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不易一臉憔悴之色,從那棺材裡費勁兒的爬了出來。關明玉要上前攙扶,但田不易卻冷哼一聲,袖袍一甩,關明玉只得訕笑一下,再次伸手去,田不易終於不再傲嬌,一臉病態的被關明玉扶著一路過來。
找了個還算平整的地方,關明玉伸手招來一陣微風,吹乾淨之後便扶著田不易坐下了。仔細看去,只見他臉色蒼白,正是那種病態的蔫黃,一身道袍到處都是破洞,顯然受傷不輕。
道玄真人下的封印,專門針對太極玄清道,自然非同小可。連巫妖被波及都覺得疼痛難耐,田不易不知道被封了多久,臉色自然不好看。
他冷哼一聲道:“老七,你怎麼來了?”
關明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陸雪琪幾人,搖頭道:“你再不回去,師孃就該殺上通天峰了。”他又環視了一圈,閉口不言。
田不易看了看周圍的衆人,只見巫妖被小白帶了個正著,週一仙和小環三人站在義莊門口遠遠看著,心知此事幹系重大,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外人知道,這才點了點頭示意再說。
小白找巫妖要到那秘密之後轉過身來,朝關明玉行了一禮,忽地微微一笑,眉間脣角帶上了說不出的那種媚惑,美豔非常:“前些年多虧閣下救了小六,這才讓我們母子團聚。閣下修行高深,但若有朝一日需要用到在下,定當竭力相助。”
兩人身邊,田不易神色一凝,眼前之人美豔至極,堪稱人間絕色。一顰一笑之間連自己都忍不住注目,說是禍水也不爲過,不知道又跟老七有什麼瓜葛。
關明玉點頭道:“無妨,舉手之勞,尊駕不必如此。過些時日還要麻煩尊駕,到時候還需鼎力相助。”
小白一愣,轉眼間就笑了起來:“應該的。你們師徒重聚,想必還有要事,我這便不打擾了。”
她轉頭看向陸雪琪,笑意更濃:“陸姑娘,我們好久不見了。”
陸雪琪面無表情的看了她一眼,只淡淡點了點頭。小白忽而掩嘴而笑,笑聲中彷彿帶著覬覦之聲,在衆人不明所以的視線中,搖頭轉身,大步而去。
見小白和巫妖分別離開,醬油三人組週一仙等人跟田不易道了謝,自然也告辭離開。
見四周安靜下來,確定再無人煙之後,關明玉纔看向田不易,迎著他的目光,見他的面容之上除了憔悴之外,似乎還隱隱有一絲黑氣若隱若現。關明玉這才問道:“師傅,您身上似乎還有禁制之力,需要弟子幫忙麼?”
田不易冷哼道:“不用了,爲師自會處理。”
他看向陸雪琪,突然咳嗽了一陣,好一會兒後才慢慢緩過氣來看向陸雪琪:“陸師侄,你怎麼也下山來了?”
陸雪琪遲疑了片刻,又看向兩人,終於還是低聲但清晰地說道:“弟子是受恩師囑託,前來尋找掌門師伯……”
田不易身子一震,雙目中突然射出懾人精光,寒著臉看向陸雪琪,只見她雖然微微皺眉,但卻是一臉篤定之色。關明玉更是如此,他嘆了口氣道:“水月既然派你下山,想必你也清楚那些前因後果了,不過有我和老七在,你也不用麻煩了,安心等著便是吧。”
他看向關明玉,冷聲道:“你也清楚了?”
關明玉點點頭:“下山之前,師孃便跟我說過了,一切緣由都已經清楚。”他朝兩人笑道,“掌門師伯的修行高深,師傅又有傷在身,陸師妹,若是無妨,幫我送師傅回山一趟吧,掌門師伯這裡一切有我。”
陸雪琪轉過頭來,只見他手持那一柄大刀,普通的面容彷彿神明一般,隱隱透露著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表情,顯然是胸有成竹。她又轉過頭去,見田不易也輕輕點頭,猶豫了一會兒後,終於嗯了一聲。
關明玉這才鬆了口氣,向兩人隨意道了個別,就朝草廟村那邊去了。原著之中,道玄真人便是在草廟村遇到了鬼厲,自己要去也是越早越好。
見他轉身離開,陸雪琪卻是欲言又止,話到嘴邊卻是沒有開口。只是天琊淡藍的光暈之下,她原本冷若冰霜的臉上微微有一絲擔心之意。
在她身邊,田不易坐在木板上,臉色終於好看了一些,那縈繞在圓臉上若隱若現的黑氣淡了不少,臉上再次出現了血色。咳嗽了一陣之後擡起頭,便見陸雪琪擡頭看著關明玉離開的方向怔怔看著,連自己的目光都沒讓他回過神來。
看到這裡,他重重的咳了一聲,陸雪琪一驚,反應過來上前說道:“田師叔,可是有不舒服?”
田不易默然片刻,卻最終搖首道:“無妨,不過是小傷,將養幾天便好。”
陸雪琪點點頭,在他身前站著,涼風習習之下,容貌在幽幽吹過的夜風裡更顯清麗。良久之後,她才擡起頭來,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朝田不易問道:“田師叔,掌門師伯……可是帶著誅仙劍?”
田不易霍然一驚,直直的看著她,震驚不已。但片刻之後卻低下頭來,嘆口氣,聲音低低的道:“是。”
陸雪琪怔在當場,緊緊咬著牙齒,臉色突然顯得有些蒼白。然後她竟然站起身,拿起那柄劍對田不易道:“田師叔,你稍等我一會兒,我去去就來。”
夜色淒冷,陰風蕭蕭,陸雪琪站起身,這四周卻是毫無反應。就連田不易這等修行也察覺不到她的存在,頓時便知道她這些年,修行早就到了一個極爲高深的境界。眼見她臉色微白,出聲道:“陸師侄?”
陸雪琪嗯了一聲,剛剛站起身子轉過來,應道:“師叔?”
田不易目光似乎有些漂移,不像是主動出聲的樣子。半晌之後才微笑道:“師侄若是擔心老七,倒是不必如此。掌門師兄縱然誅仙劍在手,不能引動青雲山靈氣,也奈何不了他的。”
他面帶深意的看著陸雪琪:“你啊,就是關心則亂。”
陸雪琪臉色一紅,見田不易都如此,這才找了個臺階坐了下來。這時候,只聽見田不易的聲音傳來:“陸師侄……”
她臉色一紅,竟然咬牙道:“田師叔,您叫我雪琪就行。”說完已是滿臉嫣紅,聲音低低的,不似以往的清冽。
田不易眼中閃過一絲光芒,似乎大有深意,緩緩點了點頭,道:“雪琪,那我就這樣叫你了。”
她點頭道:“師叔有話但說無妨。”
田不易坐在木板上,視線朝關明玉離開的方向看去,怔了一會兒後才道:“我這大竹峰上,人煙不豐。在老七來之前,更是連一個拿得出手的都沒有。後來老七來了,我又得了靈兒,再後來,小凡也來了,他們修行天賦都高,小凡雖然外相愚笨,但其實內秀的緊。這才十多年功夫,都已經成了赫赫有名的修行中人。”
“靈兒吧,已經嫁了出去,沒什麼好說的。小凡呢……哎,命數如此,我思前想後,也沒有什麼辦法,只能盼他早日回頭。”
“只有老七,從小就是修道種子,又個性獨立,最開始的時候,還被他給氣了幾次,跟一個孩子爭論道法。”他竟然是在拉家常,微微一笑,“現在想來,那時候真是蠢的可以。”
陸雪琪靜靜的聽著,也沒出聲,微微笑了起來。
夜風徐徐吹過,這一片更顯安靜。田不易輕笑道:“說來也好笑。那時候我修行三四百年,竟然被一個孩子給指點了,修爲還精進了一絲。從那以後,我就不怎麼管他了,由他去了。”
陸雪琪捂嘴輕笑道:“師叔你是大人大量。”
田不易搖搖頭:“哎,他從小就有主見。再大一些後,就更了不得了,一個人搬到了山上,沒事兒我都找不到他。”
“不過那時候,他對師兄師妹都極好。我記得有一次,我跟他說他幾個師兄天資愚鈍,修行太慢,讓他看著點。結果呢,他列了一個表給我,每天從卯時到戌時都排的滿滿當當,每天卯時不到便叫他們起牀,戌時才準回去,督促那些兔崽子練了整整一年,折騰的他們苦不堪言……”
話裡話外,都是當年關明玉做的那些事,田不易喋喋不休的說著,陸雪琪認真的聽著,時不時的附和一聲,兩人竟然聊的頗爲歡快。
說到齊昊與林驚羽上大竹峰之後,月色已經正當中了,幽幽的照在地上。陸雪琪捂嘴笑起來,感嘆到:“原來關師兄以前,是這樣子的啊。”
田不易嗯了一聲:“嗯,那時候的他雖然特立獨行,但我大竹峰每一個人他都極爲關心,對師兄弟愛護有加。”話到這裡,卻長嘆了口氣道,“可惜從碧瑤去了之後就變了。”
“從那之後,他便對一切都漠不關心了,隨他心意折騰,連獸神攻山他都沒有出手,眼看著老三和老六重傷垂死。”他話里語氣嚴肅了起來,連陸雪琪都皺起了眉頭,陰鬱之感油然而生。
他這才嘆息道:“雪琪,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也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他已經到了我無法想象的境界,性格也變得冷漠許多。”他擡頭看向陸雪琪,只見她也是一臉凝重之色,終於認真的說道:“或許瞭解他的,只有你了。”
陸雪琪擡起頭,神色無措,甚至連白皙臉頰之下也莫名其妙地微微飛起了兩片淡淡粉紅,表情慌亂羞澀的道:“師叔,我也不知道師兄在想什麼。”
田不易輕輕擺擺手,神色嚴肅道:“我知道。他太有主見了,你不知道也正常。我看得出來,這些年來他是關心你的,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做什麼錯事……”
隨著他的擺手,他猛地咳嗽起來,似乎連心肺都要咳出來,捂著嘴巴,聲音斷斷續續的傳來:“你……你一定要勸住他……”
夜色幽涼,月華如水,淡淡的灑在地上。陸雪琪低下頭,微微怔在當場。
——————
草廟村中,關明玉擡起步子,朝身前的黑色身影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