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州拓跋王宮，遠(yuǎn)遠(yuǎn)不如汴京的皇宮那般高大富麗，大殿不過一處，小殿倒有幾處，其餘院落也不多。
老拓跋王看著自己的兒子，嘆息幾聲，便從大殿而出。
拓跋野面紅耳赤，不敢與父親對視。待得老拓跋王出了大殿，方纔擡頭，與頭前站著的徐傑點頭示意幾下。
此時一個帶刀之人走到拓跋王身前，俯身附耳與拓跋王說了一通話語，拓跋王一邊聽，一邊擡頭看向徐傑。
待得之人說完，拓跋王開口問道：“徐傑徐文遠(yuǎn)？你是歐陽正的弟子徐傑徐文遠(yuǎn)？”
徐傑其實已經(jīng)聽到了那附耳之語。拓跋在汴京有常駐使節(jié)，大華新皇登基，拓跋也要派人到賀，就如新拓跋王登基，大華也會派人來賀是一個道理。
兩國之間，互相的內(nèi)政之事，自然也是主要的情報，雙方都會書信報到國內(nèi)。夏銳登基之事，拓跋人雖然不知道詳細(xì)，但是大概之事，也會有個瞭解。甚至兩國政要官職任免，都會互相知曉，大軍調(diào)動之事，更是重要的情報。
拓跋野知道歐陽正，更知道助夏銳登基的徐傑，也知道徐傑又被革職之事。此時那帶刀之人附耳來說的，自然也是這些事情。
“在下徐傑徐文遠(yuǎn)。”徐傑答了一語。
拓跋王又打量幾番，說道：“本王雖然遠(yuǎn)在瓜州，對於汴京之事也多有耳聞，今日你臨陣出言，也算助了本王一力。“
“不敢居功。”徐傑答了一語。
拓跋王擺擺手，卻道：“徐文遠(yuǎn)，本王聽聞你勇武無當(dāng)，手段狠厲，又足智多謀。而今那大華的皇帝不要你了，本王向來愛才。一身的本領(lǐng)無處施展，豈不可惜？既然到得瓜州，不若就留在這裡，本王倚你爲(wèi)心腹，朝中諸事，都願細(xì)聽你多言幾語，如何？”
拓跋王年紀(jì)不大，卻是心胸不小。也是這拓跋部，或者叫後北魏國，漢臣不少，連帶拓跋王自己，都有小部分漢人血統(tǒng)。甚至瓜州城內(nèi)，還有漢族大姓，樑。梁氏歷代出得不少高官，也出過皇后嬪妃。
拓跋王族對於漢臣，歷經(jīng)這麼多代，早已沒有了芥蒂。這也是爲(wèi)何漢人能在拓跋境內(nèi)與拓跋人共存的原因。
拓跋王對於徐傑，顯然有了一個基本的認(rèn)知，武道不凡，看事精準(zhǔn)，敢於直言。不說從大華汴京傳回的那些消息，就這麼幾個簡單的認(rèn)知，也足夠拓跋王拋出橄欖枝。若是在結(jié)合從汴京傳回來的消息，拓跋王更要留住徐傑。
徐傑也有被留下來的緣由。那就是徐傑被大華皇帝革職了。兔死狗烹這種事情，拓跋王豈能不懂？更知道徐傑心中必然起了怨恨。
徐傑聽得有些詫異，這種事情是徐傑想都沒有想過的事情，而且徐傑也不可能想到拓跋王這麼直接直白的開口招攬。
便聽拓跋王又道：“朝中樑丞相就是漢人，代代忠良，與我王族代代也有結(jié)親，拓跋各部對其都尊敬有佳，不敢有絲毫怠慢。你若爲(wèi)我拓跋立了功勳，便也是這般禮遇，榮華富貴自然享用不盡，子子孫孫也是如此。且先封你一個二品侍郎，如何？“
大華新皇帝的左膀右臂，到拓跋了當(dāng)二品大員。歷史裡這樣的事情雖然不多，倒是不少，特別是亂世之時。
徐傑聽得沉默了片刻，看了看種師道，座椅之上的拓跋野還在等著徐傑回覆。
徐傑知道這個新拓跋王是個直白之人，拒絕起來必然不能也過於直白，不能直接打了臉面。便道：“殿下看得起在下，在下榮幸之至，奈何在下不過一介書生，讀了十多年聖賢，故土還有家大業(yè)大，朝中也還有恩師。若是隻身留在瓜州，實在難以面對生養(yǎng)之長輩，教導(dǎo)之師尊，還往殿下理解。”
拓跋王聞言笑了笑，問道：“拓跋兩千多裡江山，住不下你一家老小？“
徐傑搖搖頭，說道：“故土難離，出將入相之事，在下早已不再多想，但得江湖逍遙，此生足矣。”
拓跋王想了想，說道：“也罷，哪日裡你再想出將入相，只管往瓜州來，二品侍郎，府邸封地，應(yīng)有盡有。”
拓跋不比華朝，封地就是真的封地，不論土地大小，百姓多寡，是真的會給徐傑一處地盤，當(dāng)然，前提是要交稅，要納糧，也要出兵。
“多謝殿下厚愛。”徐傑認(rèn)認(rèn)真真行了一禮，人當(dāng)如此，禮遇之下，也該有禮。不能太不識好歹。
拓跋王又看向種師道，看得片刻，又嘆息一語：“種師道，你在本王手下還能活著，已經(jīng)是僥倖，何必再到父王處尋死？”
種師道答了一語：“此來就是尋死。”
拓跋王起身，大袖一拂：“哼，不知死活。”
說完此語，拓跋王已然轉(zhuǎn)頭就走。對於種師道，他若不是被老拓跋王叮囑了一些事情，豈還能有這般的態(tài)度？一國之王，豈能屢屢被人挑釁？
種師道也不再如以往那般不管不顧，不再闖宮求戰(zhàn)，而是耐心在等，等老拓跋王來尋他。大概是種師道也知曉老拓跋王應(yīng)該也受了一些傷，待得幾日也是應(yīng)該。
那打馬而來的爺孫二人，終於進(jìn)了瓜州，卻在城門口處被人攔了下來。
兵丁幾十，把這爺孫二人圍得嚴(yán)嚴(yán)實實。
老頭著急一語：“小老虎啊，爺爺這回是丟人丟大了。”
小老虎不明所以，指著這些圍著的兵丁呵斥道：“你們圍著我作甚呢？還不讓開？我爺爺可是來尋拓跋王的。”
兵丁的頭領(lǐng)聽得小老虎說拓跋王，還真愣了愣，卻又低頭看了幾眼手中的海捕公文，開口問道：“可是你們二人在西涼府?dāng)r路打劫？”
也是這對爺孫實在太好認(rèn)，一個老頭，一個清秀小姑娘，兩個漢人。拓跋有拓跋的國法，攔路打劫有人報官，自然是要緝拿的。海捕公文倒是比這爺孫兩跑得還要快。
老頭聞言，連連擺手：“你們認(rèn)錯人了，老夫是來尋拓跋王的，豈能攔路打劫？你們?nèi)シA告老拓跋王就是，蜀地雷公到訪。快去快去。”
那頭領(lǐng)又聽得拓跋王，稍一猶豫，還真轉(zhuǎn)頭去了，卻又吩咐左右士卒嚴(yán)加看管著。也是這幾日瓜州城裡發(fā)生的事情許多，由不得守門的頭領(lǐng)不多想一些，若是平常裡有人開口說要尋拓跋王，必然沒有好果子吃。
卻是今日，這頭領(lǐng)想了想，倒是覺得雷老頭說的話語興許是真。若真是拓跋王的故人呢？還是去證實一下比較好。
老拓跋王聽得雷公之名，從王宮之內(nèi)到得瓜州城門。
雷老頭見得老拓跋王來了，一臉的欣喜，開口便道：“拓跋王，快把你這些人都撤了去。”
老拓跋王一本正經(jīng)，好似壓根就不認(rèn)識雷老頭的模樣，還故意上下打量了幾番雷老頭，與身旁之人說道：“把海捕公文拿來與我看看。”
待得海捕公文在手，老拓跋王認(rèn)真看了幾番，指著雷公說道：“好啊，此人竟敢在我拓跋境內(nèi)攔路打劫，當(dāng)要拿下大獄，嚴(yán)刑拷打。”
雷老頭一聲苦笑，怒道：“拓跋浩，你可不要血口噴人？老子豈會攔路打劫？”
拓跋浩指著雷老頭，也在呵斥：“豈敢狡辯？公文清清楚楚，畫像都十足的像，正是你二人。”
雷老頭聞言心虛不已，便是覺得在拓跋浩面前丟了臉面，這般高人，攔路打劫，風(fēng)範(fàn)盡失，還是在拓跋王的地盤上攔路打劫，面子丟得滿地都是，故人當(dāng)面，好似無臉見人的一般。所以如何也不能認(rèn)了這件事情。
“拓跋浩，你這是公報私仇，我媳婦看不慣你，你也不能怪在我頭上來，誰與你似的，出門在外還吆五喝六的，是我媳婦讓我趕你走，可不是我。”雷老頭答得一語，有看得左右圍觀之人越來越多，這回當(dāng)是丟人丟大了。
拓跋浩聞言面色一沉，問道：“你就說，這打劫之人是不是你雷公？是不是你這個蜀地雷氏琴門之主？是不是你這個先天高手？”
拓跋浩擺明了就是要在這裡落了雷公的面子，調(diào)笑也罷，報仇也罷，就是要讓這老頭難堪。
“不是老子！”雷公怒而一語。
雷公怒而一語之後，一旁的雷老虎看不過去了，指著拓跋浩說道：“打劫的就是我爺爺，你待如何？憑著你麾下這幾個蝦兵蟹將，也想拿我爺爺下獄？且來試試？打得你們個個跪地求饒。“
雷公伸手去攔都攔不住。
便聽得拓跋浩哈哈大笑：“哈哈……雷老頭，你也有今日啊，攔路打劫，笑死個人了，當(dāng)傳出去，你這老頭雖然不認(rèn)識幾個人，但也足夠他們笑得前仰後合的，巴州雷公，竟然做起了劫道的買賣，哈哈……”
不想那頭領(lǐng)在旁邊一拱手，說道：”王上，可不止劫道，還偷東西，王上再看看這份公文，有人告他半夜行竊。“
拓跋浩還真把另外一份公文拿在手上看了看，笑得前仰後合，手也在雷老頭身上指指點點，好似這輩子都沒有遇到過這麼好笑的事情。
雷公滿臉通紅，幽怨地看了雷老虎一眼。便聽雷老虎說道：“爺爺，他們竟然敢笑你，打他！”
雷公也是惱羞成怒，便看少女身後的九霄環(huán)佩已起，一聲：“拓跋浩，納命來！”
拓跋浩聞言大驚，起身就走，口中還喊：“雷老頭，城外來，不要拆我城池。”
琴音已起，拓跋浩飛身往城外而去，身後陣陣勁風(fēng)追隨而來。
“爺爺，打死他！”小老虎打馬轉(zhuǎn)身就追，口中不斷大喊。
雷老頭早已追去，九霄環(huán)佩懸隨身，雙手怒而撥絃。
徐傑入戈壁大漠這麼久，第一次有心情欣賞這裡的景色，瓜州有真正的雅丹地貌，一個一個的陡峭小山包，被風(fēng)沙侵蝕出各種各樣的造型，這也是徐傑第一次親眼得見，視野有極爲(wèi)開闊，有一種別樣的蒼涼之感，美不勝收。
站在垂直陡峭的小山包上，種師道在旁，一眼望去，如大地長出的土筍，徐傑駐足看了許久。回頭去望，疏勒河南岸，一片不小的綠洲，馬羊遍地。
再轉(zhuǎn)頭，瓜州小城，攏共不過幾萬人常住，遠(yuǎn)遠(yuǎn)比不得華朝的城池規(guī)模。
景色正美，徐傑卻也正看得兩位高人從城內(nèi)飛馳而出，一人鮮紅龍袍，一人好似撫琴不止，琴音若隱若現(xiàn)。
“嘿，雷老頭來了。”看不清人，便看那撫琴的模樣，徐傑也能猜到雷公到了。
“嗯，還與老拓跋王打起來了。”種師道答了一語。
徐傑搖搖頭，說道：“拓跋王可賠不起老頭的琴。”
種師道卻問：“拓跋王有兩千多裡的江山，豈能賠不起幾張琴？那琴值多少錢？”
徐傑不以爲(wèi)然道：“雷老頭可不是來要錢的。”
“那他來作甚？”
“就是來會一會故人。總要有幾個故人能走動走動，不然人這一輩子，還有什麼樂趣？”徐傑說完，看了看種師道，又道：“你我若是年老了，時不時也就想走動一下了，你看看我在做什麼，我看看你在做什麼，小酌幾杯，如此而已。”
種師道聞言點點頭：“嗯，你說得有理。你老了，大概在當(dāng)官。我若能老，興許在杭州開個什麼店鋪。你來看看我，我去看看你。如此極好。”
說完種師道又說一語：“誒，開個酒館如何？”
徐傑點頭笑了笑：“開酒館好，不需要什麼熱鬧的地方，多釀些好酒存起來，待得幾十年後必然醇香無比，那時候再飲，十里飄香，快哉快哉。”
種師道看得徐傑邊說著，還真閉上眼睛去聞了幾下，也笑道：“好，那就這般說定了。此番回去，便去釀酒。”
一個消息從太原傳到了汴京，此時又從汴京傳到了瓜州。
王元朗，終於在皇帝夏銳反覆催促之中，與大同常凱開戰(zhàn)了。汴京興許還有更多的消息，但是到得瓜州，卻唯有開戰(zhàn)這一個消息。
瓜州這裡，卻還能聽到另外一個消息，那就是東北方的室韋，正在聚兵。
拓跋與室韋，以大漠草原交界。對於室韋聚兵的消息，往往比大華知道得更快。拓跋與室韋，以往也打過不少仗，而今雖然並不起大戰(zhàn)，但是邊境的衝突也不少，究其原因，就是牧民牧場的爭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