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現在已經到中午了,老趙啊,咱們找地方吃點兒東西,不能讓張干祥同志陪我們餓肚子啊!”“領導”說。
“你們二位吃飯去吧,我回家!”張干祥說。
“張干祥同志,那怎么行呢,你看你領著我們跑了那么多路,給我們介紹了那么多千金難買的信息,還能讓你餓著肚子!”“領導”說。
“是啊,我們雖然沒有山珍海味、瓊漿玉液,吃飽肚子還是應該的!”老趙拉著張干祥,“走,還是你帶路,找個干凈一點兒的飯館。”
“那多不好意思!”張干祥說,“你們要不嫌我家條件差,就讓我老伴兒燒點家常菜吃吃!”
“不不不,再去麻煩你老伴兒,那就更不行了。”“領導”說,“改日吧,或許將來要治理云間池時,還要請你出山呢!”
張干祥停住了腳步,再次上下打量著這兩個男人,心里雖然產生了許多疑問,可不知道該怎么說。
張干祥一邊走一邊四處看著,“領導”突然放慢了腳步,故意落在張干祥的后面。看得出,他沉浸在自己的思考當中。
張干祥走著走著,突然感慨起來:“云間池,多么美麗的云間池已經離我們遠去了。云間池,美麗的云間池已經成為夢中的云間池了。”
“‘領導’過去沒來過濱海,但您一定聽說過云間池的美麗。”老趙接過話題,“最美麗最熱鬧的地方當數海埂,那是云間池最富盛名的海灘。過去,每當夏日來臨,十里海岸,人山人海。游泳的、沖浪的、日光浴的、劃船的、打水球的、垂釣的、嬉戲的……熱鬧非凡;人聲、歌聲、濤聲,匯成無比歡快的場面。乘一葉扁舟,可以隨海徜徉,心會和浪花一起飛揚;撲向深水,可以搏擊海浪,練就堅毅與力量;躺在海灘上,用沙掩埋,閉上眼睛,身心會像陽光一樣燦爛;找一人靜之處,放眼長線,獨守一份心情,收獲的就不只是一鍋鮮湯;與家人團聚,與同學朋友相約,雖然沒有多少物質的東西,但是心情輕松得像風箏一樣一丟就能放飛。”
“是啊!”張干祥顯得有幾分激動,“那時,流往云間池的河流,每一條都是清的,最大的一條就是玉龍江。玉龍江,云間池的母親河。她的源頭在嵩明的白邑——青龍潭、黑龍潭兩處山泉。元代賽典赤治水,在松華壩址的地方筑壩后,玉龍江就從這里流淌而后穿城而過,源源不斷流向云間池。來往于玉龍江上的漁翁,頭戴篾帽,披著蓑衣,撐著小船。船上放著魚簍,船頭站著幾只魚鷹。漁翁手里的竹竿一揮,魚鷹就會一頭扎進水里,不一會兒,魚鷹鉆出水面,仰著長長的脖頸,嘴里含著魚,嘩嘩地游向漁翁。”
“是啊,多么美麗的一幅圖畫啊!”“領導”長長嘆了一口氣。
“走,待會兒我給你們講一個美麗的故事。”
“好。”
他們又往前走了一會兒,張干祥停了下來,說:“這里有一些大小飯館,但你們不一定愿意在這里吃飯。”
“為什么?”“領導”說。
張干祥不說話,來到一條小街,街道兩旁除了大小飯館之外,還有林林總總的各種小商店。
老趙看看“領導”,說:“隨便找個地方吧!”
“領導”點點頭,繼續往前走。
他們在一家名為“云間鮮”的飯館坐了下來,老趙點了菜,要了一瓶白酒。
張干祥端著酒杯說:“前面就是南天化三環化工股份有限公司的小區,這個公司在市里經濟發展中占了重要的一席之地。而這個公司的小區就建在植被覆蓋良好的山上。山下的海水鎮龍寶村卻是粉塵彌漫,與南天化的廠房僅僅是一路之隔。
“而數十米之外,則是云間池的出水口——刀螂川,這條河流入金絲江。”張干祥喝了一口酒說,“你看那些高聳云端的煙囪中冒出來的煙不說,單是每天往來運送磷礦石的卡車遺落在地上并順著水流進刀螂川的磷,便是水體富營養化的‘元兇’之一。”
“除了南天化,海水鎮還有一些小型磷肥廠,本來早已關閉,但一些小企業仍在偷偷開工。”老趙接著說,“正是這些化工廠的復工,成了云間池的巨大隱患。”
“好,咱們吃了飯再繼續尋找那些黑洞。”“領導”說,“張干祥同志,你把那個美麗的故事講一講吧!”
“唉,現在真的沒那個心境。”張干祥嘆著氣說。
“不,只有讓我們了解過去,才更加要珍惜那些美好的東西。”“領導”說,“讓大家都來下決心治理云間池,逐步恢復云間池的純潔。”
“好吧!”張干祥說,“在云間池南面,水中聳立著一塊傳說中的巨石,這塊巨石叫‘牛戀’。有一天,純凈的水面上突起一塊石頭,一對相愛的戀人,在這里嬉戲玩水,高掛在天空倒映在水中的彩云,讓人們看到一對神奇、浪漫的戀人,海誓山盟地老天荒的情和愛,讓平常的一湖水和一塊石也有了愛情的靈氣。”
“是啊!我聽說,自古以來,云間池的來歷本身就有著年輕獵人與睡美人的凄美愛情傳說,發生在云間池一帶的故事還有很多。”“領導”也極富感慨地說,“現在生活在云間池沿岸的濱海人,也正在創造著即將流傳千古的美麗傳說。”
是啊,撫今追惜,不知道有多少濱海人的歡歌笑語留在海埂的濤聲中!不知道有多少濱海人的激情隨著云間池的浪花一浪高過一浪!不知道有多少濱海人的生活是和云間池的水浪一起追逐拍岸!
午飯后,張干祥又繼續領著老趙和“領導”往前走,到了民族村附近,他停住了。面前是一米高的灌木叢。他撥開灌木叢,愣愣地站在那里,一句話也沒說,“領導”和老趙一看,有些目瞪口呆了。原來在濃密的灌木叢里隱藏著一條溝渠,溝渠大約一米五寬,里面正流淌著黑色水流,污水中夾雜著不明流沙狀固體,并不停地冒著泡沫。這條“黑龍”被高高的灌木叢遮擋著,很不容易被人發現。
“這條溝渠有多長,通向哪里?”“領導”問。
“估計有六七公里,溝渠通往民族村公寓,那里居住著近十萬居民,這些都是那么多居民的生活污水,這些東西直接排入云間池。”
“領導”看看老趙,說:“你知道這條‘黑龍’嗎?”
老趙搖搖頭,顯得有幾分尷尬:“我們官僚主義啊!從沒有這樣到實地認真檢查過。”
“領導”并沒有發表什么意見,瞥一眼手表,低聲對老趙說:“咱們準備回去吧!”隨后看看張干祥,“張干祥同志,你原來是干什么工作的?”
“我呀!”張干祥苦笑了一下,“說起來你也許不相信,我可是當年恢復高考后的大學生,學的是中文。”
“那你是老三屆?”“領導”說,“不對,文革中你應該是初中吧!”
“初中畢業。”張干祥說,“我雖然是初中畢業,但后來復課鬧革命時,我被村里找去當代課教師,有了機會學習,當得知高考制度恢復后,我白天黑夜‘惡補’,第一次高考語文和政治都得八十多分。可是數學只得了四分。于是我就找到數學老師,拼命補課,半年后,第二次應考,當然也是我們這些人最后一次機會,我考上師范學院中文系。”
“噢!”“領導”說,“那后來為什么又當了護林員?”
張干祥有些尷尬:“唉,人生啊,也許這就是人生。陰差陽錯啊!”
“你退休幾年了?”
“什么叫退休,每個月四百多塊錢生活費,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知足者常樂。”張干祥說,“人比人氣死人,當年我的同學許多人都當領導了!”
“張干祥同志,謝謝你!”“領導”說,“你為云間池的治理提供了重要的依據,濱海人民不會忘記你。假如工作需要,請你重新出山,幫助出謀劃策,共商治理云間池的大計,你愿意嗎?”
“只要能治理云間池,叫我干什么我都愿意,我不要任何報酬。”張干祥說著,睜大那雙疑惑的眼睛,“你們到底是誰?”
“領導”看看老趙,兩人會心地笑了笑,“領導”朝老趙點點頭。
老趙說:“張干祥同志,你猜猜看,他會是什么人。”
張干祥搖搖頭:“這可不能隨便亂說,我覺得反正不是一般人。”
“其實你心里應該想到,你上午還說到那位了不起的市委書記。”老趙說。
張干祥愣住了,睜大雙眼:“莫非您就是新來的市委書記,裘書記?”
老趙點點頭,張干祥這才恍然大悟,上前緊緊抓住裘耀和的雙手,激動得熱淚盈眶:“真的是裘書記啊,我不是在做夢吧!”
“張干祥同志,非常感謝你今天讓我們看到了那么多真實的情況,”裘耀和說,“我們很快就要研究落實治理云間池的具體措施,到時我們一定會來請你的。”
“裘書記,濱海人民有你這樣一位市委書記,這是濱海人民的福氣啊!”張干祥激動地拉著裘耀和的手說,“如今的領導干部能有萬分之一像你這樣扎實工作的作風,中國何愁不發展,中國何愁還有解決不了的事情。裘書記,只要市委叫我一聲,我會拼出老命來干的。”
“好,張干祥同志。”裘耀和說,“我也該向你介紹一下了,這位就是市環保局局長趙新普同志。”
“原來是趙局長啊!”張干祥說,“趙局長,我今天的講話有些太直率了一些,你是環保局局長,你千萬不要見外,我真的是無意的。”
“老張,你這是什么意思?”趙新普說,“我這個環保局局長不稱職啊,今天能遇上你這樣的朋友,也是我們的緣分,謝謝你,我相信我們一定會再見的。”
告別了張干祥,裘耀和邁開大步,回過頭說:“老趙啊,趕快把手機借給我用一下,給小姚打個電話,我真的沒想到會這么長時間。小姚一定著急壞了,還不知道有多少人找我呢!”
趙新普大步趕了上去,將手機交給裘耀和,裘耀和剛撥通了電話,就聽小姚說:“書記啊,你終于來電話了,你現在在哪兒?”
“有什么事嗎?”
“事情多著呢!”小姚說,“最要緊的是省紀委劉軍副書記打了幾次電話找你,你現在哪兒,我去接你。”
裘耀和猶豫了片刻,說:“不用了,我馬上直接去省紀委,其他事情回去再說。”
掛了電話,裘耀和說:“趙局長,讓你們的車子過來一下,我要去省紀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