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八佛度千人不度我
那臺階少說也有百來個。佛家有云:過千階,洗塵屑,跪拜於心,方得除業障。走這段路的時候,梅姨似乎格外的虔誠,在嘴裡唸唸有詞。我從不知道梅姨是如此的相信有佛。不過,但凡這宮裡待過的人,都對這佛祖格外的誠懇。因爲有些事情,這一生只能同佛祖去說。
空階滴雨,翠竹搖曳,風微微的吹過。姬流觴兩旁的鬢髮被風吹得打在臉上。
走過長長的石階,眼前就是觀音廟了。那觀音廟的三個大字是昭和帝的親筆,大約是爲了紀念死去的孝謹皇后。門口佇立著兩個佛陀石像,雙眼半睜,雙手合掌,示意渡化世人。再走進去,便是一顆參天的古木,上面綁著繩子,解纓於上。正大門的旁邊就是一個巨大的青銅瑞獸四環大香爐。因爲沒有人來拜祭,上面也沒有香。
門口有兩個苦行僧正在掃地。小沙彌抱著一把香匆匆而過。
這裡的僧人看見我們,都會停下手裡的事情,雙手合掌,向我們行禮。
梅姨進門之後便行了三跪九叩之禮。到了香爐前,更是從寺院裡買了一把的香全部點燃放入其中。
小沙彌看見了姬流觴,立刻恭敬行禮道:“公子,請隨我到香堂裡來。”
梅姨依然站在那熊熊燃燒著的香爐面前,閉眼懺悔。姬流觴眼見著就要走了,我看一眼梅姨,確信她一個人在此不會有事,便跟著姬流觴一同走了。
小沙彌領路,我們走過大殿,而後繞了幾個彎便到了香堂。這香堂到不像我想的那樣小小一間,而是有些像祠堂一樣了。上面供奉著許許多多的牌位,大大的盤香高懸於上,兩旁是新摘下的竹葉。
我原以爲以姬家的家底,必然是在這寺廟裡建一間房子專門供奉姬夫人。可是,沒想到卻是這麼多牌位擠在一起的。看那上面,寫著不同的人名,看起來是大衆的香堂。
姬流觴上前跪拜,三拜九叩首,然後上一柱清香。我站在一旁卻不知道該如何做了。雖然從前看過許多佛偈,但是這跪拜人的倒還真的沒有見過。我原是落魄公主,沒名沒姓的,自然從未學過公主去皇陵的參拜禮。待到真的做了公主的時候,卻沒有能去再參拜過。至今我還不知道如何參拜。
我回想著從前嬤嬤教過的禮節。宮女若是去皇陵,必然行三拜九叩首,而後上三柱清香,最後再上與前拜。這是宮女應該行的大禮。到了這平常百姓家,或許就能減輕一些。況且,我是以友人的身份前來拜祭的。三跪九叩有些太過隆重了,大約只要拜一拜,上三柱香就好了。
於是,我便跪在蒲團前,雙手攏在衣袖內,舉至頭頂,拜下,起身之後,再從一旁取了香點上。待我做完這一系列的動作之後,姬流觴卻站在身後神情詫異的看著我。
他直勾勾的盯著我,看得我心裡發怵。我連忙低頭打量了一下我自己,衣冠整潔,並無出錯的地方。難道是臉上沾了香灰?我又用帕子擦了擦臉,手帕乾乾淨淨的,什麼也沒有。那爲何如此看著我?難道我做得不妥?
“怎麼了?我可有做錯的地方?”我問。
姬流觴恢復之前的神情,帶著笑容道:“有一點。不過不礙事。”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總覺得現在的姬流觴的笑容好像比之前那樣的笑容更加的神采飛揚。
“姬公子爲何如此高興?”我疑惑的看著姬流觴突然出現的詭異無比的笑容問道。
姬流觴看著我,眼裡泛著柔和的光道:“十四,我母親很高興。我也很高興。”
我皺眉。高興?行個禮而已,有那麼高興麼?
“她平日裡鮮少有人來拜祭。每回忌日都是我一個人前來的。我母親生性是個愛熱鬧的人。這麼久想必都很寂寞吧。不過還好,今日多了一個人來看她。她定是很高興了。”姬流觴看著牌位,眼裡是止不住的笑意。
說得像是他看見他孃親的魂魄似得。我看著他,覺得他有些不正常。
上完香,應該就是放供品什麼的了。可是看姬流觴兩手空空的,琥珀也沒有帶食盒,那這供品從哪裡來呢?
姬流觴取了放在一旁的竹葉放到香案前,而後取下自己腰上的姬家宗主令牌放到竹葉上,隨後跪地,叩首。
大戶人家的規矩可真是稀奇古怪的。我原以爲這皇家已經算是規矩繁多了,沒想到這姬家丁點不遜色於皇家。看姬流觴那一臉虔誠的模樣,我覺得這事情得拖得久啊。
果然,姬流觴跪下就不起來了,只是略微轉身衝我說道:“我將自行在此跪拜兩個時辰。十四小姐,你先行去抽籤吧。觀音廟裡的籤向來是很準的。”
聞言,我便略略施禮,跨出這香堂。
算算也有不少時候過去了,不知道梅姨在做什麼?我心急的四處尋找著。
記得來時的路是筆直然後右拐,再左拐,出大殿,便是香爐了。我走到大殿上,卻看見梅姨正在那處磕頭。黃蒲團,屈膝而跪,身子筆直,彎腰匍匐,擡起頭來看著那佛像,再是一個響頭。
梅姨,你爲何這麼虔誠呢?你這一生裡到底犯了什麼錯,要這般懺悔贖罪呢?
我慢慢的走近,梅姨大約以爲是小沙彌或者是寺裡的和尚也沒有轉身,繼續磕頭。
離得近了,我慢慢聽清了她的話。梅姨嘴裡一直唸唸有詞,說個不停。我一直很好奇,她到底在說什麼?走近了,仔細聽,只聽懂一些梵文。還是不懂其中奧妙。
我閒來無聊,便也跪下,取了竹筒,打算抽籤。聽聞這裡的姻緣籤最準了。雖然我已有了九郎,可依然還是想來試試看。不知這籤是不是真的那麼神奇,能知道我已經覓得良緣。
搖動竹桶,清脆的撞擊聲。我在想在這竹筒上有多少女子懷著一腔的熱情,祈求上蒼能給個好姻緣呢。唉,自古而來,女子求得不過就是姻緣二字,可惜姻緣哪裡是你我能掌控得了的,就像是那天上的繁星,你看得見卻摸不著。
我正出神的想著,啪一聲,一根竹籤落地。我拿起來,走到解籤的一旁的師傅面前,將籤交給他,隨後從懷裡取出一點銀兩放到桌上道:“請大師解籤。”
那和尚看了一眼籤道:“小姐,不知求什麼?”
“姻緣。”我淡然的笑著。
那和尚變轉身去尋那籤文,在一個角落裡取下來之後交給我道:“小姐。這籤乃是下下籤。問姻緣實屬不易。”
我打開紙條,上面寫著:“【第二十二籤】 下下 古人占驗:陳妙常思春。詩曰:秋水依人各一方,天南地北恨偏長;相思試問憑誰寄,不盡淒涼狂斷腸。”
各一方?天南地北?怎麼會?我在心裡嗤笑著。我和九郎自認識以來就從未分別過。而且,如今危機已經過去了。誰還會阻攔我和九郎呢?
那和尚彷彿看出了我的鄙夷道:“施主,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籤文上已現危機。施主您還是小心爲上。您身邊之人未必是您的良人啊。”
又是這句話並非良人
我生氣道:“師傅,我即日便將成親。我也會和我的夫君白頭到老。你這籤一點也不準。我要告訴那些前來求籤的姑娘們”
那和尚嘆氣道:“施主。準不準,您日後便知道。這求籤之事,我也說過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有道是,觀音自渡。施主,你若是不信,自然可以自行化解這籤。可是,您如此剛愎自用。恐怕,日後招致禍端啊。”
禍端?我的禍早就過去了。怎麼還會有禍端呢。我噌的一下站起身來道:“師傅,多慮了。我必然能與我夫君百年好合。”
轉過身,看見那大殿上的觀音像,眉目祥和,神情慈悲,一手持玉淨瓶,一手做蓮花指。鎏金的身軀龐大圓潤,一雙眼睛看著遠方好似在看著這世上衆生的悲苦一樣。
“觀世音十二大願:第一: 廣發弘誓願 第二: 常居南海願 第三: 尋聲救苦願 第四: 能除危險願 第五: 甘露灑心願 第六: 常行平等願 第七: 誓滅三塗願 第八: 枷鎖解脫願 第九: 度盡衆生願 第十: 接引西方願 第十一: 彌陀受記願 第十二: 果修十二願 。這十二大願,說的那樣信誓旦旦。可是當真做起來,卻是觀音自渡。”我冷冷的說道。佛啊,我信奉你。你卻不值得我去信奉啊。
“南無阿彌陀佛。”說著,那和尚站起身走到了觀音像前,開始誦經。這**到和梅姨之前的唸唸有詞十分相似。
這時梅姨站起身來,回過頭來道:“小姐。怎麼能如此和大師說話呢?這位可是這觀音廟裡的正空法師。多少人想請法師求籤,法師都不願意解籤呢。”
誦經聲戛然而止,那和尚拿這佛珠衝著梅姨,合掌行禮道:“女施主謬贊。我不過是妄語罷了。這位小姐今日之言倒是讓老衲深有所感。佛祖智無上,人經愛恨離別方得解脫,知曉一切如夢如幻,如霧如露,從而大徹大悟,坐地涅槃。”
“大師,我不求大徹大悟。我只是凡夫俗子,貪戀紅塵,求得一心人,白首不相棄。愛恨離別太過沉重,我只要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常在。”我感慨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