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孫猛地驚醒,再不投毒,可就來不及了!到時候怎么向莊主交代?
“雪顏,雪顏!”
雪顏回過頭,瞧著小孫。
小孫梗著脖子道:“來來,你我弟兄一場,再敬你最后一杯!”他從袖中掏出一只小小的油葫蘆,琥珀色的藥酒顫顫抖抖的斟了出來。
雪顏,望著酒,沉思一回。然后接過那只凍石梅花杯,手一顫,酒就到了地上。
小孫呆住了,看見雪顏秀美的臉,浮著淡淡的虛晃的微笑。別人聽見雪顏道:“我兄弟醉了,在下先送他去休息。”于是小孫就癱軟著被雪顏拎了起來。因為雪顏順手點了他的穴道,把他拖到金刀寨外面。
“你什么意思!”
“應該是我問你。”雪顏淡淡道。
小孫說不出話。
“其實我不問,也都明白了。”雪顏道,“莊主不知道,每個月我都要去看望百草堂的季姑娘。臨走之前,我又去了一回和她告別。但是我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完全沒有記憶了。我想,是莊主拿她試這種藥罷?”
“你真聰明!”小孫苦笑。
唐倩伶拿到了孟婆柳,就逼著季如藍先服了一劑。她要防著季如藍是設(shè)計毒死雪顏,何況,這個女子知道的太多。
“我知道,莊主是為我好,忘記了他也許我會過得更好一些。但是,我不愿忘記,哪怕要承受終生的折磨,我都不能忘了他。”他拍了拍小孫的睡穴,“你打不過我的,別再想下毒了。”
小孫努力想把眼睛睜開,擋不住睡意一陣一陣襲來,以至沒有聽見雪顏的話:“那原是我最珍貴的記憶,我所有的親情、愛情、友誼都在那里面,我不能夠忘記,直到我死去那一刻……”
雪顏回到金刀寨,發(fā)現(xiàn)原本熱鬧非凡的寨子,忽然間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了。
也不是一個人都沒有,在拜堂的花廳前面,并排躺著他的十二個手下,都被割去頭顱,鮮血染紅了織錦的地毯。
雪顏按住了腰間的劍,注意聆聽風中的每一個細微聲音。
“哈哈哈哈哈……”
花廳外面?zhèn)鱽硪魂嚴蠗n的怪笑。
雪顏霍然回頭,看見一個紅衣的人影在日光中搖晃。那不是周小姐么?
“小兔崽子!”那人嘩啦一聲扯下紅衣,拎在手里甩來甩去,“看你細皮嫩肉的,還沒長醒呢!居然想討老子做
老婆,你來給老子作小還差不多!”
雪顏捺住怒氣,冷冷道:“這么說,金刀寨已經(jīng)在你手里了?”
周尤道:“不錯,金刀寨早就反了。你以為那個死老婆子能有多硬,還不是乖乖聽我擺布!那個小妞兒么,嘿嘿,也就是你名義上的老婆,早就被弟兄們分了。”
周尤的確是個厲害角色,在優(yōu)曇山莊的眼皮子底下蟄伏多年,居然被他一舉成功。此時,只有雪顏一個人了。他想起了唐倩伶的叮囑,不免緊張起來。
“出來!”周尤朝身后揮了揮手,幾十個扛著大刀精壯漢子像是從地底下一下子冒了出來,把雪顏圍在中心。那些漢子一個個膀大腰圓,太陽凸起,看起來都是金刀寨好手。
雪顏巍然不動。
周尤一聲冷笑,忽然一個白乎乎的巨物飛了過來。雪顏閃了開來,感到一陣透骨的腥臭與涼意。他馬上明白過來,是一具剝得精光尸體,渾身是血。
那是周家小姐,死得這樣慘。
雪顏再也忍不住了,長劍出鞘,朝周尤直刺過去。周尤一動不動,兀自冷笑。
忽然尸體墜地,反彈出一把柳葉刀。雪顏一躲不及,肩頭被劃出一道長長的口子,鮮血汩汩的流出。
一時不察,跟著無數(shù)的刀劍,如同天羅地網(wǎng)一般,向雪顏頭頂籠罩下來。
千鈞一發(fā)之際,臨空一聲清嘯,一只“大鳥”從天而降,撲拉拉的下來,擋在雪顏身上。眾人還沒看清那人是誰,只聽一陣乒乓之聲,手中的兵刃已被奪了下來。那人抓起雪顏的肩膀騰空一躍,兩個人影就象飛一樣的到了人堆外面。所過之處,試圖擋著他們的人,也被迅猛無比的手法撥倒,閃開一條道兒。周尤大怒著追出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腿抬不起來了。竟不知那人何時在他足三里上重重踢了一腳,害他動彈不得。
雪顏看見那人的臉,又悲又喜:“師兄……”
丁香悶悶的哼了一聲,轉(zhuǎn)過身去,一劍砍斷了周尤的脖子。
就像很多年來的習慣一樣,師兄弟的兩人并肩奮戰(zhàn),把一串串的劍光和熱血以極為揮霍的方式,拋灑向大漠的深處。
雪顏是最不喜歡殺戮的,然而此時他卻感到一種難言的甜蜜。所謂生死關(guān)頭,在一個殺手來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難得的是,關(guān)鍵時刻趕來的不是別人。
師兄呢?師兄的劍法,精彩絕倫,是峨嵋派的頂級
之作。他接過了大部分的刀劍,把受傷的師弟,護在自己繽紛灑落的劍光里。令雪顏覺得,這一刻他有著綿綿不盡的力量。傷口還滴著血,他愈戰(zhàn)愈勇。
而敵人在不停的死亡。
直到金刀寨里,再看不見一個可以活動的物體。有的只是一地死尸,十里血泊。
丁香用劍指著地,警惕的四處觀望。雪顏從慢慢的坐了起來,忽然伸出雙臂,猛地抱住了丁香的腿。
“師兄,你終于來了……”雪顏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
丁香的劍,哐鐺一聲落在地上。他跪在雪顏面前,默默的為他理著亂發(fā),拭去臉上道道血痕。雪顏激動的勾著他的頸脖,幾乎語無倫次:
“師兄,我們走吧,我們一起走吧!走得遠遠的,離開優(yōu)曇山莊,到大漠那一邊去,就我們倆……一生一世,師兄,好不好……”
丁香仿佛觸了電,猛地掙出雪顏的擁抱:“師弟,你是不是又發(fā)瘋了?”
雪顏微笑著:“師兄,別再騙自己了。你為什么要來追我……”
“我為什么要來!”丁香急躁的嚷嚷著,“你我?guī)熜值埽耶斎粦搧硭湍悖@是禮數(shù)!你不要差了想頭!”
雪顏靜靜的瞧著他,丁香轉(zhuǎn)過身,避開他那幽深的眼光。
“我告訴你不要差了想頭!”丁香低聲重復道。
他們曾經(jīng)都差過想頭。假鳳虛凰,明明是不可能的事。縱然這片白雪,燃起了他多少的眷戀,以至于千里萬里都要追過來見最后一面,但是,只要他還是優(yōu)曇山莊的副莊主,甚至說只要他還在江湖,他就不能不永遠的拒絕下去。
他甚至已經(jīng)打探到,唐倩伶要讓雪顏忘記一切。雪顏不像他,他年長一些,對世事有更多的考慮,能夠承受更多的隱忍和痛苦。雪顏太單純了,既然受不了要發(fā)瘋,那他還是忘記的好。
“師兄,我知道我們之間……你不能給我什么。”雪顏終于道,“我只要你一句話。一句就夠。”
丁香咬著嘴唇,臉憋得鐵青。
那句話他在心里說過一百遍!但是有的事情,是永遠不能說的,因為一說就錯。雪顏,你還是不懂。
一旦讓出一步,將來的一切都完了。他很知道。
他俯下身,去拾自己的佩劍。然而,那雙手不停的抖。
最后,他把劍緊緊攥在手心里:“什么也沒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