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西走,條件越差,風沙遮面,驛站也越來越破舊。到了石橋鎮的時候,驛站就是簡單的石頭壘的院子,里面的官吏就三人,鎮上的客棧也都是破破的,他們這一行人吃飯都成了問題。
此時恬月郡主站了出來,身為人婦,燒水做飯的事情本就該她們女人來做,王執執也自告奮勇要求做伙房后勤工作。關于恬月郡主不打招呼就跑出京城,還跟著他們欽差大隊一同西行的行為。
秦悅和連越兩人都無視掉了,本來擔驚受怕的郡馬翟望看到兩位頭頭絲毫不在意的模樣,先是傻了眼,然后松了一口氣。恬月郡主帶著隨行的不多的侍女們在伙房準備飯菜。
其實這些天,由于地域的差別,飯菜口味問題一直困擾著眾人,加上連日的勞累,食不下咽四個字是什么意思秦悅終于明白了,她從小到大雖然不是一帆風順,但也算不上太坎坷,真沒受過什么苦。
溫義都被曬成了黑棍,但他還是每天活蹦亂跳精力旺盛,不趕路的時候就黏著天散師父指導功夫,去城鎮四周閑逛,見到小偷小摸的,以勢欺人的用拳頭去講道理,行俠仗義的不亦說乎。
他好似是這一行人里過得最逍遙的。
秦悅來之前想的很好,一路游山玩水,結果沒幾天,就累的脫水,她還是習武的身子骨,都被折騰的腰酸背疼。
“師父,你看徒兒都曬黑了!”秦悅拉起自己胳膊給連越看,小胳膊紅紅的,和上面白白的皮膚形成鮮明對比。
連越伸手摸了摸,他的掌心溫熱干燥,又有薄繭,秦悅被碰到觸電一般縮了下。
“疼?”連越收回手問。
“……恩有點。”本來想說不疼的,可是師父寵溺的眼神呵~~
“你先回房休息,我去讓他們弄點藥給你送去。”他說著站起來推門出去。
哎……秦悅伸手想拉住他衣服,師父你別走,吹吹,親親就不疼了。
回房睡了會兒,醒來果然發現桌子上有個小瓷瓶,里面白色的藥膏抹到胳膊上涼涼的,很舒傅。
“表哥!你在嗎?”似是有人掐著嗓子在說話,尖尖的,憋著氣的聲音讓秦悅響起了吊死鬼,朝房梁上看了一眼,空空的。
“表哥!”咚咚咚!敲門聲響起,秦悅站起來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去開門。
王執執站在門外,端著一個食盒:“表哥,這是我特意給你做的飯菜,這里食材跟京城沒法比,但都是我用心做的,你嘗嘗好吃嗎?”說著盯著秦悅臉看,一邊伸手把飯菜擺出來。
秦悅想,眼睛一直看著她,飯菜還能擺的好好的,這是怎么做到的?
王執執咳咳了兩聲清清嗓子,都怪這鬼天氣,干燥的不行,還有沙塵,她好好的嗓子都啞了,皮膚也變得粗糙了,趕路的時候蒙上面紗根本沒用,她也不嫌麻煩多喝水了,嗓子還是干的冒煙……
聲音真難聽,這幾個飯菜還算拿的出手,可是專門搶了最好的食材做給表哥的,表哥能懂她的好吧,她還是很賢惠的。
“李夫人,你,多謝你了,以后不用這么麻煩,讓丫鬟送來就可以了,青檸!”秦悅朝門外喊。
青檸和櫻桃住在她隔壁房間,路上累就沒有讓她們跟在身邊侍候,所以王執執來的時候沒有人攔。
“李夫人?”青檸聽到秦悅的喊話趕忙過來,看到王執執站在秦悅房間里吃了一驚,雖然開著門,但一個已婚婦人就這么走到一個未婚男子屋子里,也是夠夠的。
“李夫人送了飯菜過來,青檸你送送李夫人。”秦悅站在門口說,等著青檸親熱的把王執執拉走了,他關上房門。
青檸拉著王執執走遠了,才回去,敲了敲秦悅的門,秦悅有點累,就讓她回去了,沒想到王執執還是不省心,還是不死心?秦悅發愁的看看自己平平的匈脯,什么時候能恢復女兒身?
秦悅和連越住在驛站的后院正屋,中間就隔了塊門板。其他隨行的人多住在兩側的房間里,離得較遠,條件也差些,王執執心里想著剛才的見面,低頭看著腳上的繡花鞋。一步一步,前面停了個人擋道,她抬頭一看,嗬!
“義河,你怎么在這?”
李義河把她從頭看到腳,穿的衣服是這次帶的最好看的,繡花鞋根本不經穿,她平日穿的都是耐磨的靴子,臉上上了胭脂,頭發也仔細梳過,又朝王執執來的方向看了眼。用平靜的語氣說:“我看夫人不在房里,就出來找找。夫人今日打扮的真好看。”
王執執剛見了秦悅,不太想面對他,說:“是嗎?飯菜好了嗎?我還沒吃呢!”
“我也沒有,正等著夫人一起回去吃。”李義河摟住王執執的肩膀,一起回房。
一隊人馬在石橋鎮準備修正十來天再啟程,因為前路刮了大風,沙塵肆虐,視線都遮擋了。溫義問了鎮上的人,知道每年都會有幾個月這樣的天氣,只要再等等,風沙散了就能上路。
還好只是這段路比較難過,青州梁州的氣候要比這里好上許多,聽說也是山清水秀的。
不過秦悅休息的并不好,有時候是天散來找他說話,有時候王執執還會找個理由借口過來,讓她煩不勝煩。
“小友!”溫義和他師父又來了,溫義總是說送到她這里的飯菜總是特備好吃,還很豐盛,她一人怎么吃的完,實在浪費,非要來蹭食。
恬月郡主二十五六歲,行事十分周到妥帖,雖是女身,但是秦悅和師父商量了之后就把后勤的諸多雜事分給她接管了,女人家心思細膩,出身宗室做事情也大氣謹慎,把后廚這片管的很好。
他們兩個是欽差,伙食肯定是最好的。但要比較起來,秦悅的又更加精致些,想來應該是她長得比較可人?清秀的小伙子總是得已婚婦女的喜愛,又有王執執想討好的心思在,所以自從自己開火之后他,她的飯食總是令人滿意的。
天散和溫義來的正是快要開飯的時候,不一會,就看到王執執伸手跟著兩個提著食盒的丫鬟過來了:“聽說今日溫少爺和天師父又來了表哥這,就讓他們多帶了些飯菜。”
她含笑說道。
在秦悅和青檸委婉跟她表示了要避嫌之后,她只是過幾天來送一次飯,每次過來還帶著兩個侍女,秦悅每次都和她道謝兩句都送客了,王執執居然也不受挫。
她來了之后,溫義目不斜視,和秦悅閑聊:“阿悅,你知道嗎?最近石橋鎮來了一個采花賊,這個采花賊不喜歡待字閨中的黃花大閨女,就喜歡成過親的小婦人,嘖嘖,城中有好幾個大戶人家的婦人都遭了他的毒手!”
啪嗒!王執執拿筷子出來的手一抖,筷子落到了地上。
秦悅看了一眼,也不在意,對溫義說:“那可捉到這人了?”
“沒有。”他搖搖頭,“不過最近幾天我都在跟著這里鄉紳們組織的一個小隊,四處尋找,要是給我找到,一定不饒他小命!可是這采花賊神出鬼沒,我們連個影都沒見著!”
“我們帶的隊里,也有一些是成過親的仆婦,還是趕緊傳令下去讓她們最近幾天都待在屋子里不要出門的好!雖然咱們帶的侍衛們也都是好手,但以防萬一啊!”溫義說。
“恩,阿義說的有道理。”秦悅點頭。
話音剛落,就看到送飯來的那幾個侍女和王執執倉皇離去的身影。
人走了,秦悅去把門關上。回來坐下問溫義:“真的有采花賊嗎?”
溫義朝她斜斜一笑,往桌子上一看,天散一直不說話,已經風卷殘云吃了好些菜:“師父您慢點吃,小心噎著啊!”
秦悅也不得不拿起筷子和他們兩人搶食:“分給你們的飯菜有那么差嗎?”
接下來幾天,果然王執執都閉門不出,其他一些仆婦侍女們也都安分了許多,能不出門盡量不出門。
再次上路的時候,他們一行人已經修整完畢,這片沙漠據說不大不小,連越請了一個當地熟悉路的人做向導。采辦了一路上的吃食飲水,埋頭進入這片沙漠中。
秦悅看著金黃色一片,中午太陽炙烤下十分炎熱,入夜了又非常寒冷。晚上溫義抱著自己的腿哀哀的叫喚。
她說:“天散前輩,阿義,你們為什么非得要跟來呢?說了我師父去北邊草原了,看這一路上風吹雨淋,受寒受凍的,為何要來受苦呢?”
“師父要來,我就跟來了唄!誰知道這么苦啊!”溫義苦著臉說,他自小錦衣玉食,風餐露宿的事只在江湖話本子里看過,親身經歷了才知道,原來這么苦啊!想念家里的暖衾佳肴,想念身邊侍從精心的伺候……
但是游走在江湖上,體驗了一把做俠士的感覺,站在風雨中巍然不動,在獵獵寒風中毅然前行,他感覺到心中的豪邁之氣要沖出云霄了,唯一的不足,就是腿腳不方便……有點有損他俠士的形象,不打扮好一點,走在路上可能會被人憐憫同情,厭惡嫌棄……
但是要再讓他選擇一次,他還是會選擇離開京城,走上這條路。
“小輩,和老夫玩心眼還嫩了些!當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不管你師父是不是去了草原,我去了就能找到?你師父不可能不管你這個徒弟,我只要跟著你,害怕見不到人?”天散低著頭,拽過溫義的腿,用溫熱的內力給他推拿,減輕他的痛楚,不以為意的說道。
溫義和秦悅都不說話了,他們對視一眼,溫義的眼睛里有心虛,秦悅則是煩惱擔憂。
“師父不可能不管徒弟,前輩你可還記得你有個孤家寡人的徒弟,在京城呢!”秦悅回嘴。
“武狀元季柳庭啊!”面對溫義疑惑的目光,秦悅說,難道溫義不知道嗎?
“師父,你怎么從來沒告訴我!”
“你,你也沒問嘛!”天散低頭說,他的話,倒像是下掩蓋什么。
溫義想再問:“啊——師父輕點!”他捂著腿說。
秦悅不想待下去,起身離開。
“有刺客!保護大人!”刀劍爭鳴的聲音響起。
秦悅掀開搭起的臨時帳篷,往外面一看,黑色的夜晚,天上連個星子都沒有,和侍衛們戰在一起的是全身黑衣蒙面的刺客!
哪里來的刺客!
又一個侍衛被刺客的彎刀刺中奪了性命,秦悅從地上撿起一把劍就加入了戰圈里。白色的劍刺進去,出來就帶出了紅色血花,秦悅的眼睛閃了一下,有點酸,手有點抖,這是她第一次殺人。
怔愣的片刻,后側有道勁風襲來,她一個轉身以劍迎上。
“師父?”
連越挑開她刺過去的劍,一手捉住她肩膀,往地上死的那刺客身上看了一眼,就用輕功幾個起落,站到了一個小沙丘上。
秦悅站到沙丘上,風吹過的空氣中有血腥味,有喊殺聲。上一次接觸到這樣的場面是在西山圍獵,皇上遇刺。不過那時候她沒有殺過人,只傷過。也沒有像這般近距離看到斷臂慘烈的現場。
感覺到她身子有些發抖,連越想推開她教她適應,又不舍的把她扣進自己懷里,伸手抹去她臉頰上的血污,秦悅一下子捉住他的手,緊緊握住。
一個侍衛來到他們身邊,對連越行禮:“主上。”
“什么來路?”連越問。
盡管那侍衛目不斜視,秦悅還是有些不自然的退出了連越的懷抱,和他并列站在一起。
“應該是梁州浩氣門的。”說著侍衛遞上了一枚令牌,上面刻有浩氣門的字跡。
“梁州最大的江湖門派,傳言中,他們和梁州的太守羅霄爭奪祥瑞奇花。沒想到羅霄把消息報到了京城,所以京城派了欽差過來。浩氣門好大的膽子,敢刺殺欽差!”秦悅說。
“看來梁州真的很亂。”她看向連越。
“一切情況,到了就知道了。”連越把令牌遞回去。
他們隨行的侍衛武功都不弱,更不用說連越和天散的功夫了。是以刺客們刺殺無力,趁著黑夜全部撤退了。
他們二人回去,連越讓他們不要追了。沙漠里的地形他們并不熟悉,秦悅突然問:“那領路的向導還在嗎?”
林忠聽了忙去尋找,卻發現在亂戰中那向導早就被殺死了。
眾人心里一沉,他們都不識得路,只有這個向導知道。
跟來的侍女們都在哭泣,秦悅看到不遠處李義河安慰著趴在他肩上的王執執。
李義河和秦遠觀都是梁州人。秦悅轉身回去找秦遠觀,他不會武,所以剛才一直躲在帳篷里沒出來,秦悅看他無事安了心,問了他可知道路怎么走。
秦遠觀搖搖頭,他和李義河雖然都是出身梁州,但是梁州地處偏遠,土地出產也好,所以他們都很少出門,這條路也就走過幾回而已,都是有人引路。
秦悅不死心,又讓人去問了李義河,李義河許是知道他們關系不好,所以很知趣的幾乎不湊上來,平時也避著他們,從他那里得到的回答不出意外,他也是不認路。
說也好笑,李義河和張航本是好友,李義河是被點名了必須要跟著來的,王家也指望他能夠撈上點功勞,張航自從娶了驕妻,就沉迷于京城的繁華生活了,不愿意干這等苦差事,不愿意來,為此還和李義河鬧翻了,吵了一架。
溫義和天散一前一后走來,天散奇怪的看了連越一眼。秦悅看到他驚喜的問:“前輩,您一直走南闖北的,能在沙漠里認路嗎?”
“領路的向導死了?”溫義問。
秦悅點點頭。
天散不再管心里的異樣,回答秦悅的話:“這還真是個問題,這片沙漠我來過,我記得不大,但是沒有人領路,我也找不到方向。”
“那怎么辦?”溫義瞪大了眼,沙漠一共要走五天能走出去,他可是一天一天掰著手指頭過得。
“慢慢轉悠,總能轉悠出去的。”天散說,想他當年就是這么出去的。
“先去睡吧,明日再想辦法。”連越走過來對他們說。
他無論什么時候都不會驚慌失措,站在那里就能起到安定人心的作用,秦悅信任的看了他一眼。
眾人也點點頭。
本就是晚上睡覺的時辰,因為有刺客襲來,所以一通忙亂之后,所有人都身心俱疲。打掃了狼藉的暫時領地,埋葬了死亡侍衛的尸首,把破掉的帳篷換了,除了守夜的侍衛,眾人又都陷入沉睡,夜,重歸于靜。
秦悅進了自己的帳篷,也不點燈,摸黑掀了被子去睡覺,咦,暖暖的?
被人一把抱住壓在懷里,秦悅掙扎了一下,這熟悉的氣息。
“師父您半夜不睡覺,跑到徒兒床上做什么?”秦悅揪著他衣服說。
“怕你害怕。”他總是拿她沒辦法,男徒弟可以教得他絕世武功堅韌意志,女徒弟是要寵著的護著的,可悅兒這樣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