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宇哲經(jīng)常會莫名其妙地叫她一聲,她看向他之后,他猶豫了一下,說的又是工作上的事情。
她隱隱約約感覺到,其實秦宇哲真正想說的,不是工作上的事情。
到底是什么事,讓秦宇哲這樣欲言又止?
唐寧夏現(xiàn)在對一切都無所謂,也沒有問,只是努力地去學習,想在睿睿有了能力的時候,交給他的是一家蓬勃向上的公司。
一個半月后,律師來宣讀顧子寒遺囑的全部。
顧子寒給了顧華清一筆足夠他安度晚年的錢,留了一筆資金等到睿睿大學畢業(yè)后他就可以啟用,市中心的幾處公寓劃到了睿睿的名下,剩下的不動產(chǎn)、公司股份、現(xiàn)金,一切都交給了唐寧夏。
唐寧夏撫著遺囑上顧子寒的簽名,默默地想那時他的心境。
那個早上,其實是他人生中最艱難最痛苦的一個早上吧,而她,在那個早上轉身離開了他。
一轉身,就是一輩子。
兩個月后。
已經(jīng)是冬天了。
s市的冬天很冷,今年早早的就下了一場雪,唐寧夏捧著一杯熱茶站在書房的落地窗前,看大雪紛紛揚揚地下著,身后的書桌上散了一桌的書和各種資料,都是關于金融經(jīng)濟和工商管理方面的。
她依然在學習,依然在想念。
她現(xiàn)在站的地方,是顧子寒經(jīng)常站的。以前周末的下午,顧子寒不午休,就喜歡這樣站在落地窗前,靜靜的看著近處的花園,或者遠處的湖光山色。
天氣是真的很冷了,唐寧夏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腹部,還沒有明顯的隆起,但是她知道,一條小生命正在腹中頑強健康地成長。
這時,敲門聲響了起來,陳嫂端著一碗熱湯進來,放在一旁,說:“趁熱把湯喝了吧。哦,對了,明天你下午你要去醫(yī)院做產(chǎn)檢,都預約好了,去檢查就行。”
唐寧夏點了點頭,坐下來喝湯。
“湯喝完了歇一會就去午休吧。”陳嫂幫唐寧夏收拾凌亂的桌面,“前三個月是孕期的關鍵期,可不能累著。”
這兩個月來都是陳嫂這樣照顧這,唐寧夏很感激她,點頭,喝完了湯,乖乖去休息。
下午的時候是被陳嫂叫醒的,家里來了客人,是gillian。
gillian現(xiàn)在是朱氏財團的總裁,顧氏和朱氏財團長期合作,唐寧夏知道見gillian是免不了的,但是,近期他們沒有合作要談,沒有見面的必要,gillian來是為了什么?
她們都同樣愛著一個男人,可是現(xiàn)在那個男人已經(jīng)不在了,見了面,他們只能無奈地微笑。
gillian說了很多,最后,她說:“我沒有想到他會死,而且……會在這么年輕的時候。”
唐寧夏望著窗外被冰雪粉飾得皓白的世界,“我更沒有想到。”她的聲音,沉靜得讓人悲傷。
“那個時候steven被逼和我訂婚,知道他是怎么說服我和他合作的嗎?”
唐寧夏搖頭,她一直以為gillian是因為太想要財團總裁的位置了。
“他跟我說了一個故事。”gillian說,“你們之間的故事。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他愧疚而又深情的表情,他跟我說:
‘七年前我錯了一次,差點失去她。七年后,無論如何,我不會讓自己再錯,再失去她。’”
寒風在窗外呼嘯,帶著雪花亂舞。
唐寧夏想,顧子寒沒有再次失去她,可是……她失去了顧子寒,永遠的。
歲月,忽然寂靜無聲。
三個月后。
唐寧夏漸漸地從顧子寒溘然長逝的悲傷中走了出來,看見能勾起回憶的東西,她已經(jīng)不再黯然淚流,只是靜靜地看著,腦海中一遍一遍地回放顧子寒的臉,默默地傷心。
這個冬季,是唐寧夏生命里最為寒冷的一個冬季,她總覺得穿再多再厚的衣服也不夠,還是很冷。
也許是因為能讓她覺得溫暖的那個人已經(jīng)走了。
工作方面她還在上手的階段,還有許許多多的東西要學,慶幸的是她有秦宇哲這個幫手,還有幾個值得信任的下屬,所以還算順利,不至于再給她添堵。
周末的時候,唐寧安或者她爸爸媽媽總是會把睿睿接去玩,她經(jīng)常一個人開車到郊外的墓園,站在顧子寒的墳前,凝視著墓碑上顧子寒的照片,寒風凜冽,但是想到她伸手就可以觸摸到顧子寒,那種空落落的感覺總算暫時消失了。
這個周末,唐寧夏又來到墓園。
她穿著雪地靴,長長厚厚的外套,脖子上的圍巾把耳鼻都裹住了,鼻尖被冬季的寒風刮得有些發(fā)紅,但是她沒有感覺。
這是她離顧子寒最近最近的時候,她心里腦海里都是他的模樣,哪里有空去感覺別的東西。
“寧夏……”
好像有人在叫她,聲音低沉清越,她望過去,恍惚看見了顧子寒。
他站在距離她二十多米的高處,銀裝素裹的空曠世界里,他頎長的身軀顯得那么拔俗出眾。
風揚起他外套的衣角,他對著她微笑:“寧夏。”
唐寧夏的視線有些模糊了,但是她不敢眨眼,也不敢抹眼淚。
顧子寒好不容易才又出現(xiàn)在她面前,笑意淺淺,好像要定格成一幅雋永的畫卷。
她害怕她一動,顧子寒就會煙云一般消散不見。
越來越多的淚水涌出來,終于徹底模糊了她的視線,她擦掉眼淚,顧子寒的身影也已經(jīng)消失不見。
“子寒……”唐寧夏久久地望著顧子寒的幻影出現(xiàn)的地方,不自覺地呢喃出他的名字。
許久后。
唐寧夏收回視線,看著墓碑上顧子寒的照片,抹掉臉上的淚水,揚了揚唇角:“你等我。”或許只需要再一個二十五年,他們就能在另一個世界相遇。
雖然很漫長,但是他們只能等,等她完全放下了人世間的牽掛。
又站了很久,陳嫂打電話來催回去吃飯了,唐寧夏才俯身吻了吻石碑上顧子寒的照片,轉身離開墓園。
周日的晚上,一個酒會唐寧夏不得不出席,公司要和一個外商談一個國外的投資項目,兩個外商今天抵達s市,也會出席這個酒會。當然,同時出席的還有顧氏的競爭對手。
最近這一個多月唐寧夏的睡眠已經(jīng)好了很多,加上陳嫂天天給她燉各種補品,所以她的臉色并不難看,化了個淡妝,換上禮服,坐上了秦宇哲的車。
“談下來應該不會很難。”秦宇哲說,“我們以前合作過,他們很佩服子寒。而且他們是英國人,你又在英國生活過七年,肯定能找到共同的話題。所以,我們要對自己有信心一點。”
唐寧夏點了點頭,到了酒店后,跟秦宇哲一起進去。
兩個外商都十分佩服顧子寒,本來顧氏已經(jīng)毫無疑問是他們的合作對象,可是顧子寒溘然長逝,他的妻子,他們無法無條件地相信。
唐寧夏能夠理解這樣的心情,微微笑著,用標準的英式英語得體地和對方交談,做出承諾,終于說動了對方。
“顧太太,你和你丈夫一樣優(yōu)秀出眾。”外商朝著唐寧夏伸出手,“我們把簽約時間定下來吧。”
唐寧夏握上對方的手,定下了簽約時間,接下來的交給了秦宇哲,她走到了陽臺上。
也許是懷孕的關系,她總感覺越來越累,特別是應付人的時候,總感覺自己隨時都能倒下去。
陽臺上風大,秦宇哲把唐寧夏的外套給她拿進來遞給她:“披上吧,小心著涼。”
“謝謝。”唐寧夏穿上外套,沉吟了一會,“宇哲,那天……最后見到子寒的人是你,對嗎?”
那天的事情發(fā)生得太突然,這三個月來唐寧夏甚至不敢去回想,今天,她終于鼓起勇氣來問了。
“是我。”秦宇哲說。
“最后,子寒說了什么?”唐寧夏看著秦宇哲,霧水漸漸地在她的眸里蔓延開。
念及顧子寒的名字,她依然會潸然淚下
“他讓我照顧好你和睿睿。”秦宇哲回想著當時顧子寒的話,“他希望你和睿睿好好活下去,不要再想他。還有,他說他一直欠你一聲對不起。”
唐寧夏深呼吸了一口氣,目光投向遙遠的天際:“我早就已經(jīng)不怪他了,我只是恨我自己在那樣的情況下轉身離開。在他跟我說‘照顧好自己’的是時候,竟然沒反應過來他是在跟我道別。”
“……其實,”秦宇哲猶豫了半晌,還是說了出來,“他的病復發(fā)了。”
唐寧夏一愣,愕然看向秦宇哲:“怎么會?陳嫂不是說,他七年前就已經(jīng)治好了嗎?”
“七年前只是治愈了他的咯血而已。”秦宇哲嘆了口氣,“并沒有根治,也沒人知道他什么時候會復發(fā)。他的病跟一般的咯血癥不一樣,這種病甚至沒有一個正式的名字。亞洲就他一個患者,北美那邊四個,全球就五個人得了這種病。
“他是在知道睿睿被綁架的時候復發(fā)的,我們把他送去醫(yī)院,醫(yī)生還是和七年前一樣束手無策,并且他們已經(jīng)沒有辦法止住他的咯血。也就是說,他只能等待死亡。
“所以他才會毫不猶豫地用自己的命換回了睿睿的命。
“寧夏,子寒希望你和睿睿好好活下去。所以,你一定要堅強,熬過去,知道嗎?”
唐寧夏的心臟跟被人揪住肆意蹂躪一樣疼痛得無以復加,那天,顧子寒回到家的時候臉色那么蒼白,他一回家就躺到了床上,她卻察覺不出來他生病了……
她從來都沒有真正關心過顧子寒。
唐寧夏已經(jīng)泣不成聲,只能咬緊牙關點頭。
她會活下去,好好活下去,顧子寒希望她怎么樣,她就怎么樣。
她再也不會讓顧子寒失望了。
擦干了臉上的淚水后,唐寧夏先離開了酒會現(xiàn)場,她想回家了。
進了電梯,電梯門自動合上,緩緩下降,唐寧夏在那一瞬間有種暈眩感,她揉了揉太陽穴,閉著眼睛休息。
到了一樓出了電梯,一股暈眩感排山倒海而來,她找不到東西支撐自己,轟然倒在了地上。
四周好像有驚叫聲響起來,有人喊著叫救護車什么的,唐寧夏聽得不是很清楚,她的眼皮越來越重,眼前的一切越來越模糊……
渾渾噩噩中,她感覺自己被人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