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我?”青鳥不由得一瞬苦笑,“高僧可知我為何而困,可知我為何而活,又可知我真正所想真正所恨?”
般若神色不變,依舊淺淡,道:“貧僧不知。”
“既然如此,高僧有什么資格渡我,又想要如何渡我?”青鳥的話語之中已然帶上憤恨之意。
憤恨什么,又在怨恨什么呢……她本就沒有資格去怨去恨啊。
從以前開始便是她追隨著司空,是她獨自拿起卻不愿放下,是她一廂情愿卻不愿回頭,也是她苦苦執著終究不想要放手。
即便是到了如今這樣的地步,她還是收不住自己的心,控制不住自己那顆愛著司空的心,抑制不了每日都要想他的心情。
而司空呢,從一開始就不是自愿靠近她的。
她記得很清楚,一切的開始都是令主的命令。司空將這重命令執行得很好,沒有絲毫差錯亦是沒有逾越過任何界限。
司空沒有給她任何遐想的空間,沒有給她任何會錯意的機會,只是她,就是喜歡上了他。
若真要在這份感情中分出一個對錯來,她想,錯的從來都不是司空。不管發生什么,不管他的選擇是什么,錯的不過是她一人罷了。
“施主如此執著,何不與貧僧說一說,施主心中的那份執著,為何會放不下?”般若的語氣始終都是淺淺的,平平的,似乎不會帶上任何情緒。
是啊,這可是一位自己斬斷了所有情緣前塵的高僧啊,三千世界對他而言都不再有顏色,更何況是冥冥眾生之中的一位?
只是,聽到般若這么若無其事的問她,這么不帶感情的要她說出心中的不放下與執念,青鳥心中便越發的憤怒。
為何她的這份感情在所有人看來都是平淡的,難道除了她以外所有人都看不起她的這份心意么?難道她這么多年來的執念在外人看來只是一個可以拿起亦是可以輕松放下的物品?
她不想將自己的感情看得這么輕,亦是不想表現的那么廉價。
因為若是連她自己都放下了,她便真的不知道自己是為了什么而活。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青鳥冷笑一聲,閉上眼睛不回答亦是不想再感受任何。
若是這是司空所想,若是司空想要將她永遠都困住,若是司空不想再看見她哪怕一秒,那她就順了他的意思。
即便是要將自己的一生都耗在這斷念寺,她也無所謂。
只是,斷念斷念,她的這份念想,又如何能說斷就斷了?
司空舍得,眾人舍得,可她卻是舍不得。
跟著般若高僧在斷念寺中生活,自那之后青鳥一句話都沒說過。
斷念寺的齋飯很是樸素,整座寺廟下除了她和般若高僧也只有一名小弟子而已,很是安靜。
般若也沒有再用靈力束縛她,或許是因為他看透了她的心思,不再擔心她會一個人獨自離開。
呵,這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情。
在斷念寺中耗了不過半月,她的心便漸漸消沉而下。
半個月,司空會帶著他心中之人去什么地方?短短半月,她與司空之間的距離又要被拉開多遠?
她不知道現下的司空是什么模樣,不知道他會不會偶爾想起她,也不知道那個小姑娘與司空究竟是什么關系,可她就是卻控制不住自己去想這個問題,去想司空這個人。
而在這半個月內般若高僧每日都會準時去到佛堂給她講佛門故事,一直到今日,般若高僧說:“施主,今日貧僧要說的是司空施主。”
眸中頓時一閃,青鳥轉眼去看般若高僧。
她看見的般若始終都是帶著淺淡的神色,面上永遠都不會有波瀾的模樣。
“高僧是在可憐我?”青鳥問,神色比來時憔悴了不少。
般若高僧盤腿而坐,小心擦拭桌臺上的木魚,話語淺淺道:“施主誤會了。”
“我不需要你的施舍。”青鳥道:“高僧既要我斷念卻為何還要提起他,這不是在施舍我可憐我是什么?”
般若道:“貧僧說過,放下須先學會拿起。施主還未真正的拿起,自當沒有放下一說。”
“為何每個人都在告訴我我的感情是一文不值的?”青鳥緊緊蹙眉,她不明白,“我的那份喜歡,我一直珍藏著的情感真的有這么廉價么?高僧,你告訴我。”
般若高僧那處沒有聲音傳出。
青鳥道:“一年兩年,十年二十年我都可以等下去守下去,可,他不愿意見到我……我似乎,從來都不了解他。從前在十二空山處時不了解,后來分開更是不了解。一直到現在,我已經完全失去了了解他走近他心里的機會……高僧,我究竟該如何做?”
“施主可有聽過皈依的故事?”
那是般若高僧自己的故事,青鳥自然是聽過的。
當年的般若高僧亦是有過一段執迷不悟為情所困,甚至為情背叛師門甘愿還俗的經歷,可最后,他還是放下了。
在新婚之際選擇在眾人面前削發為僧,從此斬斷紅塵牽掛,永遠歸于佛門。只是可惜,在般若做出決定之前,他從前所歸屬的佛門已經因他敗壞名聲而臭名著召,門中住持更是自刎謝罪。
當般若高僧重歸佛門時,門中再無他人,只有他自己。
每日每日伴著孤寂的鐘聲度日,隨著木魚的聲音清凈自我,再不步入紅塵。不久后,般若將寺廟的名字改為斷念寺。
當初誰都沒想到般若會為了一名女子而放棄繼承住持的機會還俗,后來,亦是沒有人想到般若拿起之后會選擇放下,再一次皈依佛門,懺悔七年,永遠留在斷念寺中。
這便是般若高僧的故事。
只是,奇怪的是世間很少聽說那位被高僧拋棄的女子的事情,也沒有人來斷念寺向他討要一個說法。
今日,青鳥倒是想問一問。
般若高僧釋然道:“那位姑娘,在貧僧改寺名的那一日,便在貧僧面前自刎了。”
“高僧……”青鳥有些吃驚。
吃驚于那位女子的勇氣,吃驚于般若此時此刻的釋然。
當初會選擇還俗,說明般若動過真情。而看見自己曾經愛過的女子死在眼前,那該是種多么殘酷的經歷?
青鳥沒有多問,似乎隱隱能明白些什么。
般若愛那名女子,那名女子亦是愛著他。
所以,他不能騙她自己的向往所在。所以,她不能繼續留在世上成為他的羈絆。
或許,這便是般若徹底斬斷紅塵皈依佛門的真相。
女子的死,止住了一切流言,亦是還給了般若他所追求的清凈世界。而般若,再不涉身紅塵便是對女子最好的回報與悼念。
將視線轉向神色淺淡的般若高僧面上,看著他淡然像是帶著微微淺笑的面容,青鳥居然有些同情。
可她曉得,般若六根清凈,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或同情。
青鳥道:“高僧,告訴我司空的故事。”
司空遇見過般若高僧,眼下她亦是與般若結緣,這何嘗不是一種緣分?
般若似乎料到青鳥會說此番話語,沒有任何驚訝便告訴她司空在他這的故事。
般若說,司空初來斷念寺,是為了一名女子。
鳶兒。
“我見過高僧口中的鳶兒……”青鳥道:“她看上去很不好,像是……”
“行將就木之人。”般若補充她止住的后半句話。
“嗯。”
第一次見到司空身邊的小姑娘時,青鳥便覺察到了,鳶兒的命數不長,所以她才會說那是司空的絆腳石。
般若高僧道:“司空施主命中之劫便是鳶兒施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