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羿世家的主峰,高聳雲霄,乃是最大最高的一座山峰,山下由數千塊漢白玉石板鋪成一條道路,彎彎曲曲,一眼望不到盡頭。

凌寒三人登上這一條漢白玉石板鋪就的道路,向上拾階而去,一路上,也有三三兩兩的大羿世家子弟在三人身邊走過,只不過卻對三人視若無睹,似乎是凌寒三人與他們處在不同的世界一般。

凌寒看著四周的那些大羿世家子弟,目中露出一絲疑惑。

走到了半山,天空之中悶雷滾滾,天色陰沉了下來,緊接著,豆大的雨水從天上滴落,落在漢白玉石板上,濺起片片漣漪。

凌寒忽然停了下來,擡頭看著這從天而降的雨水,目中忽然露出了一絲明悟。

雨絲迷濛,遠遠望去,整個大羿世家的重樓殿宇都隱藏在了這雨絲之中,水天一線。

“這雨水,從天降落,落到地面,滲入泥土,被草木吸收,當太陽升起時,草木之中的水汽蒸發,升騰到天空,又重新化作雨水降落,滋潤大地,形成了一個完美的因果循環.....”

“這其中,雨水降落是因,降落之後被草木吸收,蒸發升騰後重新升入天空化作雨水,但從另一個角度,雨水降落也是果,正是因爲草木和陽光的蒸發,才形成了雨水.....”

凌寒的目中明悟之色越來越強,就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他如今臉上的斑痕,已經明顯的淡了很多。

凌寒的目光,再一次投向了四周,這一眼看去,他的目中露出震撼。

他的因果之道小成之後,看每一個人時,都會看到其身上纏繞著的萬千因果線,交織錯落,形成了一個人多姿多彩的一生。

就連他自己的身上,都有數不清的因果線,這些因果線,有的通向凌王府,有的通向煉魂宗,有的通向輪迴魔宗,有的通向天魔大世界,有的通向天門方位......這些因果線又分出無數股,分別通向每一個個人,相互之間交織錯落。

他望向王曦兒,司羿的身上時,兩人的身上同樣纏繞著萬千因果線。

只不過,當他的目光,投向了在他的四周的那些在他們身旁經過的大羿世家族人時,卻發現這些大羿世家的子弟身上,只有一道因果線,這一道因果線,通向他們所在的這個山峰的最高層。

凌寒的身軀一震,似乎明白了什麼,緩緩閉上了眼睛,喃喃自語。

“我先前便覺得這個大羿世家有些奇怪,只不過說不出是什麼地方,但現如今,每一個族人身上盡皆不沾染因果,若是放在平常,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想要做到這一步,除非是一個人從出生到現在,從未與外人有過接觸,甚至就連其父母,也必須不能讓其看到,但這些大羿世家的族人,顯然不可能是這種狀況,那剩下的,便只有一種可能......”

在凌寒身後的王曦兒和司羿,兩人聽到凌寒的喃喃自語,目中露出茫然,向四下看去。

凌寒睜開眼睛,深吸一口氣,向四周掃視而去。

他現如今,已經登上了這座山峰的半山腰之處,隨著他的目光所望,羣山一片蔥蔥隆隆,生機盎然,入目盡皆綠意,山腳下,有大羿世家的子弟相互探討武學。

每一座山峰的洞府中,也有一股股強大的氣息在其內盤膝打坐。

他們身旁經過的大羿世家子弟,一個個也相談甚歡,三兩成羣而去。

羣山之中一條蜿蜒的小河,河水清澈,不時有魚兒躍起,濺起片片水花。

隱藏在羣山之間的座座大殿,在雨水的沖刷下,此刻顯得更加金碧輝煌。

只不過見到這一幕,凌寒卻暗歎一聲,深吸一口氣,目中一道道因果之線出現,再次看去。

這一眼看去,羣山之間,無數樹木已經枯黃衰敗,有的已經腐爛成泥,沒有了任何生機。

而山腳下,洞府中,甚至在他們三人身旁經過的那些大羿世家子弟,一個個也隨著凌寒的注視,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血肉腐爛,成爲了一具具森森白骨,有的白骨已經浮酥,風一吹便濺起片片骨粉。

山下那一條蜿蜒的小河,此刻也早已不再清澈,河水發黑,冒著一個個氣泡,一個個魚骨漂浮其上。

羣山之中座座金碧輝煌的大殿,一個個也早已黯淡無光,落滿了灰塵與蛛網,牌匾已經脫落,絕大多數已經坍塌,只剩下了斷壁殘垣。

凌寒心中嘆息一聲,收回目光,一道道因果線消失不見,入目所見恢復了先前的正常之景。

“那剩下的,便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這個世家,早已經盡數死亡,這是一個死去的世家......”

方纔的所見,已經證實了凌寒先前的猜測,那就是之所以他會一直感到這個大羿世家有詭異,其實,這整個世家,所有的族人,都已經死亡.....

這些大羿世家的族人,死亡的一刻似乎是突然發生,就算他們已經死亡,也似乎是不知道他們已經死了,依舊如同生前一般,修煉,交談,談笑風生。

而這,也正是大羿世家在外人眼中感到神秘的緣由,或許在漫長的歲月裡,有人曾經來大羿世家做客,但是直到告辭離去,也如同是王曦兒和司羿一般,沒有發現這個大羿世家任何的異常之處。

而這些大羿世家的“族人”身上,此刻所纏繞的惟一一條因果線,則是通往了山頂上的一道極強大的氣息所在,按照凌寒的推測,恐怕大羿世家之所以這麼多年來能成爲一個神秘的世家,族人這般非生非死的存在下去,與那個強大的氣息分不開。

他收回目光,暫時沒有和那正一臉朝聖之色的司羿說起,正欲向上繼續走去,忽然就在這時,山頂上有兩道人影呼嘯而來。

來人一男一女,男的英俊帥氣,女的年輕靚麗,如同金童玉女,到了凌寒三人面前停頓下來,拱拱手,客氣道:“三位道友,族中老祖已經知曉了三位客人的道來,派我等前來迎接,請。”

凌寒收起目中的異樣之色,拱手抱拳還禮,跟隨這一男一女兩人而去。

雖然他已經知道了眼前的“兩人”早已經死亡,他也原本無需與兩個虛幻之人交談,但是他還是給了對方充足的尊重。

一路上所見,這一座靈山之上奇花遍地,仙草靈藥漫山,一個個大羿世家的子弟在這靈山之上交流,飲茶論道,顯得如同世外仙境一般。

不時有大羿世家的子弟回過頭來,向凌寒三人好奇打量。

片刻後,凌寒一行三人跟隨大羿世家的這兩個子弟來到了山峰頂端的一個大殿,兩人回頭恭敬抱拳行禮,道:“三位請進,老祖早已經裡面等候,我等身份低微,便不陪同三位進去了。”

凌寒點點頭,率先邁步,步入到了山峰頂端的那座大殿之中,王曦兒和司羿緊隨其後。

大殿之內,已經落滿了灰塵,蒲團之上,一個老者盤膝而坐,似乎是已經成百上千年都沒有動過一般,凌寒三人進入之後,睜開了雙目,目中渾濁,整個人透著一股蒼老腐朽的氣息。

“道友。”

老者開口,聲音沙啞。

“道友。”凌寒臉色一肅。

這個老者,正是大羿世家之所以能這樣維持下去的根源,凌寒在看到了這個老者之後,臉上不禁現出一抹悲哀,他已經看出,大羿世家之所以在外人看去依舊存在,就是因爲這個老者的存在,是這個老者,用他自身的修爲,自身的生機,來維持著這麼一個幻境般的世家存在。

如今的大羿世家,就像是陽光中的氣泡一般,雖然外表看似美麗,但是卻一觸即碎,而即便是這樣,維持了這個陽光中的泡沫,也讓這個世家之主,半神境的人物,已經變得如此的蒼老不堪,生命即將走到盡頭。

究竟是何等的執著,是何等的悲哀,讓這麼一個半神境的人物,爲了維持這麼一個虛幻的世家,讓自己的生命即將走到了盡頭。

“謝謝你,能帶我大羿世家,最後一個族人前來。”

那老者的目光落在此刻一臉茫然的司羿臉上,臉上露出慈祥,露出感慨,似乎此刻的對方已經不是一大世家之主,站在整個玄黃大世界頂端的人物,而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老人,見到了自己的子孫後代而忍不住開懷。

而這個大羿世家的老祖,一個半神境的掌教至尊級人物,與凌寒平等的互稱道友,若是放在其他的地方,根本不可能出現這種情況,道友一詞,是雙方之間平等的一個體現,是相互論道的摯友,只有武道修爲境界相當時,纔會互稱道友,是一種認可。

只不過凌寒先前給予了這個大羿世家老祖所創造出來的那些虛幻的人物足夠的尊重,如今他也給了凌寒足夠的尊重。

“道友,你這是何苦?”

凌寒沉默半響,忍不住澀聲道。

即便整個世家都已經不在,這個老者仍舊沒有放棄,即便是這些人物如同虛幻,但他卻視若珍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