯罷了。現(xiàn)在他的境界更高了,又有意將真氣注入,自然有天壤之別。
劉辯彈了起來,琴聲叮咚,節(jié)奏舒緩,彷彿一個人不急不徐的行走在大山之中,放眼看去,到處都是重巒疊障,高聳入雲(yún),就連頭頂?shù)奶炜斩甲冃×耍輳窡o數(shù)巨人從四面八方壓了過來,讓人有喘不過氣的的感覺,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琴聲越來越緩,越來越沉重,四周的山越來越高大,整個人有一種不斷下墜的感覺,快要被這羣山吞沒,頭頂?shù)奶炜站拖褚粋€井口,越來越小,最後變成了一個閃爍的星星,消失在茫茫的夜空之中。
世界一片黑暗,只有琴聲在繼續(xù)。
在琴聲的感染下,劉辯已經(jīng)不知不覺的屏住了呼吸。他不覺得難受,他早就習(xí)慣了內(nèi)呼吸,在這種狀態(tài)下,他反而有一種靈魂出殼的輕鬆感,彷彿天地之間只剩下了琴聲,只剩下了他自己。
他停止了下墜,像是在無盡的深淵之中,又像是身處失去了重力的太空之中。四周一片黑暗,沒有光,沒有空氣,沒有任何聲響,就連琴聲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甚至?xí)r間都停止了。
不知過了多久,黑暗中有一點光明閃現(xiàn),周圍的一切又慢慢的甦醒過來。劉辯重新看到了天空,重新看到了周圍的羣山,只是這一次看得更加清晰,細(xì)緻入微。不僅將整個山巒都看得一清二楚,就連山崖上的一顆棵小草都?xì)v歷在目。鉅細(xì)無遺,毫釐不爽。
然後,他看到了一縷清泉,從山巔流出,在巨石間蜿蜒流淌,潺潺有聲。過了一會兒,又有一縷清泉匯入,水量更大,流速也快了一些,聲音也大了一些。
隨著一道道泉水匯入,清泉變成了洪流,從高不可攀的山巔傾泄而下,墜入巨大的深潭之中,發(fā)出震耳欲聾的轟鳴。泛著泡沫的水在深潭裡翻滾著,歡呼著,打著漩,衝向遠(yuǎn)方,穿過一道道山谷,越過一座座叢林,眼前突然豁然開朗,一片光明,萬里碧波,橫無際涯。
劉辯長長的吁了一口氣,雙手戀戀不捨的離開了琴絃。琴絃微震,餘音繚繚,許久不絕。
“陛下……”荀彧目瞪口呆的看著劉辯,眼神中滿是掩飾不住的震驚。
“怎麼了?”劉辯不解的看著荀彧。“我彈錯了?”
“不,不。”荀彧連連搖頭。“陛下真是神乎其技,令臣瞠目結(jié)舌,不可思議。”
劉辯眉心微蹙,沉下了臉。“荀彧,朕將你帶在身邊,可不是想聽你說這些諛詞。”
荀彧躬身施禮:“陛下,臣所言皆是實情,無一字阿諛。陛下的指法雖然未至化境,可是陛下的境界高明,能充分發(fā)揮出此曲的妙處。此中情景,陛下應(yīng)該感悟最深。陛下,你有沒有死而復(fù)生的感覺?”
劉辯想了想,點了點頭。他的確有這種感覺。
“高山止息,止的是後天之息。流水生意,生的是先天之意。”荀彧感慨的說道:“當(dāng)年伯牙創(chuàng)此曲,無人能識其中妙處,唯樵夫鍾子期一聽便知,感嘆說:峨峨乎泰山,洋洋兮江湖。伯牙引以爲(wèi)知音。陛下,你看到了什麼?”
“我……”劉辯沉吟片刻,緩緩說道:“我看到了星辰大海。”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