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說幫助人也會上癮,開始我還不信,看來真的有人有這種心理需求,當(dāng)然,綠萼的情況還不太一樣,我要是一個心理學(xué)家完全可以根據(jù)她寫一本封建社會婢女地位低下心理扭曲極度被人需要的論證文,不過我現(xiàn)在可沒這個工夫,只得安慰她道:“什么也不用帶不是正好,你也不用擔(dān)心我凍著餓著了。”
綠萼小嘴一撇,抽泣道:“你平時是讓人伺候慣了的,到了軍隊上都是那些粗手大腳的笨蛋,我可不大放心。”
我笑道:“這么說來,要是能把你帶上就最好了。”
綠萼怔怔無語,看來是真動了心思,可身在史府為仆多年也知道軍中規(guī)矩,別說我,就連史存道也不敢在行軍打仗時明目張膽帶個女人,最后悠悠嘆了一聲道:“你快睡吧,明天不是寅時就要起床嗎?”她服侍我躺下,自己卻不睡,在桌前發(fā)呆,一是睡不著,二是怕錯過了時辰,此時已是深夜,到寅時無非就剩了兩三個小時。
我迷迷糊糊地躺了一會就被綠萼喚起,擦了把臉朝議事廳走去,剛到門口精神就聽里面有人說笑,走進去一看,見是史迪齊和史迪州正穿了新盔甲在那你拍我一下我捅你一下地玩鬧,他們倆雖然都有軍職,可是平時少有機會穿如此正式的盔甲,所以此時也倍感新鮮。兩人見我進來,一起問:“五弟的盔甲呢?”
我擺手道:“爺爺說叫人給我做去了,也不知怎樣了。”
這時史存道帶著史飛史動也走了進來,身后還跟著一個士兵,懷里抱著一套盔甲,史存道道:“五郎,來看看合不合身?”
我只遠遠地一打那套盔甲就癟了癟嘴,那玩意就一個圓形盔帽,一個套筒,外帶著兩幅甲裙,分明就是史府里最尋常侍衛(wèi)的穿戴,再看人家別人,就算史迪齊史迪州兄弟的盔甲都有盔纓、盔翼、護肩、覆手,護心鏡上花團錦簇,更別說跟史存道的獅鬃連環(huán)甲比了。
史存道見我神色古怪,解釋道:“迪載,你雖是左前將軍,可是還沒有經(jīng)過皇上的正式冊封,所以穿戴也不能逾制,等今曰誓師大會后,爺爺再命人給你精心打制新甲。”
我別別扭扭地說:“搞這么些個形式主義干什么呢?”說歸說,還是把套筒扣在肩上,又戴上頭盔,轉(zhuǎn)了兩圈道,“倒是挺合身的。”當(dāng)然合身,就這么簡單一套盔甲都是兩天前史存道特意叫人給我做的,普通士兵哪有這待遇?這套甲樣式雖普通,可甲葉編織縝密重量還合理,可謂加料不加價,不過話說回來兩天時間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了。
人到齊后開始用早餐,不一時有人來報,說是門外儀仗隊已經(jīng)到位,一會又有人報說從此間到城外的道路已經(jīng)清理完畢。史存道見準(zhǔn)備工作都已就緒,起身道:“出發(fā)!”
得知史存道今曰出征,史府的人自然都來相送,見老太爺率先走出,所有人都肅立兩旁,連帶四位夫人,都站在一邊注目觀望,有那會說話的老家人便大頌禱詞,預(yù)祝老元帥旗開得勝馬到成功,史存道沖兩邊微微點頭,這時從人群中鉆出一個伶俐的少女來,一把拉住史存道的手,央求道:“爺爺,您今曰出征,我去送您一送可好?”正是史迪佳。
史動眼睛一瞪道:“胡鬧。”
史存道卻擺擺手道:“這也是佳兒一番孝心,就讓她去吧。”
趁這個機會,我那便宜老娘從人群里一閃來到我身邊,拽住我的手細細摩挲,眼淚巴叉道:“迪載,你爹和兩個哥哥都已經(jīng)賣身給了國家,你可萬萬不能出事,記住為娘一句話,太危險的地方別去,咱們國家人這么多,也不是非你不可,可千萬別逞能。”
我心里又是感動又是好笑,說到頭這當(dāng)娘的還是心疼兒子,什么國家大計功名富貴都顧不上了,我拉了拉她的手道:“兒子心里明白——當(dāng)心讓爺爺聽著。”往大夫人身后一看,綠萼也紅著眼站在后面,我沖她一笑道:“照顧好自己,少爺回來給你帶好玩的。”
綠萼抹著眼睛道:“顧好你自己是要緊。”
史動眼睛看著三夫人和桂枝,終究顧及身份沒去上前搭話,史迪佳笑呵呵道:“爹爹放心,您走以后我一定幫您照顧好娘和姨娘,尤其是保證姨娘受不了欺負去。”
史動又瞪她一眼,但是神色放心了不少。
眾人出了大門,有人牽過馬來,史存道帶頭上馬,史府的老馬夫把烏龍騅給我牽來,另一手里卻還拉著那匹白馬的韁繩,老馬夫道:“五少爺,這小兩口新婚燕爾誰也離不開誰,早上我牽馬的時候白馬也非得跟著,要不黑馬也不出圈,您看怎么辦?”
我笑道:“那還能怎么辦,我一起帶著吧。”說著我在烏龍騅腦袋上拍了一把道,“上陣帶著老婆,你比老子還牛。”
史府門外排滿了軍隊儀仗,當(dāng)先開路的是禁軍,然后是錦衣長翎的儀仗軍,加上史存道的衛(wèi)兵和旗帳,5000多人浩浩蕩蕩地開往城門,禁軍已在前面黃土鋪道,各色百姓人等有看熱鬧的都在兩旁站立,一行人不緩不急地壓著時辰趕路,預(yù)計在卯時經(jīng)過城門,辰時前后到達城外大營。
往前走了不到5里,隊伍的行進速度忽然慢了下來,似乎前面的路被什么人給堵了,史動看看天色,沉著臉問剛回來的探馬:“前面怎么回事?”
那探馬道:“回將軍,前面的路被顧太師的轎子堵了。”
“顧太師?”史動的臉色微微一動,向史存道沉吟道:“父親,這……”
史存道面無表情,從身旁隨便點指了一個親兵道:“你去看看。”那親兵高聲答應(yīng),撥馬而去。
我小聲問史動:“三叔,這顧太師是什么人?”
史動看了我一眼道:“就算你以前沒在朝中為官,也沒理由不知道顧太師吧?”
我心里一提,知道這下惹了小小的麻煩,五廢柴雖然文不成武不就,但畢竟是史存道的孫子,朝里有什么大官還是應(yīng)該知道的,我這一問可有些貿(mào)然了。
好在史動也不深究,說道:“顧太師的小女兒是皇上的貴妃,自從前年王皇后賓天,宮里最得寵的就是顧貴妃,假以時曰,母儀天下的恐怕遲早得是這位股貴妃。”
我恍然道:“原來是皇上的老丈人。”
史動道:“說起來,顧家還有一個人跟你打過交道,你大鬧皇宮的時候不是跟禁軍交過手嗎?你不會不知道他們的統(tǒng)領(lǐng)是誰吧?”
“顧德彪?”
史動道:“正是。”
我心想難怪黃一飛那天說顧德彪家世顯赫,原來這小子是皇帝的大舅子,更難怪黃一飛雖然管理縛神衛(wèi)有方卻只能屈居顧德彪名下,實在是這個競爭對手身份太特殊。
史動小聲道:“如果擋路的是顧太師就不太好辦了,他是皇親,有路遇百官轎馬先行的特權(quán),想讓他讓路,除非是皇上下令。”
我說:“那哪能來得及?”
史存道聽著我們兩個說話,忽然哼了一聲,一撥馬頭道:“五郎隨我去看看。”
我跟在史存道身后,史迪佳貪看熱鬧,也悄悄尾隨過來,我們穿過一干禁軍來到前面,只見一乘八抬大轎橫在路中,說是八抬大轎,比平時四人抬的轎子可大了不是一點,足有丈把來寬,把路面堵了個瓷瓷實實,轎前也有兩隊衛(wèi)兵護衛(wèi)。史存道的親兵大聲喝問:“前面擋道的是誰?”這一句卻是明知故問,洪烈帝國里有如此聲勢的轎子除了當(dāng)朝太師還能有誰?
這時從對面隊伍里走出一匹青騾,一個身穿藏青色錦袍的管家樣胖子朝史存道的親兵看了一眼,要在平時見有人這么大剌剌地叫嚷大概早已發(fā)作,但今天情況特殊,他見對方是軍中打扮,強壓火氣拱手道:“這位軍爺請了,在下是顧府總管,轎子里正是顧太師。”
那親兵道:“何故擋道?”
那總管耐著姓子道:“并非故意擋道,實在是轎子行緩,這才阻了路徑。”
那親兵道:“你擋了史元帥的路,速速讓在一邊,讓我們先行通過!”
胖子臉上的肉一抽抽,斂去笑意道:“既是史元帥的虎架,想必也是趕奔城門去的,我家太師要在那里恭送貴軍,不如請元帥大人就跟在我們轎子后面緩緩而行,到了城門時咱們兩廂別過,各屢其職如何?”
那親兵卻比他還不耐煩,手一揮道:“去哪里那是你們的事,現(xiàn)在快把道路讓開。”
胖總管這時也再壓不住火氣,大聲道:“大膽!我好話與你說盡,你怎么不通人情,當(dāng)朝誰敢勒令太師讓路?”
那親兵厲聲道:“今曰就算是太師也得讓路,延誤了時辰你們吃罪得起嗎?”他小小一個親兵,不但對太師府的總管不假辭色,竟連太師本人也不放在眼里,連我在一邊也覺得他不通情理了。
雙方越說越僵,這時史存道撥馬上前,四平八穩(wěn)道:“原來是顧太師的大駕,老夫這廂有禮。”
他說完這句話,轎簾一挑,一個頭戴玉冠的老者露出臉來,勉強道:“史老元帥有禮。”顯然顧太師也聽見了自己的總管和親兵的對話,臉色極不好看。
史存道掃了一眼那親兵道:“既知是顧太師,你怎么膽敢如此無禮,還不快向太師賠罪?”
那親兵恭謹(jǐn)?shù)溃骸笆恰!币晦D(zhuǎn)臉面無表情地沖顧太師一拱手道,“卑職得罪了。”誰都看得出他是敷衍了事,顧太師哼了一聲算是回應(yīng)。
史存道揭過這茬,笑瞇瞇道:“今曰情況特殊,還請?zhí)珟熜辛朔奖闳绾危俊闭f來說去,還是要叫太師讓路。顧太師臉色一變,眼看就要發(fā)作,這時有一個人從轎子后面轉(zhuǎn)過來,他騎在馬上地神沖轎子里說了一句:“爹,我看咱們還是讓一讓吧。”
我一看這人正是禁軍統(tǒng)領(lǐng)顧德彪,于是朝他拱了拱手,顧德彪也不易察覺地沖我笑了笑,然而他抬頭間目光停頓在我身邊就是一愣,我扭頭一看見是史迪佳,史迪佳見有人在看她,沖顧德彪做了個鬼臉,低聲笑道:“這人長得就像個大馬猴。”顧太師臉上陰晴不定,最后只是憤然地揮了揮手,顧德彪馬上大聲道:“讓道!”
八抬大轎緩緩移在一邊,我們的人得以通過,這一下陰差陽錯滅了當(dāng)朝太師的威風(fēng),士兵們行經(jīng)之時個個抬頭挺胸,昂揚而去。
重新走在路上,我見左右無人,小聲問史存道:“爺爺,咱們剛才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史存道捋著胡子道:“你指什么?”
我說:“顧太師畢竟是皇上的老丈人,剛才讓他丟了那么大一個人……您,您是不是和他有過節(jié)?”
史存道呵呵一笑道:“要說顧太師這個人,老夫和他并無深交,可也沒什么齟齬,這么做實在是迫不得已。”
我好奇道:“為什么啊?”
史存道一指剛才那個親兵道:“你告訴他為什么?”
那親兵大聲道:“大軍前行,絕不允許前路有任何障礙,這也是取一往無前的吉意,就算擋道的是皇親國戚,也要請他讓開!”
史存道滿意地點點頭,對我說:“聽見了吧,有時候咱們的威風(fēng)還是要擺一擺的,尤其是大軍出征在即,絕不能讓軍心有一點動搖。”
我點頭道:“懂了,不過……顧太師會不會懷恨在心呀?”
史存道道:“這里的工作就要皇上去跟他解釋了,如果他還是放不下這口氣,那也無可奈何,大不了老夫回朝以后再去和他講和。”
我感慨道:“我越來越覺得打仗的學(xué)問太深,我恐怕是學(xué)不來了。”
史存道道:“這算什么,今天的重頭戲還在你,皇上對你的身份一直秘而不宣,就為了今天能給三軍一個驚喜,你可要做好準(zhǔn)備。”
又往前走了不到半個時辰,大隊人馬已經(jīng)到達城門口,兩扇城門大開著等待我們通過,文武百官按品秩高低分列兩旁,他們派當(dāng)朝宰相林承恩作為代表,擺下香案酒桌為大軍念誦檄文,林老丞相手捧一紙,在兩個門生的扶持下顫顫巍巍念了半天,四字一組,無非是“吊民伐罪、克敵歸功”這一類揚我軍威的善禱善頌之詞,隨后端起一杯酒向史存道馬前進奉,史存道卻并不下馬,舉過酒杯一飲而盡,高聲道:“多謝各位同儕,老朽定當(dāng)以死報國。”隨即微一抱拳,便從眾人身邊經(jīng)過,這大元帥的威風(fēng),可見一斑。
根據(jù)洪烈帝國的通例,百官送元帥出征只能在城門里相送,于是史飛也只得留在城里,眼睜睜看著兩個兒子跟著他們的三叔越行越遠,直至消失。我最后投去的一瞥,正巧看見顧太師催著自己的八抬大轎手忙腳亂地趕來,沒辦法,元帥出征百官送別是洪烈帝國的律例,他當(dāng)太師的也不敢違背,不過總算最后看了我們背影一眼,勉強也算是送過了……再往前走都是空曠的鄉(xiāng)野小道,既無阻礙,不多時就到了中軍大營,我只見營帳連綿無垠,這里屯著洪烈帝國最為精銳的75萬中央軍。
在大營正中,帥臺高筑,兩邊高飄著飛龍旗,這表明皇帝已經(jīng)到達大營,禁軍和縛神衛(wèi)各有人在臺下嚴(yán)陣以待。
得知史存道抵達,李公公接了出來,史存道這才下馬與他寒暄,末了問道:“皇上已經(jīng)到了?”
李公公道:“皇上昨天就在此處安了臨時寢宮,為的就是不耽誤大軍的行程。”
史存道道:“老臣惶恐,皇上的意思誓師大會什么時候開為好?”
李公公道:“老元帥如果路途勞頓的話可以稍事休息,皇上的意思很明確,既在軍營里,一切還是悉聽老元帥尊便。”
史存道嗯了一聲道:“那事不宜遲,老夫可要命人吹號了。”
李公公垂手道:“請便。”
史存道當(dāng)即下令:“集合!”
牛角號嗚嗚響起,軍營里頓時沸騰起來,軍兵們各自出營集合,有專人收納帳篷,將近百萬人馬的大營,用了不到10分鐘就基本集合完畢,在帥臺前列了一個整整齊齊的3萬人的方隊,連同各部長官都在此集合等候。
朱嘯風(fēng)聽到號角在眾人的簇擁下走出,帥臺前的三萬將士大部分還是第一次見皇帝,不禁一起匍匐在地山呼萬歲。這幾萬人一喊,整個大營中頓時起了連鎖反應(yīng),遠在數(shù)里之外的官兵們也知道皇上已經(jīng)親臨,跟著喊了起來,就聽方圓幾里地萬歲之聲此起彼伏連綿不絕,有時這個陣營剛喊畢又傳到了下一個陣營,陣陣喧囂直至十幾分鐘后才漸漸停歇,直嚇得附近的飛鳥絕跡,草木變向。
朱嘯風(fēng)蹬上帥臺,向下一擺手,言簡意賅道:“今曰,朕為眾位將士送行,愿天佑我洪烈。”他端起一杯酒來隨手灑在地上,算是敬過了天地,隨即示意李公公宣讀詔書。
李公公站在臺下,悠悠揚揚地念道:“洪烈帝國昭和12年,黑吉斯30萬先鋒犯邊,其主力更未知幾何,仇寇殘暴,敵勢洶洶,然朕決定與其決一死戰(zhàn),絕不遺半寸土地于敵,絕不使一個百姓失怙,今特封史存道為護國元帥,總領(lǐng)三軍,欽此。”
這將是場面宏大波云詭譎的一卷啊,小花決定要寫大場面了……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