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燭臺上的燈火晦暗不明,如豆的燭光閃爍著,將房間里的一切都變得虛實不定。上官婉兒坐在銅鏡面前,手中拿著一把桃木梳在一下一下梳理著自己的發尾。立在她身側的小丫鬟想要上前幫忙,但是下一秒就被她一個白眼瞪的呆愣在原地,再也沒了動靜。
此時正是盛夏,院中陣陣吹拂的晚風即使坐在房間里面都能感覺到那股沁人心脾的涼爽。門不知道什么時候被人推開了,慕宸緩步走了進來。
他穿了一身寶藍色的衣袍,衣角處用銀線繡著卷云紋圖樣,華貴且低調。此刻他那張俊逸的臉上已沒了上次的狠戾,取而代之的是淡漠和決然。
“這么晚了,你來做什么?”上官婉兒從銅鏡中瞥見那抹冷淡如冰的身影,語氣頗為不快。
慕宸在她的身后站定,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卻說:“為何要擅自行動,綁架季雪?!”
“本公主著急了。”上官婉兒從梳妝臺上隨手拿起一張紅丹丹的唇脂放在自己的嘴唇上抿了一抿,然后回過頭嫣然一笑:“怎么,你該不會是被那女人迷住了,忘了自己的使命了吧?”
“哼,不要為你自己的魯莽找借口!”慕宸一甩袖子,在她身后一張圓木凳上坐了下來,淡淡道。
“難道是我說錯了?本來這一次,我都要成功了,你偏要去救,你就這么舍不得她?!”上官婉兒將自己細白的胳膊肘撐在梳妝臺上,側著身子拿眼睛睇他。
慕宸嘆著氣搖了搖頭:“你這種頑劣的性子真是要命。我去救她的時候,那些人都已經被她收拾的差不多了,就算這次我沒去,她自己也能逃出來。到時候只要隨便抓一個還剩口氣的綁匪一審問,馬上就能供出你來。”
沒錯,慕宸說謊了,而且說的臉不紅心不跳,面色平靜還帶著一絲感情。他藏在寬大衣袖中的手握成了拳,不明白自己為何要編造這樣的謊話來誆騙上官婉兒。
“那你也不能,也不能這么沖動啊!”上官婉兒一臉哀怨的看著慕宸,摸了摸自己的勃子,之前被慕宸掐的不輕,到現在還疼呢。
慕宸見她那副樣子,頓時明白了八九分,心里埋怨著這個女人的矯情,臉上卻已經掛出了與之大相徑庭的微笑:“之前確實是我太魯莽了,得罪之處還請公主勿怪!”
這一句話慕宸說的懇切,而且從凳子上站起身來,恭敬的雙手抱拳,彎腰給蘇季雪行禮,那樣子甚是恭順,任誰見了都不忍心去責怪。
“行了行了,我也就是想給你提個醒。”上官婉兒見他肯妥協,便不想再追究,畢竟事情已經過去了。
慕宸點了點頭,看她那滿不在乎的樣子,自知道上官婉兒已經原諒他之前的冒犯了。
“那公主早些休息,我先回去了。”慕宸起身要走。
“等下。”
上官婉兒卻叫住了他。
慕宸剛要邁出門檻的腳在空中停住了,他詫異的回過頭,露出一個詢問的眼神。
“我另外想到了一個更好的辦法,想與你商量下。”上官婉兒眨巴了一下眼睛,微微笑道。
“那......那好吧。”慕宸猶豫片刻最終還是點了頭。
很快,守在房間里的丫鬟都被上官婉兒遣了出去,諾大的房間里,如今只剩下了他們二人。
“通過本公主這些日子對蘇季雪的觀察,發現了她的一個弱點。而且這個弱點是蘇季雪的死穴,若是我們用的好,必定會取得杰出的效果。”上官婉兒看著慕宸那張冷硬的臉,說的熱情洋溢。
“哦,說來聽聽?”慕宸問道。
“你與她相處多日,該是也發現了,蘇季雪最大的弱點其實不在國家,而在她那寶貝兒子北小奕身上。難道你沒發現她特別緊張她那才三四歲大的小兒子嗎?”上官婉兒一邊說著,一邊得意的瞇起了眼睛,越發覺得自己想得周全了。
然而,慕宸的臉上卻沒有半點的喜悅之色,他依舊板著臉,一雙銳利的眼睛盯著上官婉兒:“你的意思是,要對北小奕下手?!”
上官婉兒點了點頭,道:“沒錯,否則還有其他更好的辦法嗎?”
“其實我們可以將北小奕綁過來,帶到宮外一處荒涼偏僻的場所關起來,然后再給蘇季雪送信,讓她只身前往。她救子心切,到時候肯定會按我們吩咐的辦,我們就可以趁機將她拿下了。”
聽了上官婉兒的話,慕宸的臉色卻是越來越難看了,他臉色鐵青,瞪著上官婉兒,片刻之后才開口道:“不可。”
“為何不可?!”上官婉兒幾乎要從梳妝臺前蹦起來了,她不可思議的看著慕宸那張平靜的臉問道。
“這種說起來簡單,但是實施起來漏洞百出的計劃,還是盡早放棄的好。”慕宸回望著她,神色十分認真,沒有一絲閃爍含糊。
上官婉兒有些動搖了:“你確定?難道不是因為你不想這樣做而編出來的借口?”
“當然,”慕宸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我的命都是東瀾國救的,又怎么會做出違背公主意志的事情呢?”
“那好,這次便依你了。”上官婉兒嘆了口氣,雖然嘴上答應,心里卻依舊十分不樂意。
慕宸點點頭,站起身來:“告辭。”
上官婉兒望著那道頎長的背影消失在門口,無比失望的搖著頭。
他以為這樣就能說服她了嗎?哼,那也太小看她東瀾公主了!即使慕宸不同意這個計劃,她也會實施的。如今,除掉蘇季雪是第一要務,其他的她才不會去理會。
慕宸從上官婉兒那里出來,沒有回自己的房間,而是去了蘇季雪那里。寢殿的燈還亮著,他知道是蘇季雪還在批閱奏折。
這個手腕強硬,思想縝密的女子,在治理國家上,可是絲毫不輸給男子。慕宸想著,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絲欽佩之意。他悠閑的踱著步,走到寢殿的門口,卻沒有著急進去,而是在床邊徘徊,透過薄薄的窗戶紙朝里面望著。
寢殿內,蘇季雪還在岸邊翻著一卷卷的書簡,她手中拿著蘸了朱砂的毛筆,單手托腮,不停的打著呵欠。
慕宸在外面默默望著,心中不知為何竟然有了一絲疼惜的錯覺。他不由得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甩開這些念頭,然后推門走了進去。
“這么晚了,你還不睡。”聽到門響,蘇季雪連頭都沒有回,便開口問道。
慕宸玩味的一勾嘴角:“女王好聽力,單憑腳步聲便能斷定來者為何人。”
蘇季雪將毛筆放在筆架上,緩緩轉過身,看著慕宸道:“這回你可說錯了,我識得是你,可不是憑腳步聲,而是靠猜的。”
“哦,那可越說越神了。”慕宸一邊說著,一邊朝蘇季雪靠了過去,從她的身后攬住了她那芊芊一握的細腰。
“此刻已是半夜子時,除了你敢不通傳不敲門就直接闖進來之外,還會有誰?”蘇季雪挑了挑眉,不動聲色的掙開他的懷抱,在距離他幾步遠的地方望著他。
“哈哈,你躲這么急干嘛?難不成是覺得我會吃人?”慕宸覺得有趣,又逼近了一步。
蘇季雪繼續后退,始終與他保持著三步遠的距離。
“季雪,要說起來,我與你可是有著救命之恩的,你就以這種態度對待你的救命恩人嗎?”慕宸挑了挑嘴角,問的十分犀利。
蘇季雪此時已經被他逼到了墻角下,她那一身淡粉色的衣裙靠在冰冷的墻壁上,瞪著慕宸道:“你干什么?在這樣,我要喊人了!”
“噗,”慕宸笑出了聲,一手輕放在蘇季雪的肩膀上,語氣溫和的說道:“季雪,你真是太有趣了,為何每次對我都是這種反應?”
蘇季雪沒說話,她推開慕宸,走到書案旁邊,吹熄了上面的燭火,頓時房間暗了下來。她走到慕宸身邊,稍稍停頓了一下:“我何種反應還不都是你逼出來的?”
“呵呵,貌似是呢。”慕宸笑了笑道。
“你可知這次綁架我的是什么人?”蘇季雪沒心思跟他在糾結這件事情,而是將話題轉移到了之前她被綁架的事情上面。
“不知。”慕宸回答的十分爽快,但是他很快便意識到了有些不對,于是他十分機智的繼續道:“我平日里都是呆在這深宮,向來都是服侍你左右,又怎么可能知道這綁匪的事情?”
這話回答的很好,將蘇季雪剛剛燃起的懷疑消滅在了萌芽階段。
“嗯,那你先去吧。”既然他說不知道,那自己便沒精力再去刨根問底,所以,還是自己去查來的快些。
慕宸對著蘇季雪行了個禮,然后便轉身離開了。
蘇季雪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直到那道孤單沒落的影子消失在她的視線之內,她才輕輕拍了拍手。頓時,一個身穿布衣褲,腰間挎著一把長劍的女子走了進來。
“小姐?”莫惜站在蘇季雪的面前,給她行了個禮,然后問道。
“這次我被人綁架絕非偶然,你和莫忘初盡快去查一下。”蘇季雪的表情十分嚴肅,看著莫惜回答道。
“是,請小姐放心!”莫惜回答,然后提劍轉身,很快便又消失在了茫茫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