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1章 屍體瞬移的解釋
八年前,西貴縣刑偵大隊接到來自水石鎮派出所的電話,有人報警稱在石渡小鎮外的枯樹上發現了吊死的人。
打電話的時候,水石鎮派出所已經在現場了,因爲他們需要確認是否真的是屍體,以防看錯或者惡作劇。
與此同時,現場照片也傳了過來,當時刑偵大隊隊長集合偵查員在短暫的討論過後,讓水石鎮派出所立即將屍體運到西貴縣殯儀館,而後帶領重案中隊火速前往。
案發現場非常簡單,就算留下過腳印也已經被風沙掩蓋,周圍也不可能有攝像頭,調查方向最終放在走訪問詢和確認死者身份上。
三個小時後,屍體到達西貴縣殯儀館,法醫楊紅毅已經在等待了。
因爲是晚上,殯儀館只有一個值班人員,叫李富貴。
李富貴的人生和名字大相徑庭,窮的很,至親離世也沒朋友,還是一個老光棍。
也就他這樣的人,才願意天天在殯儀館值夜班。
因爲工作原因,楊紅毅和李富貴倒是挺熟,有命案的時候遞根菸,就能讓對方幫忙一起搬運屍體。
屍檢完了,兩人再一起吃頓有酒有肉的飯。
都是楊紅毅請客。
平時孤寂的李富貴還是挺希望楊紅毅來的,有人聊天,有人給煙,有人請客喝酒,自己所要付出的東西只是出點力幫幫忙而已,一點都不虧。
至於害不害怕屍體……李富貴在殯儀館幹了那麼多年,什麼沒見過,早就免疫了。
“我做屍檢的時候,李富貴經常在旁邊看,我也從來沒有趕他走。”
“西貴縣只有我一個法醫,有個殯儀館工作人員監督著,聊聊天也挺好。”
楊紅毅聲音停止,差不多說完了。
陳益並未在意對方工作過程中的瑕疵,西貴縣唯一的法醫,所有鑑定重擔都在他身上,勤勤懇懇工作了這麼多年,還是值得尊敬的。
“屍體到殯儀館後,有沒有離開過你的視線。”他問。
楊紅毅認真回憶,點頭道:“離開過。”
陳益:“三具屍體都是如此嗎?好好想想,是不是在全面屍檢之前,李富貴有機會掉包。”
他首先懷疑李富貴,其次懷疑楊紅毅。
靖城的受害者絕不可能突然出現在石渡小鎮,在一真一假的可能性中,他更傾向於石渡小鎮的屍體是假的。
既然石渡小鎮的屍體是假的,那麼真屍體需要從靖城運到西貴縣,而後和假屍體對換。
也就是說,水石鎮派出所運來的屍體,和楊紅毅著手檢驗的屍體,不是同一個。
這是陳益所能想到的,比較合理的解釋。
先順著這個方向查,排除了再說。
“掉……掉包?”楊紅毅吃驚,顯然沒想到陳益會突然來這麼一句,“要說機會的話肯定是有的,但不太可能吧?”
陳益:“屍體從石渡小鎮運到了殯儀館,你接收屍體後立即送進殯儀館內準備屍檢,很簡單的過程,如果三具屍體你都沒有全程盯著,那麼楊法醫……就有點危險了啊。”
他意有所指,直接挑明,不和對方藏著掖著。
楊紅毅聽懂了,臉色微變。
韓丘也聽懂了,皺眉看向自己的同事。
此案兇手想要做到屍體的瞬移非常難,但如果有內部人幫忙的話,那可就太簡單了,尤其是楊紅毅。
如果楊紅毅撒了一個彌天大謊,完全可以將偵查人員給帶溝裡去。
在命案調查中,法醫的作用舉足輕重,要是法醫這邊出了問題,會左右結果。
“陳巡,我保證什麼都沒做過,完全按照程序來的!”楊紅毅有被嚇到,過幾年他可就退休了,名聲非常重要。
他可不想晚節不保。
韓丘沉默,沒有替楊紅毅說話,但內心還是相信自己同事的。
同在小縣城裡,平時打個嗝都能聽到,熟悉的很,對方應該幹不出這種事。
陳益開口:“那楊法醫就好好解釋一下,爲什麼三具屍體都沒有全程盯著。
你不用過於緊張,李富貴這個人可能也有問題,需要好好查一查。”
“呃。”聞言,楊紅毅面露難色,很是無奈道:“李富貴去世了。”
陳益眉頭大皺:“什麼?”
楊紅毅嘆道:“六十四歲的人了,身體也不好,常年在殯儀館那種陰冷的環境裡待著,經常接觸屍體,生病也正常。
他在醫院的時候我還去看過,得了嚴重的傳染疾病,在隔離中去世的。”
陳益有種重大線索斷掉的感覺。
遺體中的微生物確實容易對殯葬工作人員造成感染,單一的消毒劑和消毒方法並不能有效殺滅各種傳染病的致病菌。
各行各業都有潛在風險和職業病,這就是殯儀館工作的風險。
“陳巡。”見陳益沉默,楊紅毅主動開口,“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不對勁了,當時李富貴很有可能是故意把我支開的,其中一次我還突然鬧肚子,是不是他給我下藥了?”
陳益看了楊紅毅一眼。
死無對證。
是李富貴有問題,還是楊紅毅有問題呢?
本來他把水石鎮派出所也列入了懷疑之列,運送屍體的過程中,派出所民警想要動點手腳也是可以做到的,然而在得知屍體到殯儀館後的情況,問題大概率就出在殯儀館。
如果掉包屍體的是楊紅毅,他爲什麼要把過程描述的這麼詳細呢?聽起來似乎沒有任何隱瞞,全都是實話實說。
縱使能把責任推到李富貴身上,但什麼都不說豈不是更好?
告訴特案組,一切都很正常,什麼都沒發生過,自己聽從命令去殯儀館等候,按部就班的進行屍檢。
沒必要把事情搞複雜。
從這個角度考慮,李富貴的嫌疑還是比較大的。
“有殯儀館停屍房照片嗎?”陳益問。
“有有有。”楊紅毅連忙拿出手機翻找,找到後站起身雙手遞給了陳益。
陳益接過看了一眼,房間內設有多個停放遺體的牀位和櫃子,這些地方通常帶有冷藏功能,低溫保存防止遺體腐壞。
“屍檢工作就在這個房間裡進行是嗎?”他問。
楊紅毅點頭:“對,照片裡左下角那個牀位,就是專門爲縣局準備的。”
陳益視線下移,對方的所說的牀位就是解剖臺了,基本設施配備的還是比較齊全的。
想在照片中的房間完成掉包行爲,非常容易。
只需要幾十秒的時間,隨便拉開一個櫃子將屍體取出,而後把石渡小鎮的屍體放進去即可。
做這件事的人力氣要大。
五十多歲的話……不是特別老,具備移動百斤屍體的能力,何況距離那麼近也就走幾步路而已。
李富貴有重大共犯嫌疑。
可以現在人死了,該怎麼辦呢?
而且楊紅毅的話也暫時無法判斷真假。
將手機還給楊紅毅,陳益沉思起來。
李富貴這個點是調查盲區,卷宗里根本沒有李富貴的名字,一個常年在殯儀館工作的老光棍,當年調查人員並沒有把懷疑的目光放在他身上。
調查盲區的出現,西貴縣刑偵大隊也有責任,尤其是楊紅毅,如果他不僅僅專注於屍檢工作多想想其他,也許能給靖城刑偵支隊一些靈感和方向。
當然,這是額外的,不能強求,法醫的工作就是屍檢,調查是一線刑警的活。
目前至少已經可以解釋,爲何靖城的受害者在短時間內,莫名其妙出現在石渡小鎮。
這應該是一次接力。
靖城開始殺人,石渡小鎮開始報警。
假屍體從石渡小鎮運往西貴縣,真屍體從靖城運往西貴縣,路程都是三個小時,三個小時後兩者在西貴縣殯儀館“會合”,由內部人員完成交換。
李富貴,算半個內部人員。
時間當然沒那麼準,真屍體必須先到。
所有的事情在石渡小鎮、西貴縣、靖城發生,而李富貴又是西貴縣本地人,且每次案發的時候吳常春都不在雲水客棧,那麼吳常春的嫌疑已經很大了。
但他怎麼會和靖城的人扯上關係?還不止一個。
“韓隊長。”陳益轉頭。
韓丘:“陳巡。”
陳益:“儘快幫我查一下李富貴的人際關係,八年的時間有點長但西貴縣就那麼大,只要走訪的足夠全面,一定能做到全覆蓋,重點關注吳常春。”
說完他看向楊紅毅:“楊法醫和李富貴相熟也幫幫忙吧,靖城的受害者肯定不可能突然在石渡小鎮出現,整個過程中只有殯儀館的操作空間最大,如果李富貴沒有問題,有問題的就是你。”
此事可以直接明牌,他不擔心楊紅毅會繼續搞鬼,因爲作案過程根本不重要,影響不了最終的調查結果。
楊紅毅神色嚴肅:“陳巡放心,我明白,一定竭盡全力協助老韓。”
陳益擺手:“現在就去查,立刻,不用管我們,我們隨時都會離開西貴縣去靖城。
黃所也回去吧,保持電話聯繫。”
“是!”
韓丘等人站起身,快步離開會議室並關上了門。
會議室只剩下特案組六人。
此時騰大斌小聲開口:“這老傢伙剛纔不會在演戲吧?西貴縣只有他一個法醫,他要是想瞞天過海可太容易了。”
陳益:“你怎麼證明他在演戲呢?懷疑歸懷疑,對自己人的甄別還是要慎重,一位在縣局工作了幾十年的老法醫,於公於私,在沒有證據之前還是要多給一些信任。”
騰大斌點頭:“是這個理,那接下來怎麼整,等李富貴的調查結果還是直接去靖城?”
陳益看向何時新,後者會意,立即打開筆記本電腦,檢索吳常春的詳細背景資料。
見狀,騰大斌湊過來伸頭看了看,恍然:“哦對,你一直懷疑吳常春,現在到了西貴縣肯定要先查一查,是我反應慢了。”
陳益:“你們去吧,特案組在西貴縣逗留兩天,兩天之後不論查的怎麼樣,立即動身去靖城。”
有些事情不必親力親爲,交給下面的人即可。
幾人:“是!”
……
兩天的時間,陳益一直待在縣局,除了思考案件,還和各方領導交流了一番,既然來了西貴縣,該給的面子還是要給。
同時,也明確此行目的就是爲了查案。
他是以特案組組長的身份前來,不是以巡視員的身份前來,讓某些人不必過於緊張的去改變什麼,照顧到民生。
期間,還和靖城刑偵支隊長柴子義通了一次長電話,初步交流案件重啓後的調查方向,並把西貴縣殯儀館事情和對方說了說。
“殯儀館?我還真沒想到那個地方,有明確線索嗎陳巡?”柴子義問。
陳益:“沒有,這件事不重要,能解釋就行,明天我去靖城見了面再說吧,受害者的人際關係需要再過一遍,此案應該不會是隨機殺人。”
柴子義:“那行,我在靖城等著陳巡。”
韓丘那邊陸續有消息傳來,是關於吳常春的。
殯儀館的李富貴確實認識吳常春,可是西貴縣和李富貴相識的很多,基本都是死者親屬。
親人死了,二十四小時待在殯儀館的李富貴免不了和家屬打交道。
吳常春也是一樣,在父親去世的時候認識了李富貴,也僅僅是認識而已,沒有人提到雙方關係很好。
大家對殯儀館工作人員還是有些忌諱的,非必要情況,一般不願意去打交道,所以認識李富貴的人多,真正瞭解的沒有,朋友就更不用說了。
再有就是何時新查到的消息。
吳常春的家在一片未開發的城中村,街坊四鄰對吳常春印象還是比較深的,因爲他有一個自閉癥兒子。
年輕的時候,吳家夫婦爲了給兒子治病花了不少錢,後來吳常春越發失去希望越發沒有耐心,整天和妻子吵架。
那動靜,滿村都能聽到。
最後一次吵的很兇,也正是那一次,吳常春妻子帶著兒子吳睿離家出走了。
吳常春出去找,一家子便再也沒有回來過。
提到吳常春,大家第一反應都是嘆氣,家裡有一個自閉癥兒子,基本宣告人生毀掉。
“再也沒有回去過?”陳益提取關鍵字,“一次都沒有嗎?”
何時新:“一次都沒有,我問了好幾遍,還多找了幾個人問,確定自從那次吵架離開後,村民再也沒有見到過吳家三口。”
陳益:“房子也沒賣?”
何時新:“沒有,一直在那留著呢,估計等拆遷吧。
現在城中村已經被商業小區包圍,早晚會拆的,方圓幾公里只剩下那一個城中村了,拆遷可比賣劃算多了。”
陳益嗯了一聲:“那倒也是,但這麼多年一次都沒回去過,是不是有點奇怪?”
何時新:“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想法吧,因爲吳睿的原因,吳家和鄰居關係並不好,應該是有偏見,既如此,也就沒理由再回來,眼不見心不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