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顧清歡，不管你信不信，我可以告訴你，我死了，卻重生到林溪身上了。”我的鼻子埋在被子裡，講話的時候，也還是有點鼻音的。

唐柏駿瞪大了眼睛，像見鬼了一樣看著我。他滾圓的眼珠子裡，寫滿了不可置信。

我卻不理會他的情緒，繼續說:“我是顧清歡，所以林溪的工作我是瞧不上的，我纔會毫不猶豫的辭了公關的職務。我是顧清歡，所以我纔會在搬家之後改變了林溪從前的很多工作啊生活上的行事風格。我是顧清歡，所以對於唐希進唐希曼和張莉如的事我毫不知情，在他們對付我之前，我不知道他們爲什麼要對付我。我是顧清歡，鍾逸楠原來是我的丈夫，所以我纔會痛恨他，陷害他，唐希曼的第一個孩子，就是我設計弄掉的，大家都怪到你身上去了，我不忍心，所以纔會去找你，去救你。我是顧清歡，顧清顏是我妹，所以在她第一次遭遇非禮的時候，我就會毫不猶豫的選擇了爲她作假證，陷害你。我是顧清歡，所以我明明從胡漢三那裡知道母親妹妹的犯罪事實，還是選擇了保持沉默，因爲我不忍心，我不知道這麼做了之後我是不是就是不孝女了。我是顧清歡，所以纔會在爸爸生日的時候買禮物，顧家出事我纔會不遺餘力幫忙，我還會爲了我的父母放棄一切。我是顧清歡，我做了很多事，我已經可以彌補了我死去的空缺了，可是後來我發現，他們想要的太多，他們想要你，我給不起，給不了！”

“可是，我死了，我又不是顧清歡了。”我低下頭，眼淚流了下來。“我不是顧清歡了，哪怕我再爲他們付出，也沒有一個光明正大的名義。我只能偷偷的，哪怕我一次次被拒絕，被誤會。我不是顧清歡了，我不能再親近我的家人，張莉如拿我當棋子，我不想自己無依無靠一無所有，所以我纔會在得知林美月與我的關係的時候，毫不猶豫對她好。所以，哪怕霍東雲再怎樣爲難我，只要他拿林美月威脅我，我也只能忍著，不能暴露，不能哭。我不能毀了林美月，我害怕，我害怕她會恨我，我害怕最後一個對我好的人也都討厭我了。”

我的肩膀劇烈的抖著，趴在桌面上哭的很大聲。“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會這個樣子，我以爲我會安安穩穩結婚的，沒想到喝了一頓酒醒來就變成了這個樣子。我不想承受這麼多，可偏偏我撿來的命就是不安分的，這就是我的命。有得到就要有失去，我不想相信，卻不得不相信。我辛辛苦苦隱瞞，就怕你們把我當異類，你說我該怎麼辦？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會有這麼多的眼淚，我也從來不知道我還有這麼好的口才，一口氣講這麼多話不帶岔氣的。

我以前想過將我的身世背景講出來，或許我也沒想過，會在這樣一個迫不得已的情況下講出來。我的故事竟然成了我的保命符，但他信不信呢？我不知道。

我擡起頭來，淚眼滂沱的看著他。

看到我在看他，他湊過來，摸了摸我的頭髮，哽咽道。“我沒想過會這個樣子，我真的應該相信嗎？你告訴我，我應該信任你嗎？”

我以爲我找出了足夠多的論據，卻沒想到他還是不信，也對，這樣的事在一般人聽來的確是駭人聽聞。

我看了看他，深深的嘆了一口氣。“你還記得嗎？你來我

家第二天晚上，我妹裝鬼嚇你，她裝的太像，害得你跟我尿了褲子，還是我洗的。”

“你最愛吃我媽媽做的藍莓餅乾，我也認真的學了藍莓餅乾做給你吃，所以你回國後第一次吃到藍莓餅乾纔會失控，但那時候並不是坦白的好時機，所以我騙了你。”

“我小時候也不是特別懂事，那時候你也特別倔強，第一次對你好你不領情的時候，我把你罵了一頓，還推了你，後來我覺得愧疚，跟你道歉的時候，拉過你的手，抱了你。”

“我媽媽不是很喜歡你，你在顧家的時候還會餓肚子，都是我偷偷拿東西給你吃。”

“你跟我一起上過一學期的學，那時候我妹還幼兒園還沒上小學，那時候每天下課你都會等我，給我拎書包，上課的時候教我做作業。”

“班上女孩子有很多喜歡你的，你都把她們送給你的巧克力給我吃，那些女孩子不高興了，我說你是我哥，你卻說我纔不是你妹。”

“你被送出國的時候，我塞給你一個存錢罐，粉色的小豬，裡面是我攢了很久的壓歲錢。”

好時光裡，有無數巧克力餅乾玩具在男孩女孩的手裡穿梭，有無數的小字在牆壁書桌角留下，有很多的喜歡你、對不起在擁抱和轉身中輾轉，有很多的暗戀和眼淚、很多的哽咽和表白，和很多的陪伴。

好時光裡，我們吵鬧，我們大笑，那時候我們年紀還小，拎著書包上學一蹦一跳，我們坐在課堂上奮筆疾書，站在塑膠跑道邊大喊加油快跑。

好時光太好。

而好時光最會的就是，一晃而過。

一晃21年，曾經那個落魄的寄住我家的無依無靠的少年成長成如今這個掌握萬貫家財的霸道總裁，一揮手就是豪車別墅，而我，我變成了當年的他，我無依無靠，甚至比他更慘，一不小心也揹負了兇手的命運。

他會怎麼對我呢？會亦如初見嗎？我不知道。

我越說越多，當我再回憶起很多年前的往事，那些本以爲遺忘了的細節，卻又一點點的想起來，在記憶裡無比的鮮活。

當我對上他的眼，我發現他也淚眼模糊的。他跑過來抱住我：“清歡，是你，真的是你嗎？”

我說是我，真的是我，我是顧清歡的靈魂，林溪的身體。

他哽咽著說不出話來，我們倆到頭來，竟然有抱頭痛哭的這麼一天。

那樣的擁抱，無關情慾，只因爲這隔著時光長河的惦念，這割捨不了的牽掛，這刻骨銘心的愛情。

“我不會再放棄你，也不會容許別人傷害你。”他抱著我，久久不肯放手。

那一日，我們在這間小小的包房裡擁抱了很久，我們吩咐酒店送來了另一份飯菜，吃得飽飽的回家。

出去的時候，他全程牽著我的手，我知道，他對我的心思，又昇華了。

我不知道這樣好不好，不知道這樣會不會給我帶來更多的厄運，就這麼著吧，愛一點算一點，總會好起來的。

他帶著我回到唐宅，回去的路上，我坐在副駕駛，只要一有空，他就來握我的手，生怕我要跑了似的。

快到唐宅了，他在山路上停下車來，給了我一個纏綿的吻。“等我，給我時間，我會娶你的。”

到了

家，我們終於注意一點分開來，他給了我一個鼓勵的眼神，吩咐我先回去休息，而他去了唐德斌的主樓。

這件事該如何收場，他總得去跟唐德斌報告的。

晚上快睡覺的時候，他給我打了一個電話，敘述了唐德斌對我很支持唐家一定傾盡全力維護我的事實。我不知道他在其中爲我周旋了多少，但他現在一點都不吝嗇於甜言蜜語和親吻，讓我倍受打擊的心，終於緩和了一點點。

第二天，我正式以受害人的身份，去了警察局，昨天見過的趙雲帶著我，去見了媽媽何玉玲。

我被帶到一個密封的囚室裡，我不想隔著厚厚的隔音玻璃，我不想通過電話機跟她講話，我要實實在在的見到她，這是我的要求，唐柏駿花了點錢，幫我辦到了。

幾天不見，媽媽滄桑憔悴了不少，再也不見當年保養得宜的樣子。一見到她，我的眼淚不由自主就落了下來。

“你來幹什麼？”即使落到這步田地，媽媽看到我的時候，還是保持著距離，恨意不減。對於我的到來，她下意識是排斥的，衝我咬牙切齒道。“就這樣吧，我知道我揹負了人命我逃不過法律的制裁，這樣下去也就夠了！林溪，我只奉勸你一句，不要試圖把我女兒拖下水來，不然，我不會放過你的。”

“要怎樣不放過我，說我殺了顧清歡嗎？”我哭著說道，拉住了媽媽的手。“媽媽，我也是你的女兒啊，我是清歡，你認不出我了，你真的一點都認不出我來了嗎？”

“你說什麼？你在說什麼鬼話？”媽媽嚇得都跳了起來，尖叫道，她看我的神情，就像看著一個神經病一樣。

“我是清歡，我就是你的女兒顧清歡啊！我沒死，我重生到林溪身上了。”我擦擦眼睛，很鎮定的不再哭泣。經過跟唐柏駿坦白一事，現在我也坦然了很多。

我不再想隱瞞這件事了，揹負著秘密真的好累，我想開誠佈公的談一談，無論相信我也罷不信也好，我害怕被傷害，我也不想傷害別人了。

“您的左邊大腿，有個蝴蝶形狀的胎記。我跟清顏都是你的女兒，其實你一直喜歡清顏比喜歡多，可能因爲爹媽能晚女吧！而是清顏比起我來，更繼承了你的美貌。很小的時候，唐柏駿還在咱家的時候，你很不喜歡他，爲了他甚至還打過我好幾次，有一次你打我的屁股打的很痛，爸爸回來抱我的時候碰到了一下，痛的我尖叫，但我都沒敢說，我只說是我瞎叫的，瞞過了爸爸，這一次你獎了我十塊錢叫我去買糖吃，還給我買了一套裙子。明年五月份，你跟我爸爸就結婚30年了。你的生日是5月26日，爸爸的生日是10月7日。”我直直的看著我媽媽，在她眼裡，除了震驚，沒有懊悔，也並沒有找到我想象中的抱頭痛哭的情緒。

我心痛又失望，嘆了一口氣，繼續說：“我16歲那年，你出軌了，被我看到了，你求我不要爸爸，然後我至死也沒有說出去。這件事除了你和你的情、夫，唯一知道的人應該是我吧！”

她的臉色從震驚變得恐懼，我知道她終於開始相信我了，而她的相信，卻是從這樣骯髒的秘密開始。

這就是疼愛和不疼愛的區別吧！她能爲顧清顏慷慨赴死，卻不能接受我的死而復生。我坐回椅子上，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