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城下了飛機，走出機場就已經看到袁石在那等著他了。
“顧總。”
顧城點點頭，直接鉆進車子里。“去清暉園。”
即便已經知道會是怎樣一副讓他痛心的景象，他仍舊要親眼去看一看。
“是，顧總。”袁石眼里也是一片殺意。顧凱真是禽.獸不如，連一個死人的墳墓都不放過！看來是顧總這些年太過心慈手軟了，讓他們越發的欺負人！
袁石也為老夫人的墓地被撅了而難過至極，可他又忍不住想，或許這也是好事。這一股強大的仇恨再灌進顧總的心里，想來他不可能再心慈手軟了。顧家這些人，壓根不值得被寬恕！即便有蕭翼這層因素在內，他們也同樣不值得寬恕鯽！
顧城閉上眼睛，一路上動都沒動一下，仿佛睡著了一般。唯有繃直的唇線，不動神色地泄露了一點信息。
袁石對他已經比較了解了，所以他知道，顧總并沒有睡著。相反，他內心正在經歷著一場狂風暴雨。顧總屬于越是情緒波動，就表現得越是冷靜的人。相反，他若是在臉上流露了情緒，就說明他的心情不算壞。
車子停在清暉園門外時，顧城倏然睜眼，自己推門下了車。
墓園的管理方早已經在那等著，上來就是一通道歉。他們有24小時保安巡邏，卻依然讓人家母親的墳墓被人給掘了，這簡直是罪無可赦。要是對方是普通人還好，偏偏他是青城人聞名喪膽的惡魔！
顧城黑著一張臉，卻也并沒有對他們多加呵斥。他知道，以顧家的勢力，公墓的安保系統有等于沒有。
沒有再理會他們，讓袁石也留在門口等著，顧城自己一步一步地走進了清暉園。
因為不是清明，春節也已經過了好幾天了，所以墓園里基本上沒人。冷冷清清的感覺，無端的讓人心里生出一股沉重來。
顧城一個人走在上山的道上，每走一步，心里就沉一分。恍惚間，仿佛又回到知道母親死不瞑目那天，又體會到那種世界突然傾塌的絕望。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都感受到了他心里的悲苦，突然下起了蒙蒙細雨。早上可是一點下雨的征兆都沒有，這會兒卻突然下起了雨。
顧城沒有打傘，這雨雖然不大，但一路淋下去，也是要濕的。
袁石拿著雨傘追了上來，將已經打開的雨傘遞到他手里。“顧總，下雨了。”
顧城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將雨傘推了回去。“不需要。”說完，他繼續一步一步地往前走。高大的背影在雨幕里，分外的孤獨，分外的倔強，仿佛拒絕了整個世界。
袁石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看不到他的背影了，才轉身走下山。
雨越下越大，有些鋪天蓋地的意思。
終于，顧城停在了母親的墓地前。
原本是母親墓地的位置，此刻已經被掘開來，露出一個大坑。母親是不是也猜到有這么一天，所以早早地讓宋明煒把她的骨髓給灑了？
顧城覺得那個大坑像是一張血盆大口，嘲笑著他的無能。他沒能保住母親的性命，甚至連母親的衣冠冢都沒能保護好！她含辛茹苦將他撫養成人，他怎么對得起她？
顧城下意識地想找墓碑上的那張照片，想看看那張溫柔帶笑的臉。然而，墓碑已經被人推倒，甚至砸成了幾段，那張照片也已經成了碎片，再也還原不出母親溫婉的面容。
顧城緩緩地蹲下，單膝跪在地上，將那些有著母親相片的碎片一塊一塊地撿起來。有些碎片非常的尖銳，將他的指尖扎出殷紅的血珠，他也渾然不知。
終于，所有可能的碎片都讓他撿起來，放在一旁。只是他比誰都明白，即便這些碎片是齊全的，也不可能再還原母親的容顏。
顧城用力地閉上眼睛，微微仰起頭，任由雨水落在臉上，沖刷得生疼生疼。再疼，也比不上他內心的痛。他最想對她好的人，卻也是他最對不起的人，這種夢想與現實的落差足以絞碎一個人的心臟。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顧城就那么跪在雨幕里，一動也不動。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袁石有些擔心，所以在車子里呆不住了，顧不得會違反命令就跑上來了。看到那個被掘開的墳墓，他眼里升騰起嚇人的仇恨！
顧凱，真該死！
“顧總，顧總。”
顧城倏然睜開眼，然后緩緩地站了起來。也許是跪得太久了，他的雙腿已然麻痹，剛站起來就差點又跌回去。
“顧總，小心。”袁石忙一把將他扶住。
顧城站穩之下，淡然地推開他的手，轉身邁步就走。“回去吧。”他的腳步不曾停留，也不曾回頭再看一眼。
袁石看了看那個大坑，面色陰沉地跟在他后面離開了墓園。
回到車子里，袁石拿出大毛巾遞給顧城。“顧總，擦一擦。”
顧城默默地接過毛巾，胡亂地擦了幾下。“去市里的公寓。”
“是。
”
以前，顧城經常忙到半夜，不時的就會去公寓休息。自從跟蘇十月在一起之后，他加班的時間少了，也就很少去公寓了。好在留在那里的東西都還在，也有專人定期整理，倒也不妨礙居住。
到了公寓，顧城先去浴室洗了一個熱水澡，換上干凈的衣服。“你也去洗一下吧。”
袁石沒有任何異議，接過顧城遞來的衣服，走進了浴室。
顧城給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站在窗戶那，一口一口喝了起來。他已經有好一段日子沒有喝這種烈酒了，也許是不適應，喉嚨和胃一下子就疼了起來。他也渾然不顧地喝了一口又一口，現在他需要這個東西。
袁石從浴室出來，見到窗口那站著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兒。不只是他，還有周天奇、齊沖、杜子璋他們，恐怕都恨不得親手血刃了顧凱那個畜生。
“顧總。”
顧城將最后一口威士忌喝完，轉過身來。
“顧總，咱們去把顧家祖宗十八代的墳都給掘了吧。”袁石實在是氣憤不過。
顧城搖了搖頭。“不用了。拿死人出氣算不得什么本事。”
顧家那些死去的人不見得是干凈的，但是他們跟他并沒有什么仇恨，他也犯不著跟死去的人過不去。
“是我沖動了。顧總，現在我們是不是該開始絕地大反擊了？”
顧城緩緩地勾起嘴角，那是一抹嗜血的弧度。“當然。”
袁石看到他那抹弧度，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這些年，顧總整個人變得平和了許多。尤其是結婚之后，他看起來簡直就是一個新好男人。老虎把爪子收起來的時間長了，被人當成大貓了。然而，他永遠不會忘記當初那個殺伐果斷、手段毒辣的顧城！
跟袁石布置完計劃之后，顧城就讓他走了。自己又倒了一杯酒，一口一口地喝了起來。
手機響起，是蘇十月打來的。
顧城冷似冰川的面容，瞬間出現了一絲裂痕，然后迅速開始融化。
“你吃飯了嗎？”軟糯糯的嗓音，一開口就問一日三餐的問題，毫無新意卻最是真實。
顧城想也不想就直接撒謊。“吃了，你們呢？”
“還沒有，正在去往餐廳的路上。上午陶青帶我去深海潛水了，海底好玩極了。等你辦完事情過來，我們再去一次吧。”
“好。”顧城面上最后一塊冰也融化了，冰面成了一池春水。
蘇十月沉默了一會兒，才又小聲地問：“事情很嚴重嗎？處理起來會不會很難？”
“不會，很快就能處理好，你在那邊好好玩。”
“嗯。那你照顧好自己，尤其要注意安全，我跟女兒在三亞等你。陶青說，這邊還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和項目，我想跟你一塊兒去玩。”
“好。”
“你要不要跟你女兒說說話？她想爸爸了。”
顧城的嘴角微微抽了一下，卻也沒拒絕。“可以。”
“來吧寶貝兒，跟爸爸說話！快說！爸爸，我想你啦！你要好好吃飯，然后快點回來陪我們玩呀……”
顧城在這邊靜靜地聽著蘇十月用娃娃音學蘇思念說話，不時的還能聽到蘇思念發出幾聲尖叫和傻笑，惹得他恨不得馬上又回到她們身邊去。可是不行，他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那你去忙吧，我們到餐廳了，要吃飯了。”
“好。”
“你記得好好吃飯，身體是革命的本錢。還要注意安全，生命和健康才是最重要的東西，其他的都可以退居二線。”
“……”
切斷通話，顧城瞇起的眼眸里，解凍的冰面又迅速地凝霜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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