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七 想當年梅子青青
她氣喘咻咻的放下水,一邊捲起袖子,一邊抱怨的絮叨著:“這店家可真黑心啊。原先我們那裡用熱水,半文錢都不要。這裡小二還非得要十文錢一桶水,要他端上來還得另外付賞錢。”
我看著她氣嘟嘟的鼓著腮幫子,使出吃奶的力氣將這一桶水給一點一點的挪進來。我連忙過去幫忙。好在我本來就力氣大,有了我做幫手,這一桶水很快就擡進來了。
將水放下了之後,我和她都累得癱在椅子上了。筱筱喘著大氣道:“小,小姐。想不到您看起來十指不沾陽春水,沒想到力氣那麼大啊。”
我揉了揉肩膀,嘆氣道:“許久沒有做過這粗重的力氣活了。現(xiàn)在反倒有些累著了。想當年,我可是一個人能單手舉起十來斤東西的”
筱筱驚訝的看著我,幾乎說不出話來:“小姐,您難道是在說笑麼?”
筱筱的嘴巴都能塞下一個雞蛋了,我瞧她這錯愕的模樣,經(jīng)不住大聲笑起來:“你這丫頭,至於那麼吃驚麼?就算是大戶人家不受寵的孩子也是沒有好日子過的。你們尋常人家至少還能出來做工,可是我卻不能。缺衣短食的時候,只能靠討好家裡幾個有勢力的丫鬟和媽媽才能得點東西。這力氣就是那時候練出來的。”
“原來如此。”筱筱大約深有同感,也經(jīng)不住抹淚道,“小姐,我還以爲您是那種從小就備受呵護的嬌小姐呢。原來您也是苦命人啊。”
我看著她爲我落淚,不禁柔聲安慰道:“其實,也沒有那麼苦。熬過來了,就好了。倒是你還是被你家裡給綁住了,甘願賣身做丫鬟。”
筱筱搖搖頭,眼裡閃著淚花:“不。小姐,遇到您,我算是有福氣的了。若是遇到那些脾氣大的主子,以後就有的吃苦了。”
我拍拍她的臉,堅定的說道:“筱筱。你放心。有我在的一天,我絕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筱筱的樸實感動了我。其實自從小蘭和梅姨的背叛之後,我就有種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畏懼感。面對丫鬟或者是其他人都多了一份防備心。如今,筱筱這個善良的孩子又一次打動了我的心。我心裡暗自下定決定,若是要跑的話,一定也要將筱筱帶上。
第二日,我們一行人接著上路。因爲我忤逆了蕭鈺的原因,這一陣子飯桌上的氣壓一度有些低沉。藤遠面對我的時候,神情也說不出的尷尬,想必是他家那位主子已經(jīng)交代過他不許同我多說話。每回我有些事情想去問他,他都會擺出一副你饒了我吧,我還想多活幾年的苦逼臉出來。連帶著我跟著也苦不堪言,本來想從他嘴裡掏出點有用的消息來。沒想到,還沒接近,他就已經(jīng)開始防範了。這讓我的計劃實施的更加的緩慢。
在四月陰雨連綿的小滿的時候,我和齊王的大部隊浩浩蕩蕩的就到了他的老巢,泉州雲(yún)南。齊王的封地就當年來說根本就是一個不毛之地。所謂分封分封,總不會把好的全都分出去的。這不就是等於把自己的經(jīng)濟來源給切斷了麼?所以,昭和帝還是比較聰明的把那些不怎麼富庶的地方給分封了出去,一來安撫那些打天下的手握兵權的諸侯,二來也是實現(xiàn)當年起義之時的諾言。
但是,前一任齊王確實有治國之才,一上任就立刻對當?shù)氐囊恍┲匾乃胧┳隽送晟频男扪a工作。之後,在頒佈法令,允許開坑荒田,而且是鼓勵開坑荒田。開墾的荒田上種出來的糧食,稅收將會減免一半。這樣一來,本來荒蕪的地方被馬上的開發(fā)起來。
而後,他巧出奇招,不行重農輕商的法則。而是商農皆平等。周邊的各個地區(qū)的大商戶都去了那裡開店面。而且,在之後的幾項措施裡,更是把那些富家一方的商戶都招安到了泉州定居。如果說京都是繁華之都的話,那泉州就是真正的商貿之城了。水路便利,物產豐沛,氣候更是極其適宜農作物生長的。
經(jīng)過了這麼些年,那裡現(xiàn)在已經(jīng)定居了大大小小的許多富商。錦繡第一府上花家也定居在那裡了。現(xiàn)在,姬家的年長的幾位小姐也都紛紛嫁到泉州,以發(fā)展在泉州的勢力。
不過,說了這麼多,都是老齊王的功勳。現(xiàn)在的蕭鈺上任之後依舊是延續(xù)了老齊王的一套方針,在商貿方面也沒有更大的突破了。但是他倒是個兵家奇才。將封地裡的治安問題管理得十分成功。差不多大大小小所有山頭的盜匪都被一一攻克。更是訓練了一隻鐵甲軍,據(jù)說其中的將士各個能以一敵百。不過,這個軍隊至今還未曾露面過。外界對他的存在也是衆(zhòng)說紛紜。
不過總體來說,蕭鈺不是經(jīng)世之才,但也算是個中庸之才了。就帝王之資來說只算是中等的。他這個人太過暴戾,尚武,個性又衝動,刑法過重,一般來說很難做到仁德治天下。而,先帝開國的時候打的口號就是仁義治國。他實在是不適合做帝王。
而當今的聖上也不是治國的大才。雖說我見他不過幾面,卻也對他的荒yin印象深刻。當年,父皇晚年得子,對這個太子更是寄予厚望。萬千寵愛集一身,從小開始細心保護。以至於,他長到十三歲依舊沒有半點政事的教導。而,十三歲時他不知道從哪裡學來的一些不良之風,便開始沉迷酒色。之後的三年裡更是一年比一年墮落。正是因爲他的無德,更導致了各地的諸侯蠢蠢欲動。或者說,他是齊王之變的潛在導火索也不爲過。
這麼說著,我彷彿又回到了那些在宮牆大院裡的日子。天是四四方方的一塊,梅子樹青翠,夏蟬吱吱的鳴叫著。整個無雙殿裡酷暑難耐,我受不住熱,便偷偷跑到尚書房裡當差。
那時候,我才八歲,是這宮裡的小丫頭。太子也就是當今皇上也是八歲。他的陪讀,侍童,侍女一應都是和他一般年紀大小的。爲的就是讓他能覺得自在。
我現(xiàn)在想起來,那個男孩子長得可真是漂亮啊。大大的眼睛,小巧的鼻子,一張小嘴硃紅就像是新摘下來的殷桃一樣。小小年紀就有天子的貴氣。我看著他執(zhí)著筆,小小的手掌幾乎握不住那細長的毛筆。上方坐著尚書先生正在淳淳教導他該是如何用力,如何握筆。
不過,這位太子爺看來對這練字並沒有什麼興趣。沒幾下,就扔了筆,大喊:“不寫了,不寫了。我累了。”
太傅大人也是個懂得爲官之道的人,立刻就說:“練習這麼久了,太子也該休息休息了。”於是,立刻恩準他出去去玩。
待到太子都走了之後,我留下來收拾桌子,發(fā)現(xiàn)太子的桌子上寫的那些字實在是慘不忍睹。而,太子旁邊的那位伴讀的字確實少有的工整。一字一畫裡都是雖然稚氣,卻已經(jīng)能看出些風範來了。
在太子八歲的年紀,他還是個無憂無慮的兒童,而,我已經(jīng)在梅姨的引導下,認識千字,能獨立閱讀一些淺薄的書籍了。我不由由此感嘆人生的不同啊。
興許,尋常人家的孩子在這個年紀是應該這麼天真爛漫,可是,這是皇家。所謂天子,本來就是要比常人來的更加的高貴。這樣的高貴,必要以別人所不能及才能形成。可顯然,我的弟弟並沒有這個才能。
不過,從他登基之後的種種表現(xiàn)和跟齊王黨的周旋來看,能保住他的帝位,也算是有一番權謀之束的人。以我來看,他的資質在帝王裡也算是中下的。
但是如果我手裡真的有這個兵符的話,我會交給誰呢?我不禁想到了這個問題。這是我從來都沒想過的。因爲以前的時候,我沒有意向涉及朝政,現(xiàn)在人在其中,不得不再次考慮。
若是論正統(tǒng)的血緣的話,我會選擇當今聖上。我是生在皇宮裡的人,就算我不在乎誰當皇帝,可是我不能不在乎我的那些兄弟姐妹的死活。若是改朝換代,勢必是一場宮廷裡的大動盪。其中也不知要死多少人。
可是,如果說按帝王資質來看的話,還是蕭鈺更勝一籌。他雖然鐵血,可是,現(xiàn)在這樣一盤散沙一樣的地方確實需要這種鐵血政策,菜能壓制越來越活躍的諸侯。如果齊王稱帝,至少國家的兵權會近一步的集中。
一時間,我也選不好。只好沉默著,不再思索。
來到齊王宮殿已經(jīng)兩日,蕭鈺就像是人間蒸發(fā)了一樣一直沒有露面。聽藤遠說,他是在處理上京之後遺留下來的公文。藤遠說這話的時候,眼裡滿是同情。看他這神色,我也能猜想到他處理堆積如山的公文的樣子,不由心裡也爲他摸一把汗。他上京可是足足有一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