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場,顏色柔和的走廊,兩邊擠滿了記者、攝像鏡頭和增強眼睛,頭昏眼花的丹妮爾·斯塔克消失在人羣中,斑巖和公司的三名安保人員夾著安琪衝過記者的包圍圈,這個令人眼花繚亂的儀式與其說是爲了保護安琪,不如說是爲了創造戲劇效果。能出現在這兒的人早就經過了安保人員和公關部門的審覈。
然後,她和斑巖單獨鑽進特快電梯,前往候機樓屋頂爲公司保留的直升機停機坪。
電梯門打開,溼潤的大風吹過照得雪亮的水泥地,另外三名安保人員身穿熒光橙的大號風雪衣等在門口,安琪回想起她第一次看見蔓城的情形——她和特納從華盛頓搭火車去蔓城的那次。
一名橙色風雪衣領著他們穿過一塵不染的水泥地,走向等在那裡的直升機——一架黑色鉻合金表面的大型雙螺旋槳福克直升機。斑巖率先爬上纖細的亞光黑舷梯。安琪緊隨其後,一次也沒有回頭。
她現在有了新的決心。她決定通過漢斯·貝克爾在巴黎的經紀人聯繫他。連續體有電話號碼。時機已經成熟,應該做些什麼事情了。她還打算對羅賓做些事情,她知道他在旅館等她。
直升機請他們繫好安全帶。
起飛的時候,隔音機艙裡寂靜無聲,只有骨頭能感覺到陣陣振動,有那麼怪異的一瞬間,她像是能把自己的整個人生裝進腦海,知道和理解了以前究竟曾經發生過什麼。就是這樣——她心想——灰塵飄蕩,掩蓋事實,就這樣藏住了痛苦。
還有靈魂離去的地點——一個鋼鐵般的聲音說——從燭光裡和蜂羣的咆哮聲中……
“小姐?”斑巖從旁邊的座位上湊近她……
“我在做夢……”
多年前,有什麼東西一直在網絡裡等待她。和洛阿迥然不同,不是雷格巴或其他存在,雖然她知道,雷格巴是十字路口的主宰;他是綜合體,是方位基點,指向魔法、交通……
“斑巖,”她問,“波比爲什麼離開?”她望著窗外蔓城紛亂的燈光網格,紅色信標勾勒出拱頂的形狀,眼睛卻看見了數據地形,正是這個吸引他一次又一次返回他心中唯一值得去玩的遊戲。
“你要是不知道,小姐,”斑巖說,“誰會知道?”
“但你能聽到消息。所有消息。一切傳聞。你總是可以……”
“爲什麼現在問我?”
“是時候了……”
“我記得人們的交談,明白嗎?無名者喜歡談論名人。也許有人
聲稱他們知道波比和其他什麼人談過,消息流傳出去……波比值得被談論,因爲他和你在一起,明白嗎?這是個好起點,小姐,因爲他不會知道那有多麼令人愉快,對吧?傳聞是這樣的,他一個人上路坑蒙拐騙,卻遇到了你,他飛得那麼高那麼快,遠遠超過了他的夢想。也帶著他上了天,明白嗎?看見他當初在巴瑞城連做夢也見不到的財富,在這兒只能算是零頭……”
安琪點點頭,望著窗外的蔓城。
“傳聞說他有他的野心,小姐。他有他的驅動力。最後讓他和你分道揚鑣……”
“我沒想到他會離開我。”安琪說,“我剛來到蔓城的時候,感覺像是新生。像是重新活了過來。而第一個晚上我就遇到了他,就在蔓城。後來,當雷格巴——當我加入公司……”
“當你成爲明星安琪。”
“對。但不管我在這條路上走了多遠,我都知道他會陪著我。另外我還知道他始終不認可——不完全認可,而我需要他的這種看法,對他來說,這整件事都只是一場騙局……”
“感官/網絡公司?”
“安琪·米切爾。他知道這個形象和我之間的區別。”
“是嗎?”
“也許他就是區別。”高高漂浮於燈光網格之上……
從她加入感官/網絡公司開始,古老的新鈴木使節飯店就一直是安琪在蔓城最喜歡的旅館。
飯店臨街的牆面先是垂直向上十一層樓,然後曲折變窄,從九段階梯的第一級開始,用它在麥迪遜廣場挖地基時掘出的石塊壘成山坡。原本的計劃是要在陡峭斜坡上種滿哈得孫河谷地區的花草,然後放養合適的動物,但第一個曼哈頓圓頂很快開始修建,業主只得從巴黎僱傭了生態設計團隊。這幾位法國生態學家很熟悉軌道系統內“純粹”的設計問題,但蔓城充滿粉塵的大氣還是讓他們非常絕望,最後選擇了經過大量基因工程修改的植物和你在兒童樂園裡纔會見到的機械動物,不過安琪的多年光顧還是讓飯店擁有了它急需的品質標誌。公司租下最頂上的五層樓,爲她佈置了永久性的套房,使節飯店因此在藝術家和娛樂界中有了一定的名氣。
直升機掠過一隻漠然的機械大角羊,她不由微笑,大角羊在燈光瀑布旁假裝咀嚼青苔。這地方的荒謬感總能逗她開心,連波比都很喜歡。
她望著使節飯店的直升機停機坪,水銀燈下加熱的混凝土地面上,感官/公司的標記不久前才重新描繪過。一個裹著橙色
風雪衣的人影站在一塊人工露頭巖旁等待。
“會在這兒見到羅賓,對吧,斑巖?”
“拉尼爾先生。”他酸溜溜地說。
安琪嘆了口氣。
黑色鉻合金福克直升機載著他們緩緩下降,起落架碰到飯店屋頂,酒櫃裡的杯子輕輕地叮噹作響。引擎的默然振動漸漸停息。
“羅賓的所在至關重要,斑巖,我必須首先採取行動。我今晚要找他談談。單獨談談。在這段時間裡,我希望你不要去找他。”
“斑巖的榮幸,小姐。”髮型師說,機艙門在他們背後打開。斑巖擡手去解安全帶,開始轉動身體;而安琪扭過頭,看見穿橙色風雪衣的身影出現在艙口,然後是一條舉起的手臂,猶如鏡面的太陽鏡。槍聲不比捻打火機更響,但斑巖身體一抽,一隻修長的黑手拍在他的喉嚨上,那名安保人員隨手關上艙門,撲向安琪。
斑巖軟綿綿地翻倒在座位裡,粉紅色的舌尖伸了出來。有什麼東西重重地擊中安琪的腹部,她純粹出於本能地低下頭,隔著一塊黏糊糊的綠色塑膠菱形物體看見了安全帶的黑色鉻合金搭扣。
她擡起頭,看見橙色尼龍兜帽緊緊裹著一張慘白的橢圓形臉孔,看見兩個銀色鏡片上自己震驚得毫無表情的面容。“他今晚喝了?”
“什麼?”
“他,”大拇指朝斑巖的方向比畫,“喝了酒?”
“對……早些時候。”
“媽的,”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她轉身看著失去知覺的髮型師,“我給他用了鎮靜劑。可不能抑制了他的呼吸反射,明白嗎?”安琪看著女人檢查斑巖的脈搏,“應該沒事……”她在橙色風雪衣裡是不是聳了聳肩?
“安保人員?”
“什麼?”鏡片一閃。
“你是公司的安保人員嗎?”
“他媽的當然不是,我是來綁架你的。”
“是嗎?”
“廢話。”
“爲什麼?”
“不是爲了任何一般的原因。有人要對付你,同時也要對付我。本來安排我下週綁架你。去他媽的。我必須和你談談。”
“是嗎?和我談談?”
“認識一個3簡嗎?”
“不認識,但我知道她——”
“回頭再說。咱們先離開這兒。”
“斑巖——”
“他很快就會醒來。你看他的樣子,他醒來的時候我可不想在旁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