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了點頭,看她一眼:“嗯,沒事就好。”
唐雨微這樣有許多年了。其實沒什麼大毛病,也就是不定期會暈厥一次。據(jù)我所知,長的話幾年纔有一次,短起來也可能下一刻鐘就暈。且這毛病是不分時間,不分場合,根本無法爲人力所控制的。所以,唐雨微她師父在世的時候,從來不讓她出唐門。她的武功修爲倒是不低,甚至還略高我一籌,就怕她又犯了病,要被人佔便宜。
再者是因爲她過爲純良了一些,容易輕信於人。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出唐門,因爲頗有幾分姿色,竟差點就被人販子騙去青樓賣了,虧得我出手相救,才使她倖免於難。
這次她能夠來武林大會,正是因爲她師父在去年離世,她的大師兄繼承了掌門的位置。自己都做到師叔這輩份了,自然也就沒人知道她那些辛秘了。
而這世上除了她師父,大概也就只有我知道她有這個毛病了。
我從唐雨微那處回來,覺得累得不行,準備把那封礙眼的信給燒了再了睡覺。誰知我一回房間,卻怎麼也找不到那封信了。沒錯,我親手放在書桌上,怕它被風吹走,還用鎮(zhèn)紙壓住了的信居然不見了!
在我離開這期間到底是哪個天殺的進了我的院子!我一時急火攻心,差點沒一口血噴出來。這信究竟不是什麼打緊的東西,不見了也就算了,就怕那廝自己看了還不夠,還要到處傳閱。到時全青城山都要知道,那個一百年都冷著臉的大師姐,居然惹了身爛桃花!那些場面想想就無法忍受!
最重要的是,如果謝嵐也信以爲真了,那要叫我如何是好?
我輾轉(zhuǎn)反側(cè),幾乎一夜無眠,直到雞鳴之後再淺睡了片刻。之後,稍作洗漱又去山裡上下逛了一圈,看誰都覺得像拿了我信的人,實在找不到可疑的人才去上清宮找謝嵐。對了,他昨天還沒和我說新消息到底是什麼呢,後來在唐雨微那也是匆匆一見,根本沒能說得上話。
今日已經(jīng)是武林大會的最後一天,那幫賴在青城山混吃混喝的人也終於拉不下臉再待下去了,紛紛堵在上清宮門口與謝嵐話別。
今年比武的第一名是嵩山派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男弟子,我從頭到尾也沒看見過他一次。只不過聽緋墨說,本屆大會水分頗多,比之往屆少了許多看頭,這幾天她都意興闌珊提不起興趣來。
其實這屆比武大會我本也有意思要參加,誰知那幾個老禿子非說我年齡過大,沒臉沒皮地要與江湖小輩爭高下,硬生生把我的名字給劃了。實際上我今年也才一九歲,只不過參加的次數(shù)多了,贏的也就多了,再加上爲人奔放不羈了些,總會惹得一些人眼紅的。既然老禿子們成全了,我日後也只好以江湖前輩自居了。
不過說起來,唐雨微其實也參加過一次武林大會。當年她的出現(xiàn)讓其餘各門都瞪大了眼睛,直嘆唐門有這麼一個天才,居然這麼多年都不聲不響地藏了這麼多年。
當時我還不知道唐雨微的毛病,也直覺得唐門埋沒了人才,她多年不得參賽,一定是在派中受人排擠了云云……後來才發(fā)現(xiàn),一切都不是這樣的,她師父寶貝得和什麼似的,正所謂“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如果她不是有暈厥的毛病,現(xiàn)在唐門的掌門也輪不到她大師兄來做了。
我等著那些人都走盡了,才慢吞吞地走進上清宮裡,謝嵐看了我一眼叫我進去。
“師父,你昨日說的引魂燈新消息是什麼?”我開門見山地問他。
“有消息說,引魂燈幾經(jīng)流轉(zhuǎn),到了西北大漠之中的一處佛窟裡。”謝嵐說著,從袖子裡拿出一張白布,布上畫滿曲曲折折的線條,“這是地圖,你來看看。”
我接過地圖看了看,見它的確是一張沙漠地圖,佛窟所在的位置只用一點硃砂標明瞭。可單憑這份簡單的地圖,要從漫漫大漠中找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佛窟談何容易?簡直就像大海撈針一樣。
我把地圖疊好,交還給謝嵐:“師父,那我與緋墨何時起程?”
這次要去的地方實在太遠了,我一人前去實在力所難及,所以沒有徵求謝嵐的同意就把緋墨扯上了。從小到大我倆可不是隻給謝嵐添麻煩的,許多富有挑戰(zhàn)性的任務也是在我們的配合之下出色完成的。實際上,放眼整個青城山也只有我們倆才能完成。
這麼多年來,我與她形同謝嵐的左右手,這也正是我爲什麼非得扯上她的原因。
沒想到謝嵐搖了搖頭,把地圖藏回袖子裡:“不,這次爲師同你一起去。”
我沒想到謝嵐居然會決定親自前往,不由一愣,著急地說:“可是,師父你是一派掌門,不能有半點差錯。”
謝嵐的神情淡淡的,彷彿去西北大漠就像去自家茅廁一般,輕鬆反駁了我的意見:“爲師自有分寸。”
我被他這句話堵住,絞盡腦汁非要想句話出來反駁他,謝嵐要親自前往大漠,這無論是於他,還是於青城山都不是件好事。
“凌師妹!凌師妹!”
我正想得頭痛之際,外邊突然有個聲音叫喚了起來。這時候我根本不想管其他任何事情,只覺得那廝叫喚得打斷了我的思路,心裡惱火得很,就由著他叫喚著,頭也懶得伸出去看。
謝嵐輕輕瞥了我一眼,邁著步子走到窗邊看了看,回身對我說:“阿凌,外面昆梧的一位師侄喚你。”
昆梧的一位師侄?貌似我在昆梧就認識一個喬羽吧,他這是來和我道別?但問題是……我和他很熟嗎?這就是聽見謝嵐的話後,我腦子裡一瞬間閃過了的幾個念頭。
介於謝嵐在我身邊,我只有禮貌地應了一聲,走出去與他見面。
“凌師妹。”他見我總算走出來,對我笑了笑。
我點了點頭,想著出於禮貌也該對人家熱情一些,便道:“喬師兄這是要回昆梧了?”
喬羽點頭:“嗯,所以才前來向凌師妹道別。順道……有些事情總覺得要與師妹說,思來想去卻始終覺得羞於啓齒。”
原來來找我就是說這些啊。我無語了片刻,自然鼓勵他說出來:“我們江湖兒女不拘小節(jié),有什麼不便說的,喬師兄不妨直說。”
喬羽聽了我的話,臉上的糾結(jié)之色減了幾分,像是痛下決心似的:“凌師妹說的是,是喬某過慮了,還請凌師妹借一步說話!”
是怎麼樣丟臉的事,居然還要借一步說話。我奇怪地看著喬羽,又回頭瞄了眼謝嵐,發(fā)現(xiàn)他此時正安坐在屋子裡根本看不著他,只有扭頭跟上喬羽的腳步。
上清宮前是長長的石階,階旁蓋了座別緻的紅瓦小亭,名叫青雲(yún)亭。這座亭子還是牛鼻子在世的時候建的,彼時他住在上清宮裡,清晨總愛到這處來“吸取天地精華”,便索性蓋了座亭子,大筆一揮題了名字在掛在亭上。
喬羽先我一步走進青雲(yún)亭,看著我站定了,頓了頓道:“凌師妹,此前在昆梧之時多有失禮,望凌師妹莫要責怪。”
那是自然。我點頭心裡想,你是不知道我去你們昆梧做什麼,你要知道我去幹嘛,還不馬上把我給剁了。所以對於他當日帶著一大羣人闖進我房裡的事情,我是真的一點也不記在心上,甚至都快要忘記這些事了。
我以爲他已經(jīng)說完了,正琢磨著要回去勸阻謝嵐去大漠,又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就耐著性子等他說完。
“凌師妹,其實我想說的是……我第一次見到你,便被你的神采吸引住了。當時我就想,原來名揚江湖的凌不凋居然是這個樣子,不像是傳聞中那般模樣。那日你與慕容師妹都披著火紅的狐裘,我卻偏偏只能看見你。其實連我自己也都覺得不可思議,只是一眼而已,怎麼就能這麼、念念不忘呢?”喬羽像是排演了許多遍,唸書似的一口氣說了出來,“凌師妹,我怕今日一別不知何時再能相見,若師妹……”
我目瞪口呆地聽著喬羽的話,只覺得腦海一片空白,他特地上來找我就是要向我表白的?所以,平時看起來一本正經(jīng),嘴角都不會彎一彎的喬羽是來向我表白的?
我呆愣了片刻,直直看著他,喬羽被我看得不自然,臉上浮起紅暈來。
“咳!”我重重地咳了聲,動靜大到連我自己都覺得突兀,“……這個,喬師兄,你我都身爲一派大弟子,當以師門爲重,兒女情長的如今爲時過早了。如今天色不早了,我、我要回去找我?guī)煾噶恕!?
什麼叫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去找我?guī)煾噶耍课乙徽f出來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頭,可是喬羽突然變得這麼反常,還真是叫我適應不過來。
“現(xiàn)在爲時過早,那以後呢?”喬羽鍥而不捨。
“師兄還是多爲接替掌門之位做準備吧。”我連忙又補充了句,扭頭就往上清宮方向走去。
哪想到這一補還比不補的強,喬羽馬上從青雲(yún)亭裡跟出來,放柔了聲音,在我耳後道:“有你在,我怎麼可能安心準備接替掌門之位……”
我被他這一呵氣,覺得雞皮疙瘩都掉了一地,一個控制不住縱雲(yún)步都使了出來,風一樣地竄進上清宮裡,險些被門檻絆了個狗吃屎。
天不怕地不怕的凌不凋,居然被一個肉麻的表白嚇死了。
謝嵐一個閃身到我身邊,一隻手輕鬆地扶住了我。我長出一口氣,站在喬羽面前我差點沒一口氣憋死。
謝嵐鬆了手,任我自個兒站著,臉色陰沉沉的:“過幾日就出發(fā)去大漠吧。”
後來我聽守門弟子說,當日昆梧山人一行人已經(jīng)行至山門之外,那喬羽不知爲何突然又跑回來了,最後被上清宮附近的幾個巡邏弟子,連送帶推地攆了出去。
連送帶推地攆了出去……我不由自主地勾了勾嘴角,沒有謝嵐的命令,青城山上下哪個有膽子將一派大弟子這樣趕出去呢?