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步步後退,心如冰水,原來,我不是不想讓他死的。
可是,經過了這麼多事,他救了我這麼多次。
似乎讓他死掉的念頭慢慢在平息。
他欠我兩條命,而我而欠他四條命,這樣算來,算是扯平了。
至於我受的委屈,我可以忽略不計,只要取了他的血我便離開他。
但是現在,似乎他誤解了我,那種恨是不加掩飾的,讓人無法忽視。
我驀地明白,原來澹臺炎是想假我之手除掉他。
想想真是多好的計策!
但此刻不容我多想,澹臺謹已經掐住了我的脖子。
他呵呵地笑道:“枉朕還以爲朕以感化你,還以爲你的心不是鐵石做的。原來朕纔是最大的傻瓜!既然你想殺朕,那來啊,殺啊——”
他硬把匕首塞到我的刀裡,冷冷地道。
“咳咳——皇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費力地說著。
他不知道自己的手勁越來越大,我已經呼吸困難了。
“朕寧可殺了你,也不準你和浩生活在一起,蘇妤是,你記住,你是朕的,生是朕的人,死是朕的鬼!”
憤怒的咆嘯聲越來越大,而我隱隱覺得眼前一陣發花,因爲呼吸困難感覺胸腔像要爆炸了一般難受之極。
混亂之中,只留下自保的本能,我舉起手中的手,刺向澹臺謹的背部。
哧一聲,是匕首入肉的聲音。
我一介女流之輩,何況又受了傷,匕首隻一半扎進了他的身體。片刻後方纔有殷紅的鮮血
慢慢從他身著的錦袍裡滲開來。
突然襲來的痛楚,讓他鬆開了掐住我脖子的雙手,緩緩擡頭看向我,直直地對上了我的眼睛。
燭光的映襯下.他的眼神由狂亂暴戾變爲迷惑不解和傷心痛苦。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背,放到身前來細細地看。滿手的鮮血,在他白哲的皮膚上格外刺眼。
“沒想到,你真的會下手?”澹臺謹嘆息一般說道。
我掙脫了束縛,後退了一步,噹一聲丟掉了匕首。
“對不起,我不想的,是你逼我的……”
他扯動嘴角向我擠出一個笑容,伸手朝我張開雙臂。起初我驚恐萬分,心只想往後退。可看著他的臉.不知爲什麼,心裡有一股酸酸的勁往上涌,人只是僵在那裡不能動彈。
他看到我向後退,神情一下子暗淡下來,只是呆呆地愣在原地,任由背脊上的血向外流,沒一會兒就染紅了錦衣。終於他不支,晃晃悠悠地就要向後倒去。
鬼使神差.我也不知道在那一刻什麼支配著我。就在他即將觸地的剎那,我上前接住了他,他整個身子就直直地落在了我的懷裡。
我低頭看向懷中的人,他也目不轉晴地注視著我。他看向我的眼神溫柔而恬靜,充滿著好比久別的戀人重逢後的喜悅。
“你終究還是在乎我的。”他艱難地開口.每個字都好像含在嘴裡一樣聽不清楚。
“這樣也好。”他的話被劇烈的咳嗽聲打斷,他咳得越是厲害.我託在他背後的那隻手越可以清楚地感覺到血正加速地流出。
“你別動,我給你止血。”我慌亂地說。
他擺了擺手:“別制血,你還是趁我血沒幹的時候取血吧,你不是早就準備好了嗎?”
我怔了一怔,對啊,方纔那一亂我已經忘了這事了。
取吧,實在不忍心面對澹臺謹那深沉的雙眼和痛心的表情;不取,錯過這個機會恐怕再也沒有機會了。
我承認我是個無恥的女人。
我居然去拿了玄冰瓶,來接澹臺謹涌出的血。
我不敢擡頭,不敢看他絕望的眼神,只是任他溫熱的血液注滿盒子,緩緩地凝結成血冰。
取滿了一盒,我匆匆地擰好,放在一邊,這纔開始爲他包紮傷口。
其實,只要他大叫一聲,我絕對會死在這裡,但是他沒有。
整個過程,他就這樣看著我,取他自己的血來救別的男人的性命。
“這樣也好,我若是能夠死在你手裡,你至少會一輩子記得我。因爲,這是你欠我的。”他無力地說。
無聲無息中,眼淚從我的面頰滑落,我甚至都不明白我爲什麼要落淚,淚水已經不期而至。
“你不會死的,不會的。”我哽咽著說出這句話,卻連自己都不能說服。
“怎麼,你哭什麼,我死了你不趁心如意了?”他喘息著說著,終於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我怕人發現這帳內出事,費了大力將澹臺謹移到榻上,蓋上棉被。
這纔出帳喚輕塵和顏熾進來。
他二人見我真的行刺澹臺謹,都大吃一驚,但我來不及解釋了,忙讓輕塵爲澹臺謹診脈。
又將血交給顏熾:“顏熾,澹臺炎是不能相信了,他居心叵測,估計是想竄位,顏熾,送解藥的大任我就託付給你了。你一定要將解藥送到長白山。”
顏熾接過瓶子著急地問:“娘娘,那你怎麼辦?”
我?我淡淡地說:“我要留下來。”
“啊?你留下來澹臺謹一定不會放過你的,不行,我不能讓你在這裡冒險。娘娘,跟我一起走吧!”顏熾固執地說。
這時輕塵已經診了脈,給澹臺謹上了藥。
他擡頭道:“他雖然受了傷,但都是皮外傷,之所以暈過去是因爲這幾天勞累過度加上失血過多造成的。可能要明天才能醒來。”
我長舒了一口氣,一顆心這才放了下來。
我鄭重地對顏熾道:“一則長白山距此不下萬里,就算日夜不停地趕路也需到春節的時候的才能到;二則我不會武功,定會拖延時間,我們可以拖,浩不可以等了;三則澹臺謹如果知道我逃走,一定會命人去追,如果被他追上,就不是送不到解藥這麼簡單了。總之,我不會離開的,你快點走。”
顏熾的明眸閃著擔憂的光芒:“可是萬一他對你……”
“放心吧,娘娘有我照看不會有事的!”步輕塵對他點頭示意。
顏熾終於一咬牙道:“那好,我走了,你們保重。如果他敢你娘娘怎麼樣,我顏熾定然饒不了他。”
我點點頭道:“嗯,快去吧,我已經命人準備好良馬和乾糧。”
目送顏熾出去,我這才長長地出了口氣。
輕塵柔聲道:“娘娘,你也累壞了,休息一下吧。”
我嘆了口的氣,望著澹臺謹蒼白臉憂心地道:“如今邊關戰事末平,內朝空虛,長孫氏作孽末除,我卻刺傷了他。若是他真醒不過來,我便是項國的千古罪人,我如何放得下心?”
輕塵也微微嘆息道:“那臣就陪著娘娘等皇上醒來吧。”
四更的時候,沒有下雪,卻起了狂風下起了暴雨。枯枝在風中劇烈擺動著,影子投在窗紗上,蜿蜒曲折似妖魅的幻影,令人心生畏懼。瓢潑大雨的響聲中,彷彿有一陣陣哀哀欲絕的哭聲,卻又被強勁狂風打散,嗚嗚咽咽,似有還無的斷續延綿傳來。
有清亮悽婉的鐵簧聲傳來,有人跟著和唱,卻是一首思鄉的曲子,唱得人肝腸寸斷。
澹臺謹還沒有醒來,我不禁微微揪心,不由得站起來踱來踱去。
輕塵看我著急,緩緩地拿出一個藥瓶,取出一粒雪白晶瑩的藥粒入在澹臺謹口中道:“這是催命保仙丸,服了這藥,就算一腳踏入鬼門關,也能把他拉回來,這下娘娘可以放心了。”
我大喜道:“怎麼不早給他服下?”
步輕塵望著我爲難地說:“這藥,本是給娘娘救急用的……”
我心中感動,但此時救澹臺謹要緊,便道:“只要他醒了就是救了我一條性命了!”
正在這時,忽然有人焦急地叫道:“皇上,奴才回來了!”
我和步輕塵大吃一驚,這不是澹臺謹的近身奴才小李子的聲音嗎?
我們對望一眼,不禁心中驚慌。
我輕咳一聲道:“皇上睡下了,有什麼事明日再說吧。”
小李子焦急地道:“煩請娘娘叫醒皇上,奴才有緊急軍情要回報,事關我國安危,萬分危急。”
“這……”我咬脣,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焦急之時,忽然聽到有虛弱的聲音道:“怎麼啦?是不是小李子在外面,朕不是讓你先行回京向向肖宰相通報大軍回京的消息嗎?你怎麼現在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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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步輕塵回頭,看到澹臺謹已經醒了,不禁又驚又喜又駭又怕。
“你……你醒了!“我結結巴巴地說。
他冷笑道:“怎麼,是不是不如你願了?”
我急忙搖頭:“不不不,你醒了我開心還來不及。輕塵,快把蔘湯和藥端來。”
澹臺謹卻無力地靠起來,擺手不理我們:“進來吧。”
“皇上,大事不好了。”小李子全身溼透,凍得瑟瑟發抖,說了這一句,就一陣猛咳,顯然奔跑太快,一口氣還沒緩過來,被嗆到了。
“到底怎麼了?”澹臺謹追問道。
小李子咳了好一會兒,方纔繼續道:“皇上,奴才奉了聖旨,連夜趕回上京。還沒到城門口,就聽說京城裡出事了。說……說……安陵王澹臺琿聯合回鶻人造反啦!”
澹臺謹與我同時驚呼出口:“什麼?”
“你弄清楚了沒有?究竟是怎麼回事7”澹臺謹顧不得身上的傷勢,臉上浮現一抹奇異的潮紅,焦急地問道。
“一路上奴才聽了不少這樣的話,可一開始奴才也不相信呢。但是到了上京城門口,奴才就看見……”小李子的臉色煞白,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淌-
“快說,看見什麼?”澹臺謹厲聲道。
‘‘軍機大臣蘇大人的頭顱被懸在城門口。”小李子說到這裡的時候,緊閉著雙眼。
我可以想象小李子此時內心的翻騰。不用說,那場景定是十分恐怖血腥。
“砰”的一聲,澹臺謹一拳重重地擊在榻上,驚得我向後退了好遠。
“城門口已經派重兵把守,嚴格盤查所有進出的人。奴才趕緊喬裝打扮混入了人羣,這才倖免被抓。奴才打聽到,蘇大人遇害是因爲安陵王昨日突然起兵,從駐地黔川領二十萬營的兵力聯合回鶻人一同攻城,蘇大人帶著文官去質問他爲何要選擇,結果被澹臺琿一劍劍砍下了腦袋,還掛在城門口示衆以儆效尤。”
蘇大人死了?這個外號“蘇清天”的錚錚鐵漢,多少次爲出生入死在邊關殺敵的將軍送去撫慰,多少次在朝堂上面對君王而爲百姓的民生據理力爭。這些大大小小的風浪,他都熬過來了,
竟然現在死在了一個皇族的王爺手中,怎不令人扼腕嘆息,我的心頭不禁一緊。
原來項國從來沒有太平過,不但外有回鶻土厥和樑國虎視眈眈,內有三大家族的勢力,竟然還有各個皇子們的內部爭鬥,要坐穩這個皇位,的確不容易。
“那肖丞相呢?”澹臺謹語氣微微顫抖地說。
“據說肖丞相當天就被投入了天牢,宰相府裡的其他人也都被軟禁起來了。御林軍戚將軍本來要率兵抵抗,想不到反賊事先就與戚將軍身邊的林副將早有勾結。戚將軍受傷被擒,御林軍五萬士兵被繳械後關進了城東的兵營嚴加看守。”小李子一口氣說完,然後神情悽苦地看著澹臺謹。
‘‘那武兒呢,還有那些后妃們呢?”我因爲激動渾身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說話的時候牙齒竟然止不住咯咯打戰。
小李子咬呀道:“娘娘,奴才沒有打聽到小皇子的消息。但是,來這裡的路上,奴才碰巧撞見了以前在太醫院任職的李太醫。據他說小皇子本來就感染了風寒,一直不見好轉。現在再這麼一鬧騰,恐怕……”他的聲音慢慢被抽泣聲取代,到後來老淚縱橫。
“那些后妃們,全部被關了起來,不知道情況如何,奴才來不及去探望,便匆匆趕來告訴皇上。”
“封鎖消息,皇城失陷的消息不準傳入營中,以免影響軍心。小李子,你立刻命侍衛長過來見朕。”澹臺謹額上滲出豆大的汗珠,仍勉強命令道。
我知道一旦消息傳入軍中,定會讓所有人的情緒都十分地沮喪。大家好不容易活著等到了回家的日子,原本以爲會被當做英雄一樣地迎接凱旋,然後好好過安穩日子。誰又料到另一場惡戰尚未開始。
這次隨澹臺謹回京的只有五萬羽林軍士兵和駐邊的十萬駐軍。這些士兵都剛經歷了與回鶻的大戰,不是傷就是累。
而澹臺琿手下二十萬士兵鎮守項國與樑國的邊關,久經沙場,以兇狠彪悍聞名,又在京城以逸待勞,且有回鶻人相助。若是這仗真的打起來,澹臺謹的勝算不大。
“好一個狡猾的赫連勃勃,是朕小看他了,沒料到他竟然趁朕到邊關,後方空虛,來個內外夾擊,竟和五皇子勾結,實在是其心可誅。而澹臺琿,也是朕錯信了他。看來他一直對朕讓他駐守邊關不讓他回京滿,早存異志。所以藉著朕的兵馬與回鶻人兵戎相見的時候,他可以坐收漁翁之利的。”澹臺謹咬牙切齒地說道。
澹臺謹可真是屋漏又逢連陰雨,沒一件順心的事。
這時侍衛長已經走了進來,澹臺謹指著我和輕塵厲聲道:“把這二人捆起來!”
侍衛長不禁一愣,澹臺謹一對我恩寵有加,突然反目,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還不快動手!”
“是,皇上!”
我和步輕塵被牢牢地捆了起來,頭上罩著黑布,不知道被送到了一個什麼地方,有人在外面把守著。四周靜謐如水。那樣如影如魅的煎熬,讓人近乎快要臨近崩潰。
“輕塵,你說,這次誰會贏?”我輕聲問道。
輕塵道:“不好說!”
兩了這兩句,兩人便又沉默下去,陷入了可怕的寂靜之中。
正在難熬之時,忽然外面有重物倒地的聲音,一個黑影竄了進來,刷刷兩下割開了我和輕塵手上的繩索。
“快走!”
“你是誰?”我壓低聲音問道。
“蘇妤是,你的任務失敗了嗎?”澹臺炎問道。
我冷哼一聲道:“原來你所謂的成功就是要了他的性命?澹臺炎,我不得不說你是個成功的陰謀家和僞裝高手,從前裝瘋,現在裝傻!”
他低沉地笑道:“你說對了,我其實英明神武滿腹經綸,否則怎會這麼及時地來救你?”
我眼睛微微半瞇,緩緩說道‘我聽說,人若是總是裝成傻子,時間長了,就會變成真的傻子。”
他突然摟緊我的腰:“妤是,何時開始你變得這麼不可愛了?怎麼,他殺了你的孩子,你的孃親,難道你不想讓他死?”
我一時語塞:“我和他的事,不用你管。”
正在這時,忽然腳步聲傳來,燈火通明,有人將帳蓬團團圍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