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正祥本來在和那金色絲線的角力中,已經(jīng)耗費了很大一部分的力氣,看到太宗皇帝從蕭祥身體中脫出,剛剛松了一口氣。忽然聽到了太宗皇帝的吼聲,終于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蕭祥身上。
此刻蕭祥已經(jīng)幾乎撲倒在枯瘦的男尸身上了,他的牙齒上流淌著口水,看起來猙獰可怖,張嘴便對著男尸的臉上咬去。洪正祥瞬時幻化出血色的大手,后發(fā)先至,一把抓住了蕭祥的頭。但令他沒有想到的是,此刻蕭祥陷入了完全的癲狂,腹部難以言表的饑餓感傳來,好像是自出生以來就再沒有吃過任何東西,他,可以為了一口食物去死!
無所顧忌的瘋狂,讓蕭祥瘦弱的身體迸發(fā)出出人意料的力量。洪正祥的大手握住了他的頭,但是沒有抑制他向前的沖動,他依然用盡全力的把嘴伸向地上的男尸,嗓子里面還發(fā)出野獸一樣的咆哮,再這樣下去他的脖子會被生生扯斷。
“剝離!”戴月的聲音從洪正祥的身后傳來,黑色的大手伸出,貼在蕭祥的后背上,幾只觸手同時伸進了他的身體,片刻之后,混合著鮮血的黑色能量從他的身體中被拉了出來,這能量被觸手拉出來的一瞬間,蕭祥身體癱軟的合上了雙眼。
見到這一幕,太宗皇帝和洪正祥都松了一口氣,這種試驗是第一次進行,他們也并不知道會有這樣的意外發(fā)生。
洪正祥走上前來,抱起昏倒的蕭祥。低頭看著他蒼白的臉,陷入了沉思。其他兩人也沒有說話,石室里面陷入了漫長的安靜。良久之后,太宗皇帝張嘴打破了沉默:“三妹,你帶著蕭祥先去上面,二弟你留下,我有話和你說。”
戴月點了點頭,從洪正祥手中接過蕭祥,轉(zhuǎn)身向來的方向走去。
石室里面只剩下了太宗皇帝和洪正祥,剛剛還吵鬧的環(huán)境瞬間變得寂靜無聲,只能聽見戴月的腳步聲漸行漸遠(yuǎn)。太宗皇帝先是俯下身子,伸出雙手抱起了枯槁的男尸,洪正祥本來也想上前搭把手,被他用眼神制止了,只能在一旁立正觀看。他將男尸放在桌子上,順手幫他合上了圓睜的雙眼。
“葉落花黃,世事無常。春去秋來總迷茫,風(fēng)吹殘燭,天際晨鐘響。
白雪飛霜,幾度炎涼。夏行冬至獨彷徨,笑傲九川,低頭淚沾裳。
卿待朕,忠義兩全,此行之后相見無期,朕難安。朕非君,不知君之所向,惟能愿君死得其所。”太宗皇帝俯首看著男尸,默默地說:“二弟,轉(zhuǎn)達(dá)三妹,務(wù)必妥善安葬,照顧家小。”
洪正祥也神情莊重,低頭回到:“是!”
太宗皇帝轉(zhuǎn)過身,背對洪正祥沉思著什么。半晌后,他忽然開口:“你和蕭祥也相處很久了,又一起去鐵戈嶺走了一遭,對這孩子感覺如何?”
洪正祥略微沉吟了一下,說到:“安全感很差,但是心地可以說是良善。為人沉穩(wěn)低調(diào),但還算樂觀。害怕見到悲劇,希望身邊一切都好。”
“嗯,評價不錯,和我的感覺差不多。”太宗皇帝回復(fù)。
“他好像對修行有著特殊的熱衷,他向來對任何事情都是波瀾不驚的,雖然平時表現(xiàn)的貪財,但是我能感覺到錢財只是他對自己安全感最無力的維持,并非鐘情于此。只有這幾次我和他講起一些修煉上的事,他眼里的光芒才像一個年輕人。”洪正祥繼續(xù)說到。
“那就不要再在他面前提起修行之事,你知道他根本不能修行,他不需要知道這些!”太宗皇帝的情緒忽然變得嚴(yán)厲起來,兩道目光仿佛是兩把飛刀,射向眼前的洪正祥。
太宗皇帝嚴(yán)厲的語氣,讓洪正祥身體微微一顫,他心頭恐懼,但是并沒有就此停口,“我是想,他是天縱之才,只要稍加時日,一定可金身大成。在這個過程中,我們只要嚴(yán)加看管,悉心引導(dǎo)……”
“糊涂!”太宗皇帝震怒,一聲怒吼如同炸雷,打斷了洪正祥的話。
石室之內(nèi)又陷入了安靜,洪正祥低著頭,太宗皇帝目光森冷的看著他。這沉默持續(xù)了許久,太宗皇帝的神情終于有了些緩和。他繼續(xù)開口說到:“金身得道,長生不滅,這是我人族修士千年來一致的追求,如若能在你我手中實現(xiàn),必定福澤千秋,更何況對于蕭祥,我視他如己出,我何嘗不想。可是中天王朝禍亂的根源,你忘了嗎?今天蕭祥吞噬印記的能量只是入體了一小部分,他那個樣子,你沒看到嗎?還敢提起?拿這天下蒼生做賭注,我賭不起,你洪正祥更不行!”
洪正祥低頭聽著太宗皇帝的話,微微點頭,無奈的嘆氣。
“一個‘偷天’一個‘吞噬’,一個巧取一個豪奪。如果說吞噬印記是上蒼將我們?nèi)︷B(yǎng)給兇獸做食物的牢籠,那么偷天印記本可以是打開牢籠的鑰匙。可誰想,打開牢籠,我們面對的還是尸山血海?為什么?為什么上蒼要對我們趕盡殺絕?為什么?為什么仙人傳道不賜全法?”太宗皇帝仰頭低聲說到,像是說給洪正祥聽,像是說給自己,更像是在呵罵頭頂?shù)纳n天。
又是良久的寂靜,洪正祥的意識都有些恍惚了,他面前的太宗皇帝忽然笑了,“哈哈哈哈哈哈!”他笑的前仰后合,笑的撫胸拍腿,笑的恣意狂妄。笑罷,他身形一抖,寬厚的肩膀快速萎縮佝僂,棱角分明的臉變得皺紋橫生,身上象征著皇權(quán)的金色袍子也變成粗布麻衣,上面還有一層摞著一層的補丁,褲子背面一個大口子,幾乎要露出了屁股。那模樣竟然是和蕭祥日日廝混在一起的老叫花子!
“洪老二,我問問你,當(dāng)年我從塞北荒漠將你和戴月救回有多少年了?”老叫花子開口問。
“已有四十三載了。”洪正祥見到這個樣子的太宗皇帝,明顯輕松了不少,隨口回應(yīng)到。
“四十余年相處,四十余年修行,你是一點長進沒有。明明不管是要飯的老頭,還是坐在朝堂上的所謂太宗皇帝,都是我這一個人。偏偏你就是要浮于表象,好像我不是這幅樣子,便不再是你大哥一樣。你,窮命,這輩子有不了當(dāng)皇帝的大哥!哈哈哈哈哈哈!”老叫花子說完,又放聲大笑起來,一邊笑還一邊摟住洪正祥的脖子,用手去掐他的老臉。洪正祥極力的偏過頭,想要擺脫魔爪,甚至想推開這個瘋瘋癲癲的老家伙。
蕭祥被戴月抱上了馬車,路上有下屬想要伸手幫忙,都被戴月拒絕了。這次一路上雖然還有人側(cè)目觀瞧,他也感受不到了,算是在大庭廣眾之下露了一回臉。
馬車被趕回了天香樓后門,中間蕭祥一直沒有醒來。到了地方之后,戴月也沒有著急叫醒他,而是坐在他的身旁打坐調(diào)息,靜靜等待。傍晚,天色漸暗,一輪新月升上半空,蕭祥終于醒了過來。
他睜開雙眼,戴月的面龐映入眼簾,一下子把他從朦朧中嚇醒了。他骨碌一下爬起身子,震驚的看著眼前的戴月:“三、三、三奶奶……”
戴月看著他那不知所措的傻樣子,不禁捂嘴笑到:“別慌,別慌,你怕什么?”
蕭祥不好意思地?fù)蠐项^,尷尬的笑著說:“沒想到做試驗竟然能睡著,失禮了。”
戴月微笑,口氣溫和的說:“這有什么,不妨事,咱們已經(jīng)到了天香樓了。你餓不餓?要不要一起吃口飯。”
蕭祥伸手撩開馬車的簾子,向外看了一眼。此刻早已到了天香樓,更沒有什么秘密可言,車夫早就撤去了隔絕屏障。他看了看已經(jīng)黑透了的天色,轉(zhuǎn)頭對戴月說:“三奶奶,今天就先不吃飯了,我現(xiàn)在覺得身體有些不舒服,想早些回去休息了。改日,改日我再拜訪您。”
戴月心想:你這奸猾的臭小子,你都找不到我,上哪去拜訪我?嘴上卻也不說破,只是說:“好吧,既然你不舒服,就回去好好的休息。如果明天還不舒服,就繼續(xù)休息,不要起來上工了,這天香樓也是自家的產(chǎn)業(yè),和洪老頭打聲招呼就可以。”
蕭祥感激的微笑,說到:“好的,麻煩您了三奶奶,那小子我就先行告退了。”
戴月微笑著點頭,蕭祥轉(zhuǎn)身鉆出了車廂,推開后門走進了天香樓后院。
蕭祥進入天香樓后,回到宿舍并沒有休息,而是換了一身便裝,這是他提前買好的。十幾分鐘后,他從天香樓的前門走了出來。走出天香樓的蕭祥,剛開始是在路上閑逛,就像一個普通吃完晚飯出來遛彎的年輕小伙。
而后,他去了陳七三的包子鋪,心里說,如果三叔還開著門,就去吃幾個包子。但是等他走到包子鋪的時候,陳七三的鋪子早就關(guān)門了。其實他心里清楚得很,誰家的包子鋪也不會開到這個時間,只是想給自己找一個理由過來看看。
看到關(guān)著門板的包子鋪,他攤了攤手,無奈的笑笑。繼續(xù)向著城邊的區(qū)域走去,一路上悠悠閑閑,難得的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