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恨。”我爽快地答道,這是我的心裡話。
“可是我恨自己,恨自己當初的不堅定,恨自己對現(xiàn)實的妥協(xié),恨自己對你的辜負,恨自己這些年的放不下。”她的眼神久久地眺望著崗夏那個方向,那裡有我們生活的回憶。
“婷,別再說這些了。”我小聲地阻止道。
“好,今天是個值得高興的日子,我給你帶了一樣?xùn)|西。”說完她拎起凳子上的一個保溫瓶,將瓶蓋擰開,“還記得嗎?這是你以前最喜歡喝的雞湯。”
我的內(nèi)心涌動起陣陣暖流,眼眶溼潤了。這是一種久違的感動,讓我想起那些美好的過去,溫馨的畫面,在腦海中開始浮現(xiàn),一切是那麼的熟悉。
帶著滿身的疲憊,加完班回到家,進門就能聞到飯菜的香味,一個繫著花色圍裙的女人,推開廚房那扇厚厚的門,手裡捧著雞湯,嫋娜娉婷而來。
這記憶深入骨髓,終再難忘。
我拿起勺子,猛地轉(zhuǎn)過身去,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一滴淚水順著臉頰,掉進了雞湯裡。
“味道怎麼樣?”她在身後輕聲細語地問。
“好喝。”我實話實說。
湯還是原來的味道,只不過做湯的人和喝湯的人,都早已不是當年的那份心境。
“好喝就笑一個給我看看。”她用力扳過我的肩膀。
我看著她那張白皙清秀的臉龐,上面略施粉底,低垂著的長長的睫毛,眼神定定地看著我。
我淡淡地笑了。
“這就對了嘛。我還是喜歡看你笑著的樣子。你愁眉苦臉的時候一點都不好看,可是每當笑起來時,就像一抹豔陽,破雲(yún)而出,帶著深深憂鬱的臉驀然就明亮起來了。”
“說說你吧,這次回來準備呆多久?”我尋找著話題。
“還沒確定。你呢?還在做技術(shù)?讓我猜猜,”她突然伸出手指示意我禁聲,然後說道:“我猜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高級工程師,哦不,是總工程師了。”
“哈哈,”我被她逗得笑了。
“怎麼樣?總工程師,給我說說這些年你的發(fā)展歷程吧?我想聽。”
我稍稍回憶了一下,整理好思路,開始慢慢地訴說。當然,並沒有提起惜悅。
她用左手輕輕支著下顎,靜靜聆聽,偶爾插問一兩句,然後點一點頭,予以附和。
講到這些年對她濃濃的思念,長期地失眠,她的淚漫了眼角。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終於,到了我們該下山的時間了。
“高寒,我們這輩子還會有機會再見面嗎?”她突然控制不住地,撲入我懷中,淚水止不住般流了下來。
相比於幾年前的青澀,她的身體明顯多了一絲豐腴,渾身都散發(fā)著成熟女人的芳香。
“婷,既不回頭,何不相忘?”我狠下心來對她說。
她緊緊地抱住我,彷彿用盡了一生的力氣。
良久,她仰起了滿是淚花的臉,恨恨地看著我說:“高寒,情絲柔腸,你叫我如何相忘?”
她的話,像是數(shù)九寒天裡的冰棱,扎得我的心窩一陣陣地疼。
我用勁地握緊著她的小手,彷彿像是捏緊了自己的心臟。
她說得沒錯,牽過的手,愛過的人,又怎能說忘就忘。
下山的途中,我們靜靜地往下走著,彼此很有默契地,都沒有說話。因爲,腳下的這條路走完,將代表著我們的分離。
緩慢而又沉重的腳步聲,彷彿還夾雜著心中的不捨。曾幾何時,我是多麼的希望,這條路可以和婷這麼一直走下去,通向我夢想中的幸福。
然而,走著走著,我們終於不可避免地走到了盡頭。
“要我送你回去嗎?”我轉(zhuǎn)頭問道。
“不用,有人來接我。”
“噢。”我的心裡竟涌起一陣巨大的失落。
突然,她停住腳步,表情凝重地說道:“高寒,我們就此告別吧。”
順著她的目光,我看到了路邊停著一輛黑色的奔馳,掛著香港本地的黃色車牌。有個戴著金絲框眼鏡,氣質(zhì)儒雅的男人走下車,打開了副駕駛的車門。
“那是你先生吧?”我裝作很隨意的聲音,掩飾著心中的落寞。
“是的。”她輕輕點頭。
“再見。”我微微笑了笑,朝另一邊走去。
突然,一陣滴滴滴的喇叭聲傳來,老遠就看見一輛白色轎車駛了過來,停在了奔馳後面的不遠處。
車門快速打開,一雙熟悉的細黑高跟鞋出現(xiàn)在眼前,隨後一個身影緩緩地下了車。
我們都開始駐足,翹首看著。
“惜悅,她怎麼來了?”我心中充滿了疑問。
她穿著一件黑色的職業(yè)套裝,包裹著玲瓏有致的身材,碩大的茶色太陽鏡遮住了她的大半張臉,頭髮盤成了一團漂亮的髮髻,顯得氣質(zhì)端莊而又迷人。
“高寒,小豔說你沒開車,所以我來接你。”她走到我跟前,摘下眼鏡,擡頭注視著我,美麗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
我不由得轉(zhuǎn)頭看了婷一眼,心中有些尷尬。
她原本平靜的眼裡閃過一絲錯愕,緊接著就朝著我們走了過來。
這是一副詭異的畫面:一輛黑色的奔馳和一輛白色的寶馬停在路邊,不遠處一白衣女子和一黑衣女?迎風(fēng)而立,中間傻站著一個呆模呆樣,不知所措的男人。
當然,那個呆子就是我。
我的腦中迅速閃出一個圍棋的棋盤,黑白兩顆棋子臨陣交鋒,勢均力敵,不分上下。而後又浮現(xiàn)出一片大漠,沙攤,斜陽似血,兩位劍客迎風(fēng)而立,她們的眼神凌厲,臉色寒冷,劍在心中。
終於,有人要開始出招了。
婷揚了揚頭,竟然以一句英文開頭:“Nice?to?meet?you。”
我一下子懵了,她這是在試探對方的底細,幾年的時間過去,她還保留著潮汕女孩一貫的精明。
惜悅也大方地用英語回答,她們“愉快”地開始交談。
這可苦了我,由於這些年英文用得少,都快忘得差不多了,只能依稀憑著她們話裡的一些單詞來判斷大概意思。
不過,婷說的一句話我聽懂了:“你得感謝我的放手,讓你得到一個優(yōu)秀的他,許了你們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